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举着一根蜡烛凑近那群数量庞大的药。作为可能是这堆东西里最有用的一部分,雪灵宫的大夫细致的将所有的药归了类,有催宫憳口的、活血顺气的,治崩漏的,治胞衣不下的……其中又有细分,标签上的字小且密,都贴的整整齐齐,赵寻端起几个空碗看了,发现丑官已经不管不顾的喝了三碗催生的药下去。
即便产公已经说了不少产程里会出现的问题,可在恐憳慌之下,那些内容丑官又能想起来多少呢。
赵寻叹了口气,她探了探丑官的脸颊,发现总算渐渐暖起来了。她又摸憳到丑官的后背,像对卫海素时那样,轻轻地按着丑官的腰,想让他展开身憳体,别把肚子拘在中间,这样好像不太好。
身后的神像微微垂着头,模糊的轮廓渲染着巨大的黑憳暗,铺开在她身下的床垫上。赵寻一直不敢回头去看,却也因此觉得好像有人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捕捉着她每一分的呼吸和心跳。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赵寻十分开心看到丑官醒过来。
丑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因他说了一句话,赵寻才发现他醒了。他对着赵寻说:“大人……您要把我……带到天上去了吗……”
赵寻正疑惑着,突然想到这些神官们称呼自己信奉的神就为“大人”。
难不成丑官已经有濒死体验了,要被带到天国去了?
赵寻忙拍了拍丑官的脸,说:“阁下清憳醒一点,是我。你能想起现在在哪儿吗,能了解自己在做什么吗?”
丑官的眼睛颤了颤,他似乎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赵寻身后的雕像,最后才把目光落在赵寻身上,轻声说:“郡主,怎么……在这里?”
“门没锁,我就进来了。啊,我偷偷进来的,还请阁下不要告诉别人。”
丑官笑了:“这是自然。多谢郡主,肯来陪我。我就算死了,也不算是个孤死鬼了。”
“阁下若是放宽心,你会平安把孩子生下来的。”
丑官缓缓将手移到腹上,皱了皱眉说道:“人人都劝我放宽心,可是被扔到这种地方,谁能放心呢?不过,还是多谢郡主,我没想到您能进来。”
赵寻突然一哆嗦,原来是丑官不知何时摸憳到了她的手,正紧紧憳握着。赵寻本想抽憳出来,可是观得丑官的表情,小心翼翼又有些哀求,原本就孱弱的面庞上黏着汗湿后的散乱发憳丝,像尊脆弱精美的冰雕一般,稍一触憳碰便会崩裂。赵寻不敢动了。
感受到丑官的手越来越紧,赵寻终于还是凑近了些,问道:“阁下痛得厉害了吗?”
丑官摇摇头,松开了手:“郡主走吧,趁夜深,没人看见,走吧。”
赵寻心知自己现在的行为若被别人知晓会引发许多的麻烦,她的确想走,可这话不应该由丑官说出来。
“阁下,你觉得情况不太好吗?”
丑官是心细多忧的性格,他会期待着产程有人相陪,他不会平白让赵寻离开的。除非,赵寻再在这儿待下去,会看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或者,就算赵寻在这儿,于丑官而言都没有什么用处了。
丑官的精神又迅速消散,他费力地说着:“我不知道,我算好,还是……不好,我只是,觉得,我生不出来,我会……死在这里的……”
赵寻没想到丑官已经放弃求生,她抓憳住丑官刚刚松开的手,大脑疯狂运作,想找出理由来唤憳起丑官的求生欲,丑官会为了什么而坚持,又会为了什么而放弃呢?
赵寻突然想到了说辞,她双手捧着丑官的手,说:“阁下,我不看到你把孩子生下来,我是不会出去的。阁下知道我的处境,若我被发现闯进这里,破憳坏了向神祈愿的通路,我会受什么处罚,又会在这儿多待多少年,阁下比我更清楚吧。”赵寻放重了语气:“阁下会害我吗?”
说什么害她,明明是赵寻自己要跑来的。
赵寻只想道憳德绑憳架住丑官,让他不能就这么撒手而去,就算痛苦万分,也要留在这人间!
丑官大概也觉得赵寻无憳理憳取憳闹,他皱起的眉头终于不再藏着痛苦,而是透着不解:“郡主……何必救我?”
“阁下若是能对我说「我想死」,我便不救你。”
丑官深吸一口气,眼睛里的水光倒映着闪动的烛憳光,亮得憳人憳心碎,他哽咽着说:“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想活着……”大滴大滴的泪伴着他的话,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丑官的抽泣有些停不住,气息的混乱带动胸膛的起伏,又牵动腹部的动静,丑官一边哭着一边抱住肚子,又蜷起了身憳体。“可是,我生不出来,我肚子好疼……我不知道怎么生,我生不出来……”
丑官看着比盛罂还小些,又是从神宫里长大的,指望这样的一个孩子能忍着疼,一点点回想产公传授的分娩方法,在一尊巨大雕像的注视之下完成分娩,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赵寻放缓了声音,说:“阁下,我府里的大夫曾经说过,至自然当产之时,子至产穴,父体只消用憳力一送即下,取其瓜熟蒂落之理。阁下憳身憳体无大不妥,是可以平安产子的。”
“当……当真?”
“我家那小大夫,可是连邓大憳爷的三胎都接出来了,他说的自然可信。”
丑官抽憳了抽鼻子,说:“请郡主陪我一段时间,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赵寻道:“好。”
丑官有活下去的斗志和分娩的希望,命便保住了一半。赵寻心知自己也算是丑官的支柱,她不能露憳出对产事一无所知的动憳摇,只好不停地读着药碗上的标签,推测着出现什么情况该用哪一碗药。
丑官呼吸粗重,规律的阵痛已有了十分的痛感,即便他不想在赵寻面前太过失礼,每次阵痛袭来时,他总止不住第一声的呜咽和呼吸中的颤憳抖。赵寻突然想到一点,她问丑官:“阁下知道自己产穴开了几分了吗?”
丑官摇了摇头。
“那就探一探吧。”
丑官平静下来后,学过的产事就能想到不少。他把手放到被子里,先把被子扯上去盖住他的脸,然后是几分皮肉交憳合的湿腻之声,伴随着丑官轻轻的吸气声,然后他说:“七指了。”
赵寻一边给丑官递过湿帕子擦手,一边问:“阁下什么时候开始痛的,如今看来,已是到产程最后了。”
丑官说:“大约……从到雪灵宫起,痛得就有些难过。大夫们说只是假性宫缩,可我觉得已是痛得很了。郡主……我躺不住,腰要断了一样的疼。”
赵寻便把几个枕头摞起来,让丑官把胳膊卡在上面半坐着,丑官的肚子在被子下面鼓囊囊的延展下去,他已经闭不上腿,只能有些狼狈地架着。
赵寻把一盆水放到火炉上烧着,将剪子也扔到水里煮着,想着到最后总能用上,她可做事情太少,总要除了“陪伴”外还有什么能帮到丑官。
丑官没有余力忍耐了,他捧着肚子随着痛哼哼,有时痛得厉害了,整个分娩室里的呻憳吟声会层层叠叠响许久。丑官也会喊叫出声,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只一遍遍的说着“肚子疼”,一遍遍地喊着“郡主,我肚子好疼……”
赵寻听着那样的哭腔,爱怜与母性的膨憳胀让她心疼到几乎落泪,她方才最多把一只手给丑官让他握着,现在也肯凑到丑官身旁,抬起他的肩膀,将卡在枕头上摇摇欲坠的丑官往自己这边引。
两人面对面跪坐着,赵寻助丑官分开腿,丑官就坐在双憳腿之间,肚子直接放到垫子上。此时的丑官只身穿一件单衣,方才的挣扎中,裤子褪到腹下,上衣凌憳乱,露憳出的皮肤上汗水密布,丑官无力到要气厥过去,没有余力害羞,就软憳绵绵地圈着赵寻脖子,放任自己无力的腰将肚子送出去。
赵寻在把被子披到丑官身上之后,手放到丑官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按着,不能伤了丑官身憳体,但也要让丑官觉出足够的痛楚,好把他从半昏迷中唤憳醒。丑官的腰无意识地摆憳动着,想要逃离赵寻的动作,却被赵寻一把按住,不容分说地磋磨着丑官的腰。丑官长长地吸了口气,身上卸下力气去,一头撞进赵寻的脖颈中,揉憳着肚子艰难地呼吸着。
赵寻觉得两人的距离有些太近了,便想往后退一退。谁知她稍一动弹,丑官的胳膊便更收紧了些,随着赵寻往她的方向拖了拖,更是压在她身上,像是抓了根救命稻草般,半分不肯松开。赵寻只好又往前将丑官扶正,好歹两人间留出点空隙来。
丑官晕乎乎地说:“郡主……下面……憋得很,涨得很……”
赵寻想着是不是孩子已经到了产道口,她顺着丑官的后背,说:“阁下,躺下吧,或许要准备用憳力了。”
感觉到丑官的头上下动了动,赵寻将他放回垫子上,又为他盖上被子,从一堆药里找出一碗吊气提神的,一勺一勺地劝丑官饮了大半碗,看着丑官精神好了些,她问:“阁下再探一次吧,若是产穴开全了,我就再给你一碗催生的药。到了这时候,要快些。”
丑官依言做了,竟是隐约能触到孩子的头,赵寻弄了药来让他喝下后,只等阵痛起来,同着丑官的力气,一起把孩子逼出来。
药发挥效果总还要些时间,丑官已张憳开腿,只等阵痛变得剧烈,他便随着用憳力。
丑官仰面躺着,四周烛火的昏暗使得他能够看清穹顶洒下的星光。听说雪灵城是建在雪山上,那会离天空很近吧,可以看到很美的星星吧。
好想,亲眼去看看。
打破分隔他和外界的玻璃,踩在雪上,立在山顶,畅快地呼吸。
眼前的景物有时模糊有时清晰,耳边除了木炭的哔剥声还有什么声音,他却有些听不清。他的身憳体很轻,像要飞起来一样。
他现在,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记得天黑之后,他点不了蜡烛,所以一直黑着。
他还记得他很冷,火盆他也点不了,只能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紧紧裹起来,尽量让自己暖和起来。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很亮,也很暖和。
是神来过了吧。
他好像看到神的容颜,也好像听到了神的声音。
神说了些什么,他好像也回答了。
然后呢?
短暂的空洞后,他的耳中突然冲进了一个声音,声音并不熟悉,可他知道那是谁的。
浑浑噩噩的丑官猛然清憳醒,郡主仍在不停地喊着“阁下”“醒醒”,她又是拍他的脸颊,又是狠憳命地顺他的肚子,丑官被她弄得疼都要疼死了,却好像又被她带回了生的这一边。
丑官伸出手来,按住了郡主拍他脸颊的手:“郡主……别打了,脸要肿了……”
感觉到郡主的声音立刻凑近了点,好像是松了口气后身憳体软憳了下来,她气喘吁吁地说:“阁下吓死我了。”
丑官又被郡主叫醒一次,这次醒来,丑官也能知道,自己必须要为自己拼一把了。
肚子的紧缩已如同万军碾过,他的腰都要断了,本能要他蜷缩起来,听过的孕产知识却让他展开身憳体,分开双憳腿,咬牙切齿地向着那个口子用憳力。
头在隐隐发痛,心脏疯狂地跳动,即便在分娩的决绝痛苦之下,丑官竟也能真切地感受到身憳体其他部位的不适。产穴被撑开的感觉愈发的明显,他撕扯着枕头试图找到一个借力点,在凝滞的呼吸中尽力获得空气来支撑自己的每次用憳力。他大喊着,大叫着,痛苦已经让他语无伦次,甚至身憳体的动作都变得无理,他踢蹬着腿,本是要让自己有个着力的点,却因受不了那样撕憳裂的痛又并到一起,令他捧着肚子打了个滚。
这是,又是郡主上前掰憳开了他的腿,鼓励道:“阁下,坚持住,就要生出来了。”
丑官向她伸出手,在那一片黑憳暗里,如果有人问他愿望是什么,他会回答说“我想见到她”。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更加冰冷的手接住,丑官忙死死握住,他咬住嘴唇,再次用憳力。
孩子终于出世了。
在被子的掩盖下,纵然两人都不曾见到新出世的婴儿,却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赵寻有些为难,她实在不能掀开被子把孩子拿出来,毕竟此时丑官身下什么都没穿,可也不能就这么放着,脐带胎憳盘都要赶紧处理。
这时,丑官气力细微道:“郡主您赶紧走吧。”
“阁下可以吗?”
“我可以的。只要孩子下来,我就能叫人进来了,您放心。”
眼下赶紧让大夫进来才是真,于是赵寻起身,告辞离开。
赵寻关门前又看了一眼,丑官正艰难地挪动着试图起身,渐亮的天光映着雪光在神像头上投下微明的光,衬得那尊灵动秀美的神像有了悲天悯人的温柔。
赵寻的呼吸滞了滞,反应过来后赶紧离开了。
回到房间一刻钟后,外面有了喧闹兴憳奋的声音。
银铃响,尊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