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关于中医的内容，比如鲁迅给父亲看病，攻击为主，鲁迅本人不信中医，也未能得享天年，殊为可惜；《扁鹊见蔡桓公》读起来更像神话，而非现实中能碰到的事情。
然而细细将此文掰碎，仍然可以看到文章是符合中医医理的，并非神话，也值得反复学习，思考。
不应只有“望”
在伤寒论的序言，张仲景说，“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也就是张仲景认为扁鹊（越人）是通过“望”这个蔡桓公（齐侯跟他是一个人，可能真实的情况是蔡桓公是齐侯之误，在此不深究）来诊断的。
《难经·六十一难》：“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的确，中医在看病的时候，先要看一眼，看什么？看脸上的气色。很多时候，看到一个病人气色很好，举手投足皆有力度有节奏，中医就知道这个病好治；而如果一个病人气色很差，举止缓慢犹豫，那就知道这个病要多费心思。
然而，这个望和闻往往是并用的。中医看见一个人，听见他的声音，同时也可以做判断。比如这个人同时有鼻音，就知道有邪气居于鼻窍；比如这个人同时习惯性打嗝，就知道肠胃可能有问题。
扁鹊见蔡桓公，按道理扁鹊作为名医，是被引荐给达官贵人，有引荐的人在场。推荐的人会约略介绍扁鹊的生平，而蔡桓公则会表示君王的求贤若渴，用话语作为招揽。这应该是合乎情理的一个场景。
也就是扁鹊基于诊断的资料，应该不仅限于望，应该还包括闻。这也符合中医看病的一贯策略：病人进门，眼睛注意看，耳朵注意听……如果是典型的疾病，可能不用问、切，已经完成任务了。比如病人说，医生，我嗓子哑，中医看他也没有寒热迹象，只是声音沙哑如同鸭子，麦门冬汤就已经开好了。而不需要再去收集问、切（脉）的资料。
后世的医生，有的号称摸脉不让病人说话就说清楚，但往往流于技巧，治病功夫却没有跟上，就失去了难经的精义。
诤医的执着
扁鹊被引荐入内，站了一会儿。他做了什么？
第一是刚才说的，望闻，在看在听，观察了一会儿。这里应该还有思考，在思考在想。
有经验的医生，诊断可能瞬间已经完成了，但是怎么说，就是个问题了。在上面的是君王，如果一句话没说对，可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思考再三，毕竟是小毛病，说出来没问题，扁鹊才会决定单刀直入，直接说。否则如果真的有重疾，那应该是创造一个病人与医生私密沟通的空间，而不是将问题呈现在殿堂之上。
如果一个朋友直言不讳，我们可称之为“诤友”；医生直言不讳，就是“诤医”了。关键时刻，如果医生不敢说真话，也是失职。
有人告诉我的，他的挚友很早就财富自由，整天花天酒地，凌晨三四点睡，醒来即寻欢作乐。他就说，你这不是人生活，是鬼生活。果然目前此人股骨头坏死，50岁上如80老翁。
我也是如此劝诫我昔日挚友：之前我听你说，男人就是要赚钱玩女人，我听了挺吃惊。往昔我在校园常听你说的是：男儿不要立志赚大钱，不要立志做大官，要立志做大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怎么相差如此之大！
劝说之时，身体尚好；如果不管不顾不听，恐怕又是有灾难在后面，无独有偶，历史还在重复，主角换了人而已。
这样说真话，特别是朋友间已经不容易；在君王面前直言其非，扁鹊也是真汉子。并且后文我们知道，这个扁鹊还三番两次劝诫，可谓苦口婆心，承担风险，也是执着、正义之人。
疾病的层次
在这里，我们来分析扁鹊是如何看待疾病的生成和发展的。
第一次，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居十日，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
居十日，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
居十日，……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
居五日，桓侯体痛，……桓侯遂死。
什么叫做腠理？
《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血弱气虚,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结于胸下;正邪分 争,往来寒热,休作有时,默默不欲饮食;胸胁相连,其痛必下,邪高痛下, 故使呕也,小柴胡汤主之。”
《千金方》：越婢加朮汤治肉极热，则身体津脱，腠理开，汗大泄，厉风气，下焦脚弱。
按照以上两者，我们可以认为腠理就是表皮、皮肤毛孔。
《金匮要略·藏府经络先后病脉证》:若人能养慎，不令邪风干忤经络，适中经络，未流传府藏，即医治之，四肢才觉重滞，即导引吐纳，针灸膏摩，勿令九窍闭塞。更能无犯王法，禽兽灾伤，房室勿令竭乏，服食节其冷热苦酸辛甘，不遣形体有衰，病则无由入其腠理。腠者，是三焦通会元真之处。理者，是皮肤藏府之文理也。
虽然腠理简单理解是表皮、皮肤毛孔系统，但是腠联通三焦，也就是可以通过三焦系统进入全身；理则是脏腑的纹理，即是联通脏腑的一个系统。简单而言，腠理通过三焦系统联通身体五脏六腑，皮肤、毛孔感受到的邪气，即将通过三焦系统散布到五脏六腑。
那么为什么蔡桓公的疾病通过腠理，进入到肌肤，再进入到肠胃，最后进入到骨髓呢？这个传变也是要符合黄帝内经奥义的。《素问·痿论》：“脾主身之肌肉。”肌肉的病变会首先影响到脾胃系统。脾胃系统属土，骨髓属于肾管辖属水，土克水，这是传变理论的相乘。病人即将进入无可救药的境地。
回过头来看，病人最早可能是感染了风邪，所以扁鹊见蔡桓公的时候，听见病人抽鼻子。扁鹊就说，你感冒了，蔡桓公说，怎么可能！然后十天之后（这是个约略的时间），桓侯在朝上看着身体有些倦怠，肌肉有些沉重感；再十天之后，吃的已经不多，气色、力气也不行，但是强撑着认为自己没病；再五日，急性肾系疾病发作，浑身骨头痛，找扁鹊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你认为我说错了，参照《流感下的北京中年》以及我撰写的《重症社会的形成及其出路》中关于感冒致死医案，在这里就不再赘述。
治病的层次论
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治病的手段层次。
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最早感染风邪，用药水泡个澡，热敷就可以了；在肌肤，用针刺、砭石；在肠胃，用汤药。跑到最深的骨髓，就没有办法了；强行治疗，只有病人多受痛苦，于事无补。
从药澡到针刺、砭石，到汤药，中医的百宝箱里的武器逐步升级，敌强，进攻策略手段也升级。有经验的中医师，在治疗的时候，一定不会第一个疗程抬出大杀器，特别是疾病还式微的时候，用的手段就是温和的。
这就是典型的不过度治疗。最近有自称北医三院肿瘤科医生爆料很多医生治肿瘤根本就是过度治疗，开昂贵药物赚取钱财后，病人没钱了就不管不问，最后家破人亡，堪称谋财害命，医者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医者仁心。
中医不过度治疗，让病人少费医资，身体也不用承受过度治疗带来的后果，可谓是仁心仁术。
病人的自尊
与扁鹊直言不讳、坦诚相待相比，有特点的是蔡桓公的应对态度。
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居十日……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桓侯故使人问之……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桓侯遂死。
第一次，听见了就觉得不爽，直接说，我没病！扁鹊走了，还说，现在的医生难道以治健康的人来索取功劳的吗？
扁鹊跑掉了，他还要故意派人去问，看这个庸医有啥话说。
身体骨头痛起来，才想起来派人去找扁鹊来。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痛死了。这种癌症或者是恶性病的疼痛，非死是不会停止的。
在我有限的作为医生给人建议的生涯中，我也会遇到类似的病人。病人不能说是刚愎自用，现在的病人很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窦性心律过缓，我认为是要治的，但是别的中医认为不需要治；又或者是中医认为需要治疗的，西医认为不需要治；又或者是家里人觉得不需要治……
忠言逆耳，但是没有听取；最后堕入宿命注定的结果……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们还要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扁鹊望桓侯而还走”，遇到不听不信的病人，医生要学会保护自己，该跑，赶紧跑！
这时候，桓侯还故意派人来问（故，故意，小人做派一目了然），扁鹊就说疾病已经到骨髓了，没办法了！这时候还是大实话，扁鹊太了解桓侯了，既然你不相信我对你疾病之初的判断，那后面我的结论你也不会相信，你一定不会阻止我逃跑。
故事的结局是扁鹊跑到秦国，为信任他的病人提供高超的医术，济世救人。
交流微信：
《重症社会的形成及其出路 透过新冠看中医的科学性》总计10万字，往期连载链接：
（1）楔子
（2）中医中药才是拯救武汉的最大功臣，不是其他
（3）为什么中医是科学？这篇文章讲清楚了
（4）不是占卜，而是建立在严密逻辑下的预测
（5）被遗忘的角落：疫情中的中医数据盘点
（6）治感冒的方子治好疫病
（7）扯下疫情遮羞布，现代医学感冒致死医案析
（8）医学的最基本原则是全面：论后遗症的产生
（9）中医经方才是重症社会的根本出路
（10）中医中药安全性解读：反驳中医黑关于中药材质量的攻击
（11）从西医到中医：从线性思维走向复杂性思维
（12）告别重症社会的正确方式，是科学审慎评估医学的水准
（13）技术崇拜的恶果，体检不能预防重症的真相
（14）中医重回主流，关卡重重
（15）科学管理身体，避免重症陷阱
（16）谈谈如何自学中医
（17）做自己家庭的私人医生
（18）人生路遥，先思而行：告别以妄为常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