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节 无常
赵墨却也大是头疼,虽说单论道法,他远在这黑人之上,可惜道行却远逊于他,虽可一时阻这黑人,要收服他,却无异痴人说梦,转头瞧了瞧初一,初一面色有些苍白,虽对他微微一笑,却显得异常疲惫;敖弃智虽昂然而立,却不过是个架子,多戳两根手指头就会倒下;敖正一身肌肉绷得铁紧,却空有一身蛮力,没有一点用处。若是旁人瞧这局势,早就心灰意冷,赵墨瞧了两眼,却战意大生,满脑子搜索有用的法术,想给这黑人一个措手不及,无奈想了半日,都难以制敌。
那黑人却哪里肯守株待兔,在火海外转了一晌,瞧不出破绽,兜转两圈,骂了半日,想了半日,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匣子,轻轻启开,却见那匣子之中,乃是一片金色的羽毛,这黑人捡出捧在掌心,骂道:“臭小子,竟然逼我用上了精卫之羽。待会不将你挫骨扬灰,我就不姓钟离。”赵墨却嘿嘿一笑,道:“你个黑鬼,难道你还有名字?”那黑人“呸”了一声,骂道:“本真人复姓钟离,单名魅,乃是不死一族名门之后。岂是你这野东西可比的。少啰嗦,纳命来!”呵斥声中,那金色羽毛应声飘飞,钟离魅立时双手结印,念道:“玄泉幽关,鬼神摽形!”咒语一完,其牛头应声消逝,那金色羽毛飘飞空中,一化二,二化四,瞬时化作千千万万金色羽绒,那羽绒轻轻飘扬,覆盖在钟离魅身上,不过须臾之间,那钟离魅便化作了一个无比奇特的鸟人。
只见他身躯上半截依旧如人无异,只背后身有一对巨大的金色羽翼,轻轻张扬,一只翅膀便有数丈长。其腹下却是鸟身,乃是一只金色的独脚鸟,那独脚之上生有五只爪子,稳稳将他托住。一化形作鸟人,钟离魅立时双翅一展,瞬时飞了起来,扑入火海之中,他一入火,那六阳玄火立时散开,火中的暗雷随火而动,火焰避开,这暗雷便不再发作。这钟离魅便毫无阻滞的飞了过来。赵墨见状,眉头一皱,双手同时结印,先自念道:“玉简,履霜!”瞬息之间,满地火焰尽数消逝,整个地面立时冒出一股寒气,空气之中渐渐有霜花凝结,一旁的敖正立时觉得空气冰冷刺骨,一张嘴,竟然冒出一股白气来。霜风一出,赵墨再次念道:“黄箓,铁羽金戈!”咒声一起,立时“嗖嗖”之声不绝,无数铁箭铁枪自空中陡然射出。
钟离魅飞入这寒冰结界,立时身形一缓,飞行之速顿时缓了下来,身形一顿,便见漫天铁箭铁枪射来。钟离魅忍不住骂道:“你这臭小子,瞧来笑眯眯的,尽下毒手,不把我捅成个马蜂窝你还不肯罢手了。”骂着双翅一展,用力一扇,立时卷出一股奇怪的金色的风来,那旋风“呼”一下将钟离魅裹了进去,瞬时飞起,避开漫天的铁羽金戈,朝赵墨等人冲了过来,赵墨不敢稍怠,双手立时结印,盘腿坐下,口中念道:“兹有光明,以照暗黑;兹有光明,长我善念,护我灵台;兹有光明,灭彼恶念,破彼恶法!”这是峨嵋山的光明道法中最强的防御之术,大光明阵法,但这阵法发动不易,维系更难,动用这法术,多是合数人之力。赵墨眼见此刻无人可帮,无可奈何之下,不作他想,只得催动大光明阵法,咒语一响,神火印立时升空,化作一根光明之烛,烛光闪耀,将初一等人一齐罩在烛光之内,钟离魅远远冲击而来,“砰”一声响,撞在这光明烛光之上,给撞得头昏目眩,连退数步。赵墨却也是身形直晃。
神火印所化的光明之烛也是烛光摇曳,闪烁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照在众人身上的烛光,也由金色渐渐化作白色,越来越淡。赵墨大急,却也无可奈何,唯有凝神聚气,催动紫庭御神真诀,稳住那神烛烛光。眼见于斯,初一思忖一番,突然转头,对敖正道:“你是童子之身吗?”敖正立时脸庞一红,顿了顿,道:“当然。”初一点点头,道:“那好。我有个法子,可以破这钟离魅的妖术,但是,可是这个法子,只有我一个人是施展不了的,我要有个人做我的傀儡。若是做了我的傀儡,今后我若是死了,你也会死的。你可愿意?”敖正立时一怔,望了初一两眼,又望向敖弃智,敖弃智皱眉道:“让我代替他。”初一摇摇头,道:“我要请地府拘魂使者,若不是童子之身,阳气不足,会死人的。”敖正一咬牙,道:“好,我愿意。”敖弃智却一把将他推开,道:“不行。我们赑屃一族,现在只剩下你唯一一个后人,怎么能把你的性命交在别人身上。”
一旁赵墨立道:“让我来。”初一皱眉道:“你现在得给我撑住。别动。”敖正望了敖弃智两眼,道:“阿爹。我现在不把性命交给他,就得交给那个钟离魅了。”初一微微颔首,道:“或许你也可以试试把他要的什么地图钥匙给他,或许他会放过我们。”敖弃智立时摇头道:“不成。我们赑屃守护大荒之门,是天谴之责,我们不能把它交出来。”敖正便道:“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好,我把性命交给你。”初一微微一笑,立时自怀中取出鱼肠,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鱼肠之上,口中念念有词,念诵一番,便将鱼肠猛然扎入地面;双手立时结印,尚未念咒,敖正突然问道:“若是我死了,你会怎样?”初一微微一笑,道:“不会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不会死。从今以后,你永远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哪怕是被剁成了肉浆,哪怕是你只剩下了一根头发,甚至只是你抚摸过的一片树叶上的指纹,我都能复活你。”
说完,立时念咒道:“太上丹灵,玄光飚焕,九纬启璇,晖气澄散,紫晨幽烛,七曜蔚粲,二景奏明,阴阳以判,四度运昌,云津回灌,八节启气,上升九元,据斗攀纲,奉见三神,问我稽留,何不升仙?我则稽首,畏鬼以前,帝乃赫庄,口衔日根;左破六天,右蹶酆山;流铃上焕,魔首碎分,逐我七魄,强我三魂;藏斗内晖,九精在心;紫霞洞映,飞光万寻;和魂制魄,六胎修炼,精感变跃,玉妃忽见;坐当我心,俯视仰盻;其名密华,厥字邻倩;吐纳硃气,和平百关;身服锦帔,凤光鸾裙;腰带虎箓,龙章玉文;手执月华,头巾紫冠;腾跃太霄,驾景盖云;书名太素,我得飞仙;起浮崆峒,垂琼太元;上造硃房,役使万神;纪分二度,还反婴颜;北帝激电,南帝火陈;东仓启烛,赫赫雷震;西流双抃,鸣音唱钧;四举起跃,荐我玉真;遂乘八景,遨宴九烟,洞天神光,回曜紫清。玄阴九晨,隐沦绝冥……”
这符咒奇长,初一念得奇快,却又一字一字听来甚是分明,那钟离魅见状,立时有所警醒,符咒奇长,不是鬼怪之术,便是御神之法,不发则已,一发必然惊人,哪里敢让他完成,立时卷了妖风在身,不停的冲撞赵墨的神烛烛光。赵墨以一人之力发动大光明阵法,已是不易,烛光本就飘摇不定,被钟离一撞再撞,烛光已经涣散,不由得大是焦急,那钟离魅眼见初一已经越念越快,几乎一字不歇,给他念得心神不定,大是焦躁,猛然一声暴喝,拔地飞起,直有数十丈高,人在空中,一声尖啸,立时一个猛子扎了下来,赵墨听得他破空飞来之声越来越响,忍不住骂道:“好个黑鬼,狗急跳墙了。”骂归骂,手底下却不敢松上半分,咬紧牙关,急速催动功法,强行拉拢烛光,谁想烛光才亮得一两分,那钟离魅便已冲到,赵墨听他自空坠落的风声,震耳欲聋,便知难以抵挡,果然只“喀”的一声,那烛光立时破裂,碎成一地的白色光块。不等钟离魅有所行动,赵墨早一个翻身避开,湛卢立时飞出,泫然凌空,赵墨立时双手结印,暴喝道:“玄牒,蓬莱动!”瞬息之间,一股剑风立时卷出,那狂风,似乎有万千剑锋暗藏其中,风声呼啸,却带有金铁交鸣之声,声势赫赫,非同小可。
钟离魅一愣,不提防赵墨反应比猴子还快,只得猛一低头,背上的羽翼瞬时聚拢,将他整个人遮住,只听“当当”一阵乱响,似乎刀剑对剁,待到声音完结,钟离魅张开羽翼,却立时一呆。只见初一身子陡然间腾起,一把抓在敖正头顶,敖正“嗖”一声便吸入他掌心,瞬时化得无影无踪。初一却一声厉啸,披散的头发立时飘飞扬起,头发扬起处,却见他脖子一歪一拧,竟化出个重影来。那重影先不过是团暗影,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了一个实体,这实体面目全无,整个人蒙在一团阴影之内,唯一瞧得细致的,便是手里支出来的一节奇长无比的骨头,那骨头正飞速化成一根白骨锁链。初一却也渐渐模糊,身上慢慢的氤氲而出一团白雾,白雾之中,人似乎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像,影像手中,也有一根奇长的白骨,这白骨只迎风晃了晃,便化成了一根巨大的哭丧棒。
钟离魅悚然退了两步,道:“无常拘魂咒?”初一化作的那团白影嘿嘿一笑,道:“你有过河桥,我有翻墙梯。咱们今天就斗一斗,看是你的精卫化身厉害,还是我的无常化身强。”说话间,那团黑影一晃,瞬时已经到了钟离魅背后,“唰”一声锁链朝钟离魅拦腰卷来,钟离魅双翅歙合,却听“铛”一声脆响,他那翅膀与锁链撞击,竟然有金铁交鸣之声。钟离魅哼了一声,双手速结煞印,一声暴喝,其双翅之上,立时卷出一篷妖风,妖风之中,裹有千万白羽,那白羽在妖风之中一转,便化作了千万针头飞羽,铺天盖地的飞出,初一冷笑道:“这样的把式,可只能唬人了。拿出你的绝技来!”说话间哭丧棒一挥,棒上立即冲出一头尸鬼来,尸鬼一声嗥叫,“嗖”一声穿透妖风针羽,一口咬在钟离魅的一只翅膀上。
那妖风吹来,敖正一声嘶吼,“嗖”一声拖出一道数十丈长的暗影灰影,人便到了妖风之后,手中骨链一挥,那白骨锁链立时昂然立起,灵蛇逐鼠似的朝钟离魅啄来。钟离魅肩头被那尸鬼一口咬中,伤口立时发黑,冒出一股尸臭来,钟离魅一惊,骂道:“这东西有毒!你堂堂峨嵋弟子,怎么有这等阴狠的术法?”说着一把拖住那尸鬼,“呼哧”一声将这尸鬼撕成碎片。初一哪里理他,杖头不住挥舞,那尸鬼一个接一个的掉落出来,满地乱跑,觊觎空隙,伺机下手。钟离魅听得背后有风声响起,羽翼后扬,却听“砰”一声响,给撞得向前冲了好几步,回头看去,却是敖正的白骨锁链,那锁链被羽翼弹回,不过在空中绕了个圈子,又再次飞来,一口啄下。钟离魅大喝一声,身子拔地飞起,人在空中,独脚一脚抓来,将那白骨锁链一爪子抓住,用力一扯,谁想敖正力气甚大,这一扯之下,敖正人却纹丝不动。满地的尸鬼却趁机“嗖嗖”一阵乱响,平地弹起,个个尖叫着咬向钟离魅。钟离魅一惊,丢下锁链,身子猛然拔高,那尸鬼并不会飞行,不过跳得高些,钟离魅定在半空,骂道:“你这死瘟神,处处与我作对。好,既然你有这熊心豹子胆,咱们今天就斗一斗,不死不休!”
作者:非不能乃不为 回复日期:2009-10-20 10:23:00 1607#
我要初一变回女的,我要看初一变会女的和赵墨恋爱,满地打滚嚎啕大哭要求
***********
被这个提议雷焦了。。。满地找眼镜中。。。。
第一百二十一节 现形
且说峨嵋山祭祖大典完毕,消停得几日,冰砚不见赵墨,拉了少君、临潼与淮南满山搜寻,仍不见其踪影,大是诧异,惴惴之中,只得向紫薇征询,紫薇并未起课,只寻思一番,让冰砚少君稍候,只身去碧云峰;待其回来,对冰砚道:“不妨事,他遇上了我门中的一位先人,有些杂事,三年后才得回来。你不必牵挂。”三年于修真之人而言,晃眼即过,算不得长久,冰砚却大是沉吟,好半晌才道:“临走也不给说一声,倒叫人白白担心。”少君拍拍她肩膀,道:“你别担心。想是事发突然,不然他岂有不说之理。”冰砚虽有些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偏紫薇又不肯说那位先人是谁,不然倒要去看看,这位先人动辄便要弟子做些三年才完的杂事,究竟是何等模样。
正说话,却突然听得东方“铛”一声脆响,这声音清脆响亮,声上九霄,整个虚陵洞天都能听到这声响。紫薇一怔,旋即讶然道:“是流火金铃的警铃,有外人擅闯虚陵!”说话间,只见东方天空之上腾起一道高有数百丈的炙热火焰,那火焰煌煌然不可逼视,高在玉阙之上的冰砚等都被那烈焰震慑,但听火焰之中“啊”一声尖厉刺耳的惨叫,冒出一股黑烟,那火焰瞬时便缩了回去,消弭于无形。冰砚忍不住叹道:“流火金铃好生厉害。”紫薇微微颔首,道:“可惜太过于霸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硬闯流火金铃的结界。几万年来,从来没人可以破我们的金铃流火。”
说话间,却见灵虚与御魁联袂而来,冰砚知他三人要为少君炼毒,便领了临潼淮南告辞出来,三人凌空飞起,踏梅而行,飞至金光殿上,却见洞天之上,画影拉出一道道炫目的剑光,在天宇漫天飞旋,冰砚微微颦眉,正觉有些怅然,那画影却在陡然之间,猛然发出一声剑鸣,“嗖”一声窜入了三大殿的上景殿中。冰砚一愣,瞬时带了弟子尾随飞起,追入上景殿中。上景殿供奉道德天尊,殿前的高台之上,铸有一高有十丈有余的纯铜青牛。青牛之后,乃是一道玉墀,玉墀两旁,均是高有数十丈的华表,此刻正有数十个小道人,正在打扫尘灰,想来也瞧见了画影飞入,正一窝蜂的奔向上景殿的正殿。冰砚飞行甚快,抢在众人之前,步入殿中,却见殿中倒有十来个弟子,个个都是一脸愕然。
冰砚细细一瞧,不由得一愣,道:“大师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那十来个弟子,却是林玄真、李元济等人,不等玄真回话,子瞻先稽首道:“师叔,今日轮到我们值日,我们正在准备常祀。”冰砚点点头,道:“大师兄,画影落在谁身上了?”林玄真这才如梦初醒,缓缓起身,道:“那是画影吗?我只瞧见一道剑光飞了过来,这剑光突然炸开,事出突然,大家都被这剑光震倒在地。等我回过神来,那剑光已经不见。并不知道它附在谁身上。”冰砚颦眉不语,只眯缝了双眼,在众弟子脸上细瞧。冰砚年纪虽不大,算得紫薇的关门弟子,却是众人心中的魁首,非但一干晚辈,就是和他平辈弟子中最是清矍高傲的梁道临,也要让他三分,此刻被他这一瞧,几个弟子纷纷垂首,不敢逼视他的双眼。
门口追来的那几个弟子,初时见了冰砚,不敢入殿,此刻见冰砚不语,略壮了胆色,举步踏了进来,不料冰砚并不回头,却朗声道:“出去。去请世尊来。”那几个弟子伸出的脚立时缩回,驭剑飞起,去玉阙请紫薇等人。这几个道人才走,便见洞玄带了几个弟子过来,见冰砚杵在门口,冷哼一声,道:“好师侄,你可瞧见了什么好事?”冰砚回过头来,并不唱礼,只淡然道:“师伯修真了得,想来一眼就能瞧出端倪。还请师伯慧眼瞧瞧,他们哪一个,是被离魂附体了。”洞玄哼了一声,跨步进来,瞄得几眼,立时眉头紧锁,作声不得。
洞玄的几个弟子也齐刷刷的瞧过来,直瞧得林玄真等人大不自在,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正没奈何,却见紫薇等人飞来,紫薇等向几个小道人早问了个明白,此刻飞到,瞧见冰砚洞玄,便道:“怎么,你们都瞧不出来?”冰砚摇摇头,灵虚飘然上前,与冰砚一般,眯缝了双眼,细细的瞧了一回,道:“师兄,这不是离魂。”洞玄冷哼一声,道:“荒谬,不是离魂,画影怎么会归附?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看来你的离魂大法,也不过尔尔。”若是说到别人,冰砚不过默然,瞧在洞玄的身份,不至于计较,听得他说到灵虚头上,却无名火起,只微微一笑,道:“大师伯教训得是,不知道大师伯可瞧出来哪个才是离魂真身?”洞玄立时脸色一变,喝道:“放肆!”紫薇微微摇手,对冰砚道:“不得无礼。退下。”冰砚瞄了洞玄一眼,退到灵虚身侧。紫薇抬头对林玄真道:“玄真,把祭台上的香炉拿过来。”
林玄真依言而行,紫薇又道:“将炉灰倒在地上。”玄真望了望紫薇,道:“倒多少?”紫薇不语,林玄真一皱眉,将香炉微微一倾,那香炉之中,立时飘落炉灰,香炉之中的炉灰,因沉积久了,凝结成块,容易倒不出来,林玄真眼见新灰落尽,在香炉上轻轻一拍,便掉出几块凝结的灰块来。紫薇只淡淡瞄了一眼,便道:“行了。”洞玄最是性急,道:“卦象是什么?”紫薇却不作声,甚是怪异的瞧着林玄真等人,直瞧得林玄真等人额头冒汗,好一晌,这才道:“确实没有离魂。弥罗用的不是离魂附体之术,他开了血契。我们峨嵋弟子之中,有人把性命卖给了他,当了他的傀儡。”洞玄皱眉道:“是谁?”紫薇摇头道:“算不出来。”御魁一旁沉吟片刻,皱眉道:“既然是有傀儡,为什么让画影飞到上景殿人这么多的地方?岂不是让傀儡自投罗网吗?为什么不让傀儡暗自将剑取走?”
说着单手成诀,轻轻念道:“七变,灵犬!”“砰”一声响,林玄真洒在地上的炉灰陡然之间,化作一群大小不一的金毛犬,一阵狂吠,在上景殿中四窜,不一刻,群犬集中在道德真君神像之后,齐齐吠叫。众人绕过来一瞧,只见神像转之后,插有七片龟壳,龟壳入地三寸,每一张龟壳之上,都有一个古篆字。七张龟壳上方,悬有一柄古剑,虽则剑光奇怪的收敛,但众人天天在虚陵都瞧见它,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画影。御魁脸色一变,道:“是声东击西之计。那傀儡布的七星移度,把画影招了过来,他想干嘛?”灵虚陡然一震,道:“画影和腾空,不足以开启二师兄的封印。他要的是……”洞玄立时脸色一变,喝道:“怎么昊天令是在玉阙宫吗?”紫薇却神色平静,道:“不对。他这次要的不是昊天令。而是昊天令究竟在什么地方。他是在观察我们,看我把昊天令放在什么位置。”
灵虚一皱眉,立时回过意来,道:“那么,那个傀儡,现在应该就在这个大殿之中。”紫薇微微颔首,道:“虽说历代都说弥罗是我峨嵋的罪人,然他已经轮回转世,前世的种种,何必苦苦执着计较,我不想让峨嵋弟子,同门相残。我本打算让他定神百年,再请人以封印之法封印其前世记忆,让他从新做人,才不枉画影腾空这样绝世神兵世代相随。没想到我的炼器之法,连个钉心锁魂都定不了。看来这个弥罗,确乎是心术不正之人,为了重获自由,竟然连同生咒都能下。”洞玄哼了一声,道:“啰嗦什么,把那个傀儡找出来。”紫薇微微一叹,退后两步,道:“三师弟,你动手罢。”灵虚听得紫薇的叹息,由不得有几分伤感,缓步上前,一个一个打量身侧的弟子,看得一晌,众人神色均有几分惴惴,灵虚亦是一声叹息,与紫薇面面相觑,御魁在一旁,晓得他两个的心事,知他二人实在惋惜,不管那个傀儡是谁,都会让他二人难过,忍不住叱道:“有什么不忍心的。天生其人,自赋其格。人各有命,有什么不忍,有什么可叹。动手罢。早晚要了却这一事,何必拖泥带水。”
灵虚给御魁这一喝,倒真抖擞了精神,对冰砚道:“我要作离魂大法,把众人的魂魄都拉出来。那傀儡的魂魄不在肉身,是附着在宿主身上的,本身的肉身上只有意识,很好辨认。这里除我之外,只有你练过离魂大法,你替我瞧清楚了,谁的头顶没有元神,谁就是傀儡。我瞧一边,你瞧另外一边。”冰砚点点头,灵虚右手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念得数句,左手凌空,虚虚一抓,立时整个大殿之中,立时卷出一股旋风,旋风一起,一干修行浅薄的弟子立时“咚咚”乱响,跌倒在地,其魂魄被那旋风给吹了出来,吊在头顶,极其惊怖。冰砚放眼一瞧,在场之人,除了紫薇御魁洞玄,尽皆昏倒。灵虚发功,不过短短一瞬,其术法一动,便立时收功,唯恐将魂魄拉出来久了,功力浅薄的弟子无法还魂。
他功法一收,众人便醒转了过来,灵虚回转头来,道:“我这边没有。文鼎,是谁?”众人都定定的瞧着冰砚,冰砚却神色十分诧异,似是全然不敢相信,直愣愣的盯住一人,众人顺眼瞧去,心中咯噔一下,临潼更是叫了出来:“不,不可能,哥哥不是傀儡。”洞玄嘿嘿一笑,道:“非我族类,果有异心。”孰料冰砚却双目圆睁,怒气冲天的瞪了洞玄一眼,喝道:“你是说他还是说我?你敬我一尺,我自然敬你一丈。哼,你现在功力高深,我奈何不得你,早晚一天,我要踢你屁股。”说完转过头来,盯住淮南,淮南忙叫道:“师父,我不是傀儡。”冰砚冷哼一声,道:“我知道。”说着并不回头,只打个响指,说道:“师父,傀儡是子瞻。”众人一愣,冰砚又道:“子瞻是个傀儡,抓不住的,那个肉身是破的,我看是从他身上撕下的一层皮化的。一剑砍了算了。可是淮南身上有两个元神。淮南的意识早就模糊了。跟我们相处的,不是淮南,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恐怕就是通天教主。”
灵虚等人一惊,全然回不过神来,御魁一脸不信,道:“通天教主?通天教主是多少年前的人了?他怎么会在淮南身上?”冰砚神色肃然,道:“先把他从淮南身上拖出来再说不迟。三师叔,你可得帮帮我。这个通天教主,可不是易与之辈……”话尚未完,那淮南陡然间变了脸色,“桀桀”两声怪笑,道:“峨嵋一派,果然有些手段。可惜这么早就被你们发现,我这还没学上什么本事呢。”冰砚勃然大怒,骂道:“你这恶鬼,给我滚出来!”喝骂声中,拔地飞起,一把扣在淮南肩头,喝道:“离魂大法!”谁料淮南身形微微一晃,掌心瞬时飞出一把玉尺,“啪”一声敲在冰砚手掌之上,冰砚一声闷哼,倒飞数尺,那淮南立时“嗖”一声窜到临潼身边,一把提起她衣领,“呼”一下射出上景殿。
他人影甫动,御魁灵虚齐齐飞出,双剑齐出,赤霄掩日,双剑之威,何等凌厉,那淮南却全然不惧,单手一晃,掌心飞出的那玉尺瞬时化作一面玉盾,“铛”一声响,双剑倒飞,淮南“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却也借这一撞之力,乘势飞得更快,瞬息之间,便去得远了。御魁灵虚骇然,这淮南自知不敌,却硬接一击,借势飞遁,实在是不要命的逃法。冰砚却是一跺脚,咬牙道:“这个通天教主,不把他剁成肉饼,我就不姓程。”说话间早已驭剑,灵虚忙道:“他有两个人质在手。”冰砚却神色懔然,道:“三师叔,两个人质,我都得救。”话音落时,已经飞得远了。紫薇眉头一皱,看了看瞪大了双眼的林玄真等人,心中暗自难过,微微皱眉,道:“元济,道临,你们带几个弟子,跟上去,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带回来。”灵虚却摇摇头,道:“那个淮南,不必强求,恐怕是带不回来了。”洞玄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是最疼这个弟子么?怎么自己倒不追上去帮帮忙?”灵虚一声叹息,道:“少君还在镜子里。我们还要为他炼毒。”
第一百二十二节 南禺
南禺之山,颇多洞穴,每到春时,山上的泉水注入洞穴,待到盛夏,那泉水又自洞穴之中流出,一到秋冬,泉水却要枯竭。此刻正是盛夏,南禺山上,处处可见飞瀑流泉;乃是避暑的胜地。而山中由来多矿,或金或玉,以致凡人为求富贵,荷锄携铲,往来挖掘,络绎不绝。山中满是泉水奔腾与凡人挖掘不止的锄铲之声。
凡人隅于凡尘,仰头上望,也不过瞧见碧落晴霄,却不知南禺山的云层之中,此刻正站有一个容貌甚是儒雅的青年男子,这男子衣着华美,高冠峨带,腰间悬挂一剑,在他脚边,正匍匐有一对猛虎。左边那虎浑身白毛,眼眸乃是湛然的金色,若不是它体格如此巨大,倒像是一只温驯的白猫;右边那虎却是混身金毛,眼眸乃是幽深的黑色。这男子定在云端,双目紧盯了南禺山某处山峰。那山峰与别蜂瞧来并无二致,满山都是青松白石,松下石侧,都有潺潺山泉。只山势格外陡峭,四面皆如刀削斧辟,无可落脚之地,想来凡俗之人,恐怕上不了这山。
这男子瞧了半日,突然“咦”了一声,回过头来,道:“谁?”在他身后不远,一朵白云“嗤”一声化开,渐渐抽成无数细小的白线,那白线转瞬之间,便绞成了人型,化作了一个半裸的精壮汉子。这汉子只穿得一条短短的亵裤,赤着双脚,其肌肤瞧来细腻白皙,却偏偏生满三寸长短的细毛,除脸庞脖子之外,胸腹背臂腿上,无一遗漏。那细毛虽长,却十分柔顺,随风轻晃,并不会打结纠缠。这毛人嘻嘻一笑,对这配剑男子道:“双成,你的老猫鼻子不灵光了呢,我跟了你都半天了,才发现我吗?”那配剑男子瞄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懒得搭理你。”说着抬头瞄向那毛人背后,道:“尊驾还不肯现身吗?”那毛人一愣,旋即回头,只见背后那一片云海之中陡然扬起一团若有似无的烟霭,那烟霭在日头映照下,荡出一圈淡淡的霓色,化作了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年轻道人。
这道人身躯甚伟,略有络腮,瞧来很有几分憔悴。配剑男子微微颔首,笑道:“原来是个小道士。你是哪个山头的,跟着我们哥俩做什么?”那道人瞟了他两人一眼,道:“你们又跟着峨嵋山的道士作什么?”那毛人翻个筋斗,趴在云层之上,“汪汪”的学了两声狗叫,道:“你又不是峨嵋山的道士,跟你何干?”那道人却嬉皮笑脸的道:“大家两不相干,何必多问。”说话间“嗖”一声化作了一团烟霭,奇快无比的飘向那南禺山的那座独峰。那毛人一见他这飞行之术,立时道:“是昆仑山的凌烟诀。这小道士是昆仑山的。”那配剑男子见他远去,神色十分凝重,道:“这小道士功力很高。”那毛人嘻嘻直笑,道:“咱们功力也还算高,以二敌一,难道我们还不是他的对手?”那配剑男子微微一笑,道:“以二敌一,也亏你这厚脸皮好意思说出来。别的我倒不敢说,说到这飞行之术,咱们俩可是远远不及他。追不上的。”
那毛人一声低吼,甩了甩脖子,道:“你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找到通天的附体没有?”配剑男子微微蹙眉,道:“现在应该在那座独峰之上。可惜闻不到他的气味。不能找出他来。”那毛人咂舌道:“知道他在山上便罢了。难道我们还要去杀了他吗?以你我之能,那岂不是找死来的?”配剑男子哼了一声,道:“你才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这个通天当年肉身被毒得坏了根骨,无法复活。他魂魄只得易体而居,不管他前世有多深厚的功力,易体之后,全然已经荡然无存。我看他易体的那个小道士年纪甚小,修真岁月,能有几何?他便是再有多少手段,捡了这样一个肉身,能厉害到哪里去?不如趁他功法未回,将他杀了。除去王上心头大忌,你我将来,还能多为自家人说上几句好话。”
说着他拍了拍毛人的肩头,道:“别怕。跟我来。”说着驾起祥云,飘然而下,落在那独峰一隅。那两头虎落在实地,缓步走到泉水之边,“咂咂”饮水。那毛人却一个筋斗翻到一株松树之上,单腿勾在树枝上,探头探脑四望。配剑男子不由得好笑,道:“下来。站那么高给人当靶子吗……”话未说完,那毛人却陡然眼睛睁大,表情凝滞,“咚”一声自那树上掉了下来,掉在配剑男子身侧的泉水之中,溅了他一身的水花。配剑男子一怔,一把将毛人自水中拖了出来,却见他浑身僵直,吓一大跳,伸手一探,幸得还有鼻息,并未气绝,不由得毛骨悚然。那两头巨虎似乎也觉察到了危险,毛发直竖,匍在配剑男子脚边,四下打量。
四周却十分静谧,只有潺潺水声与微微风声交织。配剑男子按住剑柄,退得两步,站在两头巨虎中间,迟疑一回,轻声道:“是谁?”问得数声,不见回答,惴惴之中,伏下身来,细细瞧那毛人。那毛人浑身无伤,偏是四肢僵硬,似乎变成了块石头,全然无法动弹,只一对眼珠尚能微微转动。他那眼珠子转得几次,配剑男子却哪里懂得其中的意思,眉头紧皱,四望数眼,道:“赤霓,白虹,左右分开搜。”那两头巨虎立时微微颔首,满是警觉的一左一右散开,微微翕动鼻翼,想要搜出些马脚。
谁料那头赤霓才走不出数丈,突然身子一僵,“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全然没有了反应。那配剑男子又惊又怒又慌,猛然拔鞘,只听“叮”一声响,他自剑鞘之中拔出来的,却不是长剑,却是一枚铜刺。那铜刺长有三尺,刺身斑斓,似乎有锈。他忍不住喝道:“什么人?”话音一落,却听背后白虹一声怒吼,立时回首,却见白虹一吼之后,竟然委顿倒地,配剑男子心中“咯噔”一下,毛发悚然,惊惧之下,拔地飞起,望空飞窜,飞得略有数丈,突然只觉心头一震,似乎一把无形的大锤猛然击在自己心口,心口立时一麻,这麻麻的感觉瞬时传遍全身,“咚”一声自空摔倒,掉在山岩之上。瞬时之间,便觉浑身血脉凝冻,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似乎给变成了一块石头。惊恐之中,却见身边的一株孤松微微一晃,枝叶蜷缩,化作了一个俊美少年,却正是杜淮南。
淮南冷冷的瞄了配剑男子一眼,伸指一弹,“啪”一声地面陡然皲裂,地下慢慢的爬出两条蚯蚓来。那蚯蚓一出地面,迎风便长,直有拇指粗细,且长有数尺,瞧来倒像是小蛇。那蚯蚓长长,一左一右分开游走,一条爬向了那毛人,一条爬向配剑男子。爬向毛人那蚯蚓毫无犹豫,一碰到他的身子,立时“嗖”一声窜入了他的肚脐。那毛人吓得目瞪口呆,陡然之间发觉身子一软,已经可动,却忘却了动弹,只“啊”的一声惨叫。爬向配剑男子的那蚯蚓却无计可施,这男子衣履周全,那蚯蚓想来甚笨,在他腰上转了几圈,竟然爬不进去。淮南哼了一声,对那毛人努了努嘴,那毛人会意,却有几分迟疑。淮南眉头一皱,道:“你是想找死吗?”那毛人立时只觉肚子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肠子绞住,一声惨叫,痛得几乎昏死过去,浑身冷汗直流,那飘逸的长毛给汗水粘成一团,黑糊糊的十分丑陋,当下哪里敢再有犹豫,慌忙过来,对那配剑男子道:“得罪。”说着“哗”一声将他衣衫撕开,那蚯蚓居然发出“丝丝”的叫唤之声,似乎是对他道谢,惊得那毛人直打哆嗦。衣衫撕裂,那蚯蚓如法炮制,也窜入了配剑男子肚脐。这蚯蚓似乎是报复这男子穿得过多,一入他腹内,立时作怪,那配剑男子痛得蜷作一团,实在忍受不住,拼命抓扯自己,将一身衣衫撕得稀烂,肩头胸口,全都抓下斑斑血痕。那毛人瞧得双腿打颤,那配剑男子痛得久了,突然回过神来,拼死爬到淮南脚下,一把抓住他的腿,颤声道:“主子,饶了我罢,饶了我罢……”
淮南微微一笑,道:“真是迟钝。早说这话,不是可以少受些苦。”说话间,微微摆手,配剑男子腹中的蚯蚓似乎长了眼睛一般,立时松懈,平静下来,那配剑男子这才长舒一口气。淮南瞧了他两眼,微微招手,那两头巨虎身子一软,都活了过来,回过头来,对着淮南,虎视眈眈。淮南望了他两人一眼,道:“叫什么名字?是谁让你们跟着我的?是紫阳,还是墨阳?”那毛人俯身道:“小的是毛民国人,姓袁,名知易。”那配剑男子颤巍巍起身,揖手道:“小的君子国人,姓舒,名行难,字双成。我们即不是紫阳的人,也不是墨阳的人,我们以前的主子,自称梦魇。”淮南嘿嘿一笑,道:“原来是墨阳那个小杂毛。哼,他胆子也太大了,明知道我醒了,还敢派你们这样的废物来盯我。毛民君子,都在东海之外,哼,他是在请我遨游东海吗?真是不知死活。”说着转头瞄了两人一眼,道:“什么知易行难的,也不嫌拗口。”说着突然间耳朵竖了起来,那耳朵几乎瞬时之间,便变得如一把蒲扇般大小。
那耳朵迎风扇得两下,这淮南立时面上变色,咬牙道:“那个臭婆娘居然又追上来了。”说着突然一把提起身边的一株独松,那独松一被提起,立时化作一个十分标致的少女,却正是临潼。临潼浑身僵直,口不能言,与一截木头并无二致。淮南将临潼轻轻一抛,丢给知易,道:“阿毛,这丫头给我背好了。可不能有个闪失。”说着单手结印,轻轻念道:“三魂迷生道。”话音落时,知易陡然身子一抖,从脚到头,豁然一变,竟然化作了淮南的模样。淮南嘿嘿一笑,道:“那个臭婆娘,既然一心要来求死,本尊就成全她。”说着自单手一晃,飞出一根玉尺,就地一插,直没入地面,对知易道:“你就坐在这玉尺后面,不用说话,也不用动。”说着单指一弹,行难和那两只猛虎便化作了三块石头,淮南轻轻一晃,本人凝成一株孤松,立在三块石头之中。
知易盘腿坐下,将临潼横在脚边,心中忐忑不安,惴惴不安的等着淮南所说的臭婆娘。等了好一晌,也并不见个动静,正觉得诧异,却突然感觉肚脐一缩,低头一看,却忍不住头皮发炸,只见自己的肚脐一吞一缩,跟嘴唇一般,说起话来:“臭丫头,给我滚出来!”骇然之余,却乍见前方一清溪之上,袅袅浮起一团水光,那水光烂然,顷刻之间,化作一个白衣少女,冷冷朝知易瞧来。知易放眼一瞧,只觉陡然之间,似乎一把巨锤轰然击中心口,整个人立时痴了,半晌回不得神,心中不住呢喃,浑不知天地之间,居然有这等容色;瞧那形貌,便是日月,也不能增其辉。
那肚中的蚯蚓似是知晓知易心思,猛然一绞,知易顿时只觉腹中一阵绞痛,立时回过神来,收敛脸色,缓缓起身,尚未站稳,便听肚脐一声干笑,道:“臭丫头,我借你徒弟肉身,算是给他个机会出人头地,你何必自找没趣。”这少女却是正是冰砚;她瞄了这毛人数眼,一声冷哼,森然道:“你这妖孽,动手罢。没什么可说的。”说话间单手结印,轻轻念道:“万象,禺强秘法,翻江倒海!”话音消落,她足下的那条小溪立时水花四溅,整个溪流之中的清水瞬时卷起,仿佛一条白练,映照在日光之下,漾出五彩的光晕,又仿佛一条经天的彩虹;只是此刻这彩虹美则美矣,被它撞上,恐怕就不美了。知易正待动手,却突然想起淮南之语:“你就坐在这玉尺之后,不用说话,也不用动手。”犹豫一刻,强忍未动,等那玉尺退敌,孰料只犹豫这短短一刹,那溪水已然卷到面前,“砰”一声直直撞在他胸口,他一声惨叫,被猛然弹起,“啪”一下狠狠撞在山岩之上,“噗嗤”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望了冰砚一眼,竟然昏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三节 伏击
冰砚一怔,心下奇怪,瞧了一晌,瞧他没有动静,眉头一皱,轻轻走将过来,走得数步,地面上的两块石头突然化作一对猛虎,正是赤霓与白虹。两虎猛然扑来,一左一右齐齐咬在冰砚肩头,整个庞大的身躯都吊在了冰砚肩头,“砰”一声将她吊翻在地,八只虎爪立时按上了她的身子。行难也瞬时化回人形,叫道:“别伤她性命!”谁料话音才落,却见冰砚的身子陡然之间,化作一篷青烟,消散于无形。行难一怔,正觉诧异,猛然间,地面突然“嗤”一声响,一把玉尺破土而出,“啪”一声飞击向一株古松,那古松之上立时弹出一道人影,顷刻之间,拔地飞起,飞在空中,便化成了冰砚。原来早先出来的那个冰砚,乃是冰砚以离魂大法拟化出来的精魄而已,这个才是本体。
冰砚本体一出,淮南立时化回人形,骂道:“你这小泼妇,今天就是你的死忌!”说话间一手一个,将赤霓与白虹提起,大喝一声,望空掷来,再一脚踹在行难屁股之上,骂道:“蠢货,发什么呆,给我上!”行难给他踹得一个踉跄,心中大是不忿,却也不敢犹豫,“嗖”一声拔地飞起,拔出铜刺来,单手结印,望空一抛,念道:“黄鸟于飞!”那铜刺立时发出“吱吱”怪声,倏突间,变成了一头五彩夺目的彩鸾。彩鸾浑身都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仿佛乃是黄金铸就。
冰砚却毫不见慌张,双虎扑至,单指一弹,“呼”一声纯钧立时飞出,顷刻之间,便化作了一尊巨灵神像,巨灵一声咆哮,“砰”地一拳飞出,打在白虹肋上,白虹一声哀号,被打得斜斜飞出,正撞上赤霓,赤霓被它一撞,连带飞起,自空冲了下来,摔在山中的溪水之中。那彩鸾却瞬时飞至,朝冰砚啄来,冰砚眼皮都未见有抬,那彩鸾却突然平白无故“砰”一声响,一颗凤头瞬时折断,那彩鸾立时从新化回一柄铜刺,只铜刺刺尖已被利器斩断。行难大惊,不提防这小小女子,瞧来弱不禁风,竟然有如此能耐,混不解那彩鸾是如何被破去。却不知冰砚并未动用术法,不过招出了承影,那黄鸟之术化出的彩鸾虽算得灵物,却瞧不见承影,地面虽有影子,但不过淡淡的一点,便是行难也没瞧见,何况这彩鸾;自然也瞧不见,轻易便被承影全力一剑劈中,给削去了脑袋。
淮南在地面瞧得清楚,忍不住骂道:“废物。”喝骂之中,陡然捏指成诀,一声暴喝,飞在空中不停游走的那玉尺瞬时飞回,在他掌心一旋,化作了一把洁白的羽扇,淮南羽扇一挥,喝道:“如意神矛!”扇头立时卷出一股黑风,黑风之中,“嗖嗖”之声不绝,竟是一排黝黑的铁矛。那铁矛长有数尺,矛尖弯曲犹如盘蛇,矛镝尖锐如刺,破空飞来。巨灵不待冰砚指使,自行飞起,猛然抓向那铁矛,孰料那铁矛却跟活物一般,“嗖”一声四散飞开,巨灵一抓之下,竟然抓了个空。冰砚略略皱眉,承影暗自飞出,辟向最先靠近的铁矛,“啪”一声响,那铁矛一被斩断,却并未掉落,反而一化为二,那断去的两截竟然分别长出了另外一端,来势不减,依旧扎向冰砚。
淮南嘿嘿冷笑,道:“臭丫头。我这如意神矛,岂是砍断就可以了事的。等死吧。”孰料冰砚冷哼一声,双手合十结印,轻轻念道:“万象,胡臣镇移大法!”“砰”一声炸响,在冰砚身前空中,赫然冒出一块巨大无比的山石来,那无数铁矛,“咔咔”数声,齐齐扎在山石之上,淮南一愣,“呸”了一声,朝行难骂道:“你是死人吗?”喝骂之中,催动法力,那嵌在巨石之中的铁矛突然飞速转了起来,不过短短一瞬,“砰”一声巨响,那巨石便被数十根铁矛给转裂开来,化作数百块大石,纷纷掉落。冰砚“嗖”一声拔高,双手结印,叱道:“万象,暮云合璧!”
冰砚法咒响起,空中立时弥漫而出一团水雾,那水雾翻腾之间,化作了淡金色的云彩,飞来的如意神矛立时被那云彩裹住,那云彩越来越厚重,不过眨眼时间,那云彩便凝结成了一块块巨大的五彩水晶,那铁矛被水晶裹住,一根根接二连三的自空栽落,掉向山峰下的深谷。那行难站立一旁,单手成诀,口中念念有词,随他念诵,溪水中的双虎陡然间翻跃而起,倾俄间化作了两个半人半虎的怪物。这怪物身段似乎人,有手有足,却生了一个虎头,皮肤之上,也依旧是虎毛。两个虎人翻身跃起,身在空中,如履平地,一左一右朝冰砚撞来,冰砚冷哼一声,巨灵立时捶胸,一声咆哮,侧手将脚下的一株千年古柏连根拔起,当作木棒,“呼”一声朝赤霓扫来,赤霓身形灵敏,轻轻一跃,竟跳在了那古柏之上,四爪齐动,深深抠在古柏之上,巨灵大力挥舞,竟甩它不下来。
这边白虹却已经扑到了冰砚面前,虎口大开,一口白牙森然生光,孰料它才近得身来,巨灵突然将古柏全力一掷,那古柏带了赤霓,“砰”一声撞在白虹头上,白虹立时“嗖”一声给撞出数十丈远,摇摇晃晃的自空中栽向山谷。赤霓在古柏飞出的一瞬间,却四爪齐放,将身一纵,飞到冰砚头顶,“嗷”的一口咬了下来。冰砚眉头一皱,承影立时飞出。赤霓刚张开巨口,陡然之间,只觉一股劲风挟带了针砭入骨的剑气冲到,它虽是个畜生,却也有些灵性,不敢轻捋剑锋,立时侧身打滚,滚出十来丈。
行难虽看不出个名堂,却也由不得他自己犹豫细看,立时双手结印,念道:“螳螂捕蝉!”话音一落,他那没了尖镝的铜刺瞬时飞出,化作了一只巨大的螳螂。这螳螂高有数丈,双翼展开,直有十丈,其臂上的尖刺林立,色如青铜,凛凛生光;臂前一对螯钳,寒光如剑,望而生畏。只是大约因为没有尖镝的缘故,这螳螂居然没头,一出来便螯钳乱夹,全然不辨方向。行难立时身子一晃,单足立在螳螂颈项之上,替那螳螂作了眼睛。那螳螂立时调转方向,猛然翕动原本该是蝉翼一般的羽翼,卷起妖风,朝冰砚飞扑而来,一对螯钳“咔咔”作响。淮南眼见如意神矛被破,大是恼怒,可惜他附体的是淮南,淮南修道日浅,功力低微,枉自他有许多玄妙功法,竟然无可施展;他见行难那螳螂身躯庞大,却没有脑袋,心中暗骂,忖道:“这个墨阳,居然就派这两个废物来寻我的行踪。真是太小瞧我了。”思忖之中,却见冰砚突然双手结印,叱道:“万象,灵犀之术!”瞬时行难陡然一呆,“砰”一声自空摔落地面,倒在地上不住咆哮低吼。他那螳螂满空乱窜,全然找不到目标。
淮南越瞧越是心惊,眼见那赤霓被承影逼到地面,东躲西藏,恼恨之间,猛然跃起,一把将倒在地上的临潼拖起,喝道:“臭丫头,追我千里,不就为了这死丫头吗,还给你!”喝骂之中,用力一挥,临潼立时给甩了出去,朝山峰下的深谷直栽而下,冰砚立时一惊,瞬时飞起,朝临潼扑来。淮南“桀桀”两声怪笑,社稷扇一挥,立时卷出一把如意神矛朝临潼射去。这神矛飞行之速,胜逾狂风,转瞬之间,已经堪堪飞至。冰砚惶急之中,一把提住临潼,人抓在手,立时心中一定,那神矛飞来,冰砚无可闪躲,施法念诀,已是不及,急迫之中,无法可想,立时飞出玄黄钩来,只见一道淡黄的光晕一闪而出,迎神矛而上,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那一排神矛几乎瞬息之间,便被玄黄切成了齑粉,再无重生可能。淮南吓了一跳,他飞出神矛,本意是声东击西,瞧来这神矛是伤临潼,实则是暗袭冰砚,不料想冰砚这玄黄一出,那神矛竟然如同豆腐一般,不堪一击。
冰砚抓住临潼,轻轻一弹指,巨灵立时返回,将临潼负在背上。淮南暗叫不妙,幸得此刻那白虹自山谷之中飞了上来,咆哮着扑向冰砚,承影此刻追那赤霓,飞行甚远,不及回护,冰砚瞧那白虹扑来,倒也不惧,单手结印,轻轻念道:“万象,暮云合璧!”瞬时其面前弥漫出一篷水烟,白虹一头扑来,如同扑中一团棉絮,全无受力之处,大是困惑,挣扎两下,那水烟却开始凝结起来,一眨眼的功夫,这水烟便凝结成了一团水晶,死死的将白虹困在其中。冰砚轻轻一拂水袖,那水晶“嗖”一声便飞出数百丈,不知将那白虹丢到哪里去了。这时那螳螂兀自满天乱爬,不停的挥舞它那巨大的螯钳。
冰砚这才转头望向淮南,孰料此刻淮南竟然无声无息的消弭,并不见人影,冰砚大是诧异,以她之能,那淮南若是逃离,岂有不知之理,惊疑之余,缓缓落下云头,地上此刻躺有两人,一是早已昏去的知易,一是陷入灵犀之术,被吓得近乎痴呆,正满地打滚的行难。冰砚瞄着两人,满心的诧异,正觉怪诞,猛听背后风声大作,立时拔地飞起,低头一看,却是赤霓眼见冰砚步向行难,拼着挨了承影两剑,将承影甩在了后面,冲了过来,它中了承影的剑光,肩胛和脊背之上各有两道剑口,鲜血汩汩直冒,冰砚身在空中,单手结印,叱道:“万象,衰草粘天!”
地面的那轻轻碧草瞬时翻卷,无数草叶如同章鱼爪子,紧紧将赤霓圈住,越裹越紧,直将它绑成个粽子。冰砚飞身过来,一把提起这草叶粽子,飞起一脚,那粽子立时“嗖”一声破空飞走,穿入云海之中,更不知丢去了哪里。这一耽搁,行难的意识却渐渐平复了过来,只这短短的一瞬间,于他而言,似乎过了数百年,行难浑身颤栗,倒在地上直哆嗦,虽则已经清醒,却是全无斗志,与一滩烂泥无异。冰砚瞄得他几眼,并不搭理,只眯缝了双眼,寻找端倪。她四望得数眼,乍见前方一山岩之后猛然射出一排如意神矛来,不等她结印,陡然之间,却猛觉身子一僵,四肢百骸,似乎瞬间被人冻结,再也无法动弹。
冰砚身子一僵,立时知道中了定身咒语,定身咒语在玄门道法之中,并不稀奇,很多道门都有定身之术,但定身之术易学难精,定畜生倒容易,定人却难,尤其是定有术法在身的道人,更是难上加难;且这法术容易反噬,若是偷袭,得手的胜算倒要大上几分,若是对手有所防备,十有八九人没定住,反而会被术法反噬,白白把自己定住。是以这术法向来甚少人用,冰砚一时不察,竟然中了他的伎俩。
但冰砚人虽年轻,却胜在心智过人,从身体最先僵硬的那个部位推算,她立马察觉通天的所在,当下毫无犹豫,承影与玄黄齐齐飞出,玄黄轻轻一旋,犹如摧枯拉朽,瞬时将如意神矛削成齑粉。承影缓缓飞出,无声无息,待到飞近,猛然刺出。通天警觉身侧有异,立时闪避,却比承影晚了一步,幸得他反应不慢,也幸得他这肉身是淮南的,冰砚恐伤了淮南,并未全力;通天只觉腿上一痛,已被承影刺出个透明窟窿来。通天“啊”的一声叫唤,跌了出来。
不等冰砚高兴,一旁的行难突然一声惨叫,脸色灰白的爬了起来,额头上全是滚滚而下的汗珠。他看了冰砚两眼,一把提起地上的一块山岩,猛然朝冰砚掷了过来。冰砚听得身后动静,却苦于无法动弹,只听“砰”一声巨响,背心立时剧痛,整个人“嗖”一声被撞得弹了起来,“啪”一下摔在山壁之上,“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通天放声叫道:“快,快杀了这个臭丫头,快,快!”大叫之中,却不敢稍怠,社稷扇疯狂挥舞,不停的放出如意神矛,抵挡追击的承影。冰砚虽危,却并不惶急,心中动念,那玄黄便瞬即飞回,护在她身侧。玄黄之光,荧荧照人,隐隐有血光闪烁其中,行难瞧见过那玄黄的厉害,一时倒不敢靠近,一声轻唤,呼唤声中,那漫天乱爬的螳螂辨别了方向,朝冰砚缓缓走来,一对螯钳绞得“咔咔”作响。
作者:健康大灰狼 回复日期:2009-10-23 14:11:00 1678#
二牛不能就这样变成姑娘啊。。。他心理上怎么接受的啊
***************
茫然啊。。。对于这样的人;性别在他看来不重要罢。。。追求真相;追求生命的意义;追求天道的公允;追求失落的亲情,这才是冰砚啊……
第一百二十四节 疗伤
那螳螂有了行难的指使,准确无误的爬到冰砚身前,猛然仰起,一对螯钳齐齐夹来,冰砚眨了眨眼,玄黄立时飞起,卷起一片淡淡的金光,“嗤嗤”两声,那螳螂几乎无还手之力,瞬息间便被玄黄削成了铁屑,纷纷扬扬的飘落一地。行难吓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叫道:“是什么法宝,这样厉害?”不闻冰砚作答,却突然听得冰砚一声尖叫,行难扭头瞧去,却见知易突然爬了起来。知易怔怔的瞧着冰砚,一脸的不忍。
行难望向冰砚,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她身体被弹了起来,整个人被钉在了山壁之上,钉在她身上的,是一根根长有尺许的黑针。行难立时醒悟,那是知易身上的黑毛所化。这黑针入体,冰砚一声惨叫,却是定身术破了。当下猛力一挣,自黑针上穿了过来,身上针孔中立时流出血来,将一身白衣染出朵朵红晕。冰砚一得自由,顾不得剧痛,双手瞬时结印,叱道:“万象,落日熔金!”瞬时之间,整个山峰之上的地面,全都发出耀目的金光来,刺得人全然无法睁开眼睛。知易行难立觉不妙,立马闭上眼睛,却依旧觉得眼前金光闪烁,且脚下的石块渐渐热了起来,软了起来,似乎快要熔化,两人吓了一跳,哪敢犹豫,齐刷刷的拔地飞起,窜入云端,直飞了有数十丈高,才觉眼前金光渐弱。两人立在云端望去,却见那山上的石头,竟在这一刹那间开始熔化,化作了火红色的熔浆,缓缓流淌,熔浆过处,万物灼烧,到处都是黑烟滚滚。
冰砚却也并未追击,只一扬手,那巨灵瞬时化回仙剑纯钧,剑柄却化作一只手掌,牢牢抓住临潼,“嗖”一声带了临潼飞向远方。那临潼虽不能动,不能言,却还瞧得见,眼见冰砚危急,却让纯钧带了自己飞走,眼泪扑簌簌直掉,却也无可奈何,瞬时便去得远了。冰砚送走临潼,心中大定,此刻浑身都是针孔,似乎这一身皮肉马上就要脱离骨架,略一动弹,便疼得钻心,却还哪里顾得,只死死的盯向被通天占了肉身的淮南。
淮南被承影刺伤,躲闪渐渐不太灵光,通天偏又瞧不见那承影,给连着刺中几剑,若不是冰砚恐怕伤了淮南,想必老早被剁成了肉浆。通天又气又怒,却拿这承影毫无办法,先他还能从地上的剑影猜测承影的大概位置,可冰砚这万象功法一发动,地面的石头尽数熔化,发出耀目的金光,哪里还看得到影子,立时给承影刺得遍体鳞伤,忍不住怪叫连连。冰砚见状,立时忍痛飞起,乘通天给承影逼得焦头烂额,一把扣住他的天灵盖,大喝一声,骂道:“妖孽,给我滚出来!”骂着拼尽全力一扯,果然将通天的魂魄拉出三分来,通天给吓了一跳,一声怪叫,行难知易顿时肚子一阵绞痛,知道是通天召唤,哪里还敢怠慢,强忍刺目金光,朝两人飞扑过来,冰砚又惊又气又急,错过此时,不知何时才能救得淮南了,一时情急,正没奈何,却见通天突然一声咆哮,淮南猛然仰起头来,一口咬在冰砚拖住通天的手腕上。冰砚“啊”的一声惨叫,五指一颤,只这一颤的功夫,通天立时缩了回去,“呼”的一脚踹来,正中冰砚小腹。
冰砚一声闷哼,眼睛一闭,却是昏了过去;“嗖”一声自空弹飞,她一失去意识,承影便立时缩回。知易行难却正好赶到,知易飞身而起,一把将冰砚抱住,行难却将通天扶了起来,飞上了云霄。通天扶住行难的肩膀,嘿嘿一声干笑,道:“这死丫头,终于落在了我手里。阿毛,把她杀了。”知易一愣,呢嚅道:“杀了她?”通天冷哼一声,道:“峨眉山的妖道,和仙剑有血盟之誓,她人一昏死,仙剑就会回体,护住她的元神。咱们只要一杀了她,仙剑就会带了元神回山。等到元神转世,仙剑才会归山,再次等待宿世仙缘。哼,这死丫头要不是有仙剑附体,我非得把她元神打得魂飞魄散不可。就这样杀了她,哪里能出我心头恶气。”
知易低头瞧了瞧怀里的冰砚,她早已是浑身血迹,虽是一脸血污,却不减半分端丽,哪里下得手来,通天瞧知易那情形,立时明白了过来,一声冷笑,道:“你还舍不得杀她了,哼,世上有绝色无数,想来这丫头,算得是绝色中的绝色了,普天之下,要比她更美的女子,只怕再找不着。这样的人,能瞧得上你么?你瞧瞧她的道法修行,岂是你可以比的,也是她昏死过去,你才有这机会将她抱得一抱,若是她醒了,要杀了你,真是轻而易举,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动手罢。”知易一声长叹,闭上眼来,伸出五指掐向冰砚咽喉,孰料才闭上眼,却猛听行难通天一齐惊呼,下意识的睁开眼来,却见一个人影,已经电射般到了眼前,这人五指一抓,轻轻巧巧的将冰砚一把拖了过去。
这人将冰砚负在背上,朝知易微微一笑,道:“心肠还不算太坏。”话音一落,瞬时化作了一道青烟,飞出数百丈去,眼睛不及一眨,这人便去得无踪无影。行难一旁却叫了起来:“是那个昆仑山的道士,是他,一定是他,这是昆仑山的独门遁术凌烟诀!”通天立时大感头痛,道:“昆仑山的妖道又来掺和上了。走吧,咱们快走,别呆这里了。峨嵋山哪里会只有这么一个小丫头追来,后面还有追兵,快走!”
却说冰砚给一脚踹昏,失去神智,晕晕乎乎不知几何,终是醒转过来。她一醒来,却见自己躺在一间十分简陋的草屋之中,身下铺垫的乃是一张草席,草席之下并无棉絮,只厚厚的铺有一层干草。一瞧见这干草,冰砚瞬即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赫然是一件蓝布衫裙。这衫裙十分粗糙,显是乡下村妇之服,冰砚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捋起衣袖,只见手臂之上的那些黑针针孔之上,敷有薄薄的一点药膏,针孔之内,有一股微凉微凉的触觉,显是有人以精深功力,将药膏点化,融进了深入肌骨的伤口。她略一沉吟,神识游走,发现玄黄和承影都在灵台,就是送临潼的纯钧,不知何时,也已经回转,此刻也正安静的守护在灵台之中。
她心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当下轻轻下床,却见床头之上,放有一束野花。那花瓣之上,尚有露水点点。她略瞧了瞧,推开西窗,却见西窗之外,一轮红日已经斜薄西山,漫天都是烂漫晚霞,将黄昏的天空烧得绯红。冰砚略略一晃,化作一股青烟,自窗户摇曳出来。窗外乃是一方碎石铺成的小院。这是一间草屋,想来是猎户在山中为歇脚而建的驿居。这驿居修在山顶,依山而建,倒有一股隐宿气象。
冰砚正觉诧异,却突然听见背后不远处“咦”了一声,乃是个男子,那男子语带笑意:“你醒了?”听见这声音,冰砚莫名其妙的有几分恼怒,回过头来,愣了一愣,不防这男子却是旧相识。虽不熟稔,却也一眼就认出,他是昆仑山慕容轩东方靥口中的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秦道一。他身量甚高,瞧来年纪不大,却微微生有一圈络腮。见冰砚神色不善,他立时揖手道:“情势危急。我看你伤得很重,不及时治疗,恐怕功法会大损。你也太大意了。毛民国人的一身黑毛,全是兵器,被他们的黑毛扎伤,甚是麻烦。他们放出的黑针,一伤经脉,二伤筋骨,调养不当,医治不妥,会终身残废的。”冰砚瞧他行为轻佻,却又似乎一脸正气,倒没了说辞,只皱了皱眉头,问了一通。
秦道一倒是有问必答,详细说于她听:“我们昆仑一派,世居东海,太平了几百年;不想前些时日渐渐有些妖道魔物汇集,大有成势之态,最近那些妖人,屡屡派人进入东土,我们昆仑弟子便分别下山,一探究竟;我跟的这几个妖人,十分奇怪,一入东土,便一直守在峨嵋山,峨嵋山的流火金铃厉害无比,这几个妖人想入虚陵洞天,却无计可想,终于有一天他们按捺不住,决定硬闯,孰料那第一个硬闯的,才进流火金铃的结界,就惹火烧身,给烧成了黑烟,剩下这几个给吓破了胆子,实在无法,只留下两人,其余的都回东海去了;想来也是机缘巧合,硬闯虚陵不行,虚陵里竟然杀出人来了。这杀出来的,自然就是你曾经的弟子,杜淮南。这杜淮南一出来,这两人就跟上你了。那杜淮南十分机警,行踪有如鬼魅,这两个笨蛋老是跟丢,万般无奈,他们只得跟着你跑。你有那个十分了得术法,能够让万物现形,能看到过去的幻象,所以不管那个淮南跑多远,你总能把他找出来的。那两个妖道,便一直跟着你呢。”
冰砚冷哼一声,道:“想不到,螳螂捕蝉,还真有黄雀在后。这几个妖道,跟着淮南干什么?”秦道一微微一笑,道:“听他们说话,我倒也明白了几分端倪。这个杜淮南身上附有另外一个元神,正是当年的通天教主。而这几个妖道的首领,正是当年通天教主座下的护法天尊墨阳真人。这墨阳真人似乎已经叛教,且早就知道通天教主附在那个杜淮南身上。他派出这几个妖道,正是要活捉那个杜淮南的。不,准确来说,是要活捉那个通天教主。”冰砚摇摇头,半晌才道:“那现在淮南在哪里去了?你既然已经查明了你想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还不走?”秦道一吐了吐舌头,一脸无奈的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当时只想替你疗伤,没想去追他。这事情可才查出一点眉目,哪里就清楚了。那个墨阳真人,派出的人,除了守在峨嵋山的,其余都在南海徘徊,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打算。而这个通天教主,一出峨嵋,也直奔南海。我想,南海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吧。不过,那个通天教主瞧来甚有把握,全不着急,想来他是有恃无恐。至于南海那个东西,和这个通天教主所自恃的东西,我就全不知道了。”
冰砚皱了皱眉头,道:“不成。我得去找淮南。我得把那个通天教主给揪出来。”秦道一一怔,立马道:“你伤得很重,不能轻易动用道法,你要是强运功法,你的经脉随时会崩裂,你会没命的。”冰砚一愣,道:“就那么一把黑针,会把我伤得那么重?”秦道一点点头,道:“伤得真的很重,下次再遇见毛民国的人,可一定要小心。他们的黑针不会立时夺人性命,却是要伤筋动骨的。”冰砚沉吟片刻,突然走到秦道一面前,道:“我的衣服,是你换的吗?”秦道一一愣,腮帮子上明显冒出两椭红色来,半晌才点点头,道:“我去山下的农庄找的衣服替你换的。你的那衣服那么白,染上血,恐怕不能穿了……”
冰砚点点头,冷哼一声,道:“我的伤,也是你亲手治的?”秦道一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却说不出不妥的道理,只尴尬的退后两步,道:“情势危急。我没有多想……”冰砚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道:“你只是为我治伤,并没有多看多想是罢?”秦道一给冰砚盯得发毛,连退几步,慌忙摆手,道:“真的,我真的没有故意多看多想。”冰砚突然收回冰冷的脸色,微微一笑,道:“算了。我们修真的道人,什么礼教,什么男女之防,并不重要。反正我也是不会嫁人的。你过来。我有事要让你帮我。”秦道一这才放下心来,缓步过来,冷不防冰砚突然问道:“我的身体美不美?”秦道一想也没想,立时答道:“很美……”话一出口,立觉不妙,谁料冰砚却并未发作,只是转过身去,望向斜薄西山的暮日,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