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火锅:你是我的美食缪斯



法国电影《法式火锅》(La Passion de Dodin
Bouffant),在开场就展示了一个忙中有序的十九世纪法国厨房,二十多年来这里一直是名厨尤金妮与美食家多丹的天地。她倾尽毕生专研美馔,唯愿以食交心;他尝遍百家,却只为她一人下厨,菜谱上的配方,是只属于他们的情书。在一开始的近四十分钟的时间里,我们与主角一直待在厨房里,看似场景单调,但角色的个性,彼此的默契,美食的制作和呈现,都在充满着锅气的厨房里,优雅地传达。

外皮烤至焦黄再淋上白葡萄酒点燃引出蓝色火焰,而内里包裹着尚未融化的自制冰淇淋,外热内冷的甜点“热烤阿拉斯加”就此端上餐桌,引得食客啧啧称奇。从烹煮“小牛肉”的耐心,到剥除虾壳的细节,细致地调配出提味的“勃根地酱”或是倒入白酱满溢的“奶油酥盒”,每一个步骤都交错并行着,考验了厨师带动整个厨房运转的功力,在平稳舒服的节奏中带出悠缓宜人的氛围。甚至在忙碌中,还发现了一位极具烹饪天赋的女孩宝琳。

电影译名叫“火上锅”似乎更为贴切,这是法国传统美食代表之一,过去的法国人家大都用壁炉取暖,可以在炉火上架起大锅,再往里放入肉和蔬菜,细火慢炖,到晚餐时享用。慕名而来的异国王子在用“丰富但马虎,无重点、无逻辑”的二十多道料理招待多丹后,美食家准备回敬给异国王子这道料理“化繁为简”的家常菜。虽然简朴却足够代表法国传统美食,相当冒险而大胆的选择令尤金妮赞赏。

在电影的结尾,尤金妮问多丹:“我究竟是你的厨师还是你的妻子?”多丹回答:“我的厨师”。尤金妮开心地握着多丹的手。显然,“妻子”一词带有丈夫附属品的意味,甚至有抹杀她对烹饪的热爱,而“厨师”则是将两人放在了平等的层面,是不以他人意志为转移的个体也是相互合作烹调出美味的搭档。尤金妮的内敛对比多丹的张扬,他们表达爱意的方式十分不同,多丹作为一名顺直男,天然地想拥有一纸婚约,进入世俗意义上的婚姻,而尤金妮则认为二十多年的陪伴,彼此已经是事实上的家人了,她更希望保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和独立人格。
在电影中,尤金妮以“敲门与开房门”当作是否可以发生关系的暗号,尤金妮害怕自己婚后就会像大多数女性一样失去能够“关门”的权利,哪怕是尤金妮妥协进入了婚姻,也没有选择与多丹睡在一张床上。

尤金妮向多丹坦言,自己的想像与现实中曾出现过两次完美的重合,那是她在夜里想着多丹走向自己房间,步上台阶直到推开她的房门,没想到现实中的多丹也同步动作了,如此奇妙亦美妙的魔幻时刻,让她无法忘怀“想不到房门竟然真的开了”!
“敞开门”的意义,不只揭露这两人内心的“双向奔赴”,也代表他们愿意为下一代新人打开厨房的大门。因此,尤金妮才会想栽培具有天赋的宝琳,并试图说服女孩的父母。尤金妮去世后,多丹陷入绝望和停滞,是宝琳对烹饪的坚持让多丹再次启程,宝琳也正式成为多丹的学徒,完成了尤金妮的遗愿,贯彻她的“品味的养成需要培养与记忆”理念。对应到电影最后一段,镜头环绕着厨房呈现光影流动变化,直抵两人共处一室的空间,其中拍到了敞开的厨房门,好似尤金妮逝去的灵魂重新踏进厨房里,将他们隽永的爱放入了记忆的永恒之门内。

多丹喜欢秋天,因为秋天拥有丰饶美食,而尤金妮只爱夏天,盛夏的炙热就像厨房中诞生美食的前奏。在美丽的南法乡村风景中,这种如诗般的对话丝毫没有突兀。有人喜欢盛夏,蓝天白云与热烈的爱,如此耀眼。有人喜欢春夏秋冬,所以经历了四季更迭,走过生离死别。电影用“情”演绎四季,以盛夏的爱揭开序幕,秋天的忧愁进入转折,冬天的宁静带来忧伤,以及春天的绿意,又让人见到希望。
《法式火锅》写人、写生命的起落、写生活的态度、写爱情的浓烈与清淡,都滋味丰富,影片的光影捕捉、食材呈现、演员群戏,尽是迷人。
《法式火锅》还是一部令人感到饥饿的作品,镜头清楚呈现出每一道佳肴的处理细节,炉子上滋滋作响的烹煮声,蔬菜炖牛肉冒出的锅气,切开奶油酥盒时的酥脆声。食客们聚餐时的大快朵颐,爱人之间零误差的默契配合,以及宝琳展现出的过人料理天赋,都让影片洋溢着艺术之美与和谐。同时,异国王子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胡乱用金钱堆叠起来的美食,尽管也出自名厨之手,且菜色澎湃,但太过贪心,急于炫耀,反倒成了笑话。不同的饮食心境成了对生活态度的隐喻: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






电影中,有一幕是食客们与以往一样围坐在餐桌前,但此时他们表现得有些局促,因为即将品尝的这道菜是烤圃(pǔ)鹀(wú)。在食用这道菜时,还需要特别用白色餐布把头和菜全部包住,直到吃完才能将餐布取下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不让上帝看到自己丑陋罪恶的嘴脸”,好吃到即便是冒着下地狱的风险也要一饱口福。

这道菜,可以算得上是法国料理的“黑历史”之一,因为烹饪过程的极度不人道,以及滥捕滥杀,已经被列为禁菜。圃鹀(Ortolan)是栖息在法国西南部的一种小型鸟类,猎人捉住它们后,才是这些鸟儿们生不如死的开始。圃鹀会被“饲养”在不见天日的暗房中,有的甚至会刻意将其弄瞎,以燕麦、葡萄或无花果喂食约一个月以增重至少三倍,最后以雅文邑白兰地浸毙后再拔毛烤熟,烹调好的圃鹀将会整只上桌,食客们需要一口气连骨带肉全部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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