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起 造 梦
站 在 左 岸丨遥 看 右 岸
AUTUMN LITTLE LUCK
在额尔古纳河的右岸,驯鹿逐苔藓而栖,萨满在月光下独舞,繁星低垂于夜空,众人聚在篝火旁载歌载舞。
迟子建老师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总能轻易地带你置身于那片古老而神秘的大地,一切都是那样新鲜。
翻开书,眼前呈现的不再是干枯的文字,而是河流顺着纸张般的大地,像树枝一样蜿蜒流淌。一排排高耸的松树,形成圆锥般的厚厚密林,月光投下淡淡的暗影。
驯鹿三、五成群,在松软的泥土上,追逐蝴蝶,不远处的鄂温克人,围坐在他们的住所希愣柱旁,制桦皮桶,挤驯鹿奶,做鞍桥。
他们从一个希楞柱,迁往另一个希楞柱,在额尔古纳河岸边,相聚,离别,爱恨,生死。
细读时,文字缝隙间,吹来林间的晚风,吹得我“醉醺醺”地安心睡去。
额尔古纳河右岸的一切,似曾相识,散发出亲切又熟悉的味道,却也像远处飘动、闪烁的点点星火,落了灰后迅速暗淡的彩虹,回不去的故乡以及无法触碰的恋人。
之所以有这种复杂的情绪,也许是因为我们是站在遥远的“左岸”,“右岸”离我们已经很远了。
站在 “左岸”,读“额尔古纳河右岸”,更像是历经一场来自远方熟悉的召唤。她召唤着我们走近自然,感受亲密,重拾来自精神深处的信仰。
01
『他们把春夏秋冬染在布上』
AUTUMN LITTLE LUCK
额尔古纳河是鄂温克族人的生命之河,像是预示着命运的掌心。
她的众多支流是展开的五指,伸向不同的⽅向。他们有的狭⻓,有的宽阔;有的弯曲,有的平直;有的⽔流急促,有的则⻛平浪静。
这些河流又像⼀道道的闪电,照亮了鄂温克族人,甚至我们的⽣活。
AUTUMN
在河两岸密林间,鄂温克族人在放养驯鹿。被称做“恩克”和“拉沃可塔”的苔藓、⽯蕊遍布。
春天的⽩头翁发出淡淡的紫芽,夏季的桦树肆意生长,秋天,鲜美的林间蘑菇,一簇一簇长在树下,冬日的皑皑白雪遍布山野。
整个森林就像是一个母亲,给予孩子慷慨的馈赠。
森林可以很静,静得能听到昆虫晃动触角的“呲呲声”。但有时,也可以一下子变得很闹。
瓦蓝的天空,突然出现⼀个炸雷,“轰隆”⼀声,森林震颤了⼀下,像是被点亮了⼀下,⾬点劈啪劈啪地落了下来。不一会儿,森林已是⾬雾蒸腾,⼀派朦胧了。
大雨过后,有时会出现彩虹,彩虹弯弯的,⾮常鲜艳,就像⼭鸡翘着的两⽀五彩⽻翎,要红有红,要⻩有⻩,要绿有绿,要紫有紫。
不仅彩虹有颜色,森林也在一年四季换着着装。
春天,⼋条⼤河注⼊额尔古纳河上游的拉穆湖。湖⽔是碧蓝的,湖中⽣⻓着碧绿的⽔草,太阳离湖⽔很近,湖⾯上终年漂浮着阳光,以及粉的和⽩的荷花。
晴朗的夏夜,晚霞落后,从希楞柱的尖顶上,天⾊已经变得深灰。不过这种深灰持续不了多久,⽉亮和星星就会把它调和成深蓝⾊。
秋⽇晴朗的夜空下,⼭峦泛出蓝⾊的幽光,⽽河流泛出的是乳⾊的幽光。
冬⽇的阳光不管多么的亮堂,总给⼈清冷的感觉。林中的雪很薄,向阳⼭坡上的荒草和落叶还枯⻩地裸露着。⻦⼉三三两两地掠过林梢,留下清脆的叫声。
巧妙的鄂温克族人,将林间的春、夏、秋、冬染在布上。
都柿的果实把⽩布染成蓝⾊;红⾖染出⽔红的颜⾊。采⼀个夏天的粉⾊百合花,把花瓣捣成泥,挤出浆汁,兑上⽔和盐,在锅⾥⾜⾜煮⼀下午。
傍晚时,染好的布在河⾥漂洗过了,搭在⼀棵碧绿的杨树上,像是⼀⽚⾬后的晚霞。
远离工业制品的森林很美,透着一种原始而浩瀚的美。
林间散落的更多的是伞状的蘑菇,而非不可降解的垃圾袋。河流两岸漂浮着嫩绿的水草,而非死气沉沉的水泥提。
这一切都仿佛在发出召唤,提醒着我们曾是自然的孩子。
只有扑进她的怀抱,感受自然的原始之爱,才能够消除疲乏,止住伤痛,抚平内心的层层褶皱。
02
『他们把“自然”写在脸上』
AUTUMN LITTLE LUCK
鄂温克族人生在森林,长在森林,死后要么在林间风葬,要么尸体被扔到向阳的山坡,长成野花,变成野草。
自然就这样变成了他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们住得是像伞一样的希楞柱,尖顶处有一个小孔,能透过小孔看星星,夜空的星星,就像是擎在希楞柱顶上的油灯。
傍晚的夕阳化作了一面金色的鼓,晚霞变成了悠悠鼓声。⽩⾊的驯⿅是飘拂在⼤地上的云朵。
春光化作⼀种药,最能给⼈疗伤。
美丽的裙子也要把“自然”缝在一起,衣服上部是灰⾊的河流,中部是绿⾊的森林,下部是蓝⾊的天空。
“自然”也时常出现在他们脸上。他们忧伤时,脸上就总是弥漫着阴云。苍老时,脸孔看上去就像罩了⼀层灰⽩⾊的地⾐。
转弯的河流变成刚分娩的⼥⼈。⽔中的⽉亮,风一吹,起了满脸的皱纹。风伸出吃人的舌头,吞噬了年幼的姐姐。
别离时,他们说,
“你去追跑了的东西,就跟⽤⼿抓⽉光是⼀样的。你以为伸⼿抓住了,可仔细⼀看,⼿⾥是空的!”
选择时,他们说,
没有路的时候,我们会迷路;路多了的时候,我们也会迷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自然和人就这样没有阻隔地生活在了一起,散发出灵性的光辉,照应着彼此,链接着彼此。
姐姐列娜,年幼时近乎死去,尼都萨满通过“跳神仪式”,挽救了她的性命,替她远赴死亡世界的是一只驯鹿幼崽。
失去幼崽的驯鹿妈妈,充盈的乳汁瞬间干枯,直到列娜在一次迁徙中不幸死去,母驯鹿才又恢复了奶水。
达西为了挽救驯鹿,和一只母狼结下仇恨,当他把母狼皮钉在希愣住的墙上,他的儿媳玛利亚久久无法怀孕。直到达西死后,他的孙子才来到了人间。
人和自然的春夏秋冬,花鸟虫鱼融在了一起。
在这种彼此共生的状态中,他们学会了尊敬与生存的智慧。
少时的“我”因为迷路,⼜冷⼜饿,近乎死去,却遇见两只来喝水的鹿。⼩⿅喝⽔很淘⽓,喝着喝着就⽤嘴巴去拱⺟⿅的腿,⺟⿅就势去舔⼩⿅的脸。
那⼀瞬间,“我”的⼼底突然涌起⼀股暖流,⾮常渴望着有⼈能那么温暖地舔着我的脸,眼前这个暗淡的世界突然间变得光明起来。
“我”对⾃⼰说,还没有尝过被喜欢的人所舔舐的滋味,不能离开这个世界,⼀定要活下去!人就这样从动物那里学到了爱情。
03
『他们把“熟悉”写进心里』
AUTUMN LITTLE LUCK
和自然相处久了,也就熟悉了,熟悉到一只猎鹰成为了达西的奥木列(孙子)。熟悉到见面一次,就定下来婚姻大事儿。
鄂温克族的的婚姻来得如同疾风骤雨。一个眼神,一次拥抱,一段舞蹈,来自两个不同氏族,第一次才见面的少男少女,就这样走入了婚姻的希楞柱。
父亲林克和母亲达玛拉相聚于一次篝火聚会。“我”和丈夫结下姻缘是一次意外的拥抱。
不需要甄别判断,不需要繁文缛节,人与人的深度连接是这样的轻易,这样顺畅,甚至看起来有些草率。
在这个背后,是他们彼此之间的长久熟悉的生活模式,是他们共同的文化和礼俗下的“不言而喻“。
他们生活在一个没有陌生人的社会。
人和人熟悉到一定程度,就无需“面对面”才能解锁身份。摸一摸留下的物品,感受下它的的温度,就知道它的归属,甚至能讲出人和物品之间发生过哪些故事。
最后一次大迁移后,空空的乌⼒楞遗留下几个小物件,一个狍⽪袜⼦,一个铁⽪⼩酒壶,⼀⽅花⼿帕,⼀串⿅⻣项链和⼏只⽩⾊的⿅铃。
90岁的“我”一看,一摸,就知道哪个是达吉亚娜的,哪个是玛克⾟姆的。
亲密的接触中,每个物件都烙印上了独属于个人的印记。这些印记不仅藏着一个人的记忆,还藏着一段历史,一个故事。
以至于,他们形容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熟悉是这样的,
“如果说我是⼀棵历经了⻛⾬却仍然没有倒下的⽼树的话,我膝下的⼉孙们,就是树上的那些枝桠。不管我多么⽼了,那些枝桠却依然茂盛。”
生活在城市中,我们时常感到焦虑和不幸福,往往是因为这种“熟悉“太少了。比邻而居,却鲜有话语,同处一室,却充满隔阂。
长久无法获得的亲密感,让我们变得紧张而匮乏,以至于习惯了冷漠与疏离。
读《额尔古纳河右岸》,这种“熟人的相处模式”像是一次召唤,召唤着我们尝试放下内心的设防,放下内心的隔阂,勇敢地拥抱属于自己的亲密关系。
『写在最后』
站在“左岸”遥望“右岸”其实是一种人生的常态。
就像董宇辉在看这本书时,脑海里浮起的一切,分明是“右岸”的脱凡入境,身体却诚实地呆在现实的“左岸”。
那时,他头顶上是充满雾霾的铅色天空,而不是浩瀚的星宇。他和同事也没有在篝火旁舞蹈,而是围拢在一起卖货。
也许我们一辈子也无法真正到达“右岸”,但并不妨碍我们接受她的召唤。
正如书中的“我”所言,河流就是河流,不分什么左岸右岸的。你看河面上的篝火,它虽然燃烧在右岸,但把它的左岸的雪野也映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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