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西域 阿富汗历险记·狱中日记(自序3)



自序
目录
一、 一错再错的计划
二、 自投罗网
三、 武装押运
四、 移交
五、 绝食抗争
六、间谍审讯
七、求救短信
八、转送监狱
九、狱中生活
十、获释

自序
    到了该下山坡的时候了。
    当驾驶员在路边向我挥手的时候,我不甘心地转身回头望了一眼伊斯塔里夫的河谷尽头,太阳躲在远处那座郁郁葱葱的山头背后,在巨大的黑色山体轮廓边沿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模糊不清。其实照今天的行程看,理想的安排应该是在这里住上一宿,傍晚时分去到山谷徒步,攀登兴都库什中央山顶,在夕阳下俯瞰帕尔旺绿洲平原和喀布尔河谷,尤其是那几座拔地而起,宛若抛锚停泊的铁甲舰艇一般的黑色山体;然后第二天一早踩着晨光再去巴格拉姆空军基地和迦毕试古城遗址。

   今天,喀布尔的天空阴沉浑浊。当我们的车再次汇入恰里卡尔至喀布尔的北南干道时,坑坑洼洼的路面,感觉整个车子都快要被抖散架。这条路是喀布尔通往萨朗隧道去到古时被称为吐火罗国,即兴都库什北坡,阿姆河南岸马扎里沙里夫、昆都士沙漠绿洲和巴达克山的必经之路,也是连接阿富汗与中亚地区商贸物流的交通动脉。如今这里也是帕尔旺省与喀布尔的自然地理分界线和种族部落的混杂区。西部山区和古尔班德河谷以哈扎拉和突厥族居多,东部潘杰希尔河谷是塔吉克人聚集地,再往深山老林、峡谷山区就是过去被称为“科菲尔(Kafir)”人的隐居地。而在喀布尔这个地方,来自东南西北的印度人、普世图人、波斯伊朗人、阿拉伯人、突厥人和蒙兀尔人,以及我们知道的古希腊人等等,什么人都有,是现今世界上少有的多民族熔炉和人种“博物馆”,这也印证了当初玄奘所记述的此地“婚姻杂乱。文字大同吐火罗国,习俗、语言、风教颇异。”

    好多人也许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巴基斯坦白沙瓦地区一直都不消停。其实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历史上这里曾是阿富汗王国的地界,普什图人曾经的主要聚集区。搞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就是因为19世纪傲慢的英国人为了自己的版图利益有意无意间所埋下的一个“地雷”,某些方面甚至跟今天的“迦南”地区和俄乌战争的情况有点类似。当时英国人的东印度公司与阿富汗王国的“第一次英阿战争”实际上就是后来“百年英俄大博弈”的火药引子,它直接拉开了“大博弈”的序幕。
    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在我们人类的迁徙过程中,历史悠久也未必是件好事,甚至还是包袱,容易招来战祸。宗教习俗的差异和种族认同是一个现代国家治理的大难题。前苏联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好在今天阿富汗与巴基斯坦还不曾发生阿拉伯人与以色列人之间因为“迦南”的恩怨纠缠不清、战火不断,但谁又能保证今后“填饱肚子没事干”的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两国之间不会因为白沙瓦而开起战端。至少我本人是持谨慎的态度。就在今天,开伯尔山口仍然时有摩擦,一边指责“巴塔”有神秘后台支持,另一边则拒绝承认与“巴塔”有任何瓜葛。可是万一那天冒出一群野心家,哈马斯与以色列之间的悲剧就肯定会重演。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真希望那些国家治理的精英和历史学家们多多强调融合包容,而不要一味的纠缠历史的误会。其实“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家理念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是一个很接地气、也很朴实的世界和平理念。

    美国人曾经把塔利班定义为“恐怖组织”,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需要深入思考、仔细考量的事情。这个世界不是“强权”的政治,当然也不是野蛮人横行的天下。是的,我们支持小布什和美国人民去抓住那个千刀万剐的“本拉登”,并从肉体和精神上去消灭这个针对无辜平民进行恐怖袭击的暴恐分子,但是你却不能跑到别人国家去开起战端呀。退一万步说“本拉登”当时究竟藏在阿富汗的什么地方,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中情局也未必清楚,但你美国人却在别人国家的土地上用机枪大炮翻了个底朝天。完了,你小布什还发动那些善于制造热点的新闻媒体满世界宣传说阿富汗拒不交出“本拉登”,你是在消灭恐怖主义,为你的“反恐战争”带节奏、找理由,难到塔利班真的知道“本拉登”的藏身之地吗?难道阿富汗人、及其合法的塔利班政府就没有权力和责任去保家卫国,以及向全世界抗诉吗?更何况伊斯兰教强调的是“天下穆斯林皆兄弟”。尽管塔利班也确实有惨无人道和恐怖暴力的嫌疑,但当一个贫穷落的国家面对一个世界强敌,那些刚刚才从苏联人的十年侵略中获得解放,刚刚获得一点喘息机会的阿富汗山民又能怎样做呢?乖乖地认命,估计这不是普什图人的性格,否则他们早都向英国人和俄国人这帮强盗缴械投降了。还是奥巴马说的好,“我们每一个人的手其实都不干净。”

    我无意去进行这样一个宏大的叙事,但我也不愿意被美国媒体带节奏,面对错综复杂的阿富汗历史和现状,如果我们去作简单的二元切割,显然是不妥当的。所以我要去到那里,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我自认为我了解阿富汗以及那里的人,历史有时候好像也是一种罪过,“阿富汗处处是历史,历史也摧毁了阿富汗。曾有一连串灾难席卷这个国家,就像一年一度摧毁道路的洪水一样可怕。阿富汗的山脉让它的人民保持独立,或者说无论何时都能收复暂时失去的独立。”

    过去的古道在兴都库什山脚的恰里卡尔城分岔,向西沿着古尔班德(Gurband )河谷翻越希巴尔(Shibar)山口去到巴米扬,向东北沿着潘杰希尔(Panjshir)河谷翻越哈瓦(Khavak)山口北去安达拉布、东至努里斯坦和科希斯坦部落山区。由于交通繁忙道路损毁严重,塔利班政府正在着手维修这条南北交通大动脉。除了重卡,阿富汗的轿车清一色的日本品牌,大部分都是不知道已经转过好几道手的旧车,我所搭乘的这辆“二手车”的外壳不知道已经涂了多少层油漆,车内到处是污渍,即使是这样,每个驾驶员都依然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他们的爱车。当我们赶回驻地已经是黄昏时分。我下榻的这个地方名字叫“中国城”,位于喀布尔市的西北,由一位在阿富汗滚打摸爬十几年的中国企业家经营。我们住的客房在二楼,跟他们的办公室混在一起。临街大门有安保严密守卫和入口检查,从大门广场进来上楼,又是一道紧锁的铁门。二楼平台围墙上还另外加装有铁丝网,几乎与外界隔绝,完全就是一个独立王国。负责接待我们的是中国城的李经理,他个子不高,体态丰满,戴一副无框眼镜,是一位学者型企业家;他来自西安,为人谨慎、待人和蔼,在这里工作已经有两三个年头了。但是由于客房是在他的办公室里面 ,所以我住着很不习惯。

    晚上,我计划着自己第二天的行程,首先是喀布尔国家博物馆、其次是去梅斯艾纳克遗址,最后就是去奥勒尔斯坦因墓地祭奠我心目中的英雄。尽管在书本中和地图上,我已经非常非常的熟悉喀布尔这座古老的城市,但是当自己真正走在街头,又是另外一种切身的感受,喀布尔比我想象的要更加糟糕,惶恐之间,那些曾经铭记于心的地标和方位信息突然之间一下子像是彻底在脑子里被删除,完全对不上号。唯一抹不去的图像就是巴拉希萨尔城堡,以及艾迪尕(Eidgah)清真寺。前者是王宫,后者是埃米尔加冕地,如果我连这两个地方都记不住的话,那我的阿富汗历史就算白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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