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喝冰水,闭上眼,说“干我屁事”



小学生廖界和爸爸廖泰来梦想着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这样就不用担心房东随时涨房租甚至被赶走的窘境,如果可以的话再开一个理发厅,完成逝去母亲的愿望。只是工薪阶层的薪水涨幅永远也赶不上房价的上涨速度,买房计划只能一拖再拖,让廖界颇为难受。一次放学躲雨时,廖界认识了房东谢老板(外号:老狐狸),他在当地拥有许多产业,黑白通吃,家大业大。谢老板很喜欢廖界,带领他进入了权和利的世界,窥探到权力与金钱是如何宰制世界运转。一边是善良老实的父亲,一边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发现良心和财富之间,存在着一段鸿沟,彼此冲突,难以两全。

电影《老狐狸》讲述了90年代经济飞速长成下的台湾,一对普通父子的生活是如何被时代变迁裹挟前进的故事。
断绝同情,干我屁事
谢老板告诉廖界,要成功必须做到“断绝同情”,方法就是“喝冰开水,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干我屁事’”。谢老板的说辞在廖界看来颇具说服力,别墅、跑车和各种产业,足以证明他的说法是成立的。
回到家后,廖界再看到爸爸的那些“省钱撇步”(把水龙头拧到滴水的程度,“骗”过水表不至于转动;接完洗澡水后迅速关掉燃气热水器),大声吼道:“不要再关瓦斯了,蠢死了”。谢老板重塑了廖界对生活的看法,其实苦行一点意义也没有。

谢老板将廖界视若己出,不藏私的传授心诀,让他去实践放下同理心。“老狐狸”告诉廖界:想要改变经济阶级,最有效的方式是断绝自己对于人世间的各种同情,一心一意地往目标直冲前进。在我看来,谢老板深谙掌握“信息差”的重要,以此得到与各方谈条件的“筹码”,而抛弃同情的功利主义思维能确保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比如,廖界家一楼卖面条的阿伯,毕生积蓄被全部骗走,在家中自杀,房子变成了凶宅。廖氏父子因为凶宅便宜向谢老板提出想要买下来的意愿,谢老板拿着这条信息“透露”给了阿伯的家属,还要他们限期搬走。对于阿伯的家属来说,这里是他们的起家厝,白手起家的地方,宁愿按照市价贷款也要买下来。而谢老板知道廖泰来是个极容易共情的人,所以他向廖泰来“透露”了阿伯一家的窘境,廖泰来随即放弃了买房的要求。利用了两边信息的不对称,谢老板将房子卖给了阿伯的家属,还多赚了200万元新台币,即便那是凶宅。
“我们要利用不平等创造不平等,有人说不平等不好,头壳坏掉。不平等是地图,清清楚楚帮我们指出赢的方向。跟强的人一起就往上爬,你要跟弱的人混,就会往下掉,懂吗?”谢老板的经验之谈。

所以,在谢老板眼里,廖泰来是“失败的人”,他太善良了,轻易就能与他人共情,对事物的判断多从“利他”出发,心慈手软不“利己”成不了大事。
廖界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他仰望的身影一直是任劳任怨的父亲,没想到谢老板的出现挑战了父亲,这不仅是“穷爸爸”“富爸爸”的对立,更是价值观的相互抵触──单纯或狡诈,推己及人或独善其身,一心向往变强、渴望成功的廖界会如何选择?
善良不会使人变成失败者
电影并非探讨两种对立价值观的优劣,而是通过廖界对此来回辩证。同时,谢老板真的做到了“断绝同情”吗?至少在面对廖界的时候,他破功了。谢老板在廖界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一样为了栖身之所而四处求人。谢老板如此“厚黑”就是因为他童年贫穷没有尊严,无情是在受伤后保护自己的铠甲。当他向廖界说起自己母亲的故事,因为善良共情他人,反被弱肉强食的社会踩在脚下。话语中似在批判廖泰来的失败和懦弱,也有对逝去母亲的怀念。
在谢老板和廖界对话的那场车戏里,剧组加装了一面单向玻璃在两个角色之间。只要玻璃两侧的光亮相等,就能看见彼此;但只要亮度不平均,待在暗处的人就能隐藏起来,待在亮处的人就看不见暗面的人。谢老板将心声投射在镜中的男孩身上,透露自己想从培养廖界的过程中证明是对的。直到廖界在车上用 CD 播放《鸟仔》时,音乐先是将谢老板拉回到童年,在那刻,他们的阶级已经平等;接着廖界用“干我屁事”论,拒绝承认自己与老狐狸的相像,廖界变暗了他选择封闭自我,在关系中占了上风,老狐狸也在这一刻回到原形,直面自己从未放下过的善念。

镜子里只望得见自己的谢老板,将真实的情感隐藏,可在他遇见廖界后,出现了超越理性的情感,他想把这个孩子带到他的“领土”来。而廖界看着坦露脆弱的老狐狸,也在选择自己究竟要像谁多一点?
电影呈现出了成年后的廖界,可以说是一个“完美平衡”的形象。他既保留了爸爸廖泰来的共情(硬纸壳包好废弃刀片再丢弃),也学会了谢老板的“厚黑”(从客户身上攫取尽可能多的价值)。而他选择成为建筑设计师,也让整部电影关于“居住”的议题来了一记回马枪---他成长在狭窄、破旧的租屋处,成为一个建筑设计师,是否是一种对于年少苦楚的一个绝佳反抗,同时也是造福人群的温情行动。

电影中关于廖泰来的感情支线显得有些多余,他和青梅竹马的感情并没有起到推动故事进展的作用,甚至没有与主线产生交集。而廖界作为故事的主角,让他去带着观众同时面对两种不同父亲与价值观碰撞所带来的纠结,才会是故事最精彩的地方。
台湾钱淹脚目的年代
1987年7月台湾结束了长达38年的“戒严令”,社会松绑经济迅速起飞,老一辈常用“台湾钱淹脚目”来形容80、90年代热钱涌入台湾市场的“盛况”。可以说,那是一个疯狂的时代,当时台湾股市在1986年最高不过1000点,到1990年2月飙涨至12000点,不到4年的时间股价就上涨了超过12倍。

1985年,台湾股票开户数仅40万户,上市公司127家,到1990年,上市公司199家,开户投资人却高达503万户,占当时台湾15岁以上人口的1/3,炒股成为全民运动。股价行情固定占着各报醒目篇幅,各种报导股票小道消息的刊物充斥街头。全台各地场场爆满、最受欢迎的演讲,几乎都是谈股票投资。
台币升值,吸引了套取汇利的“热钱”涌入股市,哄高的不仅是股价还有物价。全台房价在2年内涨了3倍,台北市的房价4年涨了4.5倍。台湾的预售房和一手现房平均每坪(1坪≈3.3平方米)单价,由1987年约6万元新台币上涨至1989年的约19万元新台币。而台北市房价更由1986年每坪6.72万元新台币,涨到1990年的36.87万元新台币,涨幅达449%。
随之而来的就是股灾,受到1990年日本股市大幅下跌、海湾战争爆发,石油紧缺等等不利影响。同年10月,股指跌到了2485点。虽然当时的民众并未像今天的投资者那样疯狂加“杠杆”入市,但投入的毕生积蓄也全部化为乌有。
电影中,上吊自杀的面店阿伯就是听信了地下投资公司的话术,以为能在股市赚到买房子的钱,最终陷入旁氏骗局,血本无归。这一段再现了台湾第一起大型诈骗案——“鸿源案”的一角。1981年成立的投资公司“鸿源机构”(实为传销机构)打出4分利的利息,吸引资金超过千亿元,更涉足体育、零售等多个行业。1989年立法院修正《银行法》,地下投资公司很快成为重点稽查取缔对象,风声传出后,鸿源机构连续三星期内发生四次挤兑,短短两星期内就支付200亿元新台币现金,1990年突然宣布倒闭,留下16万名债权人与900余亿元新台币债务的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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