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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有铁和贵英在田地里照顾刚刚发芽的小麦。贵英拿起一株没有在地里扎稳根基地“夭折”麦苗给有铁看,有铁用着一贯听不出语气的声音说:“铲掉了就铲掉去吧,让它给别的麦子当肥料去吧。啥人有啥人的命数呢,麦子也一样,它有它的命数呢。还不是,到夏天,让镰刀割掉了。”听罢,贵英还是把这株麦苗又种回了地里,用土压实。
有铁是村里面老实巴交的中年光棍,一贫如洗,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贵英体弱多病行动不便无法生育,村里面的人都嫌弃她是“瘟神”,因为尿失禁走到哪里尿就漏到哪里。
电影《隐入尘烟》讲述了这两位村中边缘人的故事,他们俩被配到了一起成为夫妻,过着清贫的日子。时间长了,两个被“抛弃”的人相互陪伴竟然让日子也开始过得不那么孤寂。通过有铁和贵英的生活,电影展现了农村故事中我们能够窥见到的一面:贫穷、熟人社会、婚配、底层和麻木,但对现实中农村社会的隐秘角落似乎全都被巧妙地避开:医疗、性、生育、养老、冠冕堂皇的政策。有铁这个角色的表现只有在他发火责骂推搡贵英时才忽然觉得他像是一个传统的农村男性(这有可能是刻板印象),除此之外他更像是一个田地里的哲学家,说着麦子的隐喻。而贵英则是农村中最常见的不幸者,因为一场疾病甚至是自己的性别,让人生彻底变成了一种悲剧。
我试着去理解有铁的殉情,他真的与贵英在相处中产生了那么深的羁绊吗。仅仅是用“同是命运沦落人”来解释有点太过单薄,他们当然相处得很好甚至过于“相敬如宾”(有铁甚至没有一丝性冲动的念头),但是他们之间的配对是在“一定要有婚姻”的朴素观念下不得已才配成搭伙过日子的两个人,所以他的死我并不能完全产生共鸣。对于有铁这样的人,会种地、会盖房、性格好、身强力壮还是个男人,从传统观念上来说他并不会受到对女性那样的指控,比如衰老、不能生育、克夫、不洁等等。现实中,有铁这样的人最多也只会被嘲笑是个大龄光棍,死了一个贵英,还会有其他女人会被介绍给他,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只要他还是个男人就不会受到无端的闲言碎语。
如果上面的说法太过极端,对于有铁的死也可以这么认为,他和贵英在相识之前忍受着各种幸苦,一直幸苦一直忍耐,在相识之后发现生活中出现了一丝丝的甜和美好,当然要紧紧地攥在手中,一旦失去就要再回到忍苦的状态,所以有铁是绝望的,因为这些美好和甜蜜都不会再被轻易的得到了。他要去追随那个和他一起产生美好的人,用麦子印出的花朵让彼此在黄泉相认,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他们会把美好延续下来。
小麦贯穿了电影的始终,不管是那个没有扎稳根基的麦子还是老疯子的呓语,都表明了他们的命运无法被自己掌控,无论是长成还是夭折,最后的结局都是牺牲了自己滋养了别人。他们深受局限,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既然小麦已经被种下,至少在被收割前,那段长成的时光是肆无忌惮的是尽其所能汲取养分的,也是最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