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怒吼,孟子你个可耻的修正主义分子!


                  扁舟听雨秦汉系列
            汉帝国的建立之荡平天下(四十五)
孟子以发扬儒家核心竞争力“教化”为目的,搞出了一套人性本善,王道仁政的政治思路。(见链接:《孟子》)
然而其要生存的前提是眼下轰轰烈烈的各国变法不会有太大效果。
现实是,各国变法推行迅猛,旧制已没有了生存空间。
这种背景下,法家和黄老迅速成为实用显学,孟子那套彻底沦为空谈。
当时秦国经过以法家为宗旨的商鞅变法后已迅速崛起。
魏、赵、韩三晋也同样是法家的主要支持者。
秦国和三晋的法家一般被统称为秦晋法家,以区别于相对温和的齐法家。
我们前面介绍了,墨家和老庄对儒家批判严厉(见链接:《猛批孔子》)。
但他们和秦晋法家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秦晋法家不但要求对儒家彻底否定,还要求进行全面清算。
诗、书、礼、乐、善、修、仁、廉、辩、慧,国有十者,上无使守战。
国以十者治,敌至必削,不至必贫。国去此十者,敌不敢至;虽至必却。
儒家推崇的诗书礼乐、仁、善等,统统被《商君书》视之为祸国邪说。
他们认为儒家的道德教化只是空洞的说教,对国家的实际统治不利。
他们把“学者”列为“邦之五蠹”之一,认为儒家者是国家的祸害。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毕竟诸子百家大多以痛批儒家为己任。
可法家进一步主张对于私学要“禁其行”,“破其群”,“散其党”。
对于破坏法治的儒家学说更是主张加以禁绝。
可以说,其他各家对儒家都还只是动动口,秦晋法家已经要动手了。
荀子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扛起儒家大旗的。
荀子没有急着对其余各家回击,他把攻击的主要矛头反而指向了儒家同行。
荀子把孔子以后的战国儒家骂了个遍!
比如说他批判张氏、子夏、子游等儒家是贱儒。
当然,荀子主要的批评对象是 “思孟”一系,即把孔子孙子子思与孟子并称的派系。
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
荀子怒批孟子他们完全自说自话,一派空谈。
除了会在纸上夸夸其谈的辩论,啥都不是。
荀子说,战国以来儒家势危,不是儒家不好。
而是因为以孟子为代表的很多人都是修正主义!
修正主义篡改了儒家本义,是优先要打倒的敌人!
荀子痛批孟子的“人性本善”论是胡说,明明“人性本恶”。
荀子就着孟子的辩术反驳:嘴巴喜欢吃好吃的,眼睛喜欢看好看的。
可这些都是声色犬马的诱惑啊,怎么能说就是美好的呢?
就好比耳朵能听,到底该“听正声”还是“听淫声”呢?
显然,不加管制的话,人性天生更爱“听淫声”,所以人性本恶啊。
其实荀子对人性到底本善还是本恶并没真有多在乎。
他在乎的是,人性本善了,还要政权干嘛?还要组织干嘛?
孟子的意思是,这些什么政权啊,组织啊,变法啊,都不是必要的。
王道要的就是教化万民以行仁政,这样就能发挥我儒家的长处了。
可这分明是空想孔孟主义啊!
退回井田制,淡化政权组织,一切全靠教化?
这符合当下社会实践的现实么?
现实是,越来越中央集权的王国已成不可阻挡的历史大势!
勿怪荀子臭批孟子,因为孟子鼓吹孔子的核心思想是个仁,是仁政。
问题是,傻子都知道孔子提出仁的目的是为了更方便地实现礼治。
仁是个讲内在,讲个人修养的东西,礼才是涉及国家治理的东西。
你孟子看大家都批礼,就怕了,就不要礼治了,就搞个什么仁政来绕开批评?
你孟子坚定的革命信念哪去了?你这是典型的右倾投降主义!
荀子旗帜鲜明地指出,真正的儒家是“隆礼重法”。
换句话说,你法家的那些东西都是捡的我儒家的,儒家才是法的祖宗。
所以荀子坚称“人性本恶”,因为人性无法抵抗诱惑,所以才需要法度。
圣王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就是通过法度管理与约束民众,帮助民众去除人性的恶而向善。
而圣王法度的根本准则是什么呢?只能是礼治。
你法家崇尚法制,这固然很好,可是你们只有手段,没有目的,只有过程,没有结果。
法也好,仁也好,最终都为了实现礼治。
法和仁都不过是手段,什么手段好就可以用什么。
但礼治才是终极目标。
当然了,诸子各家早已把礼给批倒批臭了,礼已经成了臭大街的东西。
你荀子张口就说礼治是终极目标,可谁信你这个礼呢?
荀子说,那是你们不懂礼。
荀子创造性地提出了“群分”思想。
提到群分,我们很容易想起那句名言“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这句话出自战国策的齐策。
齐国创办稷下学宫给了诸子百家巨大的发挥空间。
看来群、分的概念大约也是在这种学术碰撞中产生的。
荀子借鉴了群、分的概念,提出了他独有的“群分”以至“礼治”的思想。
人之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穷矣。
故无分者,人之大害也;有分者,天下之本利也。
离居不相待则穷,群而无分则争。
人必须要结群才能够生存,只凭个人必将穷困潦倒。
但人结群后又必须要分,不然就会整天竞争各种利益,争斗不休。
人类既要群,又要分,该怎么把握好这复杂的群分关系呢?只能靠礼治:
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
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
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
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这一段说得很实际,礼是怎么来的?就是为了解决人世间的纷争。
每个人都有无穷欲望,但欲望不可能总被满足。
每个人都想要最好的地,想住最好的房子,都想要最好的姑娘。
可最好的地,最好的房子,最好的姑娘那都只能属于个别人。
先王指定礼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分配。
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有点晕?
其实群就是集体合作,分就是社会分工以及分工后的分配秩序。
我们的生产生活必须要靠集体合作,同时又必须要社会分工。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要更好地生产生活就必须依据每个人的特色长处进行社会分工。
而且即便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生产生活的现实要求也必须要分工。
总要有人修头,有人洗脚;总要有人上山,有人下地;总要有人指挥,有人冲锋。
社会生产生活必须要集体合作与社会分工并行才能解决。
社会分工与集体合作相关联的核心在于分配秩序。
同时也只有分配秩序能够反映社会分工的实际,才能有效达成集体合作。
怎么样社会分工,怎么样设定反映社会分工现状的分配秩序呢?
那就只能靠礼治了!
应该说,荀子敏锐的发现了集体合作与社会分工的关系并作出比较现代化的阐述,不愧为天才。
荀子抛弃孔子的仁,以群分思想与礼治相结合,构建了一个完美的理论闭环。
有了这个理论闭环,就可以把法家的一切成果拿为己用。
因为法家的一切成果都是执行层面,都需要面对一个问题,你该依哪个法来法治呢?
你法治要执行的法,只能是我儒家依群分思想定义的礼治来构造。
我们说,孟子是走墨子的路,让墨家无路可走。
荀子则是开法家的车,让法家无车可开。
荀子的完美闭环,确实对法家的武装进攻进行了有效抵抗。
而荀子这套闭环理论,必然在另一个层面与孟子背道而驰。
那就是孟子的民本思想,民贵君轻理论必然被全盘推翻。
荀子的核心政治文化是制定礼义制度,“明分使群”。
简单来说就是需要强力政权通过优秀的社会分工与利益分配,保证民众的集体合作。
礼义制度的制定者是谁?明分使群的执行者是谁?只能是政权,只能是君王。
君者,善群也。群道当则万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长,群生皆得其命。
人君者,所以管分之枢要也。
天子者,执位至尊,无敌于天下。
在荀子思想里,君王的地位无比尊贵。
这也可以理解,荀子思想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呢?其实就是法家。
荀子思想本质是通过群分思想和礼治的理论闭环,把法家一切成果拿来算儒家的。
既然荀子思想的实际内容还是法家内容,其君民关系必然和法家一致。
悲夫,悲夫…故常以为二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
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皆乡愿也。
明白了荀子思想的本质,就能理解谭嗣同的这一段感叹。
他认为,两千年的儒家理论,都是荀学。
谭嗣同知道,孔孟主义无比精深玄奥。
但孔子长于教学,孟子精于辩论,他们的学说在政治上可执行度没那么高。
而荀子思想却真正武装了孔孟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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