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逃虎口,又遇凶狼,韩王信的悲剧落幕


                 扁舟听雨秦汉系列
            汉帝国的建立之荡平天下(五十)
公元前201年秋,冒顿单于亲率匈奴铁骑南下,兵锋直抵韩国都城马邑。
经过一番博弈,韩王信率部投降,随后他就带领韩军南下侵入汉帝国领土。(见链接:《逼反韩信》)
七年冬十月,上自将击韩王信于铜鞮,斩其将。
收到韩王信投降的消息后,刘邦亲率汉军火速出击,在铜鞮与韩军相遇。
汉军击败了韩军先锋,斩杀了其领兵将领。

看地图一目了然,铜鞮在汉帝国直辖的上党郡。
这说明韩王信投降后,很快就控制了韩国全部领土,韩军已开始向汉帝国领土发起攻击。
这也意味着山西中南部屏障,句注山天险已丢失(句注山在上节已详述)。
从太原直到山西进关中的门户蒲坂,汉军已基本无险可守。
按道理,汉军将在句注山以南的太原一带与匈韩联军展开非常激烈残酷的大战。
可实战汉军却基本没在句注山以南遭到太多挑战。
上从晋阳连战,乘胜逐北,至楼烦
本纪里说得很清楚,汉军主力连战连捷,从铜鞮开始,一路打下太原,一直打到楼烦县。
这意味着整个句注山以南很快就被汉军全部收复。
韩军连战连败倒也不难理解。
毕竟汉军无论是兵力还是精锐程度,都比韩军强不少。
可韩军之所以敢和汉军作战是因为有匈奴做后盾,那匈奴部队在哪呢?
信亡走匈奴,其将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立赵苗裔赵利为王,
复收信散兵,而与信及冒顿谋攻汉。
匈奴使左右贤王将万余骑与王黄等屯广武以南,至晋阳,与汉兵战,
汉兵大破之,追至于离石,复破之。
匈奴复聚兵楼烦西北。汉令车骑击匈奴,常败走,汉乘胜追北。
史书对匈韩联军在句注山以南与汉军作战的移动轨迹记载得比较清楚。
我们可以看出两点:
首先,韩军投降后,匈奴大部主力并没有跟随韩军一起翻越句注山。
韩军被迫单独与汉军作战,失利后韩王信本人不得不逃亡到匈奴主力处。
接下来,匈奴派出左右贤王率兵救援句注山以南的韩军。
但是匈奴左右贤王只带来了一万多匈奴骑兵,这个数量未免太少。
而且韩王信不见了,很可能没有跟随匈奴部队南下。
防御汉军的主力实际上是王黄等韩王信的原部将率领的韩军残部。
就这么点部队面对近乎倾巢而出的汉军主力。
匈韩联军连战连败迅速丧失句注山以南的韩国领土也就不足为奇了。
大伙想必都会很奇怪,匈奴明明拿下了山西最后一道屏障句注山呀!
为什么冒顿单于不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迅速南下重创汉军主力,趁势直扑关中呢?
上节我们就强调了,山西现在的局面是“匈汉韩、三国志”。
各方任何博弈都必须以此为前提。
我们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我是冒顿单于,我会不会立即和韩军合作翻越句注山呢?
匈奴主力一旦翻越句注山,就很难避免与汉军主力的决战。
句注山以南的太原地区是不是合适的与汉军决战的主战场呢?
匈奴后方有东胡、月氏以及众多刚刚被征服的强大部落。
匈韩联军南下与汉军主力的决战即便获胜,但凡匈奴部队遭受伤亡过大,后方敌人就会蠢蠢欲动。
而匈韩联军能够以很小代价在正面对决中轻松战胜汉军的可能性只怕微乎其微。
对韩王信来说,最有利的局面就是在汉、匈间纵横开合,谋求更好的合作条件。
但刘邦没给韩王信机会,直接撕破脸皮了。
韩王信无奈之下果断投降,可如果你是冒顿单于,你会怎么想呢?
你韩王信都和刘邦撕破脸了,怕是没资格和我对等谈条件吧?
于是冒顿单于说,韩信同志弃暗投明,好样的啊。
你快带兵南下去打刘邦吧,我继续作为你的坚强后盾!
韩王信人在屋檐之下,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象征性地前进几十里到铜鞮县一带。
汉军火速进军,以韩军的实力自然不能抵挡汉军。
韩信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冒顿单于不就是不想认我的韩王身份吗?
行,我放弃韩王身份投靠匈奴,总可以了吧。
毕竟,王不王的都是虚的,先把部队保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冒顿单于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不把韩王信可与冒顿、刘邦对等博弈的地位搞掉,冒顿单于誓不罢休!
于是他指使韩信部将曼丘臣、王黄拥立赵国王室后裔赵利成为新的王。
我们目前不能肯定赵利是当的什么王,只能说赵王可能性大。
反正这个王,汉帝国不可能承认,从大汉视角来看这就是一支伪军。
伪军的上层建筑组合很有意思,国王赵利是“赵苗裔”。
苗裔就是普通后代子孙的意思,就是说赵利姓赵,但不属于历任赵王嫡系后代。
看上去这个赵利和刘备的“汉室宗亲”差不多标准。
可见立赵利为王更多是为拉拢赵地豪强,伪军主要控制者是曼丘臣、王黄。
曼丘这个姓像胡人,但也不排除中原也有人姓这个姓。
比如古时家谱就出现过齐国人名叫曼丘不择。
另一方面曼丘臣是上郡白土人。
白土在今天陕北无定河流域,长期由义渠、匈奴河南王等游牧部族控制。
(樊哙)破豨别将胡人王黄军代南
我们在樊哙的征战履历中发现,另一位伪军头目王黄是胡人。
这份史料出自战斗履历,属于官方档案,可信度很高。
既然王黄一个纯汉人名字都是胡人,生于胡人聚居地白土的曼丘臣也有很大可能是胡人。
所以曼丘臣、王黄大体都是依附于匈奴的戎狄部落人士,又长期混迹于汉地。
韩王信长期在今天的河南省一带活动,一年前才从河南的颍川迁来山西。
很显然,曼丘臣、王黄等人长期扎根于山西本土、混得风生水起,不可能是韩王信老臣,
此时韩王信身边基本上只剩下一些长年跟随的元老。
韩国领土里的本地豪强都被冒顿单于直接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新王国。
这些本土豪强只可能依靠冒顿单于本人才能生存。
这样,韩王信就等于彻底被架空,失去了与冒顿单于对等的资格。
回过头来看,冒顿单于不仅吞并了韩王信,还得以扶持大量伪军,为今后长期在山西、河北北部施加影响奠定了基础。
通过这番操作,冒顿单于获利不浅,比贸然直接率韩军深入汉地与敌人决战稳妥多了。
而韩王信只能哀叹,刚逃出刘邦虎口,又碰上了冒顿单于这头手腕不凡的恶狼。
不过韩王信仍然顽强的生存着,顽强的在山西北部不断袭扰汉帝国,谋求更好的地位。
三年后,韩王信再次遭遇大股汉军围剿,身陷绝境。
此时汉军主帅柴武试图写信劝韩王信投降:
遗信书曰:“陛下宽仁,诸侯虽有叛亡,而后归,辄复故位号,不诛也。大王所知。
今王以败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归。
然而韩王信平静的回了一封信拒绝:
陛下擢仆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
荥阳之事,仆不能死,囚于项籍,此一罪也。
寇攻马邑,仆不能坚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
今为反寇,将兵与将军争一旦之命,此三罪也。
夫种、蠡无一罪,身死亡;仆有三罪,而欲求活,此伍子胥所以偾于吴世也。
今仆亡匿山谷间,旦暮乞貣蛮夷,
仆之思归,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势不可耳。
当年我不过一介草民,能够得到陛下的提拔,最终成为一代韩王,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现在的我亡命山谷之间,每天乞求野蛮的匈奴赐予活路。
我又何尝不日日夜夜期盼回到家乡呢?
可是我有三宗罪啊:
当年在荥阳投降项羽,这是第一宗罪;
此后在马邑又投降匈奴,这是第二宗罪;
最后又跟随陈豨叛军与汉军作战,这是第三宗罪。
当年文种、范蠡一点罪过都没有,尚且不能为越王勾践所容,我又哪敢奢求还有活路了。
拒绝投降的韩王信很快就兵败身亡。
这便是一代大哥韩王信的落幕,有趣的是,另一位更大的大哥韩信也在几乎同时被杀。
两位大哥,两位韩信,近乎同时退出历史舞台,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异的巧合!
这就是大哥的落幕,这也是大哥们最常见的落幕方式!
如果有机会重来,两位韩信还会想当大哥吗?难说得很。
泪痕和我喜欢用一个自创名词“天生的大哥”。
这个名词并不是说有人还在娘肚子里就注定是大哥。
天生大哥的意思是说,部分人一旦尝过大哥的滋味,就再也没有兴趣做小弟了。
这个其实不难理解,就好比下棋或者玩星际、CS、王者等竞技类游戏。
绝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菜鸟,也能玩得自得其乐。
可是总有人成为高手,菜鸟根本不是其一合之敌。
这些高手只有在与高手战斗到昏天黑地,头昏眼花时才能体会到人生乐趣。
与高手较量,总会有胜有败,水平不够高,很可能胜少负多。
我们可能会想,为啥不天天和菜鸟打呢,一两分钟一个,多安全啊。
可是对很多高手而言,要他们每天虐一百个菜鸟,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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