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战士一对眼睛仿佛一双铜铃,眼神十分威武凶悍,其中似乎尚隐隐有嗜血杀戮的凶狠,其身前的战马也一样狂暴凶残,它眼中尚有灼灼的似乎火焰的光芒闪烁;那仕女自右眼看来,温柔婉约,贤淑贞德,端的是好一个大家闺秀,然自左眼看来,这仕女双目似电,眼神尖利如刀,一对眉毛虽依旧是弯弯柳叶,却分明是两把剁人的柳叶屠刀,叫人胆寒;便是那横笛的牧童,自左眼瞧来,其眼神阴鹫,哪里像个不谙世事的村童,明明便是一个身材矮小,一脸戾气的巫妖,而它背后的那水牛,犄角之上寒光凛凛,铜铃一般的双目之中蓝光荧荧,鬼火一般,哪里还是头水牛,分明一头妖兽。范镇岳瞧得心惊肉跳,万万想不到从前常来的璇玑楼,竟还有这样的面目。
大厅中间,乃是数十方白玉圆台,成众星拱月之势围着最中间的一个方台;每一方圆台都不过丈余见方,高不过丈余,而中间那方台高有数丈,约有三丈见方;这正是峨嵋一干长老前辈集会之地;中间那方台,正是世尊之位;往常紫薇与灵虚对弈,便在此处。而大厅最末尾处,竖立有一座高有数十丈的神像;乃是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之像;神像为女像,峨带高冠,十分宏伟。那神像却正是这璇玑楼六层楼的上下甬道,其衣衫之上的褶皱,赫然是盘旋的阶梯。林子瞻自然不会走这甬道,和范镇岳微微翻身,自甬道之上飞升上来。璇玑楼一楼乃是会客之所,这二楼却是药房。厅房之中,除却大柱,满是药架;这药架高有数丈,之上全是一格一格的空格,空格之中尽是草药;这草药全然不像凡尘的药材,都是干草枯木,这格子中的药材,全是活的。那格子瞧来并不见大,然每一格内,却似乎都是一个小小乾坤,正可供那药材栖身。那药材生在格子之内,或青翠欲滴,或分枝漫叶,其根分明悬在格子内的空中,瞧来却生机盎然。
药架正中,乃是一片空地,瞧地面的凹痕,想来原本地上应是放有一方铜鼎;而此刻那铜鼎已经被搬走,地面盘腿坐有三人,正是灵虚、御魁与紫薇。灵虚与御魁分坐镜子两端;这镜子高有丈余,镜身黝黑,镜面边缘篆刻有无数星宿之纹,而那纹路瞧来十分奇特,全然不像是镌刻其上的;因那镜身通体青幽,仿佛幽深的青冥高穹,那纹路上的星宿仿佛是真是天空之上的繁星,纷纷镶嵌在这暗夜虚空之上;那镜面之中,似乎正是另外一个黑洞洞的乾坤,内中没有山川河岳,只有无数交汇的星群。而灵虚、御魁,此刻正各自捏诀施法,两人头顶,此刻都纷纷泛起一股彩光,直直的投入那镜中;灵虚发出的这道彩光,五彩斑斓,变幻莫测,便是自九天之上剪裁下来的彩虹,也没有这般瑰丽;御魁放出的彩光,红橙黄橘,尽是鲜亮夺目的暖色,倒像是一把五彩的火焰。
两束彩光自镜子的两面照在镜上,那镜子两面都若隐若现的显出一个人影;这个人影范镇岳自然认识,正是左少君;自灵虚这边瞧来,少君的身体似乎乃是透明的一个琉璃人儿,肌体都是莹莹的玉色,唯独自胯下会阴处生一红色细线,该线行走胸腹正中,蔓延至于下颌,面目缭绕,最后止于目眶之下;正是其身上的任脉;任脉之上的各处要紧的穴位如“会阴、曲骨、中极、关元、石门、气海、阴交、神阙、水分、下脘、建里、中脘、上脘、巨阙、鸠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天突、廉泉、承浆”等处,在红线上十分明亮,似乎凝结而成星芒,且都突突而跳,仿佛要自那经脉之上脱离,尤其神阙、巨阙、华盖等穴,似乎那穴位处的红点快要凝结而成某种形状,那形状欲成而未成,吞缩不定。
而御魁这边,境况相似,却又有所不同;他这边瞧来,少君身上闪现的,却是督脉;督脉也出自会阴,自会阴沿脊柱上自脑后风府,再贯入脑颅,到达头顶,最后自头顶下行,止于鼻柱,经历“长强、腰俞、腰阳关、命门、悬枢、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耳柱、陶道、大椎、哑门、风府、脑户、强间、后顶、百会”等处大穴;这些穴位一般的似乎想要凝结而成某种形状,在成与不成之间不停转换;而紫薇却是坐在那镜子的下方;他的头顶蔓延出来的,却不是缤纷的彩光,乃是一道藏青色的细芒;这细芒游动婉转,快如灵蛇,竟在镜子的两端不住的来回攒动;这细芒一到少君身上,少君身上的某个穴位便会突地一闪,发出耀眼的光芒。范镇岳暗自思忖,将这闪亮的穴位串到一起,乃是“会阴、阴交、气冲、横骨、大赫、气穴、四满、中注、肓俞、商曲、石关、阴都、通谷、幽门”等穴,正是冲脉。
任脉、督脉、冲脉都出自会阴大穴,被道家称为“一源三岐”。“会阴”乃是人身的命符,俗话常言“生我之门死我户,几个醒来几个悟”,讲的便是会阴大穴,因这种种,“会阴”又被道家称为“生死窍”。而会阴蜿蜒而出的三条经脉,任脉被称为人身“阴脉之海”,督脉被称为“阳脉之海”,这两处经脉对人的修为性命至关重要,道家常常以任督二脉为人身之子午,其中以丹家最甚,丹家甚或认为这两处经脉乃是阳火阴符升降之道,坎水离火交媾之乡。而冲脉因为连通任督二脉与足阳明、足少阴等经,被道家称为“十二经之海”,也唤作“血海”,涵蓄十二经气血。经会阴出来的这三处经脉,真正是性命攸关之所在。是以少君中毒,要将其炼化,这“一源三岐”,自然是首选。
第一百六十三节 诱敌
少君中毒,中的并非是寻草毒物,乃是魔毒;一般毒药,或腐蚀肌体,或败坏气血,或衰竭生理,或臆乱神智,但凡种种,总有归属来历。然少君中的这魔毒,乃是两个妖道灵印与宝相的丹毒,这丹毒也被称为妖毒,是妖物修炼妖法,汇集丹元时产生的附属,乃是无名虚妄之中产生的魔物。道家常言阴阳,凡事没有全然独立的,所谓“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阳谓阴亦然;更有言曰“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可见万物必有其两面性。这妖物畜生得道者,修炼丹道,固然是在吸取日月精华,涵澹天地钟灵,然修炼之中,一样会吸取自身的气血精元;它这气血精元,对自身固然无害,然对少君而言,却是致命的毒药了。
这妖毒不但能腐蚀、败坏、衰竭、臆乱,尚有迷失本性、泯灭灵根的恶毒之力;此刻紫薇等合三人之力,为其炼毒,那毒物此刻附着在经脉穴位之上,发出耀目的光芒,显见毒性之强。林子瞻对紫薇显见甚是害怕,他一瞧见紫薇,身子便微微有些颤抖,下意识的退后。范镇岳一见紫薇,立时大是焦急,却全然无法发声示警。他意识清晰,虽能感知身体的存在,那身体却由不得自己作主;他明明觉得身体内嵌入了另外一人,然灵台之中,却全然感觉不到那人的神识,这境况诡异荒诞,真正叫人心惊肉跳。
林子瞻回头瞧向范镇岳,范镇岳见他眼中分明满是惊慌与害怕,顿时心软,正觉他可怜,乍见自己左手结出一个奇特的似乎莲花印的法印,右手轻轻在林子瞻的眉心一点;顷刻之间,只觉整个人似乎顺着那一点的手指栽进了林子瞻的眉心之内。身子明明没动,却分明听得身边带起“嗖嗖”不绝的急速飞行之声,且眼前的景物也瞬息间变得十分模糊,似乎万物都在身边不停旋转;这急速旋转几乎让范镇岳昏厥;待到眼前清朗,身形似乎稳定,范镇岳定神一看,立时给吓了一跳,眼前出现的,居然是上景殿的道德天尊的庄严法像。身侧有数人嘈嘈杂杂的交谈之声,自眼角瞟去,赫然是李元济、梁道临、林玄真等人及其数名弟子。
范镇岳莫名其妙,正觉惊诧,却乍见林玄真轻轻在自己肩头一拍,道:“子瞻,愣着作甚麽,去将供奉端出来。”范镇岳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自己脆生生的道:“好的;爹。”便一跳一跳的窜到了神殿的穿堂。到穿堂取得供奉的果品等物,特特绕行,自神殿的后殿进来,矗立在神像背后,随手一抠,将神像上抠落一块碎石来;捏个七变指诀,轻轻一抛,那碎石立时碎裂而成七块龟壳,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深入地面三寸。范镇岳瞧得一头雾水,只觉这龟壳入地,自己似乎微微一笑,轻轻一拂袖,那七块龟壳之上,立时各浮现出一个古篆字来,正是“临、兵、斗、者、皆、陈、列”七字。
范镇岳心下不解,这是峨嵋的“七星移度”之法;乃是召唤远在身外的法器之用。不等范镇岳明白,他的身体已经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后殿,将供奉交给了林玄真,林玄真刚接过这供奉,猛听殿外一声高亢剑鸣,一道炫目的彩光“嗖”一声破空飞入殿中,众人给吓一大跳,那彩光一飞入殿中,“砰”一声响,炸出一道气浪,众人猝不及防,给这气浪瞬时撞翻在地;四周立时一片狼藉;待众人灰头土脸的起身,林玄真皱眉望向众人,道:“怎么回事?”未听得众人回答,一干人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迷惘,乍觉一股清风飘入殿来,众人扭头看去,却见一个身量高挑,风姿绝世的丽人瞬息飞来,非是别人,正是峨嵋山鼎鼎大名的程冰砚。范镇岳闭关许久,已有多时未见到她,久别重逢,顿时只觉神智几乎瞬息间停顿,别说身子此刻由不得他自己,便是由得他了,恐怕他此刻一样无法动弹。
却见程冰砚神色十分诧异,瞄得众人一眼,对林玄真道:“大师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范镇岳正觉得心神迷乱,却猛然乍觉自己竟然前行数步,朝程冰砚作揖道:“师叔,今日轮到我们值日,我们正在准备常祀。”冰砚点点头,道:“大师兄,画影落在谁身上了?”林玄真这才如梦初醒,缓缓起身,道:“那是画影吗?我只瞧见一道剑光飞了过来,这剑光突然炸开,事出突然,大家都被这剑光震倒在地。等我回过神来,那剑光已经不见。并不知道它附在谁身上。”冰砚颦眉不语,眯缝了双眼,只在众人身上打量,范镇岳给她一望,浑觉周身血脉都要凝冻,三魂七魄似乎都要飘飘然飞散,心头说不出的迷醉受用,只盼她那眸子能只望向自己。
适才冰砚飞至之时,便有数个弟子也飞了过来,只是他们瞧见冰砚,不敢站在她身侧,只立在神殿之外,诺诺而立;此刻见冰砚沉吟,略壮胆色,想跨入殿中,孰料冰砚虽未回头,却依旧瞧得一清二楚,但见她将手一挥,道:“出去。去请世尊来。”那几个弟子立时御剑飞起,奔向了玉阙宫;人一飞走;范镇岳陡觉自己手指在动,自眼角望去,却见自己左手藏在宽大的道袍袖子之中,外人自然瞧不见,然自己却分明感觉到了,那是在结印,一个莲花单手印;这法印一成,立时眼前一花,似乎陡然间脚下的大理石石板化作了淤泥,人竟深深的陷了进来;然自己的身子分明又没有丝毫动弹,范镇岳又是恼怒,又是失落,眼睛立时紧紧盯住冰砚,心头不由自主的暗自忖道:“便是多瞧得一眼,也是好的。”
这想法一闪即过,眼前瞬时变得模糊,身子似乎掉进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被狠狠的拖向地心深处,正觉惊悚,陡觉脚下一硬,似乎踏中了实地,眼前瞬时清朗,稳定心神瞧去,却是回到了璇玑楼的二楼。身边依旧是绯红色的林子瞻,前方依旧是紫薇御魁等人。身形才稳,猛听璇玑楼外传来数名弟子的呼唤:“世尊,世尊,出事了!”听得弟子呼喊,紫薇头顶的那藏青色的光芒倏突消散,缓缓起身立起,御魁与灵虚对视一眼,齐齐收功,身形一晃,瞬息闪出了璇玑楼;紫薇对那镜子道:“你先自行护住经脉。我们很快就会回来。”说着左手凌空虚晃,范镇岳自右眼瞧来,瞧不出个所以然,习惯性的眯缝右眼,自左眼瞄出来,却见紫薇在空中画的,赫然是个符箓;这符箓的画法范镇岳虽识不得,却也知道那是峨嵋独有的封印之法的解印符箓。
冰砚就这么回来了???也太突然了吧????
被这个震到了。。果然是写得太晦涩了麼。。。。
这里要说下,这个通天教主并不是那个尊神;当然这里的通天教只是自认通天尊神门下传人的教派;类似于雪千寻组织的真日月神教,假日月神教教主。。。。
作者:未蓝左岸 回复日期:2009-12-1 18:09:00 2823#
这是冰砚离开峨眉山之前的事情吧
另外一个线索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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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正解。。可是这段前面也有写啊。。为什么好像有人没注意到。。。。这个故事的时间流是错落的。。。倒叙穿插得较多。。
紫薇画完符箓,肩头微微耸动,整个人瞬时自空气中消弭散去,似乎他本就是空气生就一般。三人离去,整个璇玑楼都立觉异常,范镇岳自右眼看出去,自是看不出异常,他自左眼看来,似乎整个璇玑楼都活了过来一般,即便是这屋梁、柱子,都似乎生就了眼睛,正将他和林子瞻紧紧盯住。屋子正中的少君此刻一脚自镜子中跨了出来,他一出镜子,那镜子立刻“嗖”一声变小,缩得无影无踪;少君本来脸孔甚白,因中了剧毒,脸色格外苍白,他穿了一袭深黑色的道袍,整个人似乎是黑夜之中裁剪而来的一段黑暗;有一股异常浓烈的阴森诡秘之感。少君微微侧身,却似乎觉察有异,“咦”了一声,瞬时望向了林子瞻立身之地。范镇岳一愣,不防紫薇等人都未察觉,这左少君似乎能瞧破这神秘的太阴若隐之术;佩服之余,却见自己瞬时单手结印,一把扣在林子瞻的肩头,林子瞻身上的红光立时大炽,将他裹得更是严密。
少君皱了皱眉,缓步起身,定神细细望了几眼,一脸怀疑的思忖片刻,这才转身。范镇岳见自己立时一把拖起林子瞻,飘然飞起,窜入了三楼。璇玑楼的三楼依旧是药房;二楼放的,全是草药,那草全是活物;而三楼放的,却全是石头,甚或连“起阳、麦饭”一类的普通药石都有。到此楼已然无人,林子瞻松懈下来,皱眉道:“你用皮相把人都招过去,被人识破了怎么办?”范镇岳感觉自己舔了舔因为紧张有些干涩的嘴唇,听得自己低声道:“不怕。整个玉阙宫现在只有璇玑楼结有主动攻击的封印结界,那个昊天令一定就在璇玑楼。只有紫薇离开了,他开启了这攻击的结界,我们才能发现昊天令在什么位置。”林子瞻一脸惊疑,道:“怎么找?难道是要触发这里的封印麽?可是楼下的左师叔怎么办?他功力高绝,我们可万万不是对手。”范镇岳听得自己笑道:“你还不笨。咱们在第三层动手,不管那昊天令在几楼,要拿总算得近,成功的几率也要大些。”说话间林子瞻只见范镇岳捏个法诀,念道:“七变,通灵,夜叉临!”法诀一成,其身子陡然一颤,瞬息间其身上的衣衫“蓬蓬”作响,尽数破裂,跌落一地,而其身体,却倏突间由脚至头,化作了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
这怪物腹部之下,乃是肌肉遒劲的一双羊腿,纠结的肌肉瞧来倒也像人,偏想来该是一对大脚的,竟是一对蹄子;瞧来十分怪异,让人诧异这小小的蹄子如何能承担起这么大的一对腿。而其腰身却与人无异,只是胸膛宽阔肩膀宽厚,偏生有一围细腰,那细腰虽说肌肉蛮凸,却终是叫人觉得别扭,倒像是玫瑰花枝上结了一个西瓜,生恐一个不慎,那花枝便要折断;其背上,却生有一对肉翅,倘若那翅膀生有羽翼,还不失神秘美感,偏生那翅膀一毛不生,片羽不存,光秃秃的一对翅膀之上只有紧扎的肌腱与肉皮一般的厚膜,瞧得人心头发寒;而其臀后,却一般吊有一条光秃秃的尾巴;这尾巴长有丈余,靠臀一端倒也生满了肉,还不大显,偏生是越到尾端,肉是越少,那尾骨却不见变小,到尾端尖端,那分明就是一根白骨,且这白骨尖端十分锐利,极像是嵌了一把匕首在那尾巴尖上。这怪物的头也甚怪,脸孔虽依稀可辨旧模样,其额头却生有一对犀牛角,一长一短,上下并列在它头顶。
林子瞻瞧得目瞪口呆,这怪物却咧嘴冲他一笑,露出一口尖利的长牙,道:“这是灵兽镇台印,镇台印结界的灵兽都是双数,一在阳,一在阴;居于阳位的,被称为少阳兽灵,会主动攻敌,不坏不休;而居于阴位的,被称为太阴玄母,它只会护住守护的法宝。我一现形,少阳兽灵就会向我动手;可是太阴玄母不会,你盯住太阴玄母的眼睛,顺着它的眼睛,你能发现昊天令的影子;昊天令乃是四御的法器,就算被封印了,一样会有影子。”说话间突然将身一摆,肉翅猛然歙开,“嗖”一身便飞窜起来。他一飞动,解掉身上的太阴若隐之术,在这巨大的厅房之中一现身,四周空气似乎瞬时凝固。林子瞻只觉胸口立时一闷,几乎窒息,倾俄间,只见大厅之内的所有柱子,全部活了过来。
这些柱子本是巨石雕像,此刻一动,似乎整个璇玑楼都开始摇晃,林子瞻吓得一跳,只见离范镇岳最近的那根柱子,本是斜坐对镜的仕女;那仕女此刻手执一把巨大的梳子,猛然站了起来,那梳子仿佛一把钉耙,狠狠的扎向了范镇岳。这仕女双目瞪得仿佛一对铜铃,其眼睛锃亮,竟能照出范镇岳的人影。范镇岳身在空中,尾巴一甩,只听“铛”一声响,他那骨尾与那石梳一撞,立时身子“嗖”一声给耍出十来丈,“啪”一声掉落在地。那仕女却并不追赶,身子一转,又坐了回去,只是其眼睛,却是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范镇岳看。而范镇岳甩飞之后,离他现在最近的那柱子上的少阳兽灵,立时站了起来,这兽灵本是一个抚琴的风雅儒生,此刻面色狰狞,手中的石琴再无半分风雅可言,分明的杀人利器,轰然朝范镇岳头颅砸来,又快又狠,全然不留一丝怜悯。林子瞻吓得心惊肉跳,慌乱之中在柱子上放眼乱看,可这些柱子之上都只有一个人物,想来全是少阳兽灵,哪里去看这太阴玄母?惶惑之中,猛觉背后有股阴森森的冷气,悚然回头,却见背后一张白皙冰冷的脸孔,不是少君,却又是谁?
第一百六十四节 脱困
林子瞻吓一大跳,却见少君眉头微微颦蹙,冷冰冰的道:“你和范镇岳在搞什么花样?”林子瞻顿觉浑身冰冷,一颗心陡然“砰砰”乱跳,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少君皱眉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因为好奇,想来瞧瞧我,又怕挨骂,我便没管;你们却跑上来作甚麽?”林子瞻退开两步,道:“我们下次不敢了。左师叔,快救救范牛儿。他快要被打死了。”少君眉尖微蹙,瞄向范镇岳,淡然道:“他能用七变变化鬼怪,道行很了不起。哪里会有事?”他说话这声音十分平淡,语调不高不低,语速不缓不急,听来却十分阴冷,似乎他那声音,乃是以冰雕出来一般。林子瞻靠他太近,终是觉得害怕,忍不住又退了两步。
他退这两步,便离那仕女柱子近些,那仕女本目不转睛的盯着范镇岳,林子瞻离它近了,因为紧张,呼吸甚是急促,那仕女似乎有所觉察,陡然掉转头来,盯向林子瞻,林子瞻给她吓一大跳,立时捂住口鼻,那仕女疑惑不解的瞄得半天,缓缓转头,依旧看向范镇岳。然她掉头之际,林子瞻猛然瞧见她背后的石镜。这柱子乃是一座仕女对镜梳发之像,那镜子乃是石雕,能照见人影已是不易,怎么会照见人像?林子瞻悚然间瞧去,那镜子的仕女像十分清晰,这本已甚怪;然更怪的是此刻那仕女瞄向范镇岳,镜中出现的本该是她的后脑勺,映出来的影像却是她的脸庞。她那脸孔十分紧张,紧紧的向左侧盯住,双目一眨不眨。
林子瞻一颗心立时“突突”乱跳,眼角顺仕女镜像扫去,赫然见三楼临近窗户处地面上有一道淡淡的似乎有又似乎无的影子。林子瞻立觉手心发热,这昊天令果然在璇玑楼,还就藏在三楼药石厅中,真是天助我也!而此刻范镇岳却正给吓得心惊肉跳,他自己全然无法控制身体,眼见那儒生的石琴横扫猛砸,真是险象环生;幸得附身这人的身法灵动至极,间不容发之际,虽是如履薄冰,却是一毫不乱,一步不慌,身形恍如穿花蝴蝶,当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待斗得这一阵子,范镇岳却渐渐摸索出了自己躲闪这石琴的规律,附身这人狡猾异常,每步腾挪飞升,都一定会落在这儒生右肩后侧,这儒生一击之后必然转身,他身形巨大,转移不便,再是敏捷,也始终落后些许,是以不管他这石琴挥得再急再快,要砸中范镇岳,始终差这一毫厘的功夫。这儒生虽是石像所化,然也甚有机智,可惜的是他虽早知道这范镇岳的落脚之地,不管他如何设法,始终追不上他,给他致命一击。
少君瞧得莫名其妙,林子瞻与他一向熟稔异常,这林子瞻比他略小,然胆子自小就甚大,便是洞玄最器重的三代弟子范镇岳,当年他也照样欺负,几乎是峨嵋山上最叫人头疼的小毛头;今天却显得畏畏葸葸,十分奇怪;莫非是他又逗着范镇岳干了甚麽蠢事?瞧范镇岳现在和石像斗法,难道是吓着他了不成?范镇岳是洞玄一干三代弟子中的冠首,其术法几乎都是由洞玄亲授,洞玄对自己的几个弟子,如朱利贞、桑元亨、栗无咎、柴有孚等,都未必如此器重;这范镇岳少年老成,于修行法术,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明珠璧玉,可惜人却偏于老实木讷,说话行事,少讨人喜欢,便是他自己的师父朱利贞,对他都不见偏爱,不过碍于洞玄的脸面,对他还不算冷淡罢了。
少君因有平波在身,专擅观察黯影潜行,再厉害的遁形之术,在他面前,全然无功,那林子瞻与范镇岳的太阴若隐之术,本是峨嵋十分高深的遁破之术,然少君一眼瞧穿,倒没觉得如何了得,且他心性擅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竟全然没瞧出这两小子其实包藏祸心;他见林子瞻渐渐后退,像是甚怕自己,他倒没疑心他两个心头有鬼,反倒陷入了自省。紫薇因他这毒,对他曾道:“中了这蟾毒与蝎毒,一定会影响你的性子;将来行事孤僻冷傲,恐怕难免;但凡遇事,细想三分才是。”是故少君见子瞻似乎甚怕,竟不疑有它。
正沉吟间,猛听林子瞻一声喝叱,抬头看去,只见林子瞻左手捏着一个昙花指诀,右手虚虚凌空,正是峨嵋鬼道中的招魂术;讶然之中,但见外间窗户处红光一闪,一道青色的黯影破空弹出,“啪”一声飞到了林子瞻的掌心。这黯影一落在林子瞻掌心,顷刻间将林子瞻的太阴若隐之术弹破,林子瞻“呀”一声叫唤,掌心一麻,那黯影瞬间放出了万道毫光,青色蒙蒙,将整个药石厅照得青光闪耀,非是别物,正是少君当年随御魁取回的昊天令。
昊天令一出,那范镇岳的身形立时弹起,其尾巴在那儒生的脑袋上猛然一抽,那儒生的头颅“砰”一声响,立时碎裂,借这一弹之力,范镇岳瞬间弹到了林子瞻面前,一把将昊天令夺了过来。而两人身边的那仕女,立时起身,一把梳子硬生生的朝林子瞻头顶抓下;林子瞻一声惊叫,昆吾神剑立时飞出,“铛”一声响,生生将那梳子斩成两截,然那仕女的手臂却依旧砸了下来;这仕女乃是石像,其手臂如此粗大,这一砸之力,也是不可小觑;紧急之际,反倒显出这林子瞻的急智,其双手合十,瞬结法印,叱道:“火焰罩!”只听“呛”一声响,其身上立时弹出火焰罩来,那仕女的巨臂紧接砸下,“啪”一身响,林子瞻的火焰罩立破,然这破的一瞬,林子瞻却已经略略侧身,躲过这一重击,且他罩破之际,破去的火焰罩瞬时化作一对火箭,“嗤嗤”两声,一先一后,猛然扎在了那仕女的眼中,那仕女一对眼珠立时崩裂,碎石跌落,这仕女果然盲不见物,手臂立时开始乱舞;不等林子瞻松一口气,那仕女背后的石镜突然一亮,镜子中的人像陡然弹了出来,化作一个常人大小的黯影人像;这人像双臂有如无骨的章鱼爪子,快如鬼魅,瞬息卷向范镇岳与林子瞻。
范镇岳昊天令到手,“哈哈”一声狂笑,单手捏个法诀,叱道:“风遁,催光穿云术!”听他这法诀一动,林子瞻乍觉背心一紧,已经被范镇岳一把提起,倾俄间,见那黯影人像的手臂已经抓到了鼻尖,惊悚之中一声惊叫,却猛见眼前一花,身体似乎被极速拖入了一个奇特的甬道,因速度太快,根本无法呼吸,强大的气压让人瞬时窒息,且眼前发黑,金星乱窜,十分难受,幸得这穿行之术时间不长,不过一弹指的功夫;等林子瞻眼睛能视物之时,才惊觉竟然瞬间穿出了玉阙宫顶,范镇岳仰天一声尖啸,只听玉阙宫下,立时传来一声无比尖利的剑鸣,倾俄间,一道彩光冲天而起,瞬息到了范镇岳身前,正是光华照耀峨嵋多时的仙剑“画影”。
范镇岳放声笑道:“自由了,终是自由了,夤甄,你费尽心力;终究斗不过我!”说话间伸指在画影之上一弹,画影瞬时化作五彩霞光,卷住两人,“嗖”一声刺穿虚棱,远远的自峨嵋洞天弹出,窜入了清朗辽阔的天宇。林子瞻下望峨嵋,心中陡然不舍,猛然想起林玄真,想起母亲柴有孚柴夫人等等,一颗心七上八下,正胡思乱想,猛听背后传来一人冷幽幽、淡淡然的声音:“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林子瞻与范镇岳齐齐吃了一吓,掉转头来望去,顿时脊背之上寒毛直竖,却见背后立着一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转着的镜子;这镜子转得太快,四周的空气给拉出无数几乎可以清晰瞧见的旋转气流;而黝黑的镜子似乎没有镜面,那镜框之中似乎是个无底的黑洞,而此刻那黑洞之中并没有完整的人型,只有一张十分苍白的面孔,这面孔英俊异常,不是左少君,却又是谁?
林子瞻吓得“哇”一声叫唤,范镇岳皱眉喝道:“少管闲事!”说话间单指成诀,叱道:“赤虬!”瞬时之间他双指指间“轰”一声巨响,弹出一条无角的火龙;原本这法术乃是御剑施展,然范镇岳对这术法的控制,当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功力虽说不高,然施法之精巧娴熟,便是御魁,恐怕也难以企及。这火龙脱空弹出,卷出数丈高的火焰,张开巨口,朝这少君这镜子一口咬将下来,其虬须飞扬,卷带焰火,声势赫赫,令人望而生畏。少君却全然瞧不出神色,苍白的脸孔陡然一凸,自镜子中飘然而出;他人一出来,镜子瞬时缩回,也不见他捏指化诀,单单微微扬手,只听“嗖”一声响,其背后立时卷出一道青色剑影;正是他的泰阿神剑。
泰阿剑身赤红,仿佛将丹阳熔铸而来;其剑气却是青色,蔚蔚然有如青霞宝光,仿佛碧空裁剪,仙霞缀饰;凡人常言“宝剑锋从磨砺出”,泰阿宝剑,却哪里有可以磨砺它锋芒的神石;这仙剑倏突飞起,迎那火龙当头斩下;那赤虬飞行如电,却哪里快得过这泰阿,只听“嗤”的一声,泰阿破空斩下,那赤虬自中一剖为二,且剑气冲出数丈,将无形的空气切开,划出一道长长的气痕。赤虬破去,范镇岳“咦”了一声,忍不住喝彩道:“好剑;果然不愧为峨嵋仙剑之首。”
少君森然道:“你能召唤画影;想来该是弥罗先辈;你也曾是峨嵋弟子;怎么能移魂上身,难道不知这样会灼伤别人元神么?快放了范镇岳;老实跟我回峨嵋,请世尊发落。”范镇岳脸色阴沉,轻轻一弹指,林子瞻略一迟疑,终是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玛瑙石榴,轻轻一抛,那石榴悬浮空中;赫然裂开,却见那石榴之中没有红宝石一般的石榴子,却盘有一团猩红的血肉;不过巴掌大小,却也可以瞧出乃是个缩微的男子肉身;只是这肉身没有人皮,瞧来未免可怖。少君立时领悟,这弥罗原来早就脱胎,空留了一层人皮在大魁神庙,其真身原来一直藏在林子瞻的身上;虽则他脱身出来,然灵台被封,无法解印,为揭开封印,这才潜入璇玑楼,盗走了至宝昊天令。
见放出肉身,范镇岳左眼突然流出泪来,只是这眼泪乃是墨黑之色,瞧来未免有几分诡诞;这滴黑色的泪珠轻轻滑落,滴在那巴掌大的肉身之上,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小肉身便飞身落地,化作了少君无比熟稔的萧阿蛮的身体;只是他这身体还是原先的身体,却没有了人皮,一身红肉经脉,全都暴露在外,瞧来未免叫人头皮发寒。而范镇岳却突然“哇”的一声,张口呕出一滩黑水,十分微弱的对少君说道:“左师叔,救我……”便双眼一闭,昏了过去;他一昏厥,便一头栽了下来。
他身子一软,那玛瑙石榴陡然放出一股红色的雾气,瞬时将范镇岳套住,“嗖”一声收了进去。这玛瑙石榴其实还有个来历,其全名唤作白面灵猿石;传说乃是古时得道的灵猴白猿,善会三千小曲,八百大曲;也善为掌上之舞;善看人间妖魅;春秋之时的贤人伯邑考得之,将其进献纣王,为纣王的妖妃妲己所杀;灵猴亡后,脑骨不腐,渐化为玛瑙,生就石榴之像,后被首阳、尧光山一带的火灵教教众挖了去,炼法作怪,火灵教教众多是草木之妖,这妖孽没有元神灵根,修道不易,便是再珍贵的法器,拿在手中,也成不了大器。林子瞻这石榴,还是少君当年和昆仑弟子斗法,赢过来的,因少君用不着这法器,适逢林子瞻修道已能点灯,少君便将这石榴送了给他。眼见这灵猿石被用来束缚范镇岳,少君心头不由自主升起一丝怒意,朝林子瞻瞪目道:“我给你这法器,可不是要你用来伤害同门师兄弟的。”
少君一开始没发现那是弥罗啊,等到发现,他已经逃出来了,少君一个人没法又追又报警啊…他选择了追啊…
第一百六十五节 狡兔
林子瞻对少君颇为忌惮,连退数步,摇头道:“左师叔,我们可没有伤害范牛儿。你若是放我们走;我们走远了,自然放了他。”却听阿蛮嗤笑道:“你少作梦了。这些人脑子僵死,食古不化,哪里会相信你我。要离开,只能一战。”说话间冷笑道:“就算你修行的是《道德经》,就算你有胜我一筹的法器,那也不见得就是我的敌手。接招罢。”说话间其指掌合拢,双手互掐,捏出一个十分奇特的法印来;一见这法印,少君立时大为警觉,这手印乃是以左手定乾,右手定坤,手指定的诸天星宿,乃是大法印,其术法必然是属于《玄都上品》第四章中的封印术法,果不其然,法印一成,但听阿蛮猛然叱道:“灵通,甲子丁卯之术!”话音一落,立时之间其两耳之中传来“轰隆”巨响。
响声之中,其双耳倏突变大数倍,左耳之中一声清叱,飞身而出一个半透明的男子来;而其右耳,则飞出一个半透明的女子来。这两人与常人等高,男子赤裸上身,腰间缠有铁甲葛衣,虎背熊腰,膀粗腰圆,十分威武;而那女子着一身紧身铁甲,虽是女子,犹自显得蜂腰螂形,矫健异常;这两人的身子连带那一身衣裳,均是半透明状。两人落地,各自伸手,竟生生探进了阿蛮额头之中,少顷,各各摸出一柄剑来;正是阿蛮的画影与腾空。那女子行动敏捷,将腾空先行拖了出来,宝剑在手,她立时娇叱一身,身子一弹,窜起数丈,一言不发,仿佛恶鹰捕食,朝少君迎头一剑斩了下来;她这剑术几乎平平,剑上也不见功法扶持,却显见力道甚大,破空之声十分尖锐,其行动之际,空气之中始终响起尖锐的哨音。
阿蛮出自峨嵋,他这术法的底细,少君自然十分清楚,他召唤出来的这女子,乃是封印术法中的灵通术,峨嵋的灵通术,既可以召唤神将幻象,也可以召唤妖兽幻象;然不论召唤出来的是甚麽,都该是纯透明的幻象。而阿蛮召唤出来的这两尊神像幻影,都是半实体,可见这幻象之中还藏有尸神。对尸神的说法,各派不一,峨嵋所谓的尸神,专指那些生前为恶人,死后为恶鬼的魂魄。炼化尸神,有干天和,是峨嵋的禁术,向不许门人修习;这术法的初始,本是炼化恶鬼,超度鬼魂罪愆,消灭其恶性,令其化善而轮回,然炼化之中,峨嵋道人却另辟蹊径,发觉一个替身一般的法术,便是将这恶鬼魂魄,强行炼化,化作自己的傀儡元神,一可迎敌制胜,二可代替真身受过,十分了得。然即便是恶鬼魂魄,也是人的元神,其为恶,自然有天可量之,天可罚之,修道之人将其炼化,化为己用,却是伤了道家的自然之道,是以峨嵋弟子,自这术法被察觉可另作它用后,便将其列作了禁术。
阿蛮蛰居山上,没有解开封印,自然无法下山搜寻恶鬼,那他现目今放出的尸神,必然是林子瞻替他炼化而成,看来这林子瞻,已经为阿蛮铤而走险,很长一段时日了。少君心头微微叹息,若是让林玄真知道,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听阿蛮的咒语,召唤的该是丁甲神的幻象;甲子为阳神王文卿,丁卯为阴神司马卿;那这行动如风的女子,一定便是司马卿的幻象;这六丁六甲别无它术,唯力大而已;然一个力大,想来简单,要制胜,却甚是不易。倏突之间,司马卿已经跃到了少君身前,“嗖”的一剑剁来,少君神色冰冷,想来行动不快,哪里能躲过这快逾星火的一剑,瞬时给这司马卿一剑砍中脑袋,只听“噗”一声响,少君的一颗头瞬时斩落。林子瞻吓一大跳,下意识的尖叫道:“左师叔!阿蛮,你怎么能真的杀了左师叔!”却听阿蛮喝道:“你先走!”说着一把将他推开。林子瞻惊魂未定,却见斩落的少君的头颅突然朝他咧嘴一笑,道:“还想走么?”
林子瞻一声怪叫,放出昆吾,御剑冲天而起,落荒而逃。少君的头颅“嗖”一声盘旋,断裂的脖子下竟瞬时生出一个身子来,身子一扭,朝林子瞻追来;刚一动身,却听一声怒吼,却是甲子神王文卿的幻象飞了过来。王文卿狂吼之中,手中的腾空剑如同一道夭矫的怒龙,自下升腾而上,绞向了少君;前面这少君无可奈何,停身挥剑,泰阿瞬时与腾空硬碰,只听“哐”一声巨响,王文卿声势不减,跃到了少君的上方,而少君的泰阿竟然握它不住,被这一撞脱手飞出,冲起数十余丈高;王文卿一声怒吼,挥动腾空俯冲下来,却不料那少君却“噗”一声响,化作了一团黑烟,袅袅飘散,竟化作了无形;王文卿高空猛扑下来,收势不住,“咚”一声响,撞到白云下的山峰峰顶之上,将那山峰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来。而腾空冲起的泰阿剑瞬时飞到了林子瞻前方,生生将他截住;而剑柄之上,倏突间冒出一股黑气,这黑气渐渐氤氲盘旋,结成人型;正是少君。
此刻下方司马卿身前的那无头的少君却微微耸肩,其断去的脖子上竟又生出一颗头来,这少君一生出头来,立时双手结印,叱道:“幽冥,骨矛!”喝叱声中,其法印之上瞬时爆裂而出一团黯影,黯影阴沉森冷,司马卿一声怪叫,暴跳起身,画影剑破空斩来,因她又快又狠,剑身破空,带出了十分响亮的“呜呜”之声;她这剑还未到,少君那团黯影之中,“倏”一声已经弹出一根灰白色的骨矛来;这骨矛奇快如电,因飞行太快,矛尖与空气摩擦,竟然烧了起来,只听“铛”一声响,这骨矛正撞在画影的剑镝之上,双方用力都极大,一撞之下,画影立时脱手,立时“啪”一下倒弹,“噗嗤”一声扎在司马卿的左眼之中。
而那团阴影之中,再次“倏”的一声响,再次飞出一柄骨矛,这骨矛来势更快,矛尖火花四溅。司马卿哇哇大叫,一把拔出画影,生生将眼珠也扯了下来;她拔剑在手,狂怒暴喝,画影横削出来,斩向骨矛,她力大过人,迅猛过人,这一剑斩下,正斩在骨矛正中,“喀嚓”一声向,骨矛一折为二,孰料这骨矛一断,两截骨矛“嗤”一声化作一对鬼魅;这鬼魅上身若人,而下身纯粹乃是一团鬼气,这鬼气偏又并非散漫的一团烟雾,却分明是一根蛇一般的尾巴;双鬼行动不愧为鬼魅,几乎眨眼之间,便一左一右盘在了司马卿腰上,再齐齐怪嚎一声,一向左,一向右,猛然窜起,只听“喀”一声脆响;这司马卿瞬间腰斩,被这一对鬼魅拖成两截。司马卿一声哀号,瞬时化作浓烟,渐欲消散,而其散开的黑烟之中,赫然有一个婴儿般大小的胎神,正是恶鬼炼化而成的尸神;少君哪里留情,“倏”一声行出一道骨矛,只听那尸神一声厉嚎,三魂七魄四分五裂,被射作了一团碎片,顷刻间化作一团败絮一般的尘灰,自空中飘散洒落。
作者:dlcoder 回复日期:2009-12-3 13:03:00 2860#
作者要是能一天更新这么4小篇就好了
大家举手表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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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抗议啊。。。我哪里写得有这么快。。。月初月尾我都没有办法写作;要忙着工作。只有每月12-22号这几天会有一点时间写。都不保证每天有5个小时的写作。。。这样一发大家马上就会发现没看的了。。。然后变成死火山。。。。
林子瞻眼见少君到得面前,一声惊呼,御剑横飞,落下去的王文卿自地面飞升上来,腾空在他手中放出夺目的光华,仿佛一颗流星自地面倒飞向天际。少君身在高空,双手结印,喝道:“幽冥,鬼斩!”喝叱声中,泰阿竦然高飞,朝王文卿迎头斩下,鬼斩之术会结出幽冥结界,那王文卿一头扎入结界之中,顿觉四周气压一变,空气十分凝重,身形立时放缓,腾挪立时不便,惊讶之中,泰阿迎头斩下,这一斩之力,有无数鬼魅暗中借力,其力道之大,无异于泰山压顶,这王文卿纵是力大,却依旧受不起这一斩,只听“铛”一声响,泰阿一斩成功,竟挟带了腾空同时斩穿了王文卿的身体,王文卿一声怒吼,化作烟霭徐徐飘散,烟雾之中的尸神惊慌恐惧,一把扣住腾空,慌忙逃窜。阿蛮一把收回腾空,猛然张口,舌头一卷,便将那尸神吞入了腹中。
林子瞻无路可逃,退到阿蛮背后,大是焦急,道:“怎么办?”少君摇摇头,其中一个顷刻间化作一团黯影,这黯影渐渐消融,化得无影无踪,另一个道:“还能怎么办,跟我回峨嵋;请世尊发落。”林子瞻却突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道:“师叔,你放过我们吧。世尊他们会杀了阿蛮的;阿蛮不是坏人。他那么可怜;师叔,左师叔……”一见林子瞻如此不堪,少君立时心头一跳,暗叫不妙,湛卢一剑飞出,果然只听“噗”一声响,那林子瞻顷刻间被一剑戳作了一小块人皮,而阿蛮则“砰”一声炸灭,化作一团烂肉,自空中摔落下去。少君连连跌脚,竟不知何时让子瞻脱了一层皮,人却跑了;正懊恼,眼皮一跳,眉头一皱,突然醒悟,立时御剑追那陀烂肉;那陀烂肉已经落出百来丈,眼见少君追来,“噗”一声化作阿蛮的血肉之身,骂道:“这小子还不算太笨!”喝骂之中“哇”一声竟将子瞻吐了出来;子瞻慌道:“还没跑掉,放我出来作甚?”阿蛮一脚踢在他臀上,道:“分开跑!”说话间飞出腾空,御剑疾飞。子瞻“呀”一声叫唤,嚷道:“别丢下我……”
话音未完,少君已经飞至,子瞻一声惊叫,少君劈手一抓,只听“啪”一声响,这子瞻竟被一把抓破,变作一个巴掌大小的尸神。这尸神在少君手中吓得不轻,“吱吱”乱叫,少君心头嫌恶,用力一捏,“噗”一声响,顷刻间被捏得稀烂。放眼前方,那阿蛮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少君心头发狠,祭起平波,平波之中立时显出影像,阿蛮飞去的方向在空中划出的气流尚未平复,有一道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痕迹,虽则黯淡,但隐约可见,少君哪里敢犹豫,立时顺了这痕迹急追而去;急切之中,不知道飞行多久,空中那痕迹却已经淡漠,再瞧不出来,少君叹一口气,定下心神,捏个法诀,念道:“幽冥,鬼狼术。”顷刻间,他指掌间凝结出一团黯影,这黯影缓缓落地,轻轻一抖,立时化作一头高有人肩的巨狼。这巨狼浑身黝黑,形如鬼魅,一双眼睛猩红闪亮,有如一对鬼灯。
鬼狼落地,扭头一声长嘶,少君一弹指,飞出林子瞻的那张人皮。鬼狼嗅得一嗅,肋下陡然生出一对黑色翅膀,猛然前飞;只是这鬼狼飞行速度甚慢,远不是御剑飞行可比,然此刻要追踪下去,却再无它法,少君心头恚怒,却也无计可施。一路寻来,不知过得多远,竟远离了峨嵋地界,穿行到了西岭雪山,这雪山山顶雪峰林立,穿插云间,云海雪山,别有一番景致;然少君哪里还有这闲情瞧这风景,飞过雪山一处雪峰之际,那鬼狼却突然朝少君一声低吼,双翅一拢,头下脚上,倒栽而下,望一座雪峰坠落,这雪峰云端之下,却是苍翠的森林,鬼狼一头栽下,悄无声息的倒挂在一株高耸的古槐树上。少君紧随其后,仿佛一团黑烟自空中倒灌下来,停在树枝上,那树枝竟不曾晃动一下。
古槐之下乃是一林间的一方空地,空地上生满柔草,本是碧绿的一畦,此刻却撂有两具猩红的尸体,尸身上流出的鲜血将草地染红一大片,十分刺目。两尸首均是男尸,尸体十分奇特古怪,生生被人剥去了人皮。这两人死去不久,血液尚未完全凝固,颜色也未曾发黑。少君瞄得一眼,便心中有数,这两人不是林子瞻和萧阿蛮;子瞻身材修长苗秀,阿蛮壮硕魁梧,而这两人都身材五短;然这两人十有八九是被那个萧阿蛮剥去了人皮,不然鬼狼不会追到这里。少君四望数眼,再无别人,微微蹙眉,一弹指收了鬼狼,飘然下树,步到那尸身之前;孰料才刚近身,那两具尸身却突然一抖,上面那一具陡然身子一挺,翻身立了起来。少君猝不及防,哪里提防居然大白天诈尸,吓得一跳。那尸体猛然仰天嗥叫,发出一声似乎人而又似乎狼的啸声,它这一叫,下面那尸体却也一个翻身跳了起来,下面这尸身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害怕,一对眼珠滴溜溜的打转,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瞟得片刻,猛然半蹲在地,十分惊恐的放声哀号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节 诈尸
少君莫名其妙,小心翼翼的退后两步。先起身那尸身听见动静,猛然扭头,一眼瞧见少君,这尸身立时手指一弹,瞧他那架势,是在召唤法器;然他手指弹得数下,却全然没有法器闪现,这尸身似乎惊诧得无法自已,一双已经没有眼皮的眼珠似乎要跌落出来。它背后那半蹲那尸体却突然跃起,朝少君一声怪嚎,它似乎是想要说话,然一张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发出怪异的嘶吼。少君心头有几分怜悯,暗自叹息;叹息之中,只见前面那尸身猛然放开双腿,夺路快跑,直如一阵腥风,卷入了密林深处。后面这尸身大是愕然,却并未追赶,目送同伴跑掉,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只是它这笑容太过可怖,一笑之下,脸孔之上数处血管崩裂,鲜血立时流得满脸。
它身上的各处经脉此刻都微微有气息流窜,但那脉息衰弱异常,一望可知,它是想聚气施法;然人死炼尸,是异常艰深的法门,岂能由人想当然;死人脏腑已死,乃是死物,早已没有呼吸之能,还里能储气?且人一落气,一口先天真气早已消散,哪里还能重聚;要想施法或是修道,无异痴人说梦。是以亡灵之术,才这般艰深困难。岐山一脉尽是守尸炼魂之鼠,然它们乃是未死之前便开始修炼独魂,让魂魄一步步脱离肉身炉灶,其修行之际,身侧必然结有结界,封有灵印,也断然不敢一口气咽下,再来回魂。这活尸运气不成,立时放声哀号,少君心头一软,暗自忖道:“若不是自己穷追,那弥罗未必就会对他两个下手。”这般一想,更觉心头不忍,眼见这活尸一身气息杂乱不成,聚一道真气,定在手指之上,一指点向这活尸天庭。
谁料手指才出,却猛听旁边一声断喝:“使不得!”少君愕然转头,却见一旁猛然跳出一条大汉来。这大汉刀眉方面,眉黑如鬓,而面白如玉,只络腮满髯,若不是多出几分桀骜不羁,狂放野蛮,倒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其肩头盘有一只黑隼,这黑隼喙尖如钩,鹰眼如电,羽翼仿佛蜡浇玉雕,虽是黑色,依旧甚有光亮;这大汉身后还站有一个削肩细腰的干瘦男子,这男子和那大汉一对比,真还算得是蚊子胳膊鹭鸶腿,简直没有人样,偏神色还十分猥亵,拱肩缩背,站没站相,一对眼睛东扫西瞄,且一脸蜡黄之色,全无道家气象,活脱脱一个病痨鬼样范。
少君回头这一刹那,猛觉指间一麻,立时回头,却见那活尸已经将少君指间上这一道真气吸入了口中,真气入腹,这活尸周身血脉瞬时由晦暗的乌青之色化作红色。活尸一声怪叫,“砰”一声响,其腹部瞬时炸裂,身子顷刻断为两截,然它脊柱之上却有残筋未全然断开,上半身便倒挂下来,搭在腿上。只是它那肠子脏腑,却散落一地,一把把的断肠喷将出来,杂糅在它髋骨之上,臭气冲天。少君下意识的退得两步,这活尸再发不出声响,却没有死去,一对血肉模糊的腿拖了上半身,死命奔向山林;少君呆呆瞧它跑去,一时竟作声不得。一旁跑出的那汉子摇头道:“那活尸不知道自己死了。只以为自己血脉不通,你这真气下去,它一身的经脉尽是死物,哪里还能容纳,就好比黄河之水储之秧田,那田埂何等脆弱,哪里能够。可怜这青城弟子。”少君蹙眉道:“你如何知道这两人是青城弟子?”
这汉子嘿嘿一笑,眉毛微微翘起,道:“这人虽被剥去一层皮,撕掉了衣物;然这两人经脉还在,并不曾坏损。你瞧他行经走气的脉络,足阳明根于厉兑,溜于冲阳,注于下陵,入于人迎、丰隆;而手阳明根于商阳,溜于合谷,注阳溪,入于扶突、偏历;这手足阳明两脉的这独特行经运气之道,乃是轩辕黄帝嫡传子孙的祖传道法;黄帝后裔众多,但在西蜀之地的,唯有青城;这两人自然是青城弟子。”
少君不动声色,沉吟片刻,蹙眉道:“那道兄可能瞧出这下手的是甚麽人?”这汉子微微一笑,他肩头的那黑隼一见少君,便自左肩踱步到了右肩,将头埋在这汉子耳朵之后,似乎对少君甚是害怕;那汉子甚有风度,面容之中,始终有三分笑意,他轻轻在那黑隼瘦肩拍得两下,回头对少君道:“这却瞧不出来。只是瞧这两人的伤口,乃是被利器穿透胸口,一击毙命。人都死了,还将皮剥去,实在叫人费解。天下妖邪虽多,爱剥人皮的;倒是闻所未闻。只是听说许多年前,黑水有一派妖孽,以墨鱼的鱼骨炼化作为肉身炉灶,修为参天地之灵根,夺阴阳之造化,十分了得;而这墨鱼,倒是擅长剥皮,其剥皮之后,将这人皮披在身上,便可化作人皮原主的样貌,便是至亲如妻妾父母,也认不出来。只是这妖孽很多年前便传说被峨嵋与昆仑两派联手剿灭;恐怕不会在这里重见天日。”
少君心中一动,忖道:“峨嵋剿灭了那黑水墨鱼,莫非这墨鱼的妖法曾经被先辈们带回了峨嵋;被那弥罗偷习到了麽?他既然会这妖法,难不成剥了这青城弟子的人皮,混到青城弟子之中去了麽?”他蹙眉寻思,那汉子却朝他一抱拳,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在哪座仙山修道?”少君躬身还礼,略说得一二,反问他来,他笑道:“在下乃是金庭山崇妙洞天的方士,鄙人复姓非梦,名远树,字秋山,这位是在下的师弟,姓王,字危石……”秋山这话未曾说完,却突然听得不远处有人惊慌呼唤,少君和他掉头看去,却见十数道人四面飞行,似乎在密林之中搜寻,这一众人瞧见秋山,齐齐欢呼,直奔了过来,迎头却见一个青年道士,跳落在地,一把抱住秋山,叫道:“师兄;原来你没有死,可吓死我了。”秋山诧道:“我好端端的,怎么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