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西域 阿富汗蒙难记·狱中日记(三)


目录
一、 一错再错的计划
二、 自投罗网
三、 武装押运
四、 移交
五、 间谍审讯
六、 绝食 
七、 呼救
八、 监狱生活
九、 获释

武装押运
-夜行普勒胡姆里-
    这时天已经黑了。
    由于事出突然,我的离开突然间弄得塔利班军营值班室门外一阵骚动。黑头巾塔塔让我坐进一辆浅色的丰田轿车,可我却转过身示意他,我的包还在那辆被他们扣押的塔吉克人的车上。他抬手一挥,意思他知道,上车再说。于是我跟着他坐进轿车的后排座位。

    当车紧贴绑着铁丝网的高墙大院驶出兵营来到武装岗楼的入口哨卡时,黑头巾塔塔示意我下车到岗楼去取回自己的胸包。当我转身重新走出哨卡时,发现黑头巾塔塔正在指挥浅色丰田车的驾驶员正从我包租的那辆车里拉出我的那个金绿色登山包往他车子的后备箱里塞。我走上前去提醒黑头巾塔塔,还有我的相机、手机和无人机千万不要搞忘了,他转过头,指了指他手上提着的黑色布袋子,意思是这些东西全在这袋子里头,同时再次示意我赶快上车。当我刚一坐定,另一侧的车门立马就被拉开,一个手持冲锋枪的年轻塔利班士兵钻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坐在我的身旁。还没等我来得及跟塔吉克驾驶员打个招呼,我们这辆浅色轿车就已经驶入了艾巴克灯火阑珊的街道。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加油站。这个时候我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旁边的年轻塔塔。他约莫二十出头,一米七五的个头,朴实的外表怎么也让他无法显示出塔利班的凶狠和威严,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位萨曼甘当地农村的新兵塔利班战士。他不苟言笑,单手紧紧地握着竖立在地上的AK47,神情显得有些拘谨。这时,加好油的驾驶员一头钻进座驾,转头跟我身旁的年轻塔塔说了几句什么。我估计他无外乎是告诫年轻的塔塔,现在将要一路狂奔,开一整晚的夜车,一路会很辛苦,但要看好身边这个中国人。经他这么一提醒。突然年轻塔塔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侧过身向我示意取下身上的胸包,他接过去就随手放到了后座的空台上。我瞥了他一眼,也懒得去搭理,你说,我照做就是。
    驾驶员是一个中年人,长相就跟塔里木南疆的维族人差不多,应该是突厥人种。他既不像塔利班,又不像本地农民,说他是一位艾巴克的本地出租车司机应该比较贴切。这个人身上有点土匪气,感觉比较油滑。喔……,我还差点忘了,在他出去加油时候,我发现他的左腿有点不大好使,走起路来一腐一拐。

    这时,我注意到外面黑头巾塔塔正在跟油站服务员结账,应该是那种“签单确认、定期结算”的财务模式。尽管阿富汗穷到了底,但他们的油价却是相当的便宜,一升油结算成人民币大致也就几毛钱。
    看着这位黑头巾塔塔,我一直都在琢磨,他这是要带我去喀布尔见谁呢?他们的省长,还是别的什么头目?他究竟要带我去干嘛?反正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绝对不是什么大发慈悲,要专门送我去机场。那么接下来我将面对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是一个什么场合在喀布尔等着我呢?
车子很快又驶入茫茫的夜色之中。不多一会儿,窗外渐渐出现一大片城市灯火,照得夜空通明,远处兴都库什山脉北坡的前山山峦逶迤连绵、轮廓层层叠影、似近非远。我恍惚行走在城市的上空,俯瞰着脚下这片灯海,它逐渐由暗变亮、又慢慢地由强变弱……

-历史与现实-
    这里应该就是兴都库什山脚,昆都士河谷绿洲城市普勒胡姆里,玄奘曾把这一带称之为“紇露悉泯健国”。如今,当我们中国人还在苦苦寻找“夏商周断代工程”中,“夏朝”的考古实证时,殊不知早在1965年,就在我此刻所经过的巴格兰省的沿河道路的左侧,向东翻过身边一座山的河谷地带,一位阿富汗农民居然发现了4000 年以前的金碗和银碗,后来这条连接昆都士汗阿巴德的河谷就被当时的考古学家们称之为法罗尔丘地 (Tepe Fullol)。据推测,在公元前 2200 年,这里就有了金、铜、锡、天青石等自然矿源。这个叫“法罗尔丘地”的文明,对西部的伊朗高原和两河流域文明,以及南部印度河流域文明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也成为我们今天理解青铜器时代阿富汗历史的一把钥匙。

    研究历史,有时候真的觉得是一件有趣又好玩的事情。假如中原人自张骞“凿空西域”后,按照后来盛唐的国家版图治理至今,那么我们今天的这些考古学家和历史文献学家还用得着天天为五千多年的“夏朝”遗址的考古实证发愁吗?或许成都平原的“三星堆”之谜也不是一个什么鸟事。今天和过去的唯一的差别就是国家版图的地理疆域发生了变化,唐朝李世民的“月氏都护府”变成了今天阿富汗斯坦的昆都士和巴格兰省而已,以至于法罗尔丘地变成了另外一个国家的古老文明而已。如果“月氏都护府”依旧还在我们手心,我们今天的那些历史文献学家和考古学家们还用得着整天在神话故事的故纸堆中,在二里头的遗址废墟里转圈圈吗?也真是难为了我们那些“断代工程的各路大师”们,几十年都在画地为牢,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有时候真心的觉得好笑,也蛮想骂它娘的一句!地球上人类灿烂的古代文明相互交汇,相互融合本就是一个不容争辩的历史事实,难道非要争个你先我后吗?今天,当我们看到阿富汗阿姆河流域的历史尽管已经悠久到了五千年以前,但也未必能代表他今日有多么的先进与强大?相比较而言,米国人二百多年的国家历史短到仅仅只剩条裤衩,却也并没有影响到他如今称霸世界。
    当然,如果我们今天真的具有李世民的野心,想满足一下五千年悠久文明史的虚荣心,学习当年的沙皇俄国,玩一把武力开疆和极限征服也是可以做得到的。只要地盘攥在自己手上,历史那块破尿布不就可以任意去涂写了吗?

    普勒胡姆里慢慢地隐藏在黑夜之中,路边的灯光逐渐变得稀稀拉拉 。这条路,我先前走过,所以非常的熟悉。它沿着昆都士河溯流而上,一路向南,爬到海拔900米高的一个叫杜希的城镇时,这条路就开始呈“Y”字形两边分开。左边(东面)沿河谷向东溯流而上至安达拉布(Andarab),玄奘东归时称之为“安呾罗缚国”。法师当年从帕尔旺省贝格拉姆(Bagram)进入潘杰希尔河谷,翻越东边海拔3650米高的哈瓦克山口(Khawak pass)后,继续沿河谷顺流西下到达安达拉布,再转向北行,进入法罗尔丘地,最后到达活国昆都士的汗阿巴德;右边(西面)沿昆都士河河谷,是西去古尔班德和巴米扬的兴都库什山间古道。这一带地区应该算是莫卧儿王朝开国皇帝巴布尔的 “老革命根据地”。

    15世纪末,23岁的巴布尔在被乌兹别克人昔班尼逐出费尔干纳之后,他便带领其母亲、家眷、孩子和臣仆,总共不过两三百人一起踏上了他的流亡之路。他先是逃到了今天塔吉克斯坦杜尚别附近的“希萨尔”,然后在乌巴吉(Bagh-e cheh)渡过阿姆河,再到了今天阿富汗巴米扬省与萨曼甘省交界的卡赫马尔德(Kahmard)这个高山峡谷绿洲中休养生息,伺机东山再起。这是巴布尔第一次逃到阿富汗兴都库什山谷里避难。1504年8月末,巴布尔在杜希附近驻扎,并与昔日昆都士的国王胡思老•沙联手,可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于是巴布尔就从杜希出发经古尔班德(Ghorband)河谷,于1504年10 月最后攻占了喀布尔。

    后来巴布尔又与波斯国王伊斯迈尔联手击败乌兹别克人,在离开河中撒马尔罕九年后的1511年10月巴布尔再次杀回撒马尔罕城,登上王位。可好景不长,仅仅八个月时间,巴布尔又再一次被逐出。1512年年末,巴布尔第二次渡过阿姆河,经昆都士和杜希,重返喀布尔。从此以后,他再也未能返回过他祖先发迹的察合台故土。
    今天,能在这些历史现场重温一位伟人的过去,除了显摆自己,多少还是能够激发出一些人的斗志。就像巴布尔一样,失败不可怕,怕的就是一个人没有野心,没有报复,没有追求。抛开意识形态和恐怖组织定义,这也有点像塔利班,只要没被彻底打垮,坚持到底,总有感动真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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