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西域 阿富汗历险记·狱中日记(八续)


目录
一、 一错再错的计划
二、 自投罗网
三、 武装押运
四、 移交
五、 绝食抗争
六、间谍审讯
七、求救短信
八、转送监狱
九、狱中生活
十、获释
转送监狱

-监舍狱友-
    昏暗房间里头的两个人影,顿时令我大惊失色。那两个人都戴着镣铐锁链,其中一个朝我嘿嘿的傻笑,有点不正常,感觉自己进入了疯人院,非常吓人。
    这个房间的灯光比较昏暗,屋顶天花上高高的吊了一盏白炽灯,除了进门处墙角有一堆脏兮兮的地褥和毛毯,其它什么都没有。尽头墙壁有一扇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窗台上放着三本厚厚的《古兰经》,其中一个人就坐在这个窗台下的地垫上。

   领我进来的伊格巴勒示意我不用害怕,同时转头对那两个戴着镣铐的人吩咐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房间。我忽然感觉情况不妙,先前在黑屋子里好不容易才争取获得了一点自由,难道现在又遭遇到了塔利班的“移交”?我顿时有些茫然,纳闷不解。心头暗想,这一次塔塔们不致于又要搞出些什么幺蛾子吧。我一边整理堆墙角的地褥和毯子,一边想着在大楼黑屋子审讯我的那个高个子塔塔最后对我说的那些话,心里难免七上八下。难道塔利班会如此的“锤子”,毫无诚信可言?望着天花顶上吊着的白炽灯泡,我回想着国内公安警察的侦办流程。一般都是首先在派出所拘押犯人,进行审讯,审讯结束后就会转移到看守所,等候法办,一直到最后将犯人押送监狱。我料想,这个侦办顺序和司法流程两个国家应该都差不多。那么照目前情况看,我现在的处境就应该是被他们临时转移到了“看守所”,对吧?今夜,这里的塔塔把我丢进这个监狱房间睡觉,看来他们还是没有彻底解除对我的监禁。思来想去,最后也没想出个什么结果,我干脆躺下闭目养神,管TMD那么多,反正明天我就会被释放出去,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可是,当我想到黑屋子里那个赫拉特人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时,心里又开始一阵翻腾,难以平静。假如真被他说准了,星期五塔塔们不工作,大不了也就在这里多呆一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无所谓。于是,我索性坐起来点燃一支烟卷,猛抽了几口。这时,同屋的那个年轻的犯人又开始对我一阵“嘿嘿”的傻笑,而另一位则向我礼貌的微笑,摇手致意。我对这两个人点了点头,并分别递给他俩一人一支卷烟,便轻轻地在他们对面墙角的地褥上坐下,开始与他们攀谈起来。

    年龄稍大一点的这位叫“Miesan”(梅森),伊朗人。他是一位医务工作者,人长得精瘦,知书达理,能用英语简单交流,但他的口音相当浓重,有时候一句话需要他多说几遍我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来自伊朗德黑兰,今年三十七岁;另一位小个子叫“Ibrahim”(伊布拉希姆),来自土库曼斯坦,今年二十六岁。他个子不高,长得结结实实。伊布拉希姆看起来憨乎乎的,总是傻笑。他是一个突厥人,我跟他的交流就靠旁边的梅森进行翻译。 他们两个的罪名都是“No Passport”(偷渡客) ,因为没有护照偷渡到阿富汗而被塔塔抓进大牢的。梅森被关进来已经超过300天;而伊布拉希姆进来的时间则比较短,才20多天。

    这时,那个叫奥贝德的高个子塔塔从外面走进房间,跟我们几个分别打了个招呼以后,就一屁股坐在屋子中间。这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憨厚,哪怕他长成了一米九的高个头也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勇猛的塔利班战士。他的额头正中有一个酷似铁烙的疤痕,格外的显眼,就像一个被贩卖的奴隶在额头上烙下的印记,他高高的鼻梁与其它几个塔塔不同,一双大脚就像两只猪脚掌,长满了毛。同屋的这两个囚犯已经跟他像朋友一样的熟悉,如果不是因为其中两个人戴着脚镣,乍一看,他们都像是一伙的。

     他嘴里一边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名字“Chen Jianzhong”,一边安慰我说“No Problem”。我看他充满善意,于是就一字一顿地用英文询问他的情况,而他根本就听不懂,场面一度非常无趣。这时梅森爬过来,告诉这个“傻大个”我问的是他的家庭情况,这样我才了解到他的一些大致情况。他来自昆都士的汗纳巴德,也就是唐玄奘西天取经时曾两次路过的“活国(吐火罗)”都城。他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在老家昆都士乡下。看他说话的样子,一下子就让我想起古代的“白匈奴”人,学界也叫嚈哒人。

图程源
    张骞凿空西域时期,曾经居住在河西走廊的“大月氏”人由于遭到匈奴人的追杀而逃到中亚阿姆河流域。他们曾以阿姆河南岸的巴尔赫为中心,在阿姆河南北两岸建立起了一个堪比当时东汉王朝和罗马帝国的贵霜帝国。南北朝时期,从长城以北跑到这里的白匈奴人又在这里称霸,直到突厥人和萨珊波斯人联手赶跑了这些游牧的白匈奴人。但是这些人最后跑到了什么地方,是今天哪个民族的先祖,历史上一直存疑。所以当我一看到这位既不象波斯人又不像突厥人,既不像塔吉克人又不像普什图人的昆都士“傻大个”,我就很容易把眼前这个农民“傻大个”跟白匈奴人联想到一块儿。

   奥贝德很有兴致。他拿出手机,从里面翻出一堆视频文件打开给我浏览。我一看,这不就是两年前美国人及其代理人与塔利班双方打仗的视频么?我也无比的好奇,于是大家就凑拢在一块儿,观看这些惨烈的战争记录片段。这些视频全都没有打“马赛克”,看起来非常的恐怖和血腥,令人毛骨悚然。有的片子记录的是一些阿富汗幼小儿童抱着已经死去的爸爸的尸体大声痛哭的场面,有的是阿富汗河谷村庄被飞弹炸废的场景;另外的则是美国人及其代理人如何残酷无情的对塔利班进行施暴和杀戮的,甚至还有一些惨无人道地加害那些已经奄奄一息、血流不止的塔利班士兵的镜头,令人惨不忍睹。当然,其中也不乏有英勇的塔利班战士如何勇敢的与敌人战斗的片段。总之,看了这些短片,除了同情阿富汗的老百姓和塔利班之外,更多的是令人加深仇恨,不自觉地燃起复仇的火焰。这也难怪,所有那些上战场的年轻塔塔大都是一些在难民营或者宗教学校里长大和失去亲人的孤儿。最后一个视频特别搞笑,其中一张照片显示的是2001年美国入侵阿富汗时一个威武的美国大兵,而另一张则是2010年一个光着屁股的美国大兵狼狈逃窜的背影。

    我们看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大家都有些累了,于是我也转身爬到了地褥上准备睡觉。这时,我看见梅森在给奥贝德请示,获得准许后,梅森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步伐,“走”向斜对面的卫生间,不一会儿,他又艰难地“走”回监舍,而伊布拉希姆则手捧《古兰经》开始在昏暗的灯光下虔诚的诵读。
    Allaho Akbar
    La ellaha ela allah
    Mohamad rasolo alla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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