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一、 一错再错的计划
二、 自投罗网
三、 武装押运
四、 移交
五、 绝食抗争
六、间谍审讯
七、求救短信
八、转送监狱
九、狱中生活
十、获释
狱中生活
第一天(6月16日/星期五Friday)
整整一个晚上自己怎么都无法安睡。一来是监舍里的毛毯和地褥垫子非常的脏,而且硬邦邦的,也不晓得这里曾经关押过多少囚犯,去去来来有多少犯人使用过这些卧具,所以根本就不敢把毛毯全部盖在身上,其次,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获释,离开这里后自己接下来在阿富汗将如何继续未完的旅程?昨天下午发给家人的短信他们是否收到?收到后她们在国内又将如何展开营救?而且我估计那1700美金肯定是有人想故意吞掉……。躺在地褥上,望着紧闭的房门发呆,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由于吃了太多的甜瓜,半夜便急,我便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去卫生间小解。路过房子中庭,我瞅见对面房子里的几个塔塔还没睡觉,而且聊得正酣。可当我从卫生间出来回到监舍,刚一躺下,奥贝德就跑过来对我比比划划,意思是以后上厕所要首先敲门。说完就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并特意从门外扣上了门栓。如此看来我在他们眼里依然是一个囚犯,只不过身份稍微特殊一点,态度也因此要友好一点而已。
第二天一早,奥贝德进来送餐。两个不锈钢碗里盛了半钵煮烂的豆子粥,碗口上分别盖了一块馕。梅森和伊布拉希姆合吃一份,而我却是单独的一份,待遇明显是有所区别。在阿富汗近二十天时间里,饮食方面我始终没能跟上当地的“主流”,而且用手抓吃饭也让我特别的难以适应,无法接受。今天依然如此,我向奥贝德要来一把汤匙,咽下一小块馕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没想到一旁的伊布拉希姆发现我剩下一大半馕,就示意我让给他俩吃我剩余的部分。奥贝德这时再次返回,他手提一壶热茶,分别给我们每个人的玻璃杯子倒满茶水,而后他没有急着出去,径直一屁股坐下来跟梅森和伊布拉希姆聊天。
这时,不知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一个白人青年。当着奥贝德的面,把一袋名为“GOLD”的软糖丢在了我的跟前。在距离我们大约一米远的地方,他矜持地向我打了一个招呼,很客气的摊手示意我收下、品尝。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即就请他落座,可他却连连摆手,并且赶忙退了出去。正当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一旁的奥贝德却摆了摆手,叫我别去管他。梅森这时看了一眼奥贝德后,小声的对我说,刚才那个人是英格兰人,名字叫“(Miler米勒)”。我没敢多言,随即转身打开包装袋,从里面抓出一把糖果,分给了大家。
不一会,奥贝德提着茶壶起身离开监舍,伊布拉希姆则把不锈钢碗收纳起来放到门口的墙根,我赶紧向梅森打听刚刚那个英格兰人的情况。殊不知,却被梅森叫停,同时对我“嘘”了一声,旁边的伊布拉希姆也连连示意,显得非常的神秘,意思是在这里不能打听犯人的情况。也是犯人?我心想,那个人明明没有戴脚镣手铐的呀!不过,在那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我发现那个小伙子特别的有精神气,机灵敏捷、乐观有朝气,跟梅森和伊布拉希姆完全两样。
也许梅森和伊布拉希姆双方已经很熟悉的缘故,吃完饭以后,伊布拉希姆就向梅森索要一种名叫“尼古丁”的“糖块”吃,却被梅森拒绝,伊布拉希姆显得很生气,落落寡欢,默默地数着手腕上的念珠。
(阿富汗的男人尽管都不抽烟,但是他们却喜欢在牙缝里塞进一小袋“555”牌的尼古丁“糖块”。这种所谓的尼古丁在任何一个巴扎都可以买得到。它的功效实际上跟薄荷香烟差不多,是由Tobacco(烟叶),Lime(酸橙皮),Water(水)和Menthol Oil(薄荷油)原料组成的混合物,像含片一样,既可以口含融化,又可以咀嚼食用,只是不冒烟而已。)
为了打发时间,我在梅森睡觉的地褥墙角翻出了一本美国“911”事件以后,一位中情局的情报人员写的一本英文畅销书(可惜书名我没记下来),估计是前美国大兵留下来的书籍。我正专心翻阅时,突然发现他们两个在监舍另一头墙根专心的各自在自己的衣服和裤子缝纫缝里抓“虱子”,找到以后就用指甲掐死,同时用手指弹进墙脚的地上。这场景令人极不舒服,全身起鸡皮疙瘩。当他俩发现我正在惊愕的注视他们时,梅森则若无其事地冲我嘿嘿一笑。说真的,一开始我很难适应,感觉自己周身也爬满虱子,浑身发痒。可到后来,当我发现他俩每天都这样例行公事般地“抓虱子”,慢慢的也就见惯不怪了。
中午送餐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梅森被几个塔塔狱警一阵呵斥、怒骂。他一直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也无半点回应。这时,那个叫伊格巴勒的年轻塔塔冲过去狠狠地朝他踹了一脚,并嘀嘀咕噜的骂了几句才算完事。末了,那个叫贾维德的塔塔狱警走过去安慰了梅森两句,情况才慢慢平复下来。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戏剧场面,除了可怜梅森,着实令我分不清在这坐监狱里的几位塔塔究竟谁是当头的。
贾维德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从外面拿进来一件长袍和一只盛满滚烫热水的平底不锈钢杯,铺开穆斯林祷告用的清真地毯垫,再把长袍摊开在地毯垫上,慢慢悠悠的熨烫起来。看起来他是一个比较讲究的人,烫完衣服,只见他用衣架,把烫好的长袍和裤子整整齐齐挂在我们监舍的房门背后,然后和梅森闲扯了几句后才晃晃悠悠的离开。
下午,伊格巴勒过来找我聊天。一坐之顷,我就顺势把梅森拉过来当翻译。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我们之间能畅快沟通,二来还是想让他们俩个冰释前嫌,冲淡之前发生的不愉快争吵。伊格巴勒很是拘谨,感觉他是真诚的过来和我交流,拿我当一回“老师”。他说,从今以后阿富汗不会再用“枪”了,不再打仗了,未来他该怎么办?希望我能为他今后的前途指点迷津。在梅森的帮助下,我非常热情的对他说,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谁都不喜欢战争,谁都愿意过和平安宁的日子;你现在在这个地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在这里,有机会?”伊格巴勒很是不解。
“是的,就在这所监狱。”我肯定的回答道,并语气坚定说,“你一定要跟刚才那个英格兰年轻人多多交流,对他好一些,跟他学好英语,”我指了指斜对面的监舍继续对他说,“当然,学中文也是不错的选择。将来有一天,如果那个英格兰小伙子出去了,你就可以请他帮忙,把你也弄到国外去留学,学一门手艺,学成回来重建阿富汗。这样你就可以赚更多的钱,让你的家人过得更好。”因为有梅森作翻译,我料定他基本上听懂了一大半,最后我继续对他说,“你现在还年轻,才20岁,一定要多学知识,做事前多动动脑筋。只要有文化,有知识,懂得越多,你就会跟其他人不一样。今后一定要争取做一个有技能、有地位的人。” 我清了清嗓门,“你也可以记下我的电话号码和邮箱,有机会来到中国,你可以找我,我一定给你帮助。”最后我又问了一句,“你拿枪杀过人吗?”
“No,没有,我刚从学校出来,从未开过一枪、杀过一人。”伊格巴勒非常肯定地回答我,似乎想要表达出自己厌恶杀戮的立场。
这一段谈话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感觉他非常的诚恳,多半是听进去了。最后,他默默无言地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监舍,步伐相当的沉重。
伊格巴勒心思重重地离开后,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了一眼窗外的院子。院子尽管有高高的围墙,但依然挡不住众多小孩一起嬉戏的喧闹声,难道隔壁是一所学校?我正在寻思,围墙外的小巷子里又传来一个商贩的叫卖声,就像我们国内称呼的“货郎官”,担一副担子,一路上都叫喊着“磨剪子呢戗菜刀”。这个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审讯大楼那边的人看来是不会过这边来接人了。操他娘的,老子今天估计是走不了,真的是被昨天那个赫拉特人给说准了。因为他们的大BOSS今天休息,如果没有他们塔利班的领导签字批准,下面的这些塔塔侦查员是不敢放我走的;只有等到明天他们重新上班才有希望,而且还必须是负责我案子的那几个塔塔全都TMAD为我的事情“尽心竭力”才行,才有可能从他们的“工作流程”上获得“解放”。于是,我只好跟梅森一起研究起日历来,并扳起手指头,反复地掐算着自己遭塔利班拘押的日子。说来也怪,我发现人一旦失去自由,遭到黑屋子禁闭,陷入昏天黑地之后,对于时间的感知会突然变得相当的迟钝,而且对时间的计量也显得非常的“谨慎和吝啬”。对于这么一个连小孩子都不会计算错误的日期,我却老是把每天24小时的计算错误的对应到每周的某一天,黑夜不分,以至于我总是觉得自己已经被关押了整整一周。在阿富汗,“周末”这一天是每周的“星期五”,而我们习惯的星期六和星期天却是阿富汗的正常工作日。
现在,时间算是被我彻底搞清楚了,奥贝德的晚餐也送了进来。我实在是没有胃口,就请奥贝德帮忙把昨天剩下的甜瓜切开,分给大家一起品尝。到了晚上,伊布拉希姆开始诵祷。他是一位虔诚的逊尼派穆斯林,每天都要准时的做五次祷告,而梅森和他不一样,他是一位什叶派穆斯林,祷告的次数没有伊布拉希姆那样多,也不像伊布拉希姆那样双手交叉,姿态端正。等他俩祷告结束,我索性把梅森叫了过来,请求他教我基础的《古兰经》。他一句一句地诵读,我就把他的达里语读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应成汉语语音记录下来,跟着他一句一句的开始诵读。
Allaho Akbar
La ellaha ela allah
Mohamad rasolo allah
Be asme allah arahmano arahiym
Alhamdo Le allahe rabel alamiyn
A rahmano a rahiym
Malekel yaumel diyn
Eya kana boudo va eya kanastain
Ehtena seratal mostaghiym
Saratal laziyna anamta alaihem
Ghairel maghzoubel alaihem
Valazaliyn
我一遍一遍的诵读着《古兰经》,不知不觉感觉自己像是在唱歌。到了最后,我干脆大起胆子站起来,扯起喉咙就模仿起在清真寺听到的阿訇的唤拜唱了起来。说句实话,我感觉要读好《古兰经》,如果没有一点天生的乐感,一定是唱不好的。
到了深夜,我都已经躺在地褥上准备睡觉了,可万万没想到是,居然发生了一件令人相当震惊,又哭笑不得的事情。这事令人相当的郁闷和无奈,既让人火冒三丈,又难堪无语。记得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哪知伊格巴勒手上拿着一根脚链走到我的身旁,他蹲下身子,非常不好意思的把我推醒,并对我说,他的BOSS命令他要给我铐上脚镣,问我有没有问题?
“Why? of course there’s problem(为什么?当然有问题呀!)。” 我当即坐起身来,困惑不解,大声地回怼了他一句。
“No problem。You will soon return to your country,it doesn’t matter if you wear this (没关系的。你很快就会回到你的国家,戴上这个也没啥关系)。” 伊格巴勒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解释,只顾着安慰我,好像他做错了事一样对我轻言细语地说道,同时拿出手机,给我放了一段他BOSS的语音。大意是,“他的头头让他这么做的,他也没办法。昨天我刚进来时,他的头头正在生病,重感冒,没来上班,不了解情报大楼那边交涉的具体情况。”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悠悠地给我上镣铐,反复了几次,却怎么也弄不好。这时贾维德跑进来,见他磨磨唧唧,就一把就接过链子,三下五除二地给我铐上脚链。
整个过程中,我咬住嘴唇,强忍泪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管非常的悲愤,但最终还是压住了怒火,毕竟这几个塔塔也只是奉命行事。不过这突然的变化一时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彻底懵逼无语,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谁是这里的BOSS ? 老子一定要找他说个明白。不过,今夜就到此为止,也没必要搞得大家难堪,反正我明天也要离开这里。事罢,我向梅森要来纸笔,写了一张纸条,大意思,“请你们送我回审讯大楼,我要控告你们。我是无辜的,让我回到情报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