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含有关于电影《坠落的审判》的剧透。
我总是悲观的认为,婚姻对个体带来的负面影响远大于正面作用。爱情是能够是打开婚姻之门的钥匙之一,但最容易遗落的恰恰就是爱情。婚后世界扑面而来的现实和算计会一夕之间把人从风花雪月到柴米油盐。意大利作家卡萨瓦诺的名言“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虽然早已明示了结局,却还是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就是婚姻里的那个天选之人,以至于所有的证据和引用都显得苍白无力。
丈夫 Samuel 若是没有发生意外死亡,他和妻子 Sandra 的婚姻谁能看得出已是一地鸡毛。法国电影《坠落的审判》( Anatomie d'une chute)借由丈夫扑朔迷离的死亡来公审他与妻子的婚姻。在法庭之上,Sandra 为了自证清白,必须把自己的婚姻巨细靡遗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供人查阅。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患有隐疾的病人,不得不在医生面前脱掉裤子,赤条条的被仔细检查一番。
剧中, Samuel 会把一家三口平日的互动对话录下来,用以写作的灵感和素材。此时作为证据,在法庭上播放了一段长达10分钟的吵架录音,将观众带回 Samuel 死亡前一天的画面,揭开了这桩婚姻里的矛盾:一家人搬来法国的乡下,是因为几年前 Samuel 没有及时赶到学校接儿子 Daniel ,致使儿子遭遇车祸重创视神经几近失明,Samuel
出于内疚决定花更多时间陪伴儿子,但由此带来的焦虑抑郁、事业滑坡、财务危机和家庭身份的变化,让夫妻关系变得十分焦灼。这段刻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部电影《婚姻故事》(
Marriage Story),同样用5分钟的长镜头向观众展示了一场夫妻间的争吵。两部电影选择刻画争吵将夫妻的关系本质,以及他们各自的人格特征呈现得淋漓尽致。
这两对夫妻争吵的内容十分相似,翻旧帐、妖魔化对方、强调自己的牺牲和付出、对小孩的责任心、抱怨性生活以及捶墙。只是 Samuel 已死,他是全片的“失语者”,无法从他的口中了解这段关系。我们对于这桩婚姻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 Sandra 的表述和一段录音。很像我们平日在听八卦那样,对两个人感情的了解,都出自一人之口。电影采用这种方式更能表现出婚姻生活的琐碎复杂和雾里看花,让旁观者无法了解所有真相,也是这部电影的精彩之处,有人同情 Samuel 也有人理解 Sandra,这就是现实生活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婚姻。
在婚姻里,Sandra 是一个富有智慧的母亲,在法庭上她说自己从未觉得儿子残疾了,他阅读、玩社交媒体、会弹钢琴有着和常人一样的情绪,不应该用“残疾”去定义他。她觉得 Samuel 决定搬家远离城市、放弃学校教育、抛弃事业等等的一些列举动反而在强化“残疾”这个标签。在遭遇巨大的变故的时候,努力维持原本的生活步调才显得更为重要,熟悉和可预见的生活才能让人拥有安全感。
Samuel 确实无需如此大费周章,也许他为了沉溺于痛苦,给自己创造出“条件”,使他的痛苦变得合理化,一步一步让自己再也走不出来,再把无法写作的错误怪罪于妻子身上。我以小人之心的推测,若是等到儿子长大,又用这一段反过来情绪勒索 Daniel ,告诉他所有的改变都是为了他,持续制造本来可以结束的痛苦。
Sandra 与 Samuel 相比,是她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目标明确且有行动力,同时能够排除所有的干扰,随时进入状态开始她的工作。当然,有人会说,犯下错误的并不是 Sandra,也就不会有强烈的负罪感。可是她作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小孩发生不幸,相信是一样痛苦的。只是 Sandra 的做法是希望维持原有生活态度帮助小孩走出变故,而不是用一种“砍掉重练”的心态让全部重来。电影里的 Daniel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失明的事实,生活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和同龄人没有什么区别,也许小孩更愿意接纳妈妈的生活态度。
可 Samuel 钻牛角尖,且越来越痛苦,他曾经借用自家导盲犬狗狗的表现来形容自己,“疲惫于照顾所有的一切,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会离开我们,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这段话预示了为他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意志。话说回来,若 Sandra 在 Samuel 最痛苦的时候伸出援手“干预”他的决定,也许情况会大不相同,而不是在争吵时,推脱掉所有的责任,只是告诉对方这都是你的选择,我什么都没有抱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认同 Sandra “不相信夫妻之间所谓互惠互利的关系。”的表述。现实中,婚姻不就是为了形成互惠互利的关系才在一起的吗,她用自己的理性厘清责任,这是你的选择,那是我的选择,我们分别负责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既然如此,还要婚姻来做什么,她忘记了婚姻最重要的就是可以凝聚起来解决个体无法完成的问题。
在电影的尾声,Sandra 说:“当你输了,你就是输了,最糟糕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但如果你赢了,你会期待一些回报,我们(指和律师)赢了却什么都没有,就只是结束了。”Sandra 得到了无罪的判决,法律还了她清白和人身自由,可以说这就是赢的回报,但也许她想要的回报是一个完整的三口之家吧。
最后的镜头 Sandra 躺在沙发上,导盲犬狗狗走过来依偎在她身边,拥有一个能够跟随她,指哪打哪的狗狗似乎更适合她。
写在最后:
作为一个旁观者,很难去评价一对处在亲密关系中的双方究竟是谁对谁错,我们总是会跟着关系最好的那一方一起说对方的坏话,我们总是按照自己在两性关系中的经历去解读别人,至于真相为何,不是很重要。这部电影很成功的营造出了这种模糊的效果,Samuel 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一点也不重要,只是借由审判这个无法隐藏任何细节的形式,赤裸裸的展示婚姻与生活难以言说的隐痛,家庭成员最深层的人格精神,也是这部电影最值得回味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