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脑洞

16
演奏会结束后,为了避免喧宾夺主,考虑到各个因素,赵云川选择提前离开。
  在等候秦帆期间,赵云川听出有脚步声正在走近,下意识偏头听。
  只听来人主动说:“我是杨优。右边这位是王穆沂,你还记得吧?”
  “好久不见。”他对着大致方向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啊,我们老远就看到你了,太巧了,刚还在路边碰见六六了。”王穆沂问道。
  赵云川原本平静的神色因为这句话抬眼侧耳,多了几分惊讶,心中同时也升起了几分期待。
  杨优看赵云川的反应,拿出手机对着他道:“应该还没走远,现在叫她过来吧。”没过一会又说:“啊,我想起来她今天有聚餐来着。”
  “才加完班今天就要聚餐?她们公司节奏真快啊。难怪每次看她灵魂都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王穆沂说。
  杨优笑出声:“哈哈哈你还好意思说?”
  赵云川习惯确定对方说完之后才接话,但这就会产生细微的时间差,此时两人丝毫没有空隙的言语让赵云川产生了判断偏差,因为他分不清哪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所以在三人以上的场景赵云川多数时候是沉默的。
  手机铃声响起,王穆沂转头接:“哎,好嘞好嘞,马上到马上到……”挂了电话说: “催命的来了,我先走一步。”
  “王穆沂还是老样子吧?做什么都跟阵风似的。”看着王穆沂离开的背影,杨优主动挑起话头:“我前几天接到取材通知,托了你的福,今天来采访张小姐的。”
  “你们刚才说她也过来了?”赵云川问。
  “六六没告诉你吗?”杨优有些惊讶。“她陪同事来的,估计没想到你会出场。”她说着,又是一副幽怨的语气:“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啊。”
  时间回到从前,杨优大二时为了学分在一次大型活动做志愿者时,遇到了赵云川。
  其实也是因为他长相气质过于出众,杨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后惊讶地发现是多年未见的同学。她立刻拿出手机激情打字:“哇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呀谁呀?又是大明星?”
  杨优顺手拍下一张照片,正准备发给陈六六,就瞧见了赵云川手上的盲杖。
  只见他侧着耳朵听工作人员的指示,慢斯条理地把证件递了出去,他察觉到了杨优的目光,抬头的那一刻,她对上了那双失焦的眼睛,一时间如鲠在喉。
  呆立了一会后,按下取消发送,呼出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打招呼:“赵云川。”
  “杨优吗?”他的从容反而让杨优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寥寥几句的寒暄,杨优说了几位相熟同学的近况,却有些坏心眼地跳过陈六六的消息:“某人你自己去问哈。”
  “……她应该过得很好吧。”
  杨优一瞬间明白赵云川为什么避而不见了,只能生硬地安慰:“她,她不会在意的。”
  “我在意。”
  在杨优印象里,他清冷镇定,似乎对什么都很淡然。就是这样一个人,原来也会害怕陈六六见到自己行动不便的样子。
  一阵沉默,杨优胸前的对讲机突兀响起:“杨优杨优,A区维护秩序。”
  杨优连忙说了声到,无奈地说:“有人喊我了。”
  刚要抬脚就被赵云川叫住了。
  “杨优。我这个样子…不想让她知道。”
  杨优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才说完,对讲机又在催了。杨优只好急忙道:“你要是有空也多联系我们这帮老同学吧,再见。”
  只是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六年。
  此时的杨优从事媒体工作也有三年了,她无意中见到同事整理关于赵云川的新闻稿。
  密密麻麻的履历,无声诉说着一个天才如何一步步踏上那座至高的殿堂。
  杨优抬头看了看赵云川身后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半开玩笑道:“你对于我们老百姓来说还是太遥远了,现在,换她不敢接近你了。”
杨优走后没多久秦帆回来了。
  见赵云川正若有所思,提醒道:“云川,车备好了。”
  “嗯。”他收起盲杖等秦帆走到跟前,抬手找到手肘,跟着秦帆出发了。
  “注意,有十级台阶。”
  “好。”赵云川闻言慢下脚步,用盲杖探了一阶之后跟着下了一阶。
  “还有一阶。”
  “好。”赵云川提起盲杖,拉住秦帆道:“你忽然变得规矩还挺吓人。”
  相处多年,秦帆多少也能察觉出赵云川此刻的低落,但能让他有情绪起伏的只有一个人。于是秦帆问:“在想陈小姐的事情?”
  赵云川失焦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紧接着踩空了一阶。
  秦帆忙不迭地伸出双手想搀扶,但赵云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避刚才的问题:“不碍事。”说着,听到附近有水声,又侧耳问:“到哪儿了?”
  “你终于察觉到了啊?这里是枫州公园。”
  赵云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地跟着走了这么远,他无奈地笑了笑:“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与其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不如在外边散散心,你说对吧?”秦帆摊手。
  话音未落,身后便有人大喊闪开!
  秦帆手疾眼快地拉着赵云川往边上带,再回头看,一位滑板少年从阶梯上飞了下来。
  但在空中没控制好落地姿势,慌乱之下伸手拉住了赵云川的盲杖,赵云川始料未及,盲杖就这样被人从手上抽走了,紧接着下方传来一声闷哼夹杂着物品断裂的声音。
  “他有没有事?”赵云川问。
  秦帆反应过来,把赵云川的手搭在阶梯扶手边,道:“我去看看。”
  秦帆上前扶起少年,只听他一阵呻吟,借力起身一看,发现盲杖被压断了。
  赵云川沿着扶手摸索着走下台阶,想走近却因为地处空旷摸不准距离,只好在原地侧耳等秦帆说明对方的情况。
  秦帆说:“这一看就骨折了,去趟医院吧。”
  少年:“不行不行!”
  “我在这儿等你。”赵云川说道。
  秦帆看出赵云川想独处,但放任没有盲杖的他在陌生的环境无异于游走在危险边缘。所以秦帆决定把陈六六叫过来。
  秦帆走后,赵云川发觉四周人越来越多,但很快,周围人的声音变少了。
  等人群散去,微风习习吹过,赵云川闻到她身上清新好闻的气味,这才惊觉陈六六就在面前。人声混杂,他根本没察觉到陈六六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我们先回家吧?”
  陈六六温和又关切的问句让赵云川想起了杨优那句真假参半的玩笑话:换她不敢接近你了。
  他怎么可能没有感受到?她有意无意的小心翼翼,看似关切,实则疏离的举动,没有一刻不在敲打他的心。
  赵云川推开了陈六六想要搀扶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需要。
  “我觉得你是需要的。”她说。
  他听得出她克制的语气。
  自卑在胸中不断交织碰撞,难以言状的情感逐渐膨胀,颤动的心连着指尖都在微微发麻,让他无法冷静。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避开她的方向,抬手摸索着想离开。
  但这一举动让一向好脾气的陈六六生气了。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赵云川这才如梦初醒。
  寻着声响抬手去探,扑了个空,他急得偏着头,加快脚步仔细听她的动向,再往前伸手去够,终于在混乱中抓住了她的小指和无名指。
  陈六六也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停下了。
  赵云川看不见她的神情,唯一能知道的是她的手此刻正在逐渐往回缩。如若挣脱,他就算是摸索一天也不一定能抓住她。
  只好越攥越紧,生怕她踏进他再也找不到的声响中。
  第二天。
  赵云川准时醒来,看着眼前出现的形形色色的色彩,不由一愣。
  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幻视的情况了,大概是昨天陷入了极度不安导致的。
  失明的幻视与失去肢体的人可能会感到幻痛非常相似。医学上称这种症状为视觉释放性幻觉综合征。
  简言之,如果没有通过眼睛输入的视觉数据,大脑会填补空白并制作图像或调用存储的图像供人查看,这就导致失去视力的人会看到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东西。
  这种在失明人群中的常见疾病,赵云川只在刚失明时发作过几次,但在回枫州之后频繁复发。
  眼前的光景让赵云川缓了许久,才起身跌跌撞撞地摸索着来到了窗边,拉开窗户,抬眼试图对上那束阳光,目的是为了让大脑知道,他看不见。
  风卷起桌上的纸发出了沙沙声,他想起陈六六昨天给的一沓纸,他回来之后规整地放在桌上后,忘了用重物压着。
  他转身沿着墙面,触到桌角后在桌面上摸索了一番,没找到,不由得升起一阵无力感。但也无可奈何。双手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着捡起,逐张收好之后,才离开房间洗漱。
  赵云川坐在琴前,漫不经心弹了几个漂亮的音符后,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听机械音毫无感情地朗读着对方未读后,又放下。
  静坐一会后,起身出门。
  “明天要去看谁呀?要陪你一块去吗?”陈六六问。
  “是我师兄,这些年受过他很多关照。正好在津岸,还没去拜访过。”
  赵云川说完,陈六六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想起高二去都城研学,趁午休偷溜出去找赵云川的事情,在他老师的别墅前等了半小时没等到,被人好一顿劝了之后才离开的。
  当时没多想,只觉得好不容易来都城一趟得和好朋友打声招呼。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天寒地冻的大雪天,满怀期待翘首以盼的自己……陈六六汗流浃背了。
  茶杯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又划过桌面推到了赵云川的面前,发出的声音让赵云川确定距离,再往前一探就摸到了,两指轻叩桌面,而后端起。
  两人聊起了近况,不过大多数是李原在说,赵云川在听。李原说到少年时期在都城跟着恩师求学的经历,便不禁开始打趣起了赵云川。
  “你只要露面,恩师家门前总会有小姑娘来探望,其中印象最深的还是一个从枫州来小姑娘,顶着大雪天等了好久。”
  赵云川要素察觉,虽然没有开口,但李原看得出来他很感兴趣。于是又详细说起了十年前的事情。
  冬天。
  年龄在十六岁左右的女孩在一幢独栋别墅前徘徊,时不时往里张望。
  “小姑娘,你找谁?”李原看着女孩问道。
  女孩见他从屋内走出来,一双杏眼弯弯,带着明媚的笑意,一开口带着点南方口音:“哥哥好,我是赵云川的同学,听我妈说他在这儿学琴,正好冬季研学路过这里……”
  “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从南方来的?”
  “我从枫州来的……您是老师对吗?”她乌黑的瞳仁里印着他的身影,一脸期待又不确定地问。
  李原没有正面回答她,而且在心下感叹赵云川桃花运强得可怕。“看你在这等了很久,这么冷的天,在屋里待着多舒坦,你说对吧?”
  “不冷啊。”女孩说着十分真诚地把自己身上的保暖装备如数家珍介绍了一遍。
  见她会错意,李原觉得直说可能更有效率:“他不见外人。”
  “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吧。”她说完抓着背包肩带左右看看,又踮了踮脚,继续等。
  李原叹了口气:“你等不到的,快走吧。”
  她先是一愣,反应了一会,似乎才理解到刚才说的外人是自己,小脸登时浮起羞赧的神色,而后才磕磕巴巴说:“这,这样啊……那打扰啦。”说着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大楼,低着头离开了。
李原说完,赵云川垂着眸子,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李原鲜少见赵云川有情绪波动,也猜到了八分,当时从枫州来的小姑娘是谁,其实不言而喻。
  临行之前,杯空茶尽。
  “真不用送?”李原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师兄,你已经跟我一路了。”赵云川的语气透着淡淡的无奈。李原跟着他问了一路,就这烦了一路,要不是看不见,赵云川估计要用跑的。
  李原道:“我担心你嘛。”说完又补了一句:“顺便看看弟妹。”
  李原说着抬眼看向不远处在路灯下站着的陈六六,问:“盘着头发的那位吗?啊,看到我们了,正在走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赵云川听出是陈六六,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
  陈六六挽着赵云川的手臂,对着李原亲切说:“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李原摆了摆手,意味深长道:“云川就交给你了。”
  三人又说了几句,李原因为事先与别人有约,逗留一会后便离开了。
  等人离开,陈六六给了他一个拥抱,她的语气开朗,柔软的手拍了拍他::“好久不见啦!虽然两个小时前才见过。”
  她的语气轻快,但剧烈跳动的心还是出卖了她,那样的心跳像是流星的余辉,以天崩地裂般的气势砸进了他同样炙热的心上。
  从过去到现在,她都是念着他的。
  抬手抚上她的腰肢,拥住后,一点一点的缩紧,感受她的一切。狂喜积压,再积压,达到临界点他忽然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赵云川抬手轻轻摸了摸陈六六盘起的头发。陈六六会意,抓着赵云川的手腕,抚过她盘起的长发,饰品,轻声说道:“今天把头发盘起来了,戴了耳饰,化了日常妆,口红是杨优送的那支,穿了浅色的裙子,你摸摸,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真漂亮。”
  陈六六听到这句话后,没再说下去。
  赵云川微微头歪,日常垂下的眸子此刻带着清浅的笑意,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眼。他似乎察觉到她炙热的视线,稍稍抬眼,却不知看向哪里:“做什么?”
  “再说一遍。”
  见赵云川没开口,始作俑者抱着他的手臂开始撒娇:“再说一遍嘛…我没听清…”
  众所周知,视觉被剥夺的人会放大其他感官知觉。陈六六身上好闻的气味,轻快的呼吸,靠近时的柔软……一举一动都在剥离赵云川的理智,他眸子里添了几分迷离,抿了抿唇。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想亲吻。
  这样不分场合的想法让他耳尖发烫,转身走在前面,反手拉着她,一手探路:“我们回家。”
  但思绪一乱方向也错乱了,还没走几步就忽然平地被绊了一下,陈六六连忙伸手扶,赵云川也抬手想借力维持平衡,但没抓牢。
但思绪一乱方向也错乱了,还没走几步就忽然平地被绊了一下,陈六六连忙伸手扶,赵云川也抬手想借力维持平衡,但没抓牢。
  陈六六内心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抓住她的那只手似乎使不上劲。
  她想来想去,想委婉一些,但人越避免什么就越暴露什么,结果她开口就问:“你是不是没力气?”
  赵云川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而是两手拢着她的腰。
  陈六六不明所以,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赵云川。
  话音刚落,面无表情地把她举起来了。
  就这么说吧,这个动作是她小时候最喜欢亲子游戏,举高高。
  事实胜于雄辩,但嘲讽意味极强。
  陈六六看着赵云川,无声腹诽:……这个男的是懂胜负欲的。
……
  回到家。
  我转身看到赵云川站着一动不动,侧着耳朵听门合上的声音。高大的身影接近时,在光下投出阴影,盖过了我的影子,我问:“怎么了?”
  “我要开始了。”他说。
  “?”就在我还在消化这句话时,赵云川指尖摸索轻轻搭在我颈后,此时,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什么开……唔!”我正要问,他指尖沿着颈部穿过发丝,扶着我的头,俯身。
  于是我被赵云川强制闭麦了。
  这次的吻比以往用力,不轻不重地啃咬裹挟着独占欲和侵略感迅速将我包围了起来。
  就在喘息的片刻,他的指尖摸了摸我耳后的长发,沿着柔和的轮廓,触到我的唇,喉结滚动,眼里暗含着的情愫顿时又泛起了一阵阵涟漪,失明的双眸也因为情绪不自觉微微瞳颤:“从开始就是你,一直是你。比你想象以外得还要久。”
  平常那样清冷理智的人此刻神情迷离,睫羽颤动,美得摄人心魄。
  寥寥几句,没提及爱,却在说着从前的爱,也在说现在的爱。
  赵云川不说假话,知道这是在阐述事实的才更让人心动。我只觉得耳根发烫,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休息时间到了,洗漱过后,我从房间探出头,问:“云川,卧室床够两个人睡的,真的要在客厅吗?”
  “和你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能保证。”赵云川答得坦荡。
  我一愣,反应过来后,结结巴巴问道:“……云川也会想这些吗?”
  赵云川听后一动不动,我盯着他,时间过了好一会,就在我觉得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不要问这么傻的问题。毕竟我也是青年男性。”他义正辞严:“所以,我们不能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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