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小说:少数族裔终究是可怜的东西



“十年〇〇无人知,一朝〇〇天下闻”,这是很多创作者的体会。电影《美国小说》(American Fiction)中的主角,非裔作家 Monk 一板一眼写出的小说乏人问津,敌不过那些刻意迎合市场充满刻板印象的非裔文学作品。如果把写作水平的高低比喻成蓝、黑、红三个档次的 Johnnie Walker ,Monk 一定是最好的“蓝牌”。但现实恰恰是最廉价的红牌卖得最好,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价格足够便宜以至于没有人会在意好喝与否。

Monk 的经纪人早早就看明白了:“白人看似‘希望’了解真相,事实却不然,他们只想被宽恕”。白人似乎是把文艺作品当成是给少数族裔的一种发泄特权,从白人的视角出发,努力描写出自己的苦难,白人再把作品“公之于众”并满足自己所谓的正义感,不仅简单粗暴地把不同颜色当成是“多元”文化,更是一种软性威胁,“我们给了你们发泄的出口,请在其他地方给我老实一点”。
电影荒诞幽默,探讨非裔文化如何被消费、被简化,来迎合政治正确和文化多元。电影中“文学奖”的白人评审激昂地对投下反对票的黑人评审说,“是时候聆听黑人作家的声音了”。空洞的口号,最正确的废话比谁都会说,却往往对正儿八经的诉求之声视若无睹。

Monk 在写作时试图抛弃所有关于非裔的预设标签,希望文学回归到文字本身并专注内容的表达。可惜的是,他的非裔身份无法被忽视,书店就因为他是非裔就把作品归类在非裔文学中,虽然作品的内容和非裔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本书只有墨水是黑的!”Monk 抱怨着。出版社和读者只想要足够“黑”的内容,好像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客观的,合理的。
美国非裔作家珀西瓦尔· 埃弗雷特(Percival
Everett)在谈到他的作品经常收到的评价时说:“白人接受黑人艺术家作品的一种方式就是把焦点放在创作者的种族上”。
Monk 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写出了一本集所有黑人刻板印象于一体的书《Fuck》,这本书汇集了“游手好闲的父亲、饶舌歌手、毒品、被警察射杀”等等经典黑人苦难元素,书中一段父子对话更是不知所云。本来只是一时发癫,想证明这种书根本就不会被出版社看中,谁知道一炮而红,出版邀约不断,争相开出高价,甚至还希望能被改编成电影。

本片监制科德 · 杰佛森在奥斯卡记者会上表示:“社会强调多元,但不是房间里有个黑人就是多元。黑人的生命经验当然可能是黑奴,但也可能是美国总统,而两极之间还有百万种故事可以诉说”。
Monk 见到的白人无不为这部作品而动容,甚至“超译”出许多自我感动的部分:
—— Personally,I
adored it. It was like gazing into an open wound. (从个人层面来说,我爱死。就像在凝视一个赤裸裸的伤口。)
—— I think it's the
strongest African-American novel I've read in a long
time.(我觉得,这是我长期以来读到过的最强非裔小说。)
—— I actually liked it much more than I was
expecting.This is a gutsy piece of work,and necessary for the times.
(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 这是一部勇敢的作品,是当代不可或缺的作品。)

“Fuck!可不就是操蛋吗,我他妈用了一个晚上乱写的东西,你们居然如获至宝,让我之前写的作品情何以堪。”也许这会是 Monk 当下的内心 OS。 更让 Monk 傻眼的是,他刻意提出许多不近人情的要求希望出版社能知难而退,但出版社却激流勇进,不仅继续开出天价还答应了全部的苛刻要求,包括把书名从《My pafology》(我有病)改成《Fuck》。
Monk 化身为一个不存在的通缉犯,模仿“粗粝”的帮派分子口吻写出的小说,被出版商视作底层黑人犯罪经历的奇观,用“真实罪犯”“社会底层”“通缉犯作家”的来包装猎奇,强化了对非裔族群刻板印象,受过良好教育的 Monk 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一方面,他如此的努力就是为了摆脱长久以来积累在少数族裔身上标签;另一方面,社会大众在提及非裔时的“善意”并没有让他们感受到这个词的字面意思,相反正是因为带着预设的偏见,这种善意就带有“教化”的意味。
Monk 对家庭的疏离,让他对家人知之甚少,在关注外部对非裔族群的看法时,却忽视了自己家庭内部的复杂。他的姐姐因为性别,弟弟因为性取向,与 Monk 接收到的父母关注是有肉眼可见的差别,造成了三兄妹对家庭有各自不同的看法,而这种细微之处,才是 Monk 最应该关注和描绘的。

从无力支付母亲的赡养费用到住进高级养老院, Monk 也尝到了迎合市场名利双收的滋味,迅速放下姿态向现实妥协,他无力与现实抗争更无法改变现实,与其继续坚持自己的理想,不如向 Sintara 学习,合理化自己的动机。
电影探问当代社会追求的多元价值,到底是真正去倾听不同的声音,还是空有“多元”的外壳,依旧维持着单一观点?此外,Monk 对艺术的坚持,会否曲高和寡无法与普罗大众产生共鸣?他瞧不起特定类型的黑人小说,是拒绝把自己活成白人印象中的模样,或是“害怕”自己变成白人想像中的样子?
电影也模糊虚构了与现实间的界限,电影对于 Monk 与家人的描述就代表真实吗?Monk 创作的小说就只是虚构吗?该怎样描述非裔族群的生活才不偏颇?该怎么书写困境与成功才不剥削?影片没有给出答案,就像片尾的戏中戏,始终不愿给出一个确切的结局。编剧属实狡猾,若是定义了结局不正好也落入了刻板印象的窠臼吗,只有开放式结尾为观众留下自定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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