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东部历史地理/研究》第三十一章勘误(1)



    1905年,英国人G. 勒•斯特兰奇 (G. Le Strange )出版了《大食东部历史地理研究一从阿拉伯帝国兴起到贴木儿朝时期的美索不达米亚、波斯和中亚诸地(The Lands of Eastern Caliphate:Mesopotamia, Persia, and Central Asia From the Moslem Conquest to the Time of Timur)》一书。
    正如G. 勒•斯特兰奇 本人所说,“本书试图将散见于中世纪阿拉伯语、波斯语、突厥语。等历史地理著作者的记述搜罗起来,并做适当编排。这些内容主要记述了美索不达米亚、波斯及其邻近的中亚地区的历史地理情况。本书所引用文献的作者生活在从早期穆斯林到帖木儿去世时期,即15世纪亚洲中世纪结束之时这段时间,记述了各地历史地理的状况。”其所引文的作者和著作,斯特兰奇先生罗列了一个清单,如下:

   很显然,三十几年后,于1937成书的《世界境域志》的内容资料是没有被斯特兰奇搜罗在这部著作里进行编排的。恰恰相反,米诺尔斯基在对《世界境域志》进行英文翻译,并注释过程中却参考了这部巨著。这是我们在研究阅读时需要注意的一点。
     关于这部著作的中译本,参考译者前序我们知道,韩中义先生从2005至2017年中文版出版发行,前后耗费了译者12年心血,这着实令人敬佩。正如译者所言,“在此期间,译者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投人到本书的注释和原文核对上,并通过各大图书馆和网络资源收集到了 原文中出现的几乎所有文献。因此,译者在译稿和注释上颇费了一番功夫,仅译者注释就 10余万言,其目的就是让读者更好地了解相关的内容。”
     我们知道,这部英文原著所引用编辑的第一手材料的作者所在年限从公元864年到公元1604年,跨度达800年之久。这期间,中亚地区经历了唐朝势弱、大食东进到突厥中兴的历史演变和伊斯兰化。从萨曼王朝、黑汗王朝到花剌子模王朝兴起;从蒙古西征到汗国分裂;从帖木儿建立统一霸业到察合台后王诸侯乱战,一直到乌兹别克人征服呼罗珊,赛德汉建立叶尔羌汗国和巴布尔莫卧儿王朝称帝。因此,原著汇编艰难,中文翻译则更是难上加难。加之面对古希腊语、波斯语、突厥语、阿拉伯语、蒙古语、汉语等等这样一锅中亚大杂烩,想不难都不行。“西域历史地理,尤其是帕米尔以西的历史地理,我国学者不很熟悉,汉文文献记载也是只言片语,很难了解全貌,而域外文献,尤其是希腊、大食文献对这些地区的记载较详细。通过注释,译者将汉文文献与域外文献对应起来,从而让读者能够更全面地认知这些地区的历史地理。”
     译者的中文翻译尽管用心良苦,但也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尤其中亚古地名的翻译。正如译者所言,“历史地理研究最为切要的是地名”。既然懂得这个重要性,为什么不采用现今通用地名和官方地名翻译,再加汉语注释,而非要直接采用汉语古名进行对译呢?而且这些汉语地名所对应的历史年代也是不一样的,比如两汉时期的“沩水”,唐朝人叫“乌浒水”,而蒙元人却不这么叫,他们用“阿母没辇/Amu Moren”称呼阿姆河;再比如,对于“Badakhshan(巴达赫尚)”的对音翻译,冯承钧老师在《马可波罗行记》中翻译成“巴达哈伤”,但蒙元人更喜欢写成“八答黑商”,或者“巴达克山”……凡此种种,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个人以为,翻译还是对应现今地图通用地名为好。另外译者“采用名从主人的原则”也是值得斟酌的,由于书中有历史时代跨度,地址有变迁,地名有变化,很难做到统一把握。想必韩先生耗时12年,呕心沥血,也许太过于强调“学术”,因此让这本书拒人千里之外。以我个人学识所见,如今学界在这一领域的专家学者也未必都个个精通这些个中亚古地名。尤其韩先生关于地名翻译的如下观点——“如果在我国文献中没有原著中出现的古名称,则根据古代汉文文献或以前学者习惯采用的字词音译,而不采用现代通行音译所使用的字词”,本人更是不敢苟同。因为这样一来,本书又活生生的“制造”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中文对音译名,原本阅读本书就需要参考诸多历史文献资料,这下可好,再次“变本加厉”,增加了阅读难度。也正因为如此,个人觉得此书留下了很多的遗憾。
     这本书,2019年入手,第一次在喀什阅读的时候我就有抵触情绪,如今站在帕米尔高原再次阅读这部著作时,觉得有说几句的必要。不过这依然不妨碍我对译者的尊敬和感激,正如韩中义先生所言,“采用古名称而不采用现代通行名称的目的是:让读者在中国古代文献的语境和时代特点中去了解当时大食东部的历史地理状况;使读者了解这一区域与中国历史、文献记载之间的关系;继承前人成果,以示对冯承钧、韩儒林、张广达等先生的敬仰。”但对于一般读者而言,就只好委屈一下了。
      综上所述,我专门挑选了一个自己比较熟悉的章节,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对译,一来是方便个人研究,另一方面也提供给广大读者作参考。

第三十一章 阿姆河(Amu Darya 或Oxus)地区
河中地区的一般状况。
阿姆河与锡尔河(Jaxartes)的名称。
阿姆河的上游支流。
巴达赫尚(Badakhshan)地区与瓦罕(Wakhan )地区。
珂咄罗(Khuttal)与瓦赫什(wakhsh)。
卡菲尔尼干(Kafirnigan)河谷地区(久越得健/Kubadhiyan)与 苏尔罕 (Surkhand)河谷地区(支汗那/Saghaniyan),以及这些地区的城市。
石桥。
铁尔梅兹(Tirmidh)城。
铁门。
喀里夫(Kalif)城(Kelif)、阿赫斯萨克(Akhsisak)城与费拉布尔(Firabr)城。
咸海(Aral)或花刺子模(Khwarizm)海。
阿姆河冬季的封冻。

     过去的阿姆河(希腊人也叫奥克萨斯河,中原人称乌浒水),是操波斯语地区与突厥语地区、伊兰 (Iran)与图兰(Turan)地区之间的边界;这条河北边的地区被阿拉伯人称作玛瓦兰纳赫儿(Ma-wara-n-Nahr),即河外地区,或者称作挹怛( 㘙哒,Haytal)地区。5世纪,挹怛人是萨珊王朝的劲敌,这个民族应为拜占庭文献中记载的夷费塔(Ephthalites),通常被称作白匈奴。但中世纪的阿拉伯人以挹怛之名泛指阿姆河以北的所有图兰诸族和地域,如穆喀达斯(Mukaddis)就是这么使用的。
     这些地方一般划为5个地区。最重要的就是粟特 (Sughd)地区,即古代的索格底亚那(Soghdiana),其有两座首府一布哈拉(Bukhara)城和撒马儿罕(Samarkand)城;粟特地区的西边是花刺子模(Khwarizm)地区,现在通常被称作希瓦(Khivah ),也包括阿姆河三角洲;粟特地区的东南则是支汗那
(Saghaniyan,赤鄂衍那国,意为“新村”,今乌兹别克的迭瑙/Denau。《唐书》也叫石汗那)地区和珂咄罗(骨咄 ,Khutal)地区及阿姆河上游的各大区,巴达赫尚地区虽也在这一范围内,但在阿姆河的左岸或南岸,除了吐火罗外,差不多在这条河的大拐弯内;最后的两个地区为一锡尔河(又称药杀水/Jaxartes)流域上游的费尔干纳(拔汗那/Farghanah)地区与塔石干(Tashkand)地区(又称柘支/Shash) ,后一个地区还包括西北的诸区,直到锡尔河注人咸海沼泽处。
     中世纪的阿拉伯人将阿姆河与锡尔河分别被称作质浑(Jayhun)河与细浑(Sayhun)河,传说这两条河像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一样,是天堂中的两条河。这两条河的名称来源尚不十分清楚,但阿拉伯人所称之名显然借自犹太人,因质浑河与细浑河在《旧约 •创世纪》中被提到了,即吉浑 (Gihon )河与皮松(Pison)河,其应是这两条河之名的讹音。
     中世纪后期,约在蒙古西征之时,质浑河与细浑河之名便废弃不用了;此后阿姆河通常被称作阿木牙(Amuyah)河,或阿木•达里亚(Amu Darya),细浑河被称作锡儿•达里亚(Sir Darya)。阿木牙 (Amuyah)或阿木(Amu)一词的来源也不十分清楚。据哈菲兹·阿卜鲁(Hafiz Abru)记载,这个名称是取自靠呼罗珊一边的阿姆河岸边的城市和地区名称,最初写为阿木(Amul)。实际上与这种名称解释可能恰好相反(存在臆测),准确的解释应是以阿木牙(Amuyah)或阿木(Amu)大河(波斯语)之名来命名阿木城,由于这条河的名称被普遍使用,于是就代替了更早的质浑河之名(阿拉伯人的称呼)。再进一步考察,按阿拉伯人的习惯,河流之名通常多取自沿岸大城市的名称;因此阿姆河,或阿木 •达里亚通常也称作巴里黑(巴尔赫/Balkh)河,但巴里黑城距此河南岸有一定的距离。希腊人已知晓阿姆河是条大河,并将此河名称记为瓦赫什•阿巴(wakhsh-ab),即瓦赫什(Wakhsh)河,这条河是阿姆河上游的支流,但阿拉伯人没有用瓦赫什河之名来称呼这条河的干流。
     据伊本 •鲁斯塔(Ibn Rustah)和其他早期阿拉伯地理学家记载,阿姆河的源头位于帕米尔(Pamir,或 Famir)高原,小吐蕃(At-Tubbat)地区的一座湖泊。伊斯塔赫里(Istakhri)的记载被后来绝大部分著述者传抄,他提到了阿姆河上游众多支流中四条河流的名称。这些支流虽不易勘定,但以下的几条河流还是比较清楚的:阿姆河上游的干流为纳赫儿 •牙儿阿巴(Nahr Jaryab)河,今天称作喷赤(Panj)河,其从东流经被称作瓦罕(Wakhan)的地区,然后到达巴达赫尚地区,牙尔阿巴(Jaryab)河也称作瓦罕阿巴(Wakhanab)河。这条从东边高原流来的喷赤河,在巴达赫尚地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拐弯,然后北流,再向西,在未到珂咄罗的胡勒布克城前转向南流,就在此途河道拐弯的 3/4 处,从该河右岸流人很多支流。
    第一条支流是安迪贾拉格(Andijaragh)河,附近有与之同名的城市,其位于该支流与喷赤河汇合处。这条支流显然应是今天的巴尔坦格(Bartang)河。
    第二条支流由发源于珂咄罗地区的纳赫尔•法尔格哈尔(Nahr Farghar,也拼写为 Farghar、Farghan 或 Farghi)河汇合而成,这条支流应是今天的万吉(Wanj)河。(这是一处显著的错误,字面上都是相互矛盾的,万吉(Wanj)河根本就不在珂咄罗地区,而是在喷赤河右岸外阿莱山区的俱蜜国地区,这条支流应该指的是库拉卜河/Yakhsu。)
    再往下的支流就是阿赫沙瓦(Akhshawa,或Akhsh)河,流量差不多与喷赤河的干流一样大,该河岸边有骨咄地区的首府胡勒布克(Hulbuk)城。这条支流应该是克奇-苏尔哈卜河(Kchi-surkhab)。这条河(克奇-苏尔哈卜河)与另一支流纳赫儿•巴尔班(Nahr Balban,或Barban)河(即今天的帕尔哈尔河)汇流形成今天用突厥语称作阿克•苏(Ak-Su)的河流(即今天的克孜勒苏/Kyzylsu河)。
     这就是伊斯塔赫里提到的阿姆河上游的四条支流,他还说这几条河流在阿尔汗(Arhan)渡口(今天阿富汗的Dasht-e Qaleh)或通道以北汇合于干流喷赤河中。
    这个渡口之北(?南),在喷赤河的左岸有巴达赫尚 (Badakhashan )河,现在称作廓克查(Gukchah)河,也称作纳赫尔 •迪尔格哈姆(Nahr Dirgham)河,亦流入喷赤河。
     阿尔汗渡口向南,喷赤河从右岸按纳了一条大支流,即瓦赫阿巴或瓦赫什河,如前所述,希腊人将这条支流称作瓦赫什;就是这条河将东边的珂咄罗地区与瓦赫什(Wakhsh)地区和西边的库巴迪安(久越得健/Kubadhiyan)地区与支汗那地区分开。瓦赫什河现在也称作苏尔赫阿巴(Surkhab)河,即红河 (Kizil-Su)。在这里汇流后,喷赤河开始被称之为阿姆河。
     喷赤河流经三面环绕巴达赫尚地区的大拐弯后,最终向西流,在这里从河的左岸或南岸接纳了发源于吐火罗,并流经塔卢坎(Tayikan)城与昆都士(Kunduz)城的两条河。伊本• 鲁斯塔分别称这两条河为纳赫尔•胡塔勒阿巴(Nahr Khuttalab)河(即昆都士河)与纳赫尔•瓦特尔阿巴(Nahr Watrab)河(即卡纳巴德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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