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讲好巴达赫尚,抑或是塔吉克,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们先来得捋一捋古代的大夏。
大夏,做为一个小国,早在公元前1000年就已经存在了,土著应该是印欧雅利安人之后的西徐亚人(斯基泰人),即塞迦人或塞人。
古波斯阿契美尼德国王曾把希腊市民和俘虏流放大夏,这一波操作直接导致大夏希腊化,希罗多德开始叫“巴克特里亚-大夏”,并在希腊人的记述中隐约出现以希萨尔山脉铁门的种族分界线,即北面是塞种粟特人聚集区,南边是塞种大夏人的势力范围。
亚历山大东征,直接导致希腊化深入,大夏和粟特直接处于希腊统治者的治下。
以后大月氏(讲吐火罗语的塞种人)从河西走廊西迁,南征希腊-大夏,巴克特里亚-大夏灭亡。希腊人逐渐反被土著同化。大月氏人治蓝氏城(阿富汗巴尔赫),张骞也曾到此一游,后也称吐火罗故地,似有阿姆河南北之别。
巴克特里亚-大夏灭亡后,有零星希腊人固执地生活在兴都库什山卡菲里斯坦山区至今。有趣的是,从亚述王派至大夏的密探的信件中,我们发现当时的大夏并不包括“巴达克山”的丛山峻岭,而是被单独称之为“山之国”。也就是说,大夏作为古波斯的东部行省,应该不包括巴达克山。
后来大月氏的一个部落建立贵霜帝国,南征印度次大陆,又在楗陀罗(巴基斯坦白沙瓦)搞出一个希腊化的印度佛教艺术,当然,这已是纪元年后的事了。
我们又来看看古粟特人,即Sogdiana 索格狄亚那人。希腊文献中的 Sogdiana 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地域名使用,这在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就已经存在了,但没有今天的民族概念,那时Sogdiana的土著依然是印欧塞种人;而在汉语文献中出现粟特,是在唐代才开始,笼统称昭武九姓(康、史、安、曹、石、米、何等9个主要的粟特部落)。
南北朝时期,也㘙哒人入侵中亚时,塞种人发生了一种比较特别的民族分化,其中以康国最为典型。那就是世代经商的塞种后裔就是粟特人,世代从军的塞种后裔叫柘羯人,比如安禄山,史载他是胡人(即粟特人),但有时也被记载为羯人。
总而言之,粟特就是中亚土著族群塞种人,在脱离游牧生活转向定居化后的称呼。(当然还有直到近代还没有完成定居化的塞种,错过了粟特化的黄金时期,比如帕米尔山区的塞人。这些人也没有被突厥化,普什图人应该算是此类人群。)
依此,我判定希腊人眼中的Sogdiana 人,仅仅是指突厥化之前的河中地区(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的居民。
而塔吉克人,本来是波斯人对阿拉伯征服中亚时期父系阿拉伯人、母系波斯人的混血后代的笼统称呼。中亚突厥化时代,由于粟特人已经伊斯兰化。而东边还没有伊斯兰化的突厥人便称呼中亚那些操波斯语的定居穆斯林为塔吉克(也叫“大食”,波斯文Tazi或Taziks的音泽。)
尤其是在萨曼王朝时期,当时是波斯人复辟统治,粟特人波斯化、伊斯兰化进一步加强,古波斯语引入了大量阿拉伯语借词,并用阿拉伯文拼写,形成了区别于古波斯语的达利语(即塔吉克语)。萨曼王朝可以视为塔吉克民族形成的开端、但伴随着突厥人、士库曼人、突厥化蒙古人对中亚的上千年统治,尤其是在蒙古征服中亚后,突厥语取代了达利语在中亚的统治地位,在这种形势下,塔吉克人作为一个古代民族,在突厥化的浪潮中被边缘化。而蒙古征服后,突厥语成了中亚唯一的统治语言,能坚守“达利语”的塔吉克人,除了低贱底层农民外,就只有交通不便的深山部落了,比如巴达克山和帕米尔山区。
这里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到了巴布尔的时代,粟特人,又被称之为萨尔特人(Sart),是东伊朗语对小市民和农民的称呼,这些底层人民甚至都丧失了被外族称呼为塔吉克的资格。而除了这些底层粟特人外,还有一些山区的好战部落,由于中亚统治者往往无能力统治他们,所以他们依然被笼统的称之为塔吉克。比如,布塔曼山区Yaghnob Valley的土著。
塔吉克人在突厥化蒙古人和突厥人统治中亚的时期,依然在巴达克山地区拥有高度的自治权,帖木儿的子孙曾一度统治巴达克山,反被塔吉克化,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的塔吉克人依然坚称自己是亚历山大的后代的原因。巴达克山后屡遭受阿富汗侵略,直至被吞并。到了沙俄和英国在中亚“大博弈”时代,巴达克山被一分为二。
而在现代塔吉克斯坦西部和乌兹别克斯坦东部,萨尔特人在布哈拉汗国分裂出浩罕汗国后,尤其胡达雅尔汗统治时期,萨尔特人发动了对乌兹别克人(乌兹别克的钦察部落)的种族屠杀,萨尔特人高层进一步突厥化,使得现代乌兹别克族的塔吉克来源越来越多。苏联统治中亚后,进行了民族界定,就把中亚依然坚守达利语的人群,概括为塔吉克族了。这其中就包括了突厥化浪潮下剩余的萨尔特人,以及包括几乎和外界隔绝的高山游牧族群帕米尔人。
阿富汗巴达赫尚省 (即巴达克山) 居住的塔吉克人,大概比塔吉克斯坦的塔吉克人还要多,算是塔吉克的主体。塔吉克斯坦的塔吉克人是塔吉克人、萨尔特人、帕米尔人这些原本就是塔吉克,因突厥化浪潮被分隔后又重新组成的塔吉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