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姑嗽了一声,开口问:“娘娘今日请女史来,是想问女史,这东西威胁我们说要是饿死它,就要祸害全国的蚕虫,令今年结不出一粒蚕茧。女史看看它可有这本事?”
郎珍妮哈哈大笑:“怎么会,除了万能之上帝谁有这个能力?这东西不是神明,不过是个变态而生的蚕虫而已。”
王姑姑道:“世上哪有这样生星图的蚕虫?”
郎珍妮笑得更加开心:“你们中国人民心灵手巧,最善培育这些古怪东西,什么长嘴没毛的小狗,泡眼肉冠的金鱼,开楼子花的牡丹,长人形根的藤子。这个蚕虫也是你们皇后娘娘故意拿来考我的罢?”
又发现蚕架上匾里的其它蚕虫一个个都蠢蠢不安,拱头缩尾,在桑叶上蠕动不停,却只是不吃。
郎珍妮奇问缘故,蚕母们哀声叹气:“这都是神君,不,天使弄得它们不敢吃。”郎珍妮更奇:“哪里有什么天使?”
冯允指着玉匾里先蚕道:“就是它。它在娘娘祭祀时胡言乱语,大为不敬,娘娘给它定了个罪名,叫它堕落天使。它生起气来,发誓绝食,非要娘娘收回成命。”
“它非但自己不吃,还不知怎么威胁蛊惑的,闹得这蚕室里别的蚕儿也不肯吃桑叶了。”
郎珍妮转了转眼珠,道:“皇后娘娘误解了,堕落天使不是这个样子的,堕落天使在我国专指那诱惑我人类先祖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一个魔鬼。这东西不是天使,只是个珍稀的异种蚕虫。”
说完,意味深长看了亚当夏娃二仆一眼。
那二人则眉来眼去,相对嘻嘻傻笑,一脸的茫然无知。
不晓得是真未听过自己这名字来历,还是已经偷吃过禁果多次、故意装傻卖痴。
王姑姑不满:“皇后娘娘金口玉言,怎能出尔反尔,既说了它是堕落天使,它就是堕落天使!”
郎珍妮已懂得这中国风俗人情,只付之一笑,拿着那水晶镜子对着先蚕看个不停。
小邢和小毛两个见那镜子好奇,不晓得是什么物事,都凑过去要看。郎珍妮干脆递与他们,叫他们自己拿着看个究竟。
这两个互相对着一看,都是一声大喊:“不好!你这奴才如何变成大眼妖怪?” 再眼睛惊慌离开那镜子,才晓得是它在放大物体,制造虚幻。
二人爱不释手,赞叹连声。郎珍妮问:“你们可想借去玩玩?”二人点头不已。郎珍妮便道:“那你们帮我做个笔记,这镜子就借与你们。”二人忙问怎么笔记。
郎珍妮道:“你们每日早晚帮我称量一次这蚕虫几钱几分重、几分几厘长,吃几顿、屙几次,颜色变化、身体成长,事无巨细都记下来。”
二人道:“这几个字我们向冯公公学过,会写,交给我们就是!”
郎珍妮欢喜,道:“那就成交。”
一边叫小邢帮忙用那水晶镜照着,一边用手指去摸先蚕背上的星纹。这一下宛如在太岁头上动了土,先蚕的声音在蚕室里轰然而起:“哪来的野妇人,恁地无礼!”
郎珍妮大吃一惊,果然停了手指,一双绿油油的眼珠死死盯着先蚕:“这虫还会说话!”
那几个蚕母一听先蚕出了声,立刻上前,哭丧着脸道:“天使,您这两日桑叶也不肯吃,叫喊也不肯理,真是急死婢子们了!”先蚕回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们没有干系。”
蚕母又道:“天使不吃桑叶,别的蚕儿也不敢吃,它们不如天使有神通,眼看就要饿死咧!”
先蚕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先蚕蒙羞、嫘祖受辱,它们还好意思苟活下去?”郎珍妮忍不住接口:“这话说得不对,你自己要绝食便绝食,怎能胁迫他人也跟着你死?”
先蚕转过头,顿了一顿问:“你是什么东西?”
王姑姑呵斥:“无礼,这位是皇后娘娘派来勘查你的女史!”先蚕不理,继续对着郎珍妮:“你看似人类,却为何样子这般古怪?眼珠发绿,手上黄毛?”郎珍妮笑眯眯道:“因为我是海西国的女人,我海西国,还有那相邻的红夷国、太西国人都是这个样子。”
先蚕想了想,慢慢道:“原来你是个变态而生的异种妇人。”
郎珍妮咯咯笑出声:“没想到你这条蚕这么聪明!” 遂举起素描簿,示与先蚕道:“这是我给你画的图形,你看像不像?”先蚕看了一会儿,道:“画得倒是细致工整,就是即无意境,又没神韵,匠气得很。”
郎珍妮大笑:“我海西国都是这个画法,红夷国的比我们还要匠气咧。”
先蚕打断笑声,义正辞严:“你这妇人和那皇后沆瀣一气,对我施刑折磨,莫以为我会怕了你们!”郎珍妮奇怪:“我什么时候折磨你?”
先蚕道:“你叫太监称量我身体,日夜笔记,岂不是羞辱折磨我?”
郎珍妮笑道:“你有所不知,这不是刑罚,我西洋管这叫做赛恩师,就如同你中华国的格物致知。其目的在于观察事物,笔记详细,发现规律,探求原理也。”先蚕道:“胡说,记几个笔记就赛恩师了?你西洋人懂不懂得尊师重道?懂不懂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郎珍妮每日在朝中听见这样的言论,习以为常,懒得再去理他,又问:“你真的要绝食饿死?”
先蚕语气坚决:“皇后不撤回成命,重祭蚕坛,先蚕视死如归。”郎珍妮绿眼放光:“你这蚕种发音器官不晓得在哪里,实在稀罕,死后可否将你的遗体给我拿回去做个标本?”
王姑姑插嘴:“女史,它的尸体怎么处置,不是它自己说了算的,您要去找娘娘请示!”
这郎珍妮离开先蚕坛后,真的去找皇后请示了此事。皇后听说先蚕不过是个变异物种,降罚世人的能耐只属于万能之上帝,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发令蚕宫众人:“堕落天使要饿死,就随它饿死。死后把它的尸体交给钦天监的郎女史做标本。”
不知道是受了郎珍妮那句话的蛊惑,还是本身就饿得难以忍受,蚕室里的蚕儿纷纷爬出蚕匾,向门外爬去。
有的一直爬到蚕室外的小桑树上,在把树苗上的嫩芽啃噬得干干净净,有的力气不够,只爬到门廊,就不顾身份地吃起了砖缝里的车前草、蒲公英。
蚕母们这才明白众蚕以前在蚕室里不吃桑叶,无非是畏于先蚕的淫威。于是乐呵呵把蚕儿们又捡回蚕室,独把先蚕那玉匾放在蚕署的耳房里,叫何氏单独看护它。
众蚕远离暴君,无所顾忌、大快朵颐。
先蚕发现臣民气节尽失、廉耻罔顾,全体逃亡去食嗟来之食,气得两只触角上竖,身上的星点都没了光彩。
小邢两个遂记录曰:某月某日,堕落天使身长一寸三分二厘四毫,体重二钱一分五厘三毫,绝食不食一叶,未屙蚕沙一粒,生气触角晃动三十二次,背上星点略减三分。
蚕儿体质脆弱柔软,最忌讳人捉捏碰触。
所以先蚕将这格物致知视同刑罚,深恶痛绝,又迁怒于邢毛二人,每日一上秤盘必恶骂太监们为“阉竖、奸奴”。
众阉竖反唇相讥:堕落妖孽,饿死活该。连冯允也无辜受累,气急了说:“若不是郎女史要尔的尸体,我等直接将尔投进浴蚕河里。”
对方回敬:老阉竖果然心思歹毒,实为异种变态,人间大患。
众太监恨得牙痒,不是痛加揉捏,就是猛力抛掷,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只差活穿了这虫儿钓鱼,油炸了这蚕蛹下酒。
先蚕则沉醉于被阉宦迫害的忠良角色,与众太监、赛恩师斗得兴致无穷,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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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还有~)
@聆歌1542 2012-12-5 17:14:00
房宿……......
唔,天子布政之宫的房四星嘛。蚕神在苍龙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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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行家嘛~
@路过飘魂 2012-12-5 20:28:00
恩~还不错知道自己写的慢~嘿嘿~努力写吧~争取可以不断节的每天一更啊~~^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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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完结之前一定会每天更新的!
涯叔终于给力了,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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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四个蚕娥坐着,一边瓜分得来的银子,一边闲聊今日把那琥珀丝高价卖与罗明之事。这许多日子来吃惊受吓、历经生死,好不容易有了点舒畅的感觉,都咯咯笑个不停。
冬至忽然道:“琥珀丝卖了,还如何回得宫里去?”夏至也皱眉:“还须想个法子寻个物事献与娘娘才是。”
那春分便一指头戳在夏至脑门上:“你们这脑壳里头装的是豆腐脑还是银耳羹?还想这事!娘娘此番动了这样的火气,我们今生今世怕都再莫想回去了!”
秋分也道:“娘娘赐死我们,已经是恩断义绝,再想回宫里那就是自己寻死,趁早打别的主意!”
那朝宫女多半是京城及附近的良家女子,十二三岁选进宫教习训导,一二年后各依其能力、性情分去各监、司、宫、殿做事为役。十年之后除了少数升为女官女史,执事宫廷,多数都或由主人指配嫁人、或放还家乡原籍。
四名蚕娥都已年过二十,本指着出宫时皇后做主,为她们寻个好郎君,不想此次被逐到郊坛、永失故主欢心,唯一的出路就是等着放还回家了。
四人哀怨道,这次回家又没娘娘赏赐,只落得发放的几个嫁妆钱,爹娘见了必是不喜。加之又过了寻常女子婚配年纪,爹娘丢人现眼,心中着急,不晓得怎样随意找个黑、粗、糙、蠢之人,就逼我们嫁出去。
那夏至叹曰:“我姨母家有个哥哥,小时候倒是两家说过要结亲,只是如今他在嘉峪关当兵三年多,我进这宫里快十年。”
“我还怕他早回去先娶了亲,去年才听说他那里苦寒,根本没人肯去替,只怕明年我回去了他还回不去。也不晓得将来他娶何人,我嫁哪里。”
春分劝道:“长城嘉峪关,十去九不还,亏得你未嫁与他,不然只落得在家守活寡。”
夏至是个痴情的人,道:“姐姐不晓得,我那哥哥相貌多好,人多神气。十四五岁就武艺出众,亲戚众里一站,威风凛凛着呢!”
秋分笑起来:“威风凛凛你不怕他只是显摆在家里?武艺出众你又不怕他用来打老婆!”夏至辩解一番,问道:“那姐妹们却想嫁个怎样的男人才好?”
谈到此题,四人到底少女心性,论辩起来,说着说着就转悲为喜。
秋分一扬下巴道:“我说要嫁就嫁个绸缎铺掌柜,在北安门里开个大店面子,就和我舅舅家一般。每日打打算盘、骂骂伙计,不愁吃不愁穿,何等惬意。”
众人大笑:“还未脱了丫头身,就已想着做主家娘子!”
秋分道:“人须有远见,才能无近忧,既想了,自然要想得远些!”又用肘拐推春分。
春分道:“女儿家哪里说得自己愿意,这都是靠的命!这里偷偷说一句,妹妹们莫笑。原先我娘说人生最好嫁入地主家,有田有地,桑树果树,稳稳当当、殷殷实实。进了宫,又想着还是给皇家办事的人好,世面见得多,到底气派不同咧!”
秋分眼珠子一转,笑道:“那就嫁去皇庄庄头家,又是大地主又给皇帝做事!”夏至道:“今日那罗庄头家的老婆来兑银子时,看着姐姐绣的荷包挪不开眼,只说好巧手、俊活计,怕是看上了你要讨你做儿媳咧!”
春分操起手里装香锭的荷包就一边一个扔过去:“我把你们当了知己,你们只是取笑人!”
最后说到冬至,因这丫头凡事都有些死心眼儿,其余三人多少心中轻视,笑说:“妹妹厚道,最合嫁个放牛哥、种田郎,过那戏文上唱的男耕女织、夫唱妇随的神仙日子。”
不想那冬至愣了愣,却说出一句惊人之语:“我不想放出去嫁人,只愿在这里做蚕娥。”众人大奇,逼着问究竟。
冬至忸怩半晌,说了实话:“自进宫以后就觉着皇帝好,想世上再无这样英俊风趣的男子。只愿一直在宫里伺候娘娘,得以时时看看皇帝,心里就说不出的欢喜。”
说到痴情处,脸飞红霞、目绽桃花,竟跟那万岁爷想着先谷时一般口水涟涟,色胆弥天。
大家瞠目结舌,都道:“该死,原来你有这个心!上次大伙儿可不就是给你牵累了!”
又道:“亏你这话没叫娘娘听见,不然赐死你三次也不冤!只是你再回不去宫里,这也是白挂记。”
冬至道:“横竖我也不想嫁人,看不着皇帝,就在这里想想,也一辈子甘心。”
那三个见这人无可救药,非一般可悲可悯。看她如痴如梦,又有些毛骨悚然,再也笑不出来。末了春分道:“我们燕雀不知你鸿鹄之志,你好自为之。”
因为蚕儿们日益长大,已不再适合育于蚕匾,太监和蚕母们选了个吉日在蚕室里搭设好蚕槌蚕架,让长大的蚕儿有更宽敞的地盘吃桑成长。
蚕槌设好,每槌铺上三层芦草编制的蚕箔,上层遮蔽灰尘,下层阻隔潮湿,中间一层用切细的稻草铺上,作为蚕蓐,再把白净的棉纸揉软后,铺于其上,作为蚕座落蚕。
此时的蚕儿正是成长旺盛的时期,每日要消耗大堆桑叶。而蚕儿吃桑叶十分讲究,既不能泥土污秽,闷烂变味,也不可露水沾湿、风吹蔫萎。
如果下雨必须将桑叶在室内通风处晾到不干不燥,才能喂食。所以蚕母们在这一期间日日唯求晴天,莫要下雨淋湿桑叶。
有农谚就说的此时:难为龙王四月四,种菜哥哥盼下雨,采桑娘子爱晴日。
眼见天上飘起几朵乌云,蚕宫署里的蚕母们便只顾自己,管不得种菜哥哥的感受,到井亭里那个小小的龙王神位前求乞天晴。
因想着娘娘要来缫茧,蚕宫令不敢疏忽,奉送香烛若干,又供了酒水饽饽。
众蚕母许愿:今年好晴天,一直到四眠;莫叫桑叶湿,莫叫蚕儿饥;待到茧子熟,送个大猪头。
果然当即乌云散尽,日头大放光明。
次日中午,蚕母何氏到蚕宫令处说婆婆死了,要回家奔丧。冯允应许,又问她家是哪里,几日回得。何氏答说是城东十八里处东户庄的,来去都要一日。冯允遂叫按了手印,给与丧假若干日。
换了衣服,何氏捧着那玉匾来到先蚕殿里,对正在洒扫擦洗的四名蚕娥道:“蚕娥们,这几日大家都在桑林里采桑喂蚕,我回趟家去,这天使就拜托给你们。”
四蚕娥一看,那先蚕垂头丧气蜷缩在玉匾上,身体比原先缩小了一半。因为它不肯进食,一直没有初眠,至今还保持蚁蚕时黑沉沉的颜色。
小邢当日的笔记如下:某月某日,堕落天使缩至身长八分一厘,体重一钱一分四厘。继续绝食。触角不动,疑为将死。张口欲咬奴才三次,皆未咬着,活该活该。
何氏泪汪汪地对先蚕说:“天使,婢子要回家去几日,你好歹吃些桑叶,莫要真饿死了自己!” 先蚕沉浸在自己的高风亮节里,置若罔闻。
何氏只得抹抹眼角,又拿出一个小小布袋,指着香炉里的香灰道:“蚕娥们,可否与我些蚕花?”。
秋分疑问:“你是要香灰?”何氏道:“这不是香灰,叫做蚕花。我自己家里妯娌三个,都是养蚕为生,家里也有蚕神牌位,每年正月十四,要祭拜蚕神,请蚕神的香灰作蚕花。将来蚕儿有病时洒在蚕室,驱灾除疾。”
“我们乡下人家的神位,自然比不得这里先蚕坛、娘娘的亲蚕礼那般隆重,所以我带些这里的蚕花回去,也沾沾这先蚕坛的仙气。”
春分道:“哪里的香灰不都是一样的?”何氏摇头道:“不同不同,这里的蚕花带回去,供在我家里,就如蚕神先蚕亲临了一般。”
那四人都笑:“那天使自身也难保,还保佑你?”,便给她满满装了一袋去。
何氏去后,三人把玉匾塞到冬至手里,笑说:“你横竖要在这里做蚕娥做一辈子,天使就交与你。”冬至捧着玉匾发愁:“它真饿死了如何是好?”
三人道:“无事,娘娘说任由它死的。只记得死蚕莫丢了,要留给郎女史!”
不想过了两日,皇庄庄头罗明又来到先蚕坛,急忙忙、慌张张,手里拿着那只金匣子。张兴喊了四蚕娥过来,那罗明立刻就拜道:“蚕娥们,东西搞错了!”
秋分立时跳起:“我亲手交与您家夫人的,怎会搞错?”春分则对罗明回个万福道:“庄头请起,有话慢慢说。”
罗明起身,将那匣子捧与春分:“蚕娥,不是你们拿错,是我们买错了!”夏冬两至急急推开:“庄头,物品交易,已经银货两讫,不兴又来反悔的。”
罗明又拱拳道:“不是反悔,这样东西,我还与蚕娥们,银子呢,我也不要了!”
便缓缓道出缘由,原来这人记误了魏公公的口词,那魏公公要的贡丝不是叫浑不似,而是叫作浑然似。
如今魏公公得了礼单,一看货品不对,即刻勒令更换,要叫这罗明拿出浑然似来。
那罗明愁眉苦脸道:“唉,去年因事得罪了魏公公,心里作虚,今年急着巴结,不想反而记错了魏公公的口词,应承下这事情来。如今魏公公定说我那蚕桑场里出产,又不交出来,却是如何是好?”
四蚕娥道:“我们从未听说过还有个浑然似?这东西有个什么异处?”
罗明道:“跟那浑不似一般,说是好处说不出来,只有拿到手的才晓得。今日来找蚕娥们,是想恳请告知那浑不似从哪里采买的,我再去问问那缎子商,可有这浑然似卖?”
春分扯了秋分袖子一下,秋分便开口说:“当日是从个红夷商人那里买的,那红夷商人说是住在城里,也不晓得他在不在家,只得先去问问我舅舅去。”
罗明大喜:“蚕娥们请带我去问问令舅,寻着必有相谢!”
春秋二人告了蚕宫令出门,因本次张兴作保,那蚕宫令答应痛快得很。罗明雇了辆车,载着春秋来到贺祥号。
却未寻到贺祥本人,只见贺祥号一个老伙计贺康在那里打算盘。贺康道:“你们寻李若望?他不巧昨日已去扬州采货了。”春秋道:“这位庄头寻他有个急事,您老可晓得他几时回?”
贺康摇头:“哪里晓得。他如今替钦天监的大人置办甚么千里镜、水晶镜、天文仪,要到扬州去等他红夷人的船。”
那扬州远隔千里,这罗明焦急万分,唉声叹气不已。
回到先蚕坛琉璃门前,春分踏出车门道:“庄头,既然寻找西洋东西,莫如去问问天文士?”张兴也一拍头道:“老罗,先莫急,老邱不是钦天监的?”
四人才要作别,就看罗明家一个庄客急颠颠跑来报说:“庄头不好,庄子里蚕桑场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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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尾九 411楼
新帖子呢,不过更新的挺快,开帖子刚开始都很不容易,但是一定要坚持下去,楼主写的很好呢。
加油更新,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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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鼓励!确实不容易啊,您这句说得太对了!
@聆歌1542 412楼
回复第410楼(作者: @药园 于 2012-12-06 12:43)
一上午了,第五页只能显示一层楼,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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涯叔又在抽风啊。。园大在等等估计涯叔就把吃的吐出来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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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吉言吉言,我一上午都想看你那个回复硬是没看成。
你这句话说完没多久,涯叔真的就吐了!
楼上二位,一个飘得辛苦,一个顶得辛苦,我也不知咋的就把回复功能搞没了,只能这里乱喊一声了!
春秋出去时,那冬夏二至留在先蚕坛,看见蚕母们忙忙碌碌,把蚕匾搬出门外,却在蚕室里抛洒石灰、熏染艾叶。
因这蚕儿好洁,最忌香气味色,二人奇怪相问。
蚕母们个个面色肃穆,森严道:“蚕虫不晓得得了什么病,又不像僵,又不像黄,这一屋子蚕母,养了这些年蚕,竟无一个认识。”
再看时,匾里的蚕虫们似眠非眠,痴痴傻傻,桑叶放在面前也吃得勉勉强强。夏至道:“是不是那天使又威吓他们了?”蚕母们摇头,又指着说蚕娥看它们的样子!
那蚕儿健康的时候体色青白,环节处如桑叶般清秀翠绿,带着熠熠光泽,而此刻的蚕身却白色苍苍,微透暗黄,色泽呆滞,头部软弱下耷,全无精神。
夏至道:“莫不是僵病?赶紧拿出去扔掉!”蚕母们一起摇头:“也不是僵病也不是黄病,未见过这样的。再说一条两条发病了扔掉无事,蚕娥们看这条条都是这个样子,要扔掉就颗粒无收咧!”
烧完艾叶,蚕母们关上蚕室,又到先蚕殿里焚香祈祷。祈祷毕,众人撮了香灰,说这是蚕花,快拿回去洒。
冬至忽然想起放在蚕宫署里那条先蚕,不晓得是不是也病了,遂叫夏至跟众人去洒蚕花,自己急急往蚕署跑去。
哪想一出门就撞着一人,正是蚕母何氏。
冬至奇问:“何妈妈,你不是去半月,怎么就回来了?”何氏急吼吼道:“家里蚕儿生了病,我来请蚕花。”
冬至道:“这里的蚕儿也病了咧!”何氏说管不了这里的了,家里的要紧,蚕儿死了今年拿什么吃?
说完又扯着冬至到先蚕殿里,拿出个包袱布来。冬至帮她舀了半包香灰,何氏蹲在地上把那包袱里的灰拢到中间,说:“姑娘再给些,一庄子家家户户都染了蚕病,我捎给他们些。”
冬至问:“真管用的?”何氏接过铲来的香灰道:“说不得了,一家子身家性命,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死蚕权作活蚕治!”
冬至只得把那香炉里剩的几乎都与她舀了去。二人提着包袱出去,就看见小邢和小毛正头对头趴在门口地上日影里,拿着西洋镜子看蚂蚁搬榆树上落下的榆钱儿。
抬头起身喊住了何氏问:“吆,何妈妈,您这一大包,莫是偷的殿里东西?”何氏忙道哪敢哪敢,又打开与他看。冬至也帮着撇清,小邢却只是不依。
到冯允处,冯允想了片刻道:“香灰也是蚕神之物,不能私与了你。既然你紧急,下次回来时带几包香来烧,算是还与蚕神。” 又叮嘱必要到正阳门外余大材家买的白檀香。
何氏千恩万谢了,又说:“冯公公,此番蚕病凶猛,我庄里两个穷户说今年若是没了收成,要送家里小子净身入宫,图个前程,公公可晓得好的净身师傅说一个与他们?”
冯允皱起眉头:“好好的小子送来做甚,这不是人做的营生。”
何氏道:“不净身,总不成叫他们饿死。”冯允依然不愿理:“真要净了再来问。”
冬至回到蚕署,从文书架上端下玉匾,只见先蚕奄奄待毙,身体比前几日更小,干瘦枯瘪,几乎缩小到刚出生时的尺寸。
早晨小邢两个来测量记录时玩笑说这天使越缩越小,莫不是要缩回蚕子壳里去?
冬至轻声细气道:“天使,今日别的蚕儿都生病了?你可也有些头痛脑热?”先蚕不吭声。冬至又道:“如今蚕病四起,你不吃桑叶,弱了更要生病。”
先蚕不理,一副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德行。
冬至又劝:“娘娘根本不理会你,你何苦白白饿死了自己?”苦口婆心,叫了百十个天使,说了千万个道理,终于先蚕大吼一声:“再莫喊我天使!”冬至惊吓,依然迸出一句:“天使,你还未死?”
先蚕忿忿:“我今晚就死!”又软弱垂下头去:“我死了蚕儿都跟我死,你们今年收不着一粒茧子。”
冬至许久未听他说话,听见它声音,不禁甚是欢喜,忙道:“天使,”看他挣扎着翘起头,只好压了回去道:“蚕儿都是你弄病的罢?它们死了你就忍心?”
先蚕奄奄一息,背上四粒房星黯淡无色,独一对触角依然直愣愣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没什么了不起。”
冬至又道:“蚕儿死了,那蚕农们也要饿死!”
先蚕道:“神君饿死,蚕儿病死,蚕农也饿死,要死一起死。”冬至怫然怒起:“你怎恁的无耻,我们每日采桑布叶,辛苦抚养你,你不吃也罢,却叫人家家里饿死?”
先蚕道:“你们皇后不敬神明,饿死蚕农是她的事情。”冬至道:“皇后得罪你,我们并未不敬,你做什么赏罚不明?”
见对方不语,冬至又把那玉匾端起来,对着它道:“你说是惩戒娘娘,娘娘在宫里有吃有喝舒舒坦坦的;何妈妈家里男的种桑女的养蚕,辛苦一年,衣食不继,好端端的被你闹得饿死,你说你是不是条蠢蚕,是不是个恶神?”
说得生气,满脸通红、唾沫横飞。落了先蚕一身,闪闪烁烁,比先蚕身上那星纹还要亮上几分。
先蚕一直有气无力,此刻拼命晃动身体,甩掉冬至的唾沫星子,道:“先蚕发誓要绝食而死,若是因受了你的胁迫,半途而废,岂非节操全失?”
冬至道:“你绝食而死,弄出许多太监到宫里,才是罪大恶极。”
先蚕最恨小邢小毛这两个太监每日来格物致知,一闻此言,奇怪道:“那些死太监干我什么事?”
冬至道:“那些养蚕人家没了收成,吃不饱饭,便只好送儿子做太监。到时候几百个小太监都来蚕署,拿西洋水晶镜围着你照。”
见那蚕神色厌嫌,继续借题发挥:“小太监们把你的尸体做了标本,早晚量一遍,一日记三回,你怎么朽怎么烂,都给你记个明明白白。瞧你恶心不恶心,寒碜不寒碜?”
先蚕果然语塞,再不接声。
冬至遂从蚕筐里揭开纱布,取了一把切细的桑叶,放到玉匾里说:“先蚕神君,你看我手上也没有香脂也没有朱粉,神君请尝尝这桑叶。”
那蚕沉默一时,道:“方才你叫我什么?”冬至一愣,嘴角弯了起来:“我拼了被娘娘责罚,以后就喊你神君!”
先蚕翕了翕鼻孔说:“你头上还有桂花油。”
冬至一跺脚:“好,我去沐浴!”半晌归来,头发湿湿的散在脑后,一对眼珠子白着看向桌案上玉匾里的先蚕。
先蚕头颅侧贴在玉匾上,半死不活道:“还要六肃、三跪、九叩。”
冬至跪下去,狠狠叩首若干次。一时忘了计数,又一次叩下头后,便问:“神君,够了没有?”先蚕没答理。冬至不敢擅起,埋着头又问一次,上头还是不应。
就听见那案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
那沙沙声伴随窗外的风吹桑动,月移影游,绵绵如春雨般响了一夜。
次日清早,冬至早早起身跑到蚕署,就去看玉匾里的先蚕,哪知先蚕身子大了好几倍,直直的挺在玉匾上纹丝不动,已没一分生气。
冬至魂飞魄散,捧着玉匾跑到蚕室,对着蚕母们哭道:“神君它吃了一夜桑叶,生生叫撑死了!”
众蚕母探头过来,看了一起哈哈大笑:“亏得姑娘还是蚕宫署的人!天使不是死了,它这是初眠了。”
继而又喜气洋洋道:“好事成双,自昨日拜了蚕神,请了蚕花,这里的蚕儿从半夜就开始吃桑叶,今早也入眠了!”
又纷纷掐着指头说:“离二眠还有三日,蚕儿们这会儿眠起来,是闹得哪一茬?”
那日罗明回了庄子,就听报是皇庄的蚕儿生病,不食不眠,几百亩桑园蚕室里都是白惨惨一片。
罗明赶紧叫焚艾叶烧石灰,又拜蚕神请蚕花。不想当晚蚕儿莫明其妙地精神起来,猛吃起桑叶,次晨又呼的一律入了眠。
罗明才放下这边,那边就托人去问了郎约瑟,又问郎珍妮,二人皆是浑然不知,言说只晓得李若望卖科学仪器,不晓得他还兼营怪力乱神。
罗明见这浑然似毫无指望,只得去求魏公公宽限到过年。魏公公不肯,磨破嘴皮,又托了好几层人,才得了宽限说中秋节前必须献出。
四个蚕娥得了罗明的消息,春分叹口气说:“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只好叫这庄头去听天由命。”哪知那三人回道:“帮人帮到底,哪好半途而废?况且这庄头人家本分,家道又殷,正是个安身的好门户!”
见春分竖起两眼,夏至噗嗤一笑:“姐姐,若不是为你,我们才懒得理。”春分怒目更圆:“你们为我作甚?”三人道:“出去指望爹娘不得,我们四个少不得自谋出路。序齿排列,你顶大,我们想法子先把你嫁出去。”
次日,门房里小邢和张兴过来道:“蚕娥们,有个番人来见你们!”
去到门房里一看,未想到是那红夷国人李若望。蚕娥们大喜,问他不是去扬州了,如何又回来?
李若望道:“出京城才到张家湾住下等船,听得贺祥的家人有事来说你们找我,就赶紧回来了。”
秋分问:“那你采的货物不管了?”李若望道:“扬州有我一个堂兄弟,我交与一个老成的伙计去提了货押送回来。”又问上次那浑不似中国皇后可满意?秋分诺诺几声,谢他热心,专程找来。
李若望道:“听见中国皇后的宫女美人找我,就如听见吾之上帝的召唤。”
四人哭笑不得。春分问道:“你手头可有一样东西,叫作浑然似?”李若望两只眼睛幽幽放光:“浑然似?你们要那东西做甚?”
秋分道:“莫问了,你只说可办得到这样东西?”李若望摇头:“以前听一个朝鲜国商人说起过,浑然似又名火燃丝,纺自火蚕茧丝。照说是你们中国的货品,不该找我们寻。”
又道:“火蚕丝是火蚕茧缫丝纺织而得,颜色大红,不是寻常蚕丝的缫丝法,而是在火中缫制而得。”夏至惊奇:“既是丝绸,火烧不得坏?”
李若望摇头晃脑:“不仅不坏,越是过火,越是又亮又细。”秋分急起来:“直说罢,如何弄得来这火燃丝?”
李若望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你们弄个火蚕茧来,小人帮你们去寻那朝鲜人缫丝织匹。”秋分点点头,又递了个媚眼以示谢意。
开口又问:“这浑然似有个什么异处,这样珍稀?”
不想那李若望浑然不闻,两眼直直对起,一膝跪下道:“小人没有娶亲,中国皇后的宫女美人可否嫁与小人为妻?”
秋分万不想他如此粗鲁莽撞,刷的一下从眉毛红到脖子,跳起就夺门而去。
余下三个宫女醒悟过来,破口大骂李若望不知死活、调戏宫娥。众太监亦盛怒,一顿拳脚将之逐出门去。
李若望恬不知耻,在门口犹自喋喋:“嫁不嫁小人是她的事情,你们这么愤怒做甚?”春分怒不可遏:“若不看你是她舅舅熟人,即刻扭你见官去!”
三人回到房中,见秋分哭得如痴如醉,都劝道:“我们如今虽然落时的凤凰不如鸡,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下次遇着哪个管事的公公告一状,把他赶出京城去!”
秋分呜咽着却不接声。春分又道:“这些番人就跟鬼怪禽兽一般,妹妹只当给野狗咬了一口,千万莫要想不开。”
秋分抹抹眼泪,哽咽道:“我想起来了,那个火燃丝,咱们该去问谁。”众人不想她心思转得如此快,都失笑道你说问谁?
秋分指着蚕室的方向道:“去问那个堕落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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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飘魂 2012-12-6 22:12:00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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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寒冷,飘过半空注意加衣,不要着凉~~
@聆歌1542 2012-12-7 7:49:00
拍爪签到~园大早≥﹏≤
来自UC浏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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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爪问早!
@路过飘魂 444楼
昨天就发烧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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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让我说中了啊?
慰问一下,送个维他命C丰富的~~山楂糕

@东木水南 445楼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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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赠送图片一幅

养蚕的架子,又名蚕槌
科普
关于格物致知:格物致知是中国古代儒家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源于《礼记?大学》
《现代汉语词典》将“格物致知”解释为:
“格:推究;致:求得。探究事物原理,从而获得知识。
即推究事物的原理法则而总结为理性知识”。
在清末的洋务学堂中,就把物理、化学等学科称为「格致」,即「格物致知」的简称。
@路过飘魂 449楼
(⊙o⊙)…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不过~
偶不喜欢三楂糕~~~偶喜欢看更新~~~灭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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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涯叔看着还行哈?我今天写完了,早点来更了。
那先蚕初眠后蜕了皮,却未变成淡淡的银白,依然是漆黑漆黑,衬得背上的星纹更加金黄灿灿。
原来蚕的形状体色各不相同,即使同一批蚕子里,亦有纯白、虎斑、纯黑、花纹数种,白蚕体小,虎斑略大,黑蚕更大一圈。吐丝则完全相同。
世人传说把不同花色的蚕儿养在一个匾里,虎斑蚕会吃掉白蚕,黑蚕又会吃掉虎斑,所以生出了花色后,蚕母们都分开来饲养。
何氏回到蚕署时看见,欢喜得眼泪淌了一滩,说:“未想到天使是条小黑蚕!”
只说天使显灵,蚕花应验,医好我附近几十个庄子的蚕病!又悄悄说与冬至,顶得意的是,那些蚕花众人抢也抢不及,最后十文钱一撮卖了出去。
此刻那先蚕卧在玉匾里一大堆桑叶里胡吃海喝,黑褐色的头颅上下摆动,触角晃个不停,转眼桑叶上就咬出一个圆形的缺痕,再过须臾,一片肥嫩多汁的桑叶消失殆尽。
四个蚕娥都想,难怪人要将贪婪吞噬叫做蚕食。
遂开口:“天使,婢子们有个事情请教。”先蚕不理,沙沙沙吃个没完。冬至想了想说:“神君,婢子们请问你一事。”那先蚕才住了蚕食,抬起头来:“有事快说,莫要耽误我吃桑叶!”
四人遂将浑然似之事说了一遍,问他可晓得火蚕茧哪里寻得来?先蚕动动触须:“你们又没给神君做一点事情,为何我要告诉你们?”
四人狡辩:“世上凡人都是先求神再还愿,天下神明都是先做事后得偿。您告诉我们得了那东西,我们叫皇庄庄头在他那里蚕神庙里给您塑个金身!”
先蚕鄙夷地一埋头,继续吃起桑叶。
四蚕娥伏在蚕架边问:“那您想要什么?事成之后,我们还愿与您。”
先蚕想了想:“我想要那个西洋水晶镜,”又愤愤道:“就是那两个太监每日用来格物致知的东西!”四人含笑互看,爽利答应。
先蚕这才开口道:“蚕是龙精,至阳之物,生于辰时,终生只食不饮。火蚕是至阳里的至阳,生于方壶岛的空桑树,结茧在空桑树枝腋间。”
“那岛四周环海,净是黑涛苦水,盲眼涡、无主浪;就算上了岛,那空桑树芽赤叶炎,燃烧不息,昼夜通明,熊熊无尽。实话说罢,你们要想取得那火蚕茧,难于登天。”
四人不满:“你说来说去寻不着,这可不能换我们镜子!”
先蚕哼了一声道:“你们非要这火燃丝?”四人又点头。先蚕道:“那还有个法子。你们等着我结茧,结完拿去火浣热缫,就可得火燃丝。”
四人大喜:“原来神君就是火蚕!”先蚕晃晃头道:“我不是火蚕。天下比火茧还强的茧子多了去,什么避水、回风、琉璃、夜光、猫爱杀、狗踢死、思不断、包住天……神君想结什么茧就结什么茧。”
又道: “想要火蚕茧,先拿水晶镜子来。”
蚕娥们道:“这个您放心,那镜子虽奇,出钱总是买得着的。”冬至不禁发问:“你一条蚕要那镜子作甚?”先蚕瞪着两只小眼:“到时我请你们把它砸了,听个响声。”
蚕儿一天天长大,连先蚕也渡过了二眠。
小邢记录:天使身长一寸七分二厘,体重二钱四分一厘。食桑叶四十四片,屙蚕沙六十二粒。体色较昨日略作青黑……今日未咬奴才,光顾着吃。
龙王十分灵验,众人祈祷的晴天持续不断,桑林里蚕母们搭高梯,持竹筐,举铁钩,撑桑网,忙个不停。桑歌阵阵,俚曲声声。
“采桑忙来采桑忙,朝朝每日串桑行;织下绫罗和匹段,未知那个着衣裳。”
晴天持续日久,渐渐桑枝摇曳声日益枯涩,嫩叶也日益蔫软起来。众蚕母道:“不好,这龙王为了吃那个猪头,今年使力使过了度!”
只得叫太监们帮忙从浴蚕河里挑水,浇灌桑林里的桑树。
太监们担了水,才要浇灌那当先的一亩幼桑,就听蚕母们指着桑林右边的一片林子道:“莫慌莫慌,先浇这边的柘树!”
原来这蚕室一共二十七间,多半都饲养的是桑叶蚕,独有三间养的柘叶蚕。
这柘叶蚕与桑蚕同种,只是饲养时不喂与蚕儿桑叶,而是喂与柘树叶。柘叶纤维刚中带柔,富于弹性,柘蚕出的茧子缫丝后丝线最为坚固强韧,又名叫做棘茧。
柘茧丝不适用于衣服丝帛,只可做成弓弦,琴弦。作弓弦力强耐挽,作琴弦乐音清泠激扬,因其经朽耐磨,甚至用于海船船缆。
皇帝御林军弓箭用的弓弦,都由皇庄蚕桑场供给,蚕坛里也饲养部分柘蚕,以示以身作则。这柘蚕比普通桑蚕生长略早,每年四月底结茧,即可绩丝。
因为这几亩柘树栽种不久,树龄尚幼,连日干旱,早已枝叶披垂,作奄奄待毙之态。
加上此时柘蚕即将结茧,成长得体形硕大,食量可观,所谓三眠蚕起食叶多,陌头桑树空枝柯。
此刻先蚕坛观桑林的柘树就是叶芽吃尽,空余枝柯。
太监们初时几人,继而半数,后来全体上阵,每日热烘烘的大太阳下担水浇田,从冬日起就雪少旱多,一桶桶水浇下黄土去,眨眼就不见了痕迹。
众人出起主意要挖水渠灌溉,造桔槔引水,全部被蚕宫令批驳回去,骂道:“天子的郊庙,娘娘的蚕坛,每一分都是有章有法,有条有例,照着黄帝之法、周公之礼建的,岂由得你们在上头乱动手脚?”
小邢与小毛没了时间玩那水晶镜,好几日都忘记了记录先蚕的成长。
这一天央求冬夏二至:“好蚕娥姐姐们,我们早晨挑水挑到现在,未歇一口气,快帮我们去量量那天使,今日再不记,郎女史必要生气,怕不将我们告到娘娘那里去!”
冬夏无法,只得携手走去养着先蚕的蚕室。才进门,就听先蚕说话:“这几日桑叶太难吃,脆得像馓子,干得赛陈皮。可是你们懒惰,清晨起不来,下午晒干了才去采?”
冬至从桑筐里捧出一捧新叶,略切一切,添在玉匾里道:“神君,您消停些罢!给你的都是尖儿,别的蚕儿吃的比你还不如呢!”
夏至笑道:“龙王要吃猪头,所以你们没得嫩叶!”先蚕不解,夏至便说了一遍如何祭龙王求晴天之事。
先蚕把头埋在一堆桑叶里,含含糊糊道:“那还不赶紧给龙王写个祝文,叫它下雨!”
便叫拿根竹简来。冬夏二人奇道:“这年头哪还有竹简,神君您翻的哪一年的黄历!”先蚕侧着头道:“这祝文规矩不都是用竹简的?”
二人到蚕宫令处搜寻了半天,寻不着陈年竹简,无奈拿来一张黄纸说:“神君,连太常寺里的陈大夫都用这个写祝文,您老就将就点。”
冬至研了墨,夏至依着先蚕所言在上用朱笔写下一行字:“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天驷星,并蚕宫署令冯允一同,谨以香烛之礼,致祷于蚕坛井亭龙王敖亥之神位前曰:……”。
就看画完后那黄纸轻轻飘浮起来离桌案有一寸来远,上面的朱砂字晶晶反光。
冬夏两个伸着手出门,那黄纸就飘在二人手上一指高处浮浮荡荡,把二人逗得咯咯笑,直到乐极生悲,冬至被井亭的台阶绊了一跤。
二人焚了那黄纸,随着青烟袅袅而散,就听下面一个鼻音“咦”的一声,“咦”完又瓮声瓮气的“唔”了一声。
次日还是艳阳高照,云也没一丝,先蚕吃着吃着就道:“龙王吃了咱们的祝文香火,怎么还不下雨?”
蚕娥们道:“昨日它跟小毛说,要一个猪头。没有猪头,羊头也行。咱们这蚕坛,除了每月给您蚕神的月祭,哪能随意宰杀?只好请您老忍忍了。”
先蚕将桑叶吐了出来:“再吃这样的桑叶,结不出蚕茧了。把这个月给蚕神月祭的羊头给它!”
遂又支使二人写文一纸,同那羊头一起奉上,结果还是不雨。到第四日上那神君再也按捺不得,道:“给我拘了这孽龙来,问它怎么不下雨!”
冬至道:“那龙王凶得很,我们不敢惹。”夏至也抿嘴一笑:“我们不会拘龙,要拘还是神君自己去!”
先蚕低下头,寻了一片大些的桑叶,围着那桑叶参差不齐啃了一圈。眼见着桑叶就只留下一个像马不是马,似龙又非龙的图形,遂举头看向二人。
冬夏二至吃了一惊,不敢轻易答应,都说:“神君你等等,我们先报去冯公公那里。”
二人一出门撞着小邢,这小邢哪是个省油的灯,即刻说:“我去报!”一时喊了冯允张兴过来,又身后跟了一大群人。
原来这众人听说要捉龙王,水也不浇了,蚕也不喂了,都一起跟去井亭。那冬至捧着装神君的玉匾,夏至举着先蚕啃出的桑叶,二巫女在前,数十太监蚕母随后,乌压压、闹哄哄地杀进了井亭。
夏至拿起水桶,将那片桑叶放在桶底,用辘轳把水桶放了下去。就见那水桶慢慢沉入井中,咕咚一下翻个身就侧扣进了水里,却并不见那桑叶漂浮冒起。
那神君喊声“提!”,几个小太监奔向辘轳,一起动手呼呼转动把手,几圈就把水桶提了上来。水桶里井水澄如冰鉴,清澈见底,并无一物。
众人都看着二位巫女问:“龙王呢?”却看水光轻荡,桶底亮出一弯青绿色的影子,恰好筷子长短,仿佛一条小蛇般游来游去,碧绿晶莹、变幻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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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歌1542 2012-12-7 14:56:00
看到更新了~摁个爪~园大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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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同爪!
@路过飘魂 2012-12-7 19:40:00
咩呵呵~看到更新~话说龙王是条小手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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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它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呵呵卖个小关子,后面它有很多戏!
@聆歌1542 2012-12-7 21:23:00
回复第461楼(作者:@药园 于 2012-12-07 20:12)
@聆歌1542 2012-12-7 14:56:00
看到更新了~摁个爪~园大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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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涯叔清早终于吐给我了,哇哈哈,昨天一晚都看不到,给我急的!
@切条猪 2012-12-8 0:02:00
好看啊~ 太好看了啊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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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最喜欢听表扬,欢迎常来夸奖!
@聆歌1542 2012-12-7 21:23:00
回复第461楼(作者:@药园 于 2012-12-07 20:12)
@聆歌1542 2012-12-7 14:56:00
看到更新了~摁个爪~园大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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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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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计较,楼主也是这个意思啊。我们的文化中一直有理和情两样东西,有的时候它们不免矛盾,本文正是准备说说这个问题,后面会写得更多,哈哈,中心思想被抓到了!
众人看得分明,都喊“龙!龙!”小邢小毛更是激动地举起了那西洋镜子
就在这喊声里,那影子一晃而去,水桶里井水再次一览无遗,平静如镜,哪有半分龙痕蛇迹?
正疑惑间,忽然小邢大喊:“那龙出来了!”再细看,水底果然又现出那道青影,明亮似镰刀、又宛转似眉毛,蜿蜒游曳、飘忽不定。
如此数次,众人一会儿说有,一会儿说无,眼花缭乱、捕风捉影,说不出它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众人惊叹连连,评头论足中,先蚕怒喝:“龙君!你吃了本神两篇祝文、一个羊头,怎的还是怠惰不下雨?”
那水中咕噜噜一串水泡升起,水泡中闷声闷气地冒出一句:“一会儿要晴天,一会儿要下雨,尔等到底有没有个常性?”
冯允定定神,整了整头顶帽子,上前一揖道:“龙王,前些天多亏你恩赐晴日,助我采桑。只是这晴日过多,小人们消受不得,请龙王下些雨来滋润桑林。”
那龙嗯了嗯,道:“你们再弄个猪头来,小亥瞧瞧能不能下点雨。”先蚕出言呵斥:“下雨是你龙君的本分,岂有讨价还价,索要献祭的?”
水底咕哝了一阵,只是不吭声。先蚕转转头,问向四名蚕娥:“你们上次如何说的?”
四人立刻对着那水桶道: “世上凡人都是先求神再还愿,天下神明都是先做事后得偿。龙王你下了雨,我们便送你大大的猪头一只!”
那龙王哼了一声,却不回应。先蚕等得火起:“再不答话,填了你这井!”
又过半晌,水桶里传出一阵嘿嘿干笑声:“小亥是个井龙王,没资格去见那太岁大人,请不来雨令,不会下雨。”
冯允仰倒,众监哗然,七嘴八舌一起骂道:“死龙王,下不来雨还吃着我们羊头,想着我们猪头,面皮赛过紫禁城,今日必要填了你的井!”?
先蚕发作道:“胡说,是龙都会下雨,未听说过请雨令还要论资排辈的!”小亥厚着脸狡辩:“如何不要,我们私自去太岁那里请雨令下雨,要被上司抽龙筋的!”
先蚕道:“那便去找你上司去请!”
小亥在声音里为难:“我顶头上司是护城河的龙王,照样也没资格请雨令。要下雨,你们必须去求城外永定河的河龙大王。”?
“嘿嘿,虽说是龙都有冰火二息,这北京城里还没有哪条龙有能耐下过一场雨。”
众人口口声声:“我们怕你不成,拼着提了这桶,送你去永定河见河龙大王!”
哪想那龙王更加无耻:“永定河大王的门房通报就要一个猪头,小亥去见他不起。除非你们与我三个猪头,门房一个,师爷一个,管家还要一个,再瞧瞧见不见得着他老人家。”
它说得恬然,先蚕忍不住驳斥:“无耻!我从未听说过下界龙君有你们这样公然索贿的!”
就看水桶里波光潋滟,那龙绕着水桶转了个圈,现出那道清如岫玉的身影:“神君,你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这天上的神祗年年有皇帝祭祀、娘娘献礼,香火玉帛,太牢三牲,牛头都吃腻了,哪晓得我民间疾苦?”
先蚕两只触角晃动:“胡说!我历来只吃桑叶,何时贪恋过猪头牛头?”
小亥索性大叹苦经:“小亥也很清廉,平时连饽饽都没得吃,三年才得了这一个羊头。”
“上次来了个太常寺的大夫,酸不唧唧送了小龙一篇祝文,小亥还以为是竹简写的,可以换五十个龙钱。哪想他拿黄纸对付,一大篇只换了三十个龙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草牛也不耕田。空手白巴掌,你叫小龙如何去见上司?”
先蚕懒得再与之诡辩,想了想道:“你既不会下雨,总会浇水?这先蚕坛里的桑树林就交给你,必须每日浇个透彻,不可干枯了枝梢嫩叶!”
那水桶里水泡咕咕咕地泛起一大片:“神君,你袒护本署太监,却罚我龙君做这低三下四、费力出汗之事!”
“又失公道,又无品行,恃强凌弱,强人所难,小龙不服气!”
先蚕还未答话,那在场的各位原是墙倒众人推,最好打落水狗的,一起喝道:“皇帝还要到先农坛推耒扶犁,你这龙王混吃了神君羊头一只,罚你浇浇桑园,还说甚么不服气?”?
先蚕点点它那高贵的头颅,道:“说得好!先蚕不拘无罪之龙,却要罚偷吃之神。”
又对那水桶道:“龙君,要是干枯了桑林里的一片叶子,我再拘你出来,倒干这水,现出你的原形,揭了你的龙鳞!”
水桶里圈圈涟漪立即平息。
四名蚕娥提着水桶来到井亭,把那盛着龙王真身的井水又倒回井里后,冲着井口咯咯笑说:“小龙王,神君要吃午饭了,你赶紧去浇桑林!”
过不多时,井里又传出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我闻到你们身上有豌豆香、蜜糖甜、还有山楂果儿酸不唧唧,开胃得很。既舍不得猪头,你们好歹再供点菓子来尝尝?”
那桑林里原本干得发白的地面上便渐渐消了白印,油油地泛出一些潮意来。然而桑树失水已久,虽然略略有了些活气,一时半晌叶片却还是萎靡枯涩。?
那神君一口把桑叶吐了出来:“去找那条龙,问它到底会不会浇水?”
小邢几个战战兢兢:“奴才们不晓得怎么去说。没个说法,怕叫它一口水喷回来!”
先蚕狠狠用尾足踏着玉匾道:“叫它去看,世间草木生长,根为先天之源,叶为后天之本。脚下须根水脉浸养,头顶茎叶露气润泽,是为生生不息,天然之境。”?
“这桑林久旱失液,树身已经伤了元气。就如人之大病初愈,五脏失常,津汁不足。此时浇水只晓得淋根土,灌泥地。岂不是等于顾脚不顾头?”
“必定要清风摇枝,夜露哺叶,从头至脚,浸濡呵护,才能化生津液,通达阳气,扶育挽救枯萎的草木。这点都不晓得,它浇什么水,做什么龙?”
小邢几个原知它不好伺候,不想刁钻至此,咋舌一番,向井边跑去。过不多久,又跑回来,说:“龙王说它不会扬雾洒水。”
先蚕在声音里笑了起来:“真是一条笨龙,瞧它真未下过雨。它都知道自己有冰火二息,怎么不会扬雾洒水?你们去揭它三个鳞片来,叫它自己去想。想不出,过三天再揭!
”
小邢几个眉花眼笑,喊了那小亥出来传达一遍,又恶笑道:“神君最后问您是自己揭三个鳞片,还是等着它来揭?”
那龙嘭的一声打出一个巨大水花,就此没入水底。过了片刻,水面上浮出三片亮晶晶、绿莹莹的扇子形龙鳞,恰如一枚指甲盖大小。?
遂拿葫芦瓢舀了上来。小邢、小毛、小韩一人分了一片,托在手心里,只觉铿然坚硬、冰凉沁透,翠如玻璃、薄如蝉翼。
三人大喜,都叫发财发财,今日得了这龙鳞,拿给张公公帮忙卖了,少说卖得一两银子!
正在沾沾自喜,就看各自手上的鳞片叫太阳一照,渥然软去,如同雪消冰融,转眼化作一大颗浑圆的水滴。
此后两日,桑林柘林里一时冷,一时热,一时漫水,一时飘云。
到第三日晚间,才不知从哪里浮出一层夜雾,子时时分更飘起一阵濛濛细雨,笼着那桑林茵茵郁郁。次日早晨蚕母们采桑时,终于看桑叶片片新鲜柔嫩,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那时满京城内外正旱得不可开交,就连浴蚕河也干得只剩下一口儿泥汤。
众太监感激先蚕帮自己解脱劳役,又惊它对付龙王心狠手辣,自此对它客气万分。
使出伺候皇帝的力气来,打扇的打扇,喂叶的喂叶,闹得何氏咬牙切齿只骂无事生非、忙中添乱。
只是那格物致知不能荒废,便每日用白鹅翎子托着恭请神君上秤,再用扇子扇拂得这蚕儿浑身舒坦、伸头展腰后才小心把尺量测,再也不会动手粗暴拿捏、蛮横拉扯。
出言必称神君大人,无人再唤堕落天使。
四个蚕娥则盘算着这神君结了火蚕茧子,一面想卖个高价与那罗庄头好弄些钱贴补嫁妆,一面又想做人情卖个乖,叫他家看上春分娶了去。
心中这两个念头两难取舍,好生烦恼纠结。除了那春分害羞不肯提,其余三个窃窃私语,反复商榷,到底也未拿出个正经主意来。
不想这日那饲养柘蚕的蚕母哭成一锅粥,乱哄哄地来说那井龙王前几日一冷一热、一旱一湿地折腾,那几亩柘田地势低,排水不良,树原本又弱小,浇水浇过头之后,根烂须朽,再也生发不出新叶来。
柘蚕即将结茧时断了炊,一日间就死了一大半。
冯允责骂了众人一番,又劝道:“死都死了,还有什么法子?这树枯蚕死,人人有责,大伙儿本月的月银都莫领了,凑起来去皇庄里买些柘茧来补赔。”
众蚕母心疼死去的蚕儿,更心疼没了的月银,痛哭失声。
太监们月银本少得可怜,皆大怒道:“都是那死龙王马虎大意,叫神君捉了他来,现了它的龙身、揭了它的龙鳞!”
一众人马奔赴井亭,站在井边,劈头盖脑痛骂一番,只骂得上到那龙王祖宗十八代,下到龙子龙孙鱼虾螃蟹,一网打尽,无一个幸免。
那井里却是波澜不兴,毫无反应。
众人无趣,只得怏怏离开。春夏秋冬在后,看着那龙王神位,不禁愤愤:“不能便宜这死龙王,骗我们山楂糕、驴打滚吃了好几碟,还不好生浇田,饿死我们蚕儿,叫它赔我们月银来!”
就听那井里噗通一声巨响,又咕咚一阵黄浪乱翻,小亥的声音嗡嗡传出来:“一咒十年旺,小鬼不敢傍。仿佛有人骂我?”
春夏秋冬逮了这元凶,张口就骂。那龙王在井里虎跃龙腾,忽上忽下,只把个水井底下的泥沙都拱出,浑浊昏黄,直若长江大河一般。
翻完小亥安静下来,道:“桑树地里拱得小龙一身臭汗,洗个澡才舒坦了!蚕娥们,还是你们怜我辛苦,此番是来送山楂糕,还是豌豆黄?”
春夏秋冬不想方才的话它全未听闻,只得指手跳脚,重新痛骂一遍。那龙王听完,大吃一惊,压低了声音在井口里闷闷问:“这事神君晓不晓得?”
春夏秋冬道:“神君今日三眠了,若不然早已揭了你的龙鳞、抽了你的龙筋!”
水面上泛出一圈圆圆的涟漪,小亥道:“蚕娥们,千万莫说与神君,死了的蚕儿小龙想法子赔给你们。”
蚕娥们互相看看,喜笑颜开,道:“嗯,你龙宫里珍宝最多,什么珊瑚树、定海针,你弄点子出来赔给我们。”
小亥声带哭音喊起来:“蚕娥们,那些宝贝只有东海龙宫里才有!小龙是个井龙,家里一贫如洗,哪有珊瑚树、定海针?”
蚕娥们想想它连山楂糕都买不起,倒也信了,便问它怎么赔。
小亥想了想,鼓出几个水泡说:“你们养蚕到头来横竖是要缫茧制丝缴贡上去,那些蚕儿死了不能复生,小龙去借点银钱弄些好的茧子,来赔与你们就是。”
四个蚕娥听他说得在理,遂道:“本次你害死的是柘蚕的蚕儿,赔茧子必须赔我们柘蚕的茧子才行!您千万记得是做弓弦的棘茧,莫要搞错了!”
小亥在井里汩汩有声,只说记得了!记得了!转眼风平浪静,龙身即去。
忽而水涡又起,听那井下又叮嘱一句:“你们去叫太监们也莫在神君面前说!它这天上的神君蛮横得很,前日它骂小龙不会浇水,叫太监来揭了小龙三片龙鳞。此番死了这些蚕儿,小龙怕要给它龙鳞揭个干净,变作蚯蚓!”
次日,春夏秋冬去提水时,听见那龙王在井里扑腾,四人忙问道:“小龙王,今日拿来茧子还是拿来银子?”
就听小亥在下叹道:“这京城里的井龙、池龙、水沟龙,都是鹁鸪拣着旺处飞,一对对势利眼睛。听见借钱就翻脸不认人,个个把水门闭得紧紧的,唯恐小龙借了不还!”
“小龙从护城河里东游到西,又从御河里金水桥游到太液池,满城各处兜了一大个圈子,连宫里的万岁爷都看见两遍,竟未借到一文钱。”
说完这龙王忽的喷出一口恶气,井面上便沸沸然一层白雾腾起,唱出悲壮的一句:“任你是一个混海龙也摧鳞去甲,是一只爬山虎也削爪敲牙……”
春夏秋冬肉疼月银,对它毫无同情,冷笑道:“少扯些由头,既是你失责误事,随你哪家去借,何处去当,少不得赔与我们。”
小亥无奈,只好道:“小龙家是城东张家湾的,还有个哥哥在那里运粮河的一条河汊里做事,蚕娥们宽限一日,小龙去运粮河寻哥哥借借看。”
蚕娥们道:“正是。亲不过手足,你哥哥总不好闭门不见你,你赶紧去了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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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的二货 2012-12-8 8:41:00
坐等更新。
先留名养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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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的回复!忘了说了,下午还有。
@聆歌1542 2012-12-8 8:56:00
回复第466楼(作者:@药园 于 2012-12-08 08:04)
@聆歌1542 2012-12-7 21:23:00
回复第461楼(作者:@药园 于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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涯叔整天乱吃………又看到更新了~园大好快!辛苦了~来给捏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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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
这日冬至捧着桑叶送去蚕室,先蚕从三眠中蜕皮醒来,已赫赫然一条大蚕。有诗为证:四月夏气清,蚕大已属眠,高首何昂昂,蛾眉复娟娟。
吃着吃着桑叶就问冬至:“何时拿来我的水晶镜子?”
冬至愕然。
原来四人看这神君给太监们伺候得体胖心宽,四体百骸无一处不舒坦,多半西洋镜子已不屑于砸了。加之这蚕气性高洁、自命不凡,未必真要交换才给茧子,是以根本未用心去谋寻。
开口反问:“神君,你哪日结茧子?” 先蚕想了想道:“先蚕不着急结茧子。”冬至慌张起来:“神君,我们定给你镜子拿来!你不可食言,务必结出火茧,我们好给姐夫家里拿去织那浑然似。”
先蚕奇问:“哪一个姐夫?”
冬至自知失了言,又这数日心中正在烦恼焦急,索性将四人自嫁自身的心事一五一十,都说与它听了。说完便问:“到底女儿家不能自己上门去说,如何叫那庄头来求娶春分姐姐才好?”
先蚕哼了哼,回道:“礼记说,男女无媒不交,无币不相见;周公曰,礼聘是婚嫁,无媒为野合。女子无媒而嫁,是为淫奔,自贱身份、玷污家门。”
冬至大怒:“我当你是个晓事的神君,才把心事说与你听!你却说这些大道理,有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们不想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我们如今被娘娘贬在这里,又无银钱嫁妆、又无权势主子,自家又只生了这么个嘴脸,过几年出去少不得被爹娘随意许个汉子,自己再不想想法子,哪里有出路?”说着说着,眼泪珠儿串串滚了下来。
先蚕想了想,劝曰:“孔子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伤心也要适可而止。” 冬至置之不理,顾不得此时无声胜有声,索性嚎啕痛哭起来。
先蚕吸了吸鼻子,道:“你莫哭了,你们这事容易,先蚕去托个梦给庄头夫妻俩就是。”
冬至目瞪口呆,大喜过望,半晌才明白过来。立刻止了泪,一下拈起那蚕放在自己手掌上对着道:“神君,成了姐姐的婚事,我们四个一定重重谢您!”
先蚕在她手掌上暴躁蠕动,终于闭目狠咬一口:“如今死太监们都不敢再捏我,尔恁地放肆!”
冬至连道失敬,又将这蚕放回玉匾上。才要放足跑出门去,先蚕昂着蚕头道:“不可说与他人!”冬至只得回来,手里切着桑叶,心中止不住欢喜。满眼桃花纷飞,两腮红了一片。
忽而眼珠一转,眸子一明:“你可帮我托个梦给娘娘,叫她喊我回去宫里?”
先蚕在桑叶堆里冷冷道:“皇后祭祀不敬,又妄加我罪名,先蚕跟她不共戴天,这事你休想我帮你。”
感激得泪眼濛濛,一手搂着冬至、一手搂着秋分道:“妹妹们一心为我,若有来生,愿与你们投胎作亲生姐妹。”
夏至一旁笑出来:“姐姐莫说这些了。饽饽上锅一把火,只愿这次你做个旗开得胜,与我们定定军心,壮壮士气,挣个好彩!”
次日,来了两个皇后宫中小太监,开口就问那蚕死了没?小邢带二人看过,出来说:“它受了郎女史赛恩师的感化,已不绝食了。”二太监便斥责:“胡说,要受也是受皇帝娘娘的感化,怎会受什么赛恩师的。”
回去禀报后,皇后听了十分得意,对王姑姑道:“蝼蚁尚且贪生,这东西自称神使,要死要活、诈痴诈狂一场,临到头还不是不肯死!”
又转头对一旁为她画像的郎珍妮说:“这堕落天使不肯死了,本宫一时倒也拿它无法,你西洋怎么处置它们的?”
见郎珍妮正忙着抹油彩,王姑姑接口道:“郎女史要用它做标本。它既然口出狂言要饿死,奴婢看就叫蚕母们不给桑叶,饿死它,把死蚕给郎女史做标本!”
郎珍妮赶紧搁了画笔摆手:“娘娘,婢子正在叫太监们格物致知这蚕虫。生物有自生自长之规律,蚕虫从卵到虫、从虫到茧,最后化为飞蛾破茧而出,此算一个完整的周期。”
“这格物致知、观察笔记同标本一般要紧,不可半途而废,婢子等格完它再做标本不迟。”
不好意思,少了一段。
上段请自行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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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这冬至按不住喜气洋洋,当晚非要寻了那三个说话,问她端的,又含含糊糊死不肯说。秋分骂道:“这丫头疯了,莫不是改了心头所想,又想嫁人了!”。
冬至笑着不应,只说:“姐姐们,我们该去寻谋寻谋那水晶镜子,既答应了那神君,总不好叫他骂我们食言。”
秋分白眼:“用得你提?我已叫张公公去托那红夷人买了。说是同钦天监的仪器一起,正赶上我舅舅家去扬州采货的便船,这几天船就到张家湾。”
春分感激得泪眼濛濛,一手搂着冬至、一手搂着秋分道:“妹妹们一心为我,若有来生,愿与你们投胎作亲生姐妹。”
夏至一旁笑出来:“姐姐莫说这些了。饽饽上锅一把火,只愿这次你做个旗开得胜,与我们定定军心,壮壮士气,挣个好彩!”
次日,来了两个皇后宫中小太监,开口就问那蚕死了没?小邢带二人看过,出来说:“它受了郎女史赛恩师的感化,已不绝食了。”二太监便斥责:“胡说,要受也是受皇帝娘娘的感化,怎会受什么赛恩师的。”
回去禀报后,皇后听了十分得意,对王姑姑道:“蝼蚁尚且贪生,这东西自称神使,要死要活、诈痴诈狂一场,临到头还不是不肯死!”
又转头对一旁为她画像的郎珍妮说:“这堕落天使不肯死了,本宫一时倒也拿它无法,你西洋怎么处置它们的?”
见郎珍妮正忙着抹油彩,王姑姑接口道:“郎女史要用它做标本。它既然口出狂言要饿死,奴婢看就叫蚕母们不给桑叶,饿死它,把死蚕给郎女史做标本!”
郎珍妮赶紧搁了画笔摆手:“娘娘,婢子正在叫太监们格物致知这蚕虫。生物有自生自长之规律,蚕虫从卵到虫、从虫到茧,最后化为飞蛾破茧而出,此算一个完整的周期。”
“这格物致知、观察笔记同标本一般要紧,不可半途而废,婢子等格完它再做标本不迟。”
皇后一听格物致知四字,恰触到心事,赶紧说:“这格物致知到底是个何物?佘公公说皇帝这几日日日在御花园里假山下对着一盆稻谷不是稻谷、竹子不是竹子的异样禾草痴痴呆呆,看个不停。”
“曲子也不听了、游船也不坐了、四美人也不见了。本宫还以为他被花妖草怪迷了,佘公公却说不是,说是听了令兄的教诲,正在对那异草格物致知。女史请讲讲这格物致知的要旨与本宫听。”
郎珍妮遂娓娓讲述一套她海西国格物致知的原理常识,说到玄妙之处华夏语汇不足,只得参杂海西词语,或曰博她你、或曰赛恩师。
皇后听得五里雾中,最后想:罢了,皇帝格草木总比格妃子强,博她你总比博美人强,就叫这盆异草做他的赛恩师罢。
对郎珍妮道:“改日送个水晶镜子来,本宫也去御花园格格花草。那堕落天使就交与女史,随便女史怎么去格物致知。”
郎珍妮领旨出来,十分高兴,叫亚当夏娃去红夷人李若望处问问新买的天文仪器到未到货,若是到了,即刻送去一面水晶镜去宫里。
一面又跟夏娃说,明日去先蚕坛瞧瞧太监们的格物笔记,看太监们格蚕虫格得如何。
不想二人哭丧着脸回来:“不好,李相公说运仪器的船只在运粮河上沉了,一船货物都失了!”郎珍妮大惊失色:“这仪器是给皇帝推算日历用的,怎么说失就失了?别的也罢了,那天文仪、千里镜可在?”
亚当道:“一船货都沉了。说是船行到张家湾,将要泊船靠岸,突然间巨浪翻滚,河水漫天,扑上甲板船仓。也未看清有无贼人上船,银钱细货就叫席卷已空。”
“水手们清点剩下货物时,开口骂了几句,那船底就给什么东西一拱,如怪兽推送一般猛力颠簸,再不知怎的就翻了船。装着千里镜、天文仪的那四只箱子在货舱顶里头,也一起失了事。”
郎珍妮道:“李若望怎恁地糊涂,是什么贼都未看清?”夏娃也道:“李相公当时不在船上,货物是托与一个相熟的他人船只运回来的。”
郎珍妮哼了一声,急急带着夏娃出了门,到钦天监将此事说与她兄长郎约瑟。
郎约瑟正有礼部侍郎来托他祈雨,推脱不掉,烦恼得头晕脑胀,一闻此言,便道:“正好!就说没有千里镜,看不清云,算不出哪日下雨!”
哪想礼部侍郎郝慎满心崇敬这天文士,只等他老人家出马,一举擒龙王、捉雨师,普降甘霖,拯救黎民。
慷慨然挺身而出:“天文官莫急,这几日这样艳阳高照、风平浪静,如何会沉船?必是红夷商人捣鬼,为图高价或卖与倭国人、或卖与鞑靼人了。待下官托顺天府去查个究竟,寻回先生的千里镜来!”
郎约瑟骑虎难下,只得苦笑道:“下雨刮风乃自然现象也,与世态人心无关,祈祷作法也不得奏效,侍郎莫要多此一举。”
郝慎只道他客气,连说先生不必多礼,就拱手而去。
次日那郎家的夏娃到先蚕坛时,众太监都到蚕宫署里围着这美人。小邢小毛最是得意,捧出那一叠蝇头小楷的格物笔记,一页一页翻着讲给她听。
那夏娃笑嘻嘻听着,也不作声。末了收了笔记,对冯允说:“多谢蚕宫令,奴婢要走了。今日顺天府大人审那红夷商人,奴婢与亚当要替女史去顺天府给府尹老爷作个人证,好找那红夷商人讨回我家先生的千里镜来。”
春夏秋冬闻言大惊,夏至脱口就问:“哪一个红夷商人?”夏娃道:“就是替我家先生买天文仪器的,叫作若望李。”
秋分惊问:“李若望?”夏娃笑着道:“是,他中国名叫作李若望的。”
冬至一把拉住她:“姑娘莫急着走,跟我们说说详情。”见夏娃色作诧异,春分道:“姑娘莫见怪,我们也托这人买了一件东西。”
夏娃哦哦几声,便慢慢道来。
原来顺天府得了郝侍郎的拜托,着力地拘拿起来,先到运粮河畔拿了贺家货船上的船头、水手、挑夫、杂工,又到城里捉了贺祥和李若望本人。一并拘禁入监,告他们监守自盗,假造沉船,故意吞没钦天监的仪器镜子,今日开堂会审。
春夏秋冬听得脸也白了,声也颤了,那秋分更是眼圈子也红了。
夏娃去后,春分宽慰道:“妹妹莫急,你舅舅大风大浪也不知见过多少,家里管家伙计又能干,不得有事。”秋分垂着眼说:“我晓得的。”
夏至问:“哦,你担心我们水晶镜子?妹妹给了钱未?”秋分摇摇头,夏至抚着心口说:“那就不妨事,咱们换个人买去。”
春分却看秋分依然一脸痴迷、如丧考妣,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妹妹莫是也看上了那红夷人?”
秋分怔了一怔,呼的一声站起:“他不嫌我丑不嫌我村,口口声声喊我宫女美人,这么个知心男人哪里去寻?”
那三人惊得张嘴合不拢、几乎要脱臼了下巴骨。秋分媚眼一眯:“顶要紧的是,他伙计十几个、房屋多少间,正经八百一个大掌柜的。你们说是不是?”
正说间忽听得外头太监一阵喧哗,原来那龙王回来在井里闹腾,说快请蚕娥来!
四蚕娥哪有心境理他,对小邢道:“不管它拿来的是银子是茧,你们收了就是。它要无赖,你们就去请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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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飘魂 2012-12-8 18:42:00
貌似看懂一些了...兜兜转转一圈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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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魂,啥一圈啊?咋没听懂?
@聆歌1542 2012-12-8 21:26:00
果然还是想把皇后揍一顿=_=。期待后面的内容~园大加油~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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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看得出你有多喜欢那条蚕!
小邢几个走到井口边,冲着那翻滚的井水说:“井龙王!有茧子就拿出来,没茧子趁早自己剥了龙皮!”
那井里哼哼啐了一口,道:“死太监,恁的小瞧人,拿水桶接本龙出来,本龙今日缫龙茧丝给你们看!”
众太监拿桶吊出水来,看那水清清碧碧,澈若长空秋云,虽然只一桶之径,却与人好一片一望无际的意境。
井底一粒椭圆的黑色石子,幽幽发光,油油有质。
小毛噫了一声,伸手就下水摸那石子。那龙闷闷道:“莫动!”小毛也是个淘气的,嘿嘿笑着不理。才触到水面,就哇的一声缩回手来,捧着手掌,又蹦又跳,哭爹娇娘。
只见他那浸入水中的半只手上灼得通红一片,全是水泡。众太监正要发作,就听水中一声大笑:“叫你敢动我的龙茧石!”
小毛忍着痛喊道:“把水倒了,捉这龙出来剥皮!”小亥嘿嘿又笑:“剥了小龙,缫不出茧丝,你们的月银子就莫想要了!”
众人聒噪一番,一致同意月银比小毛的手伤要紧,遂吃了这龙的要挟,分了几个送小毛去敷药,余者提着那水桶来到织室。
只见胡氏几个正在织室里灶炉上煮茧,一口大锅里烧着满锅热水,用以煮熟蚕茧,化治茧丝。
这柘茧丝线坚硬,投入的茧子数量较寻常桑蚕茧为少,不过织室里依然荡漾着浓郁酥绵的茧子香,胜似糖耳朵、赛过豌豆黄。
正是“采茶歌里春光老,煮茧香中夏景长。”。
热水沸腾后,蚕母们以竹签拨动水面,丝绪自然而然漂浮出来,纤细柔软、缕缕清晰。
蚕母们提绪入手,引入竹针眼,绕上竹棍做成的香筒状星丁头,再勾挂以送丝竹竿,丝绪就此被牵引上缫车。
这柘茧所用缫车也是特制的,车头特特漆上黑漆,以示与缫织桑蚕茧的红缫车不同。
那蚕母们围上来,就听水桶里道:“拿竹签下来!”胡氏将竹签探如水桶,轻轻搅动,慢慢的两根丝线飘飘而出,初时只有细细两根,继而三五根、最终成束成行,悠悠然游曳于水桶之中。
星钉缠绕,缫车转动,丝线莹莹的扯了出来。
只见这丝颜色雪白、光亮耀眼,银银如月、皎皎如镜,何止远胜寻常棘茧,简直比上好的桑茧丝还要光洁。
“好丝!”众蚕母赞叹不已。
然而室内渐渐兴起一股焦糊的恶臭味,赛咸鱼、比鲍干,中人欲呕、恶气喷鼻,方才还是豌豆黄香,糖耳朵甜,转眼就宛如阎罗殿里油锅翻,又如十八地狱血池漫。
胡氏几个都凑到桶边问:“龙王,莫不是你把那茧子石煮糊了?”那水桶里小亥道:“莫怕,这是龙茧腥气。”
茧子越缫越多,龙腥越来越重,众人胸闷头晕,嗳嗳欲呕。
小邢道:“莫缫了,怕要臭死人。”众蚕母为了月钱,忍着又缫一刻,到底不能自持,纷纷冲出门外,扶着门框说:“歇一歇,透口气再去。”
一时冬夏二至走来,问道:“冯公公在问你们做什么,煮茧子煮失了火?”众人也说:“龙王,这茧丝这个气色,莫是有毒?”
那龙王道:“哼哼,尔等未见过世面。我这龙茧产于大食国亘古不毛、极炎之地。彼处生黑龙,口含赤焰万丈,身具经络千里,那经络脉流千年不化,凝而为石,名号龙茧。”
“缫出的龙丝,强劲不可敌,比你那寻常棘茧强过十倍也不止,拿来赔是便宜了你们!”
冬夏看了看,伸手在缫车上抚摸一番那龙丝,果然触手柔滑,轻软细腻。又扯一扯,似乎一股宁折不弯的内力在其中,大不似寻常丝线。
夏至是个内行人,立刻夸道:“好东西!从前我表哥说这弓弦需要够强够坚,不然回力反弹伸延,力气就无法附于箭上。只有这弓弦轻强兼具,箭矢得力,才能飞得又快又远。”
小亥道:“嘿嘿,总算来了个识货的,没枉了小龙辛苦这一番!”?
“罢了,小龙给你们烧水也烧得乏了,这龙茧就借与你们,你们慢慢缫。”说完通的一声将那颗龙茧石扔入大锅,大锅里噗噗噗一阵泡沫放出,继而平静。
胡氏道:“咳,我们倒是不识货。只怕飘去蚕室,蚕儿们要恶心死。莫又害死了我们的桑蚕!”遂同蚕母们过浴蚕河走去蚕室,关上西向的门窗,唯恐蚕儿受了恶气。
冬夏二至则提着那水桶走回井亭,一边走,一边听那龙王高声唱:“喜孜孜军兵出战场,敲金镫将得胜歌齐唱,今番将军有名望,擒收了三猛将……”
才提起水桶把水倒入井里,夏至忽然警醒了问:“龙王,你这龙茧哪里来的?”
小亥随着那一桶水倒入井口,听见发问,十分得意,把那桶水生生挂在井壁半空中不叫落下去。
继续唱道:“将功劳上表章,把军情慢慢的讲:俺小龙,胆气壮,运河里潜入沉船旁,龙茧石,打捞上,羡煞那虾兵与蟹将!”?
唱完最后一句把龙气一松,“空通”一声那桶水才溅落入井底。
冬夏两个惊得差一点跟着掉入井去,再叫那龙,唯闻得胜歌嗡嗡远去,哪里还有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