(三)
为了把“河中诸边境地区及其城镇”之相关条目解释清楚,本案不惜笔墨花了两个章节专门注释了这个区域的“山脉”与“河流”,现在我们将继续研究“关于河中诸边境地区及其城镇”余下关键条目。本案的重点是研究那些紧邻巴达赫尚和帕米尔的极边地区,即“河中之东”的“吐蕃和印度的边境”地区。《境域志》在此所说的“吐蕃”,在当时而言更多的是指“小西藏”和“小勃律的西段”,即今巴基斯坦的巴尔蒂斯坦和西北部边境地区,包括上部奇特拉尔和默斯图吉地区。
《境域志》中涉及的这些地区的条目是“第二十六章”内容中,从第12节到第19节的全部条目。
12、达尔•伊 •图伯特,是一个村庄,有一个门,位于山上。那里住有穆斯林,他们征收捐税,并监视道路。一走出这个门,就到了瓦罕境。
13、R. Kht.J.B,是瓦罕的一个村庄,那里住着异教的瓦罕人(祆教徒)。
14. 西卡什姆(伊什卡什姆),是一个瓦罕地方的主要城镇。其居民或为异教徒(祆教徒),或为穆斯林,瓦罕的灭里就住在那里。其地出产鞍垫的罩子和瓦罕箭。
15、哈姆达德( Khamdadh),其地有瓦罕人的偶像寺。寺中发现有少数的吐蕃人。其左边有一个城堡,为吐蕃人所占据。
16、S. Nglnj( Sanglich?),位于山脚下。该山中有巴达赫尚石榴石和红宝石的矿藏。矿附近的一个水池中有一眼温泉。由于温度高,以致不敢把手放到池子里去。从该矿到吐蕃是一天半的路程。
17、(S.Nglnj)以外的一个地区名叫 B.Lj. M( M. Lj. M)区。
18、撒马尔罕达克,是一个大村庄,其中住着印度人、吐蕃人、瓦罕人以及穆斯林。这是河中的边界和最远的地点。
19、博洛尔,是一个大国,有一国王,自称是太阳的儿子。他在太阳升起之前绝不起床,理由是儿子不能比父母先起。他被称为博洛尔•沙(Bulurin-Shah)。其国无盐,要从克什米尔(原文如此)输入。
12、达尔•伊 •图伯特,是一个村庄,有一个门,位于山上。那里住有穆斯林,他们征收捐税,并监视道路。一走出这个门,就到了瓦罕境。
中译本注释:以下讲从骨咄到克什米尔之路。据伊本•胡尔达兹比赫(Ibn Khurdādbih《道里邦国志》)的记载,商人们从“骨咄之城”出发,走一程即到达某拉巴特,然后请当地人搬载货物,走一条狭窄的道路,攀登一条大河河岸(阿姆河右岸)边的大山。搬运夫们从山顶上向 Shikinan 人发出信号,后者即带着骆驼前来。这些骆驼是受过渡河的特别训练的。然后就与商人签订一个合同,赶骆驼者就重新渡河。“每个商人都是走这条路前往中国或木尔坦(Multan)。”
伊本•胡尔达兹比赫还补充说,上述那个渡口距前面一个点有三天半的路程。到那里奥克苏斯河就分为两支,一支流往信德(Sind),另一支就是阿姆河(Jayhun)。
Shikinan 与 Shikina Turks 无疑是指突厥首领(雅库比称之为胡马尔伯克 Khumar-Bik)的臣民(即指那些赶骆驼的突厥人,而非指 Shikini 突厥人)。从更广的意义上讲,这里的Shikinan 是指楔入阿富汗领士的一块地方,阿姆河经过其地向帕米尔西北流去。在什格南(通常并入了瓦罕),商人们一度能顺流渡河,取道兴都库什山的著名山口(Dora 山口,Barogjil 山口)进人契特拉尔和吉尔吉特。
这里12 节讲的(“吐蕃的门户”)很可能指“阿拉伯的门户”,参看第二十四章第25 节。除非该地区有两个门户。一个在Jerm 和Zaybak 之间,一个在Zaybak 和伊什卡什姆之间。
本案注:王治来先生这个中译本注释应该是米诺尔斯基英译本注释的节选,王先生又把“达尔•伊 •图伯特(Dar-i Tubbat)”理解为“吐蕃之门”。米诺尔斯基认为这里的“吐蕃之门”就是《境域志》第二十四章第25 节所指的位于巴达赫尚Zardiv峡谷巴哈拉克附近的“阿拉伯的门户(Dar-i Dasht)”,即“大食之门”。但“达尔•伊•大食扬,是两山间一个狹谷中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门,商队从中通过”,而“达尔•伊 •图伯特(Dar-i Tubbat),是一个村庄,有一个门,位于山上”,可见这两个“门”不是指同一个“门”。
那么,这个“门”又在哪里呢?
《境域志》里说,这个门,“位于山上。……一走出这个门,就到了瓦罕境。”按照今天的地理概念,瓦罕(Wakhan)与骨咄不接壤,中间隔了巴达赫尚境内连绵起伏的高山峡谷,有的属于拉格,有的属于法扎巴德,有的属于什格南辖区控制。如果什格南归属瓦罕统治,那么“一走出这个门,就到了瓦罕境”,这句话就是成立的。如此一来,有两个地方满足这个条件,其一是库洛布正东方向的萨菲多里波罗(Safedori Bolo ,其山下渡口,即基什特普雍(Kisht-Poyon ),其二是就是库洛布东北方向的达尔瓦兹(Darwaz),都位于喷赤河的右岸,而且两个地方都有过河的涉水渡口到达对岸瓦罕什格南地区。而对于这两处地标的选择,《境域志》中文译本的注释可以帮助我们进行分析判定。
“据伊本•胡尔达兹比赫的记载”,当时的商旅从“骨咄之城”出发,“走一程”就可以到达“某拉巴特”,然后请当地人搬载货物,走一条狭窄的道路,攀登阿姆河右岸边的大山。“搬运夫们从山顶上向 Shikinan 人发出信号,后者即带着骆驼(渡河)前来。这些骆驼是受过渡河的特别训练的。然后就与商人签订一个合同,(驮上货物),赶着骆驼重新渡河。“每个商人都是走这条路前往中国或木尔坦(Multan今巴基斯坦旁遮普境内)。”
首先,“骨咄之城”应该不难理解,指的就是今天塔吉克斯坦境内“库洛布(Kolab)”,即当时“骨咄,或曰珂咄罗”(Khuttal)的都城库利亚布(kulyab);从这里“走一程”到“某拉巴特”,“一程”当时指的是38公里,“某拉巴特”就应该是今天塔吉克斯坦喷赤河右岸山上的萨菲多里波罗(Safedori Bolo ,山下渡口基什特普雍Kisht-Poyon ),而且,库洛布距离萨菲多里波罗正好是35公里左右。“Kisht”与“Rabat”一个意思,即驿站、客栈之意。“Kisht”这个词,在瓦罕地区多次出现,一般指在河流岸边的村寨哨卡。
由此,借助伊本•胡尔达兹比赫的记载,我们可以判定“达尔•伊 •图伯特(Dar-i Tubbat)”这个所谓的“吐蕃之门”就应该指的是今天塔吉克斯坦官方地图上的萨菲多里波罗(基什特普雍渡口(Kisht-Poyon ),而非骨咄东北边境的“达尔瓦兹(Darwaz)”。巧得是,在基什特普雍对岸(喷赤河左岸),即今巴达赫尚境内,正好是渡口城市“Khwahan”,中文译名就叫“瓦罕”。
另外,根据伊本•胡尔达兹比赫的注解,我们知道,当时的什格南臣属瓦罕,什格南人已被突厥人征服,这条从骨咄,取道什格南去中国和古印度的商路,当时就叫“克什米尔之路”,其奔波在这条路上的“赶骆驼者”,无论是什格南人,还是突厥人,都通通臣属于突厥首领,是突厥人在经营这条商路。什格南,作为巴达赫尚东北突出部,是古商路的桥头堡,尤其喷赤河向北大拐弯处的伊斯卡西姆,更是这个桥头堡的关键要冲。
有趣的是,《境域志》里的记录和伊本•胡尔达兹比赫的记载与同期中国唐朝文献和吐蕃历史大事记的记载是非常吻合的。
显庆(656年-661年)、龙朔(661年-663年)年间,正是吐蕃强盛西征,与唐朝争夺塔里木盆地并占上风的时代,而且吐蕃居然还征服了瓦罕(护密,唐置鸟飞州),屯兵连云堡(Barogil Fort)。
【吐蕃进入并控制护密的时间,并无明确记载,从汉、藏文史料分析,可能是在显庆--龙朔初年之间。汉文史料记载,“(护密国)显庆时,以其地为鸟飞州,王沙钵罗颉利发为刺史。地当四镇入吐火罗道,故役属吐蕃”。显庆--龙朔元年,唐在于阗以西、波斯以东设了很多府州,以当地诸王为刺史、都督。从以沙钵罗颉利发为刺史来看,这条史料反映的是显庆年间唐刚刚击败西突厥不久时护密国的状况,我们知道,自贞观至显庆以前,西突厥统治着吐火罗诸地区,护密当时也在西突厥控制之下。因此,史料所说的“故役属吐蕃”,其时间应在显庆以后不久。而且吐蕃可能是在驱逐了西突厥势力之后取得控制权的。又藏文史料记载,“及至狗年(662),……大论东赞于吐货尔地方征集象雄之供亿,是为一年”。狗年是龙朔二年,吐货尔,王尧先生认为是象雄境内一地名。吐蕃历史文书记载,禄东赞在龙朔二年以前,一直活动于吐谷浑地区,这一年从吐谷浑来到羊同地区了,并征集物资,这一方面喑示出他可能在吐谷浑。活动不利,一方面也说明这时吐蕃可能在羊同至护密这条线上有重大行动。与前面所引汉文史料结合起来分析,这次行动很可能与龙朔二年以前不久吐蕃控制了护密有关。总之,推测显庆至龙朔初年唐在干阗以西、波斯以东划州设府前后,吐蕃军队也到达并控制了入四镇要地护密地区,并从羊同征集物资以充军用,当不会有太大出入。】(郭锋《唐代前期唐、蕃在西域的争夺与唐安西四镇的弃置》敦煌学辑刊 1985年 第一期)
13、R. Kht.J.B,是瓦罕的一个村庄,那里住着异教的瓦罕人(祆教徒)。
中译本注释:“R. Kht.J.B”,此字的阿拉伯拼写,与Zaybak 的拼写相似,故可能即 Zaybak;再从地理位置方面看,也极可能。因Zaybak 是Jerm 和伊什卡什姆之间一个唯一重要的地点。Zaybak 位于瓦尔多吉( Vardoj) 河谷。该河发源于兴都库什山的 Dora 山口附近,在流过 Sanglich、Zaybak、Tirgaran、Chakarany 以后,(在Jerm 的下游)从东边注入 Munjan 河。从Jerm与Baharak 去伊什卡什姆的大路是朝东走,似乎是在稍南处离开 Zaybak,不过Zaybak 确是在这条路上,该路向南分叉,走到上游瓦尔多吉河谷(Sanglich 附近)时,又分为两支,一支向东南去契特拉尔,另一支向西南方向进入 Munjan 河谷的上部。
本案注:1879年,英印政府的勘测员阿布杜尔·拉希姆(ABDUL RAHIM)曾到过这里,在他写的《Journey to Badakshan /WITH REPORT ON BADAKSHAN AND WAKHAN》巴达赫尚与瓦罕的报告中专门介绍了泽巴克。“泽巴克的边界是从尼卡姆村(Nicham)到高哈纳(Gaukhana)的尽头;以下是泽巴克的整个村落名:
尼卡姆(Nicham)
胡什·帕克(Khush-pak)
波知(Bazgir)
苏尔赫·杜拉(Surkh-durra)
扎尔汗 (Zarkhan)
基拉伊杜姆(Kila-i-Dum)
尚戈克(Shangok)
脑巴德·胡尔汗(Naubad Khul-khan)
泽巴克(Zebak)
桑格利( Sanglich)
高哈纳或巴德哈(Badkhana)”
“R. Kht.J.B”其实指的就是今天地图上的“泽巴克(Zebak)的其中一个村庄(胡什·帕克(Khush-pak))。泽巴克是从骨咄走克什米尔的必经之路,也是后来吐蕃进取河中地区的桥头堡。“达赫古尔(Dahgul,即今天地图上的Dehgol)河从左侧进入,与桑格利奇(Sanglich)河汇合,最终流入泽巴克河。沿着达赫古尔山谷,穿过哈坦扎山口(Khatanza Kotal)和努克桑山口(Nuksan Kotal)通往奇特拉尔,从桑格利奇穿过多什山口(Dorsh pass,即多拉山口)也可通往奇特拉尔。”
玄奘在公元643年取经东归,就是从这里“屈浪拏国”进入“达摩悉铁帝国”(瓦罕)翻越帕米尔高原回到中土。宋运在公元519年北魏时期,曾两次经过这里。他先是经“鉢和国”(瓦罕)去厭哒国(吐火罗斯坦),在厭哒国完成使命后,宋运又从巴达赫尚回到泽巴克(波知 Bazgir/Zebak),翻越某一个山口(Dorsh Pass)进入赊弥国,即默斯图吉和奇特拉尔地区,然后在钵卢勒国(勃律国)与慧生和尚汇合,再一起继续南下斯瓦特地区取经求法。
在泽巴克河谷向南溯流而上八公里左右,如今都有一个叫“大食驿站(Dasht-e Robat)”的村子,这是后期阿拉伯人东进,在这里新建的另一个“大食之门”,继续向南25公里就到了“桑格里奇(Sanglich)”。从这里向东南方向翻越多拉山口进入商弥奇特拉尔地区,直接向南爬升翻越蒙赞山口(Munjan Pass )就进入了卡菲尔斯坦地区(努里斯坦部落地区)。准确地说,多拉山口(海拔4600米)是印度河流域与阿姆河流域的东西分水岭,而蒙赞山口(海拔4300米)则是巴达赫尚地区科克查河(或Munjan river)与瓦杜吉河的南北分水岭。
《洛阳伽蓝记》
“九月中旬入钵和国。高山深谷,崯道如常。国王所住,因山为城。人民服饰,惟有毡衣。地士甚寒,窟穴而居。风雪劲切,人畜相依。国之南界,有大雪山,朝融夕结,望若玉峰。
十月之初,至〈喝欠〉哒国。土田庶衍,山泽弥望。居无城郭,游军而治。以毡为屋,随逐水草,夏则迁凉,冬则就温。乡土不识文字,礼教俱网。阴阳运转,莫知其度。年无盈闰,月无大小,用十二月为一岁。受诸国贡献,南至牒罗,北尽敕勒,东被于闻,西及波斯,四十馀国皆来朝贺。王居大毡帐,方四十步,周回以氍毹为壁。王著锦衣,坐金床,以四金凤凰为床脚。见大魏使人,再拜跪受诏书。……不信佛法,多事外神。杀生血食,器用七宝。诸国奉献,甚饶珍异。
按〈喝欠〉哒国去京师二万馀里。
十一月初入波知国。境土甚狭,七日行过。人民山居,资业穷煎,风俗凶慢,见王无礼。国王出入,从者数人。其国有水,昔日甚浅,后山崩截流,变为二池。毒龙居之,多有灾异。夏喜暴兩,冬则积雪,行人由之,多致难艰。雪有白光,照耀人眼,令人闭目,茫然无见。祭祀龙
王,然后平复。
十一月中旬入赊弥国。此国渐出葱岭,土田嶢峬,民多贫困。峻路危道,人马仅通。一直一道,从钵卢勒国向乌场国,铁锁为桥,悬虚为渡,下不见底,旁无挽捉,倏忽之间,投躯万仞,是以行者望风谢路耳。”
《三藏法师传》
“自瞢健复东行入山三百余里至呬摩怛罗国。亦睹货罗故地。风俗大同突厥。而尤异者妇人首冠木角高三尺余。前有两岐表夫父母。上岐表父下岐表母。随先丧亡除去一岐。若舅姑俱殁则举冠全奔。自此复东行二百余里至钵创那国。亦睹货罗故地也。为寒雪停月余日。从此又东南山行二百余里至淫薄健国。又东南履危蹛嶮。行三百余里至屈(居勿反)浪拏 。从此又东北山行五百余里至达摩悉铁帝国(亦名护密也)。国在两山间临缚刍河。出善马形小而健。俗无礼义性暴形陋。眼多碧绿异于诸国。伽蓝十余所。昏驮多城国之都也。中有伽蓝。此国先王所立。伽蓝中石佛像上有金铜圆盖。杂宝装莹。自然住空当于佛顶。人有礼旋盖亦随转。人停盖止。莫测其灵(寺立因缘广如别传)。从此国大山北至户弃尼国。又越达摩悉铁帝国至商弥国。”
14. 西卡什姆(伊什卡什姆),是一个瓦罕地方的主要城镇。其居民或为异教徒(祆教徒),或为穆斯林,瓦罕的灭里就住在那里。其地出产鞍垫的罩子和瓦罕箭。
中译本注释:《唐书》称瓦罕为护密,比鲁尼(Al-Biruni)则称西卡什姆(即伊什卡什姆)为“Sh. Nan(什格南)的首府”。本书没有专节叙述什格南。什格南的地域范围随时代的变迁代有变更,其基本的地域是在阿姆河Gharan 的下游和达尔瓦兹的上游,即今阿富汗东北境之瓦罕(Wakhan)。此节所说的鞍垫的罩子,可能指覆盖马鞍的毡子。
本案注:比鲁尼关于此地“Shkasim”的注释与《新唐书》的注释一致。《新唐书·西域传》中记载,护蜜国 “王居塞迦审城,北临乌浒河”。唐龙朔初置鸟飞州都督府于此。这个“塞迦审城”即今天地图上的“伊什卡西姆(Ishkashim)”。当时,瓦罕古国的米尔(Mir,即灭里)就居住于此。
15、哈姆达德( Khamdadh),其地有瓦罕人的偶像寺。寺中发现有少数的吐蕃人。其左边有一个城堡,为吐蕃人所占据。
中文版注释:“Khardadh ”无疑即中文史料中的昏驮多城(Khandud),是瓦罕(阿富汗一边)的一个村镇,其对面有古堡遗址。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十二称“昏驮多城,国之都也”。季美林校注本注云:“其地在瓦罕山谷中潘扎水(Ab-i Panja)。”见斯坦因《西域考古图记》。本节中所述城堡的故址在此城对面,具体应在伊什卡什姆以东五十英里处。
本案注:汉都德这个村子,河对岸有亚姆春(Yamchun )堡和无雷(Vrang)堡,离汉都德不远的河滩上也有喷赤古堡遗址。另外,玄奘记述的“昏驮多城国之都也。中有伽蓝。此国先王所立。伽蓝中石佛像上有金铜圆盖。杂宝装莹。自然住空当于佛顶。人有礼旋盖亦随转。人停盖止。莫测其灵(寺立因缘广如别传)”与《境域志》的本条目所记录的“其地有瓦罕人的偶像寺”也高度一致。直到今天,在瓦罕的Vrang村依然有“Stupa”遗址。另外,《境域志》成书的时代,瓦罕河谷已经有吐蕃人居住,这也符合当时吐蕃西征的历史事实。至于在瓦罕地区出现所谓的“吐蕃之门”也就毫不奇怪了。
16、S. Nglnj( Sanglich),位于山脚下。该山中有巴达赫尚石榴石和红宝石的矿藏。矿附近的一个水池中有一眼温泉。由于温度高,以致不敢把手放到池子里去。从该矿到吐蕃是一天半的路程。
17、(S.Nglnj)以外的一个地区名叫 B.Lj. M( M. Lj. M)区。
中译本注释:第16节,密诺尔斯基认为 S.Nglnj 位于去契特拉尔路上的 Zaybak 之南。第17节,很可能是指 Munjan 地区,其地位于 Munjan 河上,居 Yumgan 之上游,由一条易走之山口与Sanglich 相通。这就是巴达赫尚地区 的Zaybak-Sanglich 通路。马迦特(Joseph Marquart)认为 Munjan 即 Salkah-Haumavrgah。
本案注:对于“S.Nglni”这个地望的解析,本案在注释第二十四章第26节时已经做出了分析说明。(26、Dih-i S. Nk. S(Sangas?),是一个大而舒适的村庄,其中住了穆斯林。附近有一个山隘,名叫 Aqabayi S. Nk. S。)
在《境域志》里,“Dih-i S. Nk. S”与“S.Nglni”这两个地望,实际是指同一个地方的两个村子。其中一个是指基拉伊杜姆(Kila-i-Dum)村,另一个是指尼卡姆(Nicham)村。在米诺尔斯基看来,此地即是今天地图上的“桑格里奇(Sanglich)”,它位于泽巴克南30公里左右的地方。此说不够准确,但也能接受。在《新旧唐书》中,从这个地方开始,翻过多拉山口至奇特拉尔(Chitral)的这一带区域(包括默斯图吉/Mustuj)被称为“商弥国(或赊弥国);换句话说,“桑格里奇”其实就是“商弥”的对音。
桑格里奇村位于科赫古巴兹(kohe Gobaz)雪山山脚,其村子上部河谷里正好有一个冰川融水湖,还有一口硫磺温泉井,当地人以此泉医疗身体疾病;这在英印政府的勘测员阿布杜尔·拉希姆关于《WITH REPORT ON BADAKSHAN AND WAKHAN》巴达赫尚与瓦罕的报告中也专门提到过,“从桑格利奇村和其后面山谷通往蒙詹(Munjan)的路上,有一个硫磺(温泉)矿。”其东南22公里处就是古道隘口,即著名的“河中克什米尔之路”的“多拉山口(Dorsh Pass)”,翻过这个隘口,就是当时被吐蕃人占据的鲁特霍(Lutkho)河谷中的迪格哈里村(Deghali village )。
至于“(S.Nglnj)以外的B.Lj. M( M. Lj. M)地区”,就是蒙赞山口以南的蒙赞(Munjan)山区。蒙赞河(Munjan river)就发源于纳奥(Nao)冰川谷。这里被马迦特称之为“萨卡赫哈玛维拉格(Salkah-Haumavrgah)”。
18、撒马尔罕达克(Samarkhandak),是一个大村庄,其中住着印度人、吐蕃人、瓦罕人以及穆斯林。这是河中的边界和最远的地点。
中译本注释:撒马尔罕达克,意为小撒马尔罕,很可能即今萨尔哈德(Sarhad),在瓦罕地区,巴罗吉勒山(Baroghil)山口对面。据志费尼书的记载,在蒙古西部距别十八里七日路程处有一个撒马尔罕村。巴托尔德认为,这表明蒙古西部在古代曾有粟特移民。这里的撒马尔罕达克,也应可以作如是解,并可说明其地曾经在商业上的重要性。
本案注:无独有偶,三四百年后,马可·波罗经过这一带区域后也记录了一个叫“撒马尔罕 (Samarkand)”的地方。在《马可波罗行记》中,“Samarkand”的记录是在“喀什噶尔”与“叶尔羌(莎车)”之间,不过,冯承钧先生解释说此撒马尔罕即河中之撒马尔罕古城,“马可波罗本人从未亲至其地,既无事可述,遂插入此城之一大灵迹以实其书。”
《境域志》里的这个“撒马尔罕达克”,本案认为,这个地望如理解为今帕米尔河与瓦罕河汇流处的“兰格尔(Langar)”村应更符合《境域志》原文的逻辑,即“一个大村庄”,典型的南来北往的商贸集散地,西汉时期的“无雷”古国,“其中住着印度人、吐蕃人、瓦罕人以及穆斯林”,甚至粟特人。从这里沿“波迷罗川”可跨越帕米尔高原去喀什噶尔,又可以溯瓦罕河上部峡谷到达萨尔哈德(Sarhad)翻越布罗吉尔(Barogil pass)山口抵达“吐蕃之门”连云堡,然后一路南下去往勃律和克什米尔至乌仗那国。萨曼王朝时期,这里应该才“是河中的边界和最远的地点”。
19、博洛尔,是一个大国,有一国王,自称是太阳的儿子。他在太阳升起之前绝不起床,理由是儿子不能比父母先起。他被称为博洛尔•沙(Bulurin-Shah)。其国无盐,要从克什米尔(原文如此)输入。
中译本注释:指小勃律。《马可波罗游记》提到其地。米尔咱•海答儿的《拉失德史》说“该地东界哈实哈儿(喀什噶尔)和鸭儿看(叶尔羌);北邻八答哈伤(巴达赫尚),西面与可不里(喀布尔)和岚婆 (Lumghan) 为邻;南面与克失迷儿(克什米尔)的属地接壤”。伊莱亚斯将“洪扎(Hunza),那格尔(Nagar),可能指塔什库尔干,吉尔吉特, 布尼亚尔 (Panyal),雅新(Yasin),契特拉尔(Chitral),可能还有所谓 Kafiristan”,以及吉尔吉特和雅新以南的一些小国(但不算 Baltistan)都包括在博洛尔范围之内。正如本书之将Bolor与Bolorian Tibet 加以分别。《大唐西域记》卷第十二,讲到一个渴盘陀国的一个“汉日天种”的故事,其地在帕米尔的东南坡,当从喀什噶尔和叶尔羌去帕米尔与印度河北源(即博洛尔)的路上。斯坦因谓故事发生地在塔克敦巴什帕米尔的克孜·库尔干(意为公主岭)。
本案注:有关钵露罗王国的历史记载,我们可以列出一长串历史记述者的名单,诸如法显、宋云、玄奘、惠超、悟空、乃至比鲁尼、马可波罗、米尔咱·海达尔等等,也正是由于有了他们的亲身经历和旅行日志,使得我们将“钵露罗”古国的历史叙述清楚而成为可能。
根据中国古文献资料,我们知道,在公元5世纪初,存在过一个包括今巴基斯坦巴尔蒂斯坦及其周边地区的王国,叫做钵露罗(Polulo)。法显是到这里旅行的第一个朝圣者,公元403年,他到了达丽罗,并提到的陀历国,其实就是钵露罗国。北魏使臣宋云于公元519年来到键陀罗,也曾来到这里。
“从钵卢勒国向乌仗国,铁锁为桥,悬虚而度,下不见底,旁无挽捉,倏忽之间,投躯万仞,是以行者望风谢路耳!”(《洛阳伽蓝记》)。
此后,在公元634年玄奘东归也曾经过附近地区,他写道:
钵露罗国周四千余里,在大雪山间,东西长,南北狭。多麦豆,出金银,资金之利,国用富饶。时唯寒烈。
《新旧唐书》中开始有了关于大勃律和小勃律的区别记载。诚然,大勃律指巴尔蒂斯坦,而小勃律指罕萨、纳格尔和吉尔吉特地区。在公元696 年,大勃律统治者的使节曾到达长安。公元717年,其国君还受到唐玄宗赐予“王”的称号。”公元719年,大勃律又向中国官廷派出使者。
当时,大、小勃律都在中国治下,直到720年吐蕃人开始控制了这一地区。比这一时期更早,波斯文明早已经到达了钵露罗境域,出现了“Shahan shah“和“Shah”的王称。钵露罗王国统治者的名字中,巴托拉(Patola)一词也屡屡出现。艾哈默德·哈桑·达尼教授认为,钵露罗国的名称可能就源于其统治王朝的名字Palola。
总而言之,在公元737年以前,我们知道这一带区域是一个叫“钵露罗”的王国。它分大钵露罗和小钵露罗两部分。巴尔蒂斯坦被称为大钵露罗,而罕萨、纳格尔、吉尔吉特和亚辛则被称为小钵露罗。隆多和赫拉毛希之间的峡谷以东地区是大钵露罗,而其以西地区是小钵露罗。《唐书》称小勃律的首府是孽多(Yehto)城。欣杜尔山口(Shandur Pass)以西的地区库纳尔(Kunar)也包括在钵露罗境内。
公元721年,吐蕃王征服了钵露罗国,国王逃到了小钵露罗。一年之后,吐蕃王又对小钵露罗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小钵露罗王向中国求救。疏勒副使张思礼率部4000人,夺回了几个被占领的地区。期间,高丽朝圣者慧超于公元727年从印度斯坦回到中亚。他写道:
又迦叶弥罗国东北,隔山十五日程,即是大勃律国、杨同国、娑播慈国。此三国并属吐蕃所管。衣著言音人风并别。…地狭小,山川极险。敬信三宝。若是已东吐蕃,总无寺舍,不识佛法。当土是胡,所以信也。
慧超还写道,迦叶弥罗国西北,隔山七日程,至小勃律国。属中国所管。
公元737年,吐蕃王赤德祖赞攻占了小勃律。吐蕃人开始用布鲁沙尔(Burushal)一名称呼那个地方。在藏文记载中,从未使用过钵露罗这个名称,而是用巴尔蒂一词称大勃律,用布鲁沙尔一名称小勃律。藏文用布鲁沙尔一词的不同音译Sbrosal、Brosa、Grosa、Broza、Groza和Kroza进行记述。在巴尔蒂斯坦,这一名称专门用于使用布鲁沙斯基语的地区。由此可知,这一名称同布鲁沙斯基语,或操布鲁沙斯基语的人们,或自称布里希(Burish)的布鲁舒(Burusho)种族的人们相关。在吐蕃时期,包括吉尔吉特、罕萨、纳格尔和亚辛在内的整个地区都被赋予这个名称。
公元747年,高仙芝从吐蕃人手中夺取了小勃律(布鲁沙尔),开通了从中亚经吉申甘加河谷至克什米尔的著名商路。当时,克什米尔是中国的盟友。悟空于公元759一764年间曾居于键陀罗,他写道,克什米尔“其国四周,山为外郭,总开三路,以设关防。东接吐蕃,北通勃律,西门一路通乾陀罗。”《古西行记选注》
公元737年,随着对小勃律(布鲁沙尔)的征服,吐蕃的边境一度到达了帕米尔。在此期间,自西而来的阿拉伯人的征战开始波及吐蕃边境。阿拉伯人开始征服了钵露罗,并称其为Bolor。
马蒙·拉希德(Ali-Mamun Rashid,813一833年)于813一814年间征服了喀布尔,并于希吉来历200年将喀布尔沙(Shah)的宝座送往麦加。马蒙的大臣法扎尔·本·赛赫尔(Fazal b.Sahal)之弟哈桑·本·赛赫尔(Hassan b.Sahal)在宝座上刻上了一些文字。在阿兹刺基(Al-Azraqi)《麦加记事》(Akhbar Makka)中抄录了这一铭文。铭文中提到了Bolor。这是我们在史书中第一次见到Bolor一词:
伊玛目(马蒙)通过Dhu al-Riyasatain(法扎尔·本·赛赫尔)之手,使绿色的旗帜达到了克什米尔和Tibet边地,真主使他在Bukhan、Rawar和Bolor地区获得了胜利,战胜了Khaqan山地和Tibet山地的统治者,并将他们和吐蕃的骑兵一起送回巴格达。
在这里Bolor指的就是小勃律即布鲁沙尔,因为吐蕃同阿拉伯人的交战发生在西部边境,当时,吐蕃人已将奇特拉尔纳入了小勃律境内。吐蕃帝国从东部的康区一直延伸到西部的奇特拉尔。但是,两个多世纪以来持续不断的苯教徒和佛教徒之间的纷争,动摇了吐蕃帝国的基础。公元838年赤祖德赞被佛教反对者刺杀,朗达玛继位。朗达玛死后,其儿子永丹和欧松发生内战。导致了吐蕃帝国的分裂,巴尔蒂斯坦和布鲁沙尔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吐蕃分离出来的。
显然,阿拉伯人征服了以钵露罗之名著称的地区之后,开始称其为Bolor(博洛尔)。此后,其他穆斯林史学家都以Bolor之名相称,而不再使用Pololo之名。在此期间,有的研究者认为Bolor并非某一特定地区,而是波斯语词Bala的讹传,Bala意为“高地”。
成书于公元982一983年间的地理学著作《世界境域志》的作者提到吐蕃诸地区中有一个“博洛尔藏”(Bolorian Tibet):
博洛尔藏与博洛尔(Bolor)边境相接,当地人主要是商人,住在帐篷与毡房中。其地长为15日路程,宽亦如之。
博洛尔藏即大勃律即巴尔蒂斯坦。西藏人住在用牦牛毛编织成的帐篷中。在著述《世界境域志》的年代,巴尔蒂斯坦从政治上已脱离了吐蕃的控制,从地理上说,巴尔蒂斯坦被认为是吐蕃的一个地区,博洛尔(Bolor)是与其分开的另一个地区,其边界同巴尔蒂斯坦相连。因此,关于博洛尔,《世界境域志》的作者写道:
博洛尔是一个大国,有一国王,自称是太阳之子。他在太阳升起前绝不起床,理由是儿子不能比父母先起。他被称作博洛尔·沙(Bulurian Shah)。其国无盐,要从克什米尔输入。
约半个世纪之后,公元1030年,艾尔·比鲁尼(Al-Biruni)来到克什米尔,他更加明确地提到了博洛尔。艾尔·比鲁尼关于博洛尔的一段文字提供了更多的情况:
克什米尔位于一处为险峻的高山所围绕的高原上,其南部和东部是印度教徒的地区,西部是属于不同国王的地区,有博洛尔沙(Bolar Shah)的地区,舒格南沙(Shugnan Shah)的地区,更远的直至巴达克山边境的是瓦罕沙(Wakhan Shah)的地区。这个国家北边的地区和东北的地区之一部分,为和阗的突厥人和Tibet所占有。
13世纪时,马可波罗也说博洛尔位于帕米尔,其居民居于高山之上,信奉偶像,以猎兽为生,衣兽皮。显然,亚辛、罕萨、纳格尔和吉尔吉特诸地区均位于帕米尔。约翰·毕达尔夫推测,当时,萨里科尔亦包括在博洛尔之内。
米儿咱·海答儿在其《拉失德史》中提到叶尔羌沙苏丹·赛德汗的进攻(1532年)时提供了有关巴尔蒂斯坦和博洛尔的明确的信息。关于巴尔蒂斯坦,他写道,巴尔蒂(巴尔蒂斯坦)是退摆特(Tibet)的一个地区,由波里格、哈伯罗、希格尔和斯卡杜组成。他在另一处写道,苏丹·赛德·汗去了巴尔蒂(巴尔蒂斯坦),这是退摆特和博洛尔之间的一个国家。关于博洛尔,米尔扎·海达尔写道:
博洛尔是一个异教徒国家,大部分居民都住在山上。他们没有一个人信奉宗教,没有任何信仰,也不禁忌任何事物。…博洛尔斯坦的东面是喀什噶尔和叶尔羌地区,北面是巴达克山,西边是喀布尔和岚婆(Lumghan),南边是克什米尔。周围有4个月的路程,整个地区全是大山、河谷和峡谷。可以说,在整个博洛尔斯坦连一法尔萨赫(Farsakh)的平地都见不到。人口很多,村与村之间从来没有和平的关系,而总是互相敌对,不时发生战斗。
据以上材料,可以明确地说,博洛尔包括吉尔吉特、罕萨、纳格尔、亚辛、吉拉斯和阿斯托尔地区。尽管在将从吉尔吉特河源头到希约克河源头为止的北部山脉命名为博洛尔山的时候,因为钵露罗的原因而认为巴尔蒂斯坦包括在博洛尔之内,甚至《世界境域志》的作者还称其为博洛尔藏(Bolorian Tibet),但在后来的年代里,被专门称作博洛尔的地区,并不包括巴尔蒂斯坦。人们以巴尔蒂或小西藏之名来识别巴尔蒂斯坦。(参见穆罕默德·尤素夫·侯赛因阿巴迪与穆罕默德·哈桑·哈斯拉特著《巴尔蒂斯坦的文明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