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第二百四十五节 困守
  
  
  少君甫得脱身,潜行数百里,暗道侥幸之余,心中却浮动起另一个念头:这世上岂有侥幸二字,若要死中求生,非常之事,自当行非常之举。这念头未曾消绝,另一念头又生:生诸于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某之所为,诚为小人。少君摇摇头,颇生愧疚,按捺心绪,自言自语道:“不要再吵,先回山再说。还不知道,师父可曾知晓消息。兹事体大,不可儿戏。”他潜踪出来,将孙眠鹤搭在身边,这孙眠鹤自己动弹不得,在少君手中,竟宛如活物,少君在他犄角上略摇一摇,道:“你变化成这般模样如何走得,天下都要瞧你这稀奇,变回来罢。”一语才毕,孙眠鹤猛觉周身骨骼“咔咔”作响,浑身皮肤一紧,那无数鳞甲竟嵌入皮肤皱褶,一眨眼的功夫,竟变回了人型。只是他背后生有一对巨大的龙翼,却有些藏不住,收回脊背之中片刻,却又掉落出来,在背后翼然扇动,鳞光在夜色中发出莹莹的白光。孙眠鹤化回肉身,自己都一脸惊诧,瞧向少君,全然不可思议。少君朝他一揖手,道:“前路相逢,仰仗援手,三言两语,难以言表,理当聚首,然师门罹难将至,孙兄同行,一恐带累青城令名,二恐孙兄误遭辣手。在此拜别,他日有缘,必当重逢,但愿再见之日,你我还能友谊,不必仇恨。”
  言毕拜别,行将御剑,孙眠鹤却一把将他拉住,神色十分怪诞,少君瞧他神色,心中猛然一跳,生出一个念头:这人的肉身是咱们的,他本身的皮相目前太弱,控制不了双龙聚体,不带他在身边,他会变回一条死蛇,任人宰割,全然无力抵挡。少君略一迟疑,心中念头甫生,孙眠鹤立时发出一声奇特的嚎叫,轰然巨响之中,身体倏突变作一条双头巨龙,这巨龙身长数十丈,并无龙尾,身子两边,各生一头,左边一龙浑身银白,腹下五爪,寒光凛然,夜雨飘飞,距它数尺,终究落不下来。右边一龙通体暗青,背上一对青色的巨大龙翼带起幽然的旋风,旋风过处,周遭林木纷纷断折。双头齐齐朝少君点头嚎叫,少君一怔,心念动处,孙眠鹤“嗖”一声再次化回人身,他变化太快,非其自主,整个人给变化的法力波动弹了起来,“啪”一声撞在山石之上,立时“哎哟”惨叫,叫声未绝,猛觉突然有人闯进了自己的心头,愕然之中,却听见了那人在他心头的回答:我只是试试看,果然能进来。你这身体,果真是我的。这声音却是少君。愕然之中,身形晃动,竟身不由己的跃到了少君身侧。他还来不及出声,少君便朝他一点头,道:“看来天意如此,我峨嵋有难,你这友伴理当出力。我若亡故。恐怕你这身体便由不得你做主了。”
  说话之间,却乍见前方云穹高处,隐隐有剑光在风雨中闪耀,那剑光王气弥漫,非峨嵋仙剑莫属,心中咯噔一下,立时御剑,奔赴而去,心中忖道:“深夜飞剑,难道我峨嵋弟子,竟遇强敌?”他身形拔高,飞窜入云霄,穹苍之上巨雷奔涌,乌云弥漫,他却浑然无谓,心中却翻来覆去,难以清宁。须臾之间,奔其所在,顿时莫名怒火,心中大炽。却见那云海之中,伤有数人,赫然竟是李元济同其弟子,李元济浑身结有一层寒霜,脸色发青,显是身受重伤;李元济身侧的数名弟子,更是惨烈,或死或伤,死者残肢断臂,惨不忍睹,生者神色愤懑,然个个周身是血,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已是奄奄一息。而尚在前列恶斗中的,不过梁道临、岳韬、韩夔、钟鼎及一名昆仑弟子。这昆仑弟子少君自然识得,正是昆仑三代弟子中的魁首秦道一。李元济等身侧不远,还有数人,内中两人少君倒也认得,正是岐山的虢媵同苏岐山鼠妖——竟还有那金庭山的道人晏溶溶,一瞧见他,少君便不由自主的想起非梦秋山来,心中纠结,自不必多言。另一女子虽是形容姣好,然少君平波在身,寻常障眼变化之术,哪里瞒得过来,在少君瞧来,其分明便是一只九头妖鼠――却是褒儀。伤者之中,还有一人,背生双翼,形容虽怪,然少君却依旧一眼便瞧出了他来,正是当日在七宝宫放烟龙的那青城山小道士——便是闻新晴。
  而围在峨嵋弟子外围的,缥缈于黑云之中的道真,却约有数百人,内中尚有数十人,穿着打扮,大异于中土,显见乃是海外散仙。梁道临对敌之人却是个发色烂银的老者,这老者一袭青衣,面色通红,双眼微微眯缝,似乎正在酒兴之上,背上有一个大红的烫金葫芦,却正是都峤山宝玄冬天的野棠道人。其掌心飞旋了两道奇特的旋风,旋风中有一黑髯巨目的汉子,这汉子双手握一巨斧,呼号挥舞,其下身却是一道旋风,盘在野棠掌心,在数丈范围内高低飞窜,觊觎空隙,欲下杀手。梁道临乃紫微第三弟子,清心寡欲,闭门修真,论机智计谋,当让李元济,论豁达处世,圆融交际,远逊林玄真;然较之功力术法,却独占鳌头,此刻对阵前辈名宿,竟是毫不见散乱慌张,其仙剑太康,呜呜风响,在两黑风汉子巨斧中飞跃穿行,仿如惊电飞虹,摄人心神。那群道人之中,有一老道,须发烂银,脸色粉嫩,傲立众人之前,指着梁道临对身侧数个年轻仙真道:“这小子道法差劲,瞧瞧,太康算得古剑,其气成于鹿野,盈余数千万年,被夏启之子太康得之,锻炼成剑,这剑王气纵横,却给这小子当成烂柯斧钺,横辟竖砍,却不见高贵优雅,令人扼腕,王道沉沦,着实可悲。”这老道足下却盘桓有一怪人,人首蛇尾,满脸怒色,不是常羲,却又是谁?
  一旁秦道一独斗两人,这两人男的满脸通红,虬髯飞扬,女的脸色铁青,头发批离,显是遇到劲敌,颇有不支。这两人都是清屿山的道人,那男子唤作冷居闲,女子是他师妹,唤作涵澹夜歌,两人道真多年,在道门之中,倒也有些声望,不想今日合斗秦道一,虽略占上风,却胜在秦道一已经恶斗数场,力气将尽,真元将竭,此刻真真是胜不足道,败则蒙羞,心头羞愤恼怒,却也无可奈何。那从旁觊看的老道哪里管他二人心思,奚落梁道临之余,倒不忘褒奖秦道一:“这小子不服管教,忤逆不孝,触犯师门重责,人品低劣,这道法倒是好的,以一敌二,也算了得。我们昆仑小辈中,他这第一高手之誉,确乎不假。”原来这老道乃昆仑山的名宿,复姓孤竹,字伯玉,奉命出山,联络各门道真,汇聚成师,讨伐峨嵋。不想出师遇敌,竟遇到了追冰砚的李元济等人,秦道一也在其中。他满以为一声令下,秦道一必然反戈一击,助他擒获峨嵋众人,孰料这秦道一置之惘然,不但不肯援手,反倒还要助纣为虐,气了他一个倒仰。
  
  而钟鼎韩夔岳韬,却正合力斗一中年道人,这道人乃东海玉溜山的宋行尘,以他的功力,本高出他三人甚多,要想取胜,本不是难事,然这三人,却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令人心悸。三人施展的术法,旁人瞧不出都罢了,一干峨嵋弟子,却是瞧得心酸。三人用的,竟是峨嵋众弟子光明道入门学的第一层中的火焰附着之术。三人那辉煌夺目的仙剑之上,附着了一股夺目的血红火焰,这火焰乃是三昧真火,三昧真火瞧来虽是红艳艳一片,然其焰光实则分作数重,红蓝橙黄,诸色纷呈,像韩夔三人这等火焰赤红一片的,乃是灌注了血咒,那焰光燃的每一尺,点的都是三人心头的热血,真真正正是拼命的术法。三人剑握在手,摈弃一切花哨之术,追近宋行尘,便猛砍力刺。宋行尘放出再是厉害的术法,视若未睹,只求伤人,不求护己,求的便是玉石俱焚。且他三人足下,都汪着一片火海,这火海虽是凡火,伤不了宋行尘这等入火不伤的仙真,然三人却在这火海之中,仰仗五行遁的火遁之术,来去如电,那宋行尘再是厉害的术法,一旦放出,三人总便能在电光火石间穿透那法术,追到宋行尘背后,三剑齐动,星火之间,竟叫人不得不避,不得不躲。这宋行尘枉有神术,竟占不了一丝便宜。斗得性起,周遭渐起嗤笑鄙夷之声,宋行尘羞愤之中,勃然变色,待三剑齐来,陡然间将头一摇,其头颅瞬间化作一头巨象,巨象“嗷”一声怒吼,怒吼声中,钟鼎三人顿觉胸口一震,气息立时崩断,仙剑脱手,三人齐齐惊呼,“嗖”一声给巨象的吼声冲出十余丈。
  那巨象的鼻子却猛然甩出,仿佛一条毒蛇,猛然窜起,卷向三人,似乎要将三人绞碎,一众峨嵋弟子齐齐惊呼,惊惧之中,满布乌云的高空之中,陡然落下五个恶鬼,手执巨斧,猛然辟向那象鼻,宋行尘吓了一跳,鼻子“啪”一声化作无形,五鬼劈空,立时掉头,朝他发出尖利的一声嗥叫。宋行尘脸上变色,喝道:“何方鼠辈!现身出来!”话音才落,便听高空之中,传来一人慵懒至极的声音:“何方妖道,竟敢暗算我峨嵋弟子?天下之大,活路无数,你何故非要走这死路?”众人听得此言,同宋行尘一般讶然抬头,顿时给吓了一跳,却见高穹之上,傲然而立一条双头巨龙,巨龙不知其长,盘桓亘空,令人惊惧;巨龙头顶,踩有一黑衣少年,其眉目冷峻,森然而有杀气,衣袂飘飞之中,仿佛暗夜中出没的游神。
  众人纷纷为之一窒,梁道临却立时叫道:“快走!回山报讯!不要管我们!”少君傲然挥手,道:“岂有此理。我乃峨嵋护法,岂可坐视弟子罹难,宵小之辈,萤火岂可同皓月同辉,一起上吧,好叫你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言一出,尽皆哗然,野棠道人丢开梁道临,喝道:“小辈,不知死活!”喝骂之中身形猛然腾空,双手挥动之际,两个黑髯大汉呼啸而出,一左一右双斧挥动,朝少君迎头辟下,少君冷哼一声,其身影陡然消灭,幻出一面黝黑的古镜来。双斧辟在镜面,那镜面便如湖水一般漾起微微的波纹,竟不见破碎。野棠道人一怔,掌心发力,两黑髯汉子暴喝之中,收回巨斧,对着镜框猛然辟下,一辟之下,那镜框果然“哐”一声巨响,那镜子立时崩塌,孰料这镜框贲裂,那镜子中的黯黑色竟如滔天的洪水一般涌了下来,且这洪水之中闪烁着妖异的奇特火焰,令人不敢小觑。野棠一惊,恐其有毒,立时倒掠,斜斜飞开,各门道人瞧不出端倪,然见这涌动的黑色中冰蓝色的火焰渐渐四散弥漫,却也纷纷走避。那一干峨嵋弟子却无力躲让,涵澹夜歌冷笑道:“果然作法自毙,瞧你峨嵋弟子,却是死在你这村头蠢驴的护法之手。”
  嗤笑之中,听得峨嵋弟子纷纷惊叫,齐齐给湮没在那燃烧的黑暗之中,消逝身影,那孤竹伯玉却陡然叫道:“糟糕,中计!”立时自眉心放出一块晶莹夺目的美玉来;这玉石毫光大炽,光华闪耀中,却见那奔涌的暗黑色中交缠有一丝丝错综复杂的火光,这火光交相辉映,组成数个巨大的结印,却是峨嵋天下闻名的摄空术。孤竹伯玉面上变色,众人仰头看时,天空那巨龙不知何时早已经消灭,只残留了一个巨大的巨龙法力幻影,若隐若现,显见施法之人已经遁得远了。孤竹伯玉跺脚道:“荒唐,荒唐,数百人的眼睛,竟瞧不破这幼齿小儿的瞒天过海之计,当真是糊涂!他一人之力,便算峨嵋五行遁再是了得,必然也跑不远,咱们分开搜!把他们搜出来!”众道真讶然无言,三三两两,四散分开,向四面八方齐齐搜去。众人远去,孤竹伯玉却独立高空,并不行动,好半晌,却突然道:“道一,你这蠢材。脑子发热,空有一腔热血,却没有一点算计。”又朝空中一处淡淡飘忽的烟霾道:“梁师侄,李师侄,峨嵋此劫难,想来难免,天下道宗被人唆使撺掇,众盲而众怒,我昆仑若置身事外,还不如附和结盟,欲破其攻,先破其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峨嵋如今已是兵临城下,你们这点微末之力,于事无补,回山送死,不如隐匿踪迹,只要峨嵋还有一人不曾死绝,血盟便算不得破解,那剑山便不会崩塌。只要还有剑山,便还有希望。愿你们三思。”说完此言,孤竹伯玉猛然拔高,化作一道惊虹,倏突远去,消失在风雨交织的黑夜之中。
  
  
  第二百四十六节 返华
  
  
  孤竹伯玉走远,空中却果真现出少君等人身影。梁道临脸色发白,道:“这孤竹老道的话,不知信不信得。”李元济道:“若不是他拖住众人,要单打独斗,决胜得明公正道,这些道人一哄而上,别说等不到少君,恐怕咱们便是死,也留不得全尸。”少君喟然道:“若不是苍天作美,下得有雨,这水遁之法也放不出来,要瞒过众人,只怕也不易。我一人之力,说什么也斗不得这上百人。”虢媵携了岐山,朝李元济等作揖告辞:“真人之德,铭记在心。然我小小鼠辈,当此大难,却是自顾不暇,无力回报,不敢同真人并肩抗敌;只是真人若要潜行藏踪,修身自救,当可到我岐山一聚,岐山千山万洞,机关重重,藏宝虽难,藏人却容易。患难之际,虢媵退避,实在羞愧,真人海涵。”梁道临不曾言语,李元济须发之上,尽是寒霜,朝虢媵点点头,道:“不必多言。各安天命,你去罢。”瞧虢媵岐山去了,又朝褒儀道:“你修真不易,成形艰难,以后好自为之,不要滥杀无辜。去罢,我峨嵋已无力护你。”褒儀含泪,朝李元济微微颔首,化作一股妖风,窜入下界,想是入了冥河。
  李元济微微一叹,又对秦道一道:“秦师侄,得蒙一力助之至今,足见盛情,但诚如孤竹伯玉道长所言,你和我们一道,未免叫昆仑落人口舌,昆仑长老便是肯暗中援手,也要因你之故作难。不如转明为暗,于大家都方便。前路波折奸险,许多话,却也不必说了。”秦道一喟然,朝众人施礼,道:“师叔放心,我先行一步,到峨嵋一探究竟,无论孤竹伯玉师叔祖说的是真是假,无论昆仑立场如何,我秦道一必不负峨嵋,相交一场,知心一世,某不敢自比古士,然为知己者死,诚可为也。”言必掉头,驾驭双鱼,如同恶龙入海,一头扎入了无尽的夜雨之中。瞧他走远,李元济又望向闻新晴同晏溶溶,其虽不言,而心自明。患难与共,如今大难将至,晏溶溶自忖无力可出,唯小命一条,无可奈何之际,只得喟然作别。闻新晴虽是万般无奈,却也只有含泪挥别。
  少君施展水遁,在夜雨中带了众人穿行,行之不远,却听得前方有“嗖嗖”不绝的破空飞行之声,少君谨慎,拔高身形,施展秘术,将平波化作一片乌云,将众人藏匿其中,须臾之间,却见数个黑衣道人,驾驭清风,穿行过来。头这一人,众人却都识得,却是野棠道人。野棠等人在众人下方寻得半晌,总不见峨嵋群真,汇聚一处,野棠颇见羞恼,道:“废物,难得有这般机会,可以折辱这一群杂毛,却偏叫他们跑了,这峨嵋妖道,眼高于顶,从来不将咱们放在眼中。如今野狗落水,正该痛打,可惜,可惜。”听闻此言,少君心头起火,脑中立时冒出一个念头:‘别恼,越是危急之时,越要冷静平和,现在有此恶报,可知当初必然自己行为乖张怪异,不必和他计较,怨人无德,不如克己厚积。’一念初生,一念却又新至:‘这等落井下石的贱种,于世无益,天地朗朗,便叫这样的贱种生生污浊,看看身后的峨嵋弟子,你可知有几人伤于他手?无辜弟子,无端蒙羞,身为护法,你不出头,谁来出头?’一念至此,少君脸色一变,他身边委顿两人,一为凌万壑,一为俞群山,都是梁道临的女弟子,两人警觉少君心神动摇,身躯微微发抖,大是奇怪,正觉忐忑,却乍见少君微微侧头,神色十分阴寒冷峻,两人下意识的低头,只觉给他一瞧,浑身都生出一股寒意。
  野棠喋喋不休,同一众弟子羞愤乱骂,放肆呵斥辱骂之中,却渐觉身侧似乎有些异样,静下心神,微微打量,却猛见身侧这几个弟子之中,竟有数人,眼中渐渐生出一抹绿色的幽光,他吃了一吓,脱口道:“你们做什么?”一个眼珠已经尽数化作碧绿之色的弟子陡然开口:“贱种,口出污言,峨嵋弟子,也是你辱骂得的麼?”这弟子开口之际,其身体已经渐渐发黑,弹指功夫,竟化作了一个奇特的厉鬼,只见他身躯巨伟,上身有如铁塔,肌肉遒生,然腰腹又干又瘦,皮干肉黄,有如干柴;其双腿更是形销骨立,几乎只是细细的一对奇长的骨针。而这恶鬼满口尖牙,刺破两腮,血肉模糊,瞧来甚是可怖,然它这嘴却小得出奇,只得针口大小,任它如何用力撕扯,那嘴竟张不大一丝一毫。一弟子悚然恐惧,缩到野棠背后,颤声道:“师父,这是什么东西?”野棠脸上变色,道:“这是针口恶鬼,饥火焚身,却只得针口,撕裂万物,却一丝一毫也吃不下肚。这是峨嵋山的妖术。”
  说话之间,几个针口恶鬼猛然跳跃,别看它们腿细如针,这一行动起来,那针腿竟似乎是力大无比。恶鬼初动,野棠立时一声怪叫,其掌心立时飞出两个巨大的黑髯汉子,只是这汉子手中拿的不是巨斧,却是前粗后细的木棍子。一恶鬼甫一靠近,那汉子便一棍飞出,“砰”一声击在那恶鬼身上,那恶鬼混不知道闪躲,一棍击中,身躯震动,“哇”一声惨叫,似乎想要吐血,然针口太小,那鲜血吐不出来,反倒从破碎的腮帮子汩汩冒出,那恶鬼给棍子击中,却也顺势死命扯住那棍子,身子便如麻花一般绞上棍子,其双腿扬起,有如一对尖利的长针,朝野棠胸口刺来。野棠又惊又怒,这恶鬼瞧来可怖,可都是自己门下子弟,若下杀手,如何忍心,然此刻生死相搏,不下杀手,却又何以自保,犹豫恍惚之中,那恶鬼的针腿已经堪堪刺来,扎破道袍,刺入皮肉,胸口吃痛,野棠不及细想,劈手抓住那恶鬼的针腿,五指发力,“啪”一声响,将那恶鬼双腿齐齐折断;那恶鬼双腿一断,立时一声尖叫,惨叫之中,化回本相,却是野棠的向来亲近的弟子,这弟子双腿齐膝断折,痛不欲生,抱腿哀号:“师父救我!”
  野棠心软,松开五指,孰料五指一放,那弟子蓦然化作恶鬼,一把抓住野棠手腕,竟生生将野棠腕上撕下一大块肉来;剧痛之中,野棠掌心的大汉一棍敲在这恶鬼头顶,敲得这恶鬼头骨开裂,鲜血汩汩直冒,然这恶鬼却不肯松手,小小一副口牙龇在野棠腕上,死命吮吸血肉,它口如细针,哪里吃得下任何东西,然贪婪之中,只得以尖嘴拼命在野棠腕上狠扎。野棠发出夜枭一般凄厉的尖啸,五指捏爪,猛然揪住这恶鬼的尖嘴,死命一扯,生生将这恶鬼连嘴带脸皮,一把扯掉。那恶鬼顷刻化回人形,一张脸自眉骨到下颌,脸皮被生生剥去,满脸烂肉之上血浆横流,没有眼皮的双目浸在鲜血之中似乎想要眨眼,血糊糊的瞳孔上下翻动,却是再眨不动,惊怖之中,这弟子放声惨叫,野棠眼中发红,一掌将他抛出数丈。那弟子一头栽下云海,凄厉的叫声自空中远远传开。野棠又惊又恼,又悔又愧,痛呼之中,冷不防几个恶鬼觊觎两黑汉空隙,扑到了身后,那未变身的弟子惊恐交加,失声惊叫:“师父小心背后!”
  
  野棠悚然中未及回头,便猛觉背心一紧,数对尖利的鬼爪已经搭在了背上,只听“兹兹”数声破响,背后立时剧痛,猛然回头,却见肩胛下方被撕裂数块皮肉,几个恶鬼眼珠发出绿色的幽光,细小的尖口在血肉中贪婪的吮吸,野棠剧痛钻心,再顾不得,双掌之中,黑汉手中大棍化作大斧,斧钺横辟,只听“啊啊”数声厉叫,几个恶鬼的尖口被齐齐辟断,尖口一断,这几个恶鬼立时化回人形,却见他几个腮帮子破烂,嘴唇全无,甚或鼻尖被削去一块,露出黑洞洞的鼻骨深洞。一回人形,这几个弟子立时捂住脸孔,哭作一团,野棠背后鲜血直冒,失血中眼前发黑,金星乱冒,一个年幼弟子得以幸免,慌忙撕裂衣袖,为他包扎。野棠颤声高呼:“峨嵋妖道,现身一战,鬼祟伤人,算什么名门正派?”然呼号多时,却不闻答言,惊惧愤怒之中,又有几分侥幸,满头思绪,乱如风絮,莫可表记。
  而隐逸暗中的少君等人,却早已去得远了,梁道临瞧见少君这鬼术,心惊肉跳,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道:“驭使生魂化形恶鬼,须得何等的功力造化,你修道短短这几年,如何有这样的道行?”少君微微摇头,道:“这不是我功力高深,只是那几个小道士修行太浅,抵挡不了阴阳旗而已。这阴阳旗有驭神驱魔之力,暗夜返华可动鬼怪,白昼玄上可驱妖魔,乃是窥人灵窍,动人机构,测其所惧的法器。如今我功力初成,藏天偃月之术才可修炼,将来大成,别说这几个小道士,便是野棠,叫他做鬼,只消瞧他一眼,他便万世不能做人。”李元济等深觉纳罕,梁道临颇为惊讶,道:“这阴阳旗乃是青城山的镇山之宝,你如何得到这样的宝物?”少君摇头道:“说来话长,还是先回山,容后再叙。”
  行之渐远,想来离群真已隔千山,梁道临瞧李元济神色渐渐昏聩,其眉目之上霜花暗结,不由大是担忧,思量一番,对李元济道:“二师兄,你破寒冰地狱之术,如今法术反噬,将要入眠,即便回山,也无力可出,你是智珠在握之人,不必作无谓牺牲。我看还是寻一个隐秘所在,你好生将息,待醒转之后,再做打算。”李元济此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眼睫毛上都覆了一层寒霜,梁道临回头望了望身后一众弟子,伤成一片,难得有一两个周全,喟然感叹,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个个伤势严重,回山之后,一般也是送死。”感叹之余,对岳韬道:“你师兄弟三人,硕果仅存,众人的安危,便交在你们手上。下界山多洞多,去寻得一个隐秘所在,潜心将息,待众人伤势大好,再作道理。”岳韬等人欲辩,梁道临不待他等开口,便厉声道:“峨嵋未亡,便要不尊尊长,违令忤逆不成?”岳韬等人面面相觑,含泪无言,梁道临拍拍岳韬肩膀,道:“重任在肩,珍重。”少君心中默哀,不可言说,朝李元济稽首,道:“二师兄,后会有期。”言必同梁道临陡然驾起霞光,昂然升空,掠上天宇,朝峨嵋奔赴。
  少君道临全速高飞,两人特意将剑光放得闪耀夺目,千里之外,都能瞧见这灿烂的华光,好叫追猎的一干道人知晓他二人的行踪,免却李元济等人的后顾之忧。两人飞行良久,瞧见身后有无数蔚然霞光,五彩缤纷,莫可表述,知是众道门真人追来,梁道临道:“想来他们应该可躲过这一干人等的搜寻,咱们收敛行藏,先回峨嵋。”少君颔首,两人立时敛却剑光,少君驭起平波,梁道临祭起他点灯的法器金犀,两人窜入霄汉,在茫茫夜色中化作两条黯影,风驰电掣,向峨嵋进发,不知行有多久,东方渐渐发白,曙光虽则未现,然幽暗的天穹却生出了淡淡的灰蓝之色。经行至于某处,少君陡然脸色一变,一把拉住梁道临,十分凝重道:“小心!走我背后。”梁道临一怔,四下打量数眼,一脸诧异,少君背后镜光闪耀,镜光熠动之中,却见四周竟弥漫着无数奇特的游丝。这游丝盘亘在穹苍上下,几乎将近百里,上穷碧落下达黄泉,游弋穿梭,蔚为奇观,梁道临处身游丝之中,浑然无觉,若非少君的镜光,竟全然不可逼视。少君神色十分奇特,梁道临微微蹙眉,道:“这是什么东西,是妖物不成?”
  少君摇摇头,道:“这是睡梦结界,咱们闯到别人的梦中来了。”说话间微微扬手,触碰到一丝游丝,那游丝立时飞扬,瞬间变长变大千百倍,如同一层轻纱,飘摇在少君头顶,如同生了眼睛一般盯住少君不放,少君微微一弹指,身形立时陷入平波镜光之内,那游丝瞬时缩小,重新游弋在虚无的空中。梁道临颇觉惊异,讶然道:“这别人的梦境,咱们如何进得?”少君微微蹙眉,答非所问:“结这梦境的人道行高绝,梦境之中遨游千里,布阵结法,好生了得,瞧这游丝,他是在寻人。这梦境之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实在难测,可要千万小心,若是给他以妖术惑住,咱们可就永世离不开此地了。”梁道临“啊”了一声,道:“天下虽大,有此异能的,非霍桐山的道士莫属,然此术之高,令人匪夷所思,便是他们的掌教真人葛年,想来也没有这般的本事。他意在寻人,难道是埋下伏兵,截杀我峨嵋弟子的不成?”
  
  
  第二百四十七节 梦境
  
  
  少君蹙眉道:“这如何知道。”说着旋开平波,梁道临见过平波无数,却自来没见平波如今日一般黝黑暗沉,这镜框四周的符文秘咒微微晃荡,发出奇特的冷色辉光,这辉光如同水纹一般四溢,仿佛荡起的一串涟漪;镜光微动中,梁道临乍觉身子一轻,人在瞬息间便陷入镜中,一入镜面,瞧向镜外,顿觉那无数游动的细丝,竟如同有魔力的生物一般,变幻莫测,时而隐约化作一只巨大的眼睛,漠然的眼神却有一种奇特的令人寒毛直竖的逼视胁迫之力;时而又化作一个银髯的老者头像,双眉紧蹙,双目炯然四望;时而又化作巨大的手掌,在天地之间缓缓的游弋触碰,似乎在细砂中捞针一般,确乎是像在寻找一件物什或是人。
  少君小心翼翼,在这细丝之中高低翔动,行之不远,却见前方细丝纠缠之中,立有数十个道人,这一众道人个个神色平静如常,悬浮在高空,一动不动,只衣袂随风微微晃动,略略靠近,便见其个个目中有一股奇异的灰色,这灰色在他们眼眶中飘乎来去,其瞳孔随了这灰色上下转动,如同冰盘之中的玉珠,滴溜溜不住。梁道临神色愕然,少君瞧他容色,情知就理,道:“这些道人进入这睡梦结界,浑然不觉,待得久了,便是那高人不作法,他们自然也会入眠,一经入眠,这身体神智,可就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了。”梁道临瞠目结舌,好半晌,才道:“他们这样了得,恐怕师叔的万象神功,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少君听得此言,反倒笑了:“那却未必。师叔的手段,恐怕远不止此。”
  少君说话之际,瞧着梁道临,本带三分笑容,倏突之间,却突然变了脸色,朝梁道临一瞪眼,道:“出来!”梁道临一怔,不曾答言,却猛见少君五指一捏,成一摄空之印,叱道:“还想躲!”呵斥声中,梁道临陡觉双手一震,只见双手五指之上,竟被拖出一股黑气,这黑气丝丝缕缕,不成形状,却死命缠在梁道临指间,不肯滑落。梁道临反映甚快,眼看少君拉其不动,口诀立颂,真法瞬息发动,双臂之上猛然放出三昧真火,火光一出,那黑气立时滑落,落在少君空镜之中,黑丝缭绕,化作一个黑面魈魃,此刻日上三竿,这魈魃虽藏在少君镜中,却一般被阳气彻骨,整个形容几乎只有一副骨架,血肉之躯虽则黝黑,却又晶莹剔透,仿如透明。其目中隐隐有戾气鬼火,十分骇人。
  那魈魃半伏在地,发出奇特的一声啸叫,神色十分惊恐,啸叫声中,其身形渐渐破碎,化作无数漂浮的残片,在少君镜中飞扬,短短一弹指的功夫,便消失殆尽。少君见此行景,不喜反忧,蹙眉道:“糟糕!”说话之际,其整个人陡然消失,梁道临一怔,混不知少君去了何处,惊愕之中,陡见镜空之中,猛然窜出一股紫气,紫气氤氲,瞬息之间,整个镜空之内,便弥漫出一股无可言说的萧条肃杀,杀气挥散之中,梁道临只觉周身陡然如同刺入无数细针,这细针发出奇异的“吱吱”声,仿佛无数吵闹的鸣蝉,这鸣蝉针抓住梁道临的每一个毛孔,死命朝他皮肤下穿透,剧痛之中,脑子出奇的清晰,生平所有,竟莫名其妙的在此刻陡然自脑中一一闪现,那鸣蝉针的鸣声却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嘈杂,嘈杂之声十分奇异,梁道临只觉脑子越来越清醒,然这清醒十分怪异,几乎瞬息中天地万物都齐齐消失,梁道临全然无法感知一切外物,甚或是自己的躯体,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脑子,孤零零的矗立在无穷尽的空洞之中,恍惚之中,梁道临只觉清晰的脑中一无所有,似乎在这一刹那中失却了一切思维的能力。这空洞之中不知过得多久,迷茫之中,梁道临陡然只觉眉心一烫,仿佛一支十分纤细的细针猛然扎入了脑子,整个脑子立时剧痛。
  下意识的“啊”一声惊叫,脑内轰然一响,周身那消失的痛楚再次袭来,眼前无穷尽的白色也瞬息消散,现出少君黝黑的双瞳和他冰冷发白的手指。此刻少君指尖之上凝聚有一股奇异的月白色火焰针,这针长有数尺,一端聚在少君指尖,一端便插在梁道临眉心。梁道临不瞧还好,一瞧之下立时大吃一惊,下意识的要想后退,才一动身,少君左手一把按住他肩头,道:“别动!”其双目之中难得现出一丝焦虑,那月白色的火焰针上,竟缓缓滑出一丝火焰来,顺着这长针,如同流水一般滑向梁道临的眉心。那火焰一碰到梁道临的眉心,便如同倾泻的水银一般,流向他全身,这火焰过处,立时烧出一股紫色的异样烟气来。那烟气发出刺耳的“兹兹”之声,火焰烧遍梁道临躯体,那紫色凌空聚形,瞬时化作一张无比恚怒的魈魃之像,那烟像在空中一阵飞旋,发出“呜呜“的风响,须臾之间,便消弭散去。
  紫气离体,痛楚立消,梁道临长吁一口,悚然道:“怎么回事?”少君面色有些难看,道:“是我大意了。这是个双梦之境,这梦境之中,有两个人在斗法,一个是那个老头,一个就是那个魈魃。那魈魃就藏在你身上,这魈魃炼成妖身,厉害无比,我烧出来的,只是它的梦境碎片,那老头道行很高,但是离此地恐有千山万水,此消彼长,那魈魃虽说弱些,但是它藏在你的身上,用你的睡梦做了防护,那老头儿一时半会,奈何它不得。”梁道临汗毛直竖,在自己身上瞧得一瞧,瞧不出半分异常,茫然望向少君,少君苦笑道:“你不用瞧了,你现在瞧见的,只是梦境之中的幻象,你看到的身体,只是一个幻觉。你瞧见的我,也不是我真身,是我的镜像。我避开了那老头儿的梦境,却大意之中,陷落在这魈魃的梦境之中,幸得我有平波护体,察觉了这魈魃的妖术,现在你的元神被我镇守在平波之中,哼,这魈魃也太过自负,想在我眼皮下吞噬你的阴魂。当真以为这睡梦之术,无可破解不成……”
  
  少君之言未完,梁道临陡然之间,猛觉喉头一甜,一股腥味直扑脑门,下意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鲜血落地,陡然警觉眼皮沉重,死命将眼一睁,却见自己倒在一堆枯叶之中,身前赫然趴有一个周身疣子的黝黑魈魃。这魈魃浑身是伤,上身裹在一团月白色的火焰之中,烧得发出一股奇臭的焦味,其下身却是一团模糊的黯影,正裹在自己双足之上。这魈魃发出凄厉的惨叫,满地打滚。梁道临大是惊惧,飞出太康,一剑斩落,那黯影立时切断,梁道临翻身飞起,结一法印,正待施法,却听那魈魃厉声道:“你杀了我,这小道士可也没命了。”说话间这魈魃的面孔陡然变化,瞬时化作了少君的形容,梁道临愕然,不知这术法放是不放,正没奈何,这魈魃身上的火焰陡然消灭,那比厉鬼尚要狰狞三分的魈魃瞬时化作了少君,少君扭动脖子,朝梁道临一笑,却是自言自语:“带我离开,你有神兵奇术,能躲过这老头儿的梦境结界,他困得住别人,困不住你,你的法器有异能,一靠近你,他系在我身上的梦之门便断了,嘿嘿,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濒临绝境,却能遇见救星。”说着又“咯咯”的笑了起来:“答应与否,可由不得你,你若是再敢放火逼我离体,我就附在你师兄身上。横竖是个死,拉个垫背,黄泉路上,也不寂寞。”听得此言,梁道临立时醒悟,横剑在颈,对少君道:“速回峨嵋,不要以我为念。大事为重,不要为这妖物耽误正事!”言罢毫无犹豫,一剑回旋,削向自己的脖子。
  然他动手快,少君更快,他剑才回锋,少君已经五指扣住他的手腕,其行动之速,竟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少君朝梁道临摇摇头,嘶哑了声音,道:“不妨事。这妖物只求脱身,躲得一时算是一时,大难当前,正是师兄作为之时,岂可妄言牺牲。”说话间抬头仰望,只见天宇之上,无数细丝有如垂帘,那几个悬在空中的道人已经渐渐发白,如同石灰一般,全然不似活人。梁道临嗟呀之中,却见少君肩头探出那魈魃奇丑无比的头颅来,道:“要快,我被这老不死的困在他的梦中时日良久,再逃不出去,也要化灰了。”
  梁道临瞧它面目可憎,忍不住有些厌恶,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老道人是何方神圣?”这魈魃桀桀一声怪笑:“什么东西?嘿嘿,你这杂毛,好大的口气,本真人尊姓葛,大名年,别号裁霞,论年纪,便是你峨嵋的掌教紫微,也比我大不了两百岁,你倒敢唤我一个什么东西,当真是不知死活。”说着咬了尖牙,恨声道:“那老道可不是什么神圣,乃是霍桐山的老不死,姓荀,贱字烟竹。你好好的记得这下贱名字,将来回你峨嵋,可要传言你门下子弟,此人邪恶歹毒,万世不赦,闻名便要退避三舍,见面便要自备棺椁,哼,这恶人行径卑劣,还敢以光明正道自居,令人不齿。”它恶声恶语泼口大骂,少君将肩头一耸,“砰”一声撞在它下颌,道:“你倒不怕他听见。”葛年狠狠瞪他一眼,道:“这倒不怕,睡梦之法,能看不能听,他虽能瞧见,却是听不见的。”说着倒也乖觉,看少君神色不善,也不斗嘴,只抬头瞧了瞧这天色,颇有几分无奈的道:“要出去,恐怕难了。”
  梁道临瞧向天宇,此刻天空渐渐灰暗,葛年和少君对峙良久,天色已经黄昏,渐入傍晚,梁道临心中一跳,微微变色。葛年也多了几分怯色在脸,它一着急,便自少君手肘上生出一截满生疣子的粗皮手臂来,在少君胸口一拍,道:“快走,这老妖孽无休无止,追了我三十六天,今天是他梦境术的最后一天;这妖孽心狠手辣,若真在最后一刻追不上我,只怕不会手软,便是将这方圆百里夷为平地,生灵涂炭,他一般的做得出来。再说这天一黑,这梦境之术功法倍增,可不是闹来玩的……”话犹未完,猛觉头顶有不可名状的光华陡然闪现,仰头看去,却见西山之上,那残阳竟放出火来,血红色的火焰铺天盖地,有如天河决堤,汹涌奔赴人间,那火焰在高空涌过,暗蓝的苍穹被烧得赤红如同熔炉,那火焰渐渐化作荀烟竹的面容,其满脸都是怒色,一对赤红的眼珠跳动着令人心悸的魔焰。烟竹满空翔动,整个天地间都蒸腾着异样的烟霾,少君一把拉住梁道临,单手成诀,默念法咒,将身一摇,化作一条黑蛇,“嗖”一声窜入草丛,奇快如惊电般在山中逶迤穿行。梁道临化作的蛇鳞贴在黑蛇额头,自此位窥视,真真令人心惊肉跳。
  少君化的黑蛇十分细长,在细丝中游弋,稍有不慎,碰上那细丝,那细丝立时“嗤”一声放出烈焰,烈焰猛然炸响,方圆数丈内立时爆作焦土,响动之际,天空猛然响起炸雷之声,雷动九霄,瞬时掉落千百根燃烧着的巨大铁戟。这铁戟落地,四周数丈内的土地瞬间迸裂,每一丝地面裂痕之中都会腾起凶猛的烈焰,烈焰灼烧之中,万物都化作灰烬。幸得少君游动之速,快逾流星,那铁戟落下,其身形已经远远滑开,梁道临极目远眺,这满空之上,有数十处地方都在降落铁戟,想来是那山中的野兽触动了细丝所致。然烈焰坠落,兽群死伤殆尽,便再没有惑乱可用,梁道临倒罢了,那魈魃却颇有几分畏惧,道:“小心,那野兽死绝,只有咱们引动这妖火,可就跑不掉了。哼,为我一人,这老孽畜杀尽这山中飞禽走兽,狠毒泼辣,果然是他的本行行色。”少君无心听它泼骂,窥视前方,隐隐见有幽蓝色的屏障横亘,显见结界在前,离之已然不远,然此际天地沉寂,并无别物再引动妖火,少君不敢造次,离之渐近,反倒游动减缓,步步为营,避开那飘忽不定的游丝。眼看离那结界已经近在咫尺,却猛听得身后远处传来一女子的尖叫,若是别的声音,倒也罢了,这声音少君却熟稔非常,他扭头一望,却见身后穹苍之上,一道暗黄色的光影在天宇之上左冲右突,非是别物,正是青城山行首的弟子夏文侯的玉虚杏黄旗。那光影之中尖叫之人,不是夏文侯,还能是谁?
  
  
  作者:带刺的毛毛虫 回复日期:2010-2-18 18:21:00 4245#
  
    呵..楼主你叫陈静,是男的???
    
    我叫陈静..是女的,,,
  
  /////////////
  
  正解。。。。。太明察秋毫了。......
  第二百四十八节 梦碎
  
  
  此刻的夏文侯,倒还颇算有几分运气,若是白日闯入梦境,她修行未足,法器不能窥视阴暗,必为梦境纠结,无可逃脱,幸得此刻已是夜晚,她误闯进来,满空都是翻涌的火焰,倒是给她了一个警醒。她没有法器瞧见那空中飞旋的游丝,却能瞧见满空奔涌的烈火,惊恐之下,立时遁走,然一闯入这梦境,触碰到那游丝,真真是进来容易,出去却难。她那奇门遁甲快似星火,然回头却是无路,在这梦境之中横冲直撞,全然无法突围;她奔行越快,触碰到的游丝便越多,须臾之间,便招来满空的铁戟与妖火。那魈魃瞧得眉开眼笑,道:“哪里来这样一个蠢蠹,真是天助我等,快跑!”孰料少君却陡然化回人身,一把将梁道临抛出结界,道:“你先走!我去救人!”那魈魃一愣,猛然尖叫:“你救不了她,会死在一起的!别去,快跑!”然尖叫之中,少君早已回身,倏突之间,已如游龙般飞腾高空,隐匿在他的平波之中,朝夏文侯猛然喝道:“过来!别怕!有我!”
  夏文侯猛听少君声音,顿时一怔,却莫名其妙的流下泪来,少君见她突然定住身形,似乎浑然忘却背后如海浪般卷来的火焰,又是可怜,又是可笑,双手分别结印,左手法印一成,五指一张,夏文侯不待出声,瞬时便被摄到了他身边;右手法印甫就,少君立时口颂真言,默念之中,其身前陡然“嗖”一声响,化出千百块旋转的冰镜来。这镜子寒气四射,明光之中森然流出黯影,这黯影过处,炽热的天空立时给结出凝重的一片青色。每一片冰镜之中,都瞬时折射出一个奇特的镜像,每一个镜像都不尽相同。那烟竹的妖火翻涌而至,瞬间吞没这千万冰镜,然少君此刻道行大增,远非昔日,这冰镜巍然屹立妖火之中,全无消融熔化之像,在烈火之中,那每一面镜子,反倒越发大了起来,而镜面中的镜像,也越来越见清晰,那镜子的边框却是越来越模糊,实物与镜像,渐渐模糊了边界,几欲融为一体,且那镜中的森然寒气越来越重,地面未曾被妖火焚烧的草木齐齐枯萎发黑,显见染上了极重的鬼气;这鬼气蒸腾,空中的游丝便渐渐凝固,化作一条条长有尺许的奇异丝虫,这丝虫在鬼气中挣扎扭曲,渐渐发黑,最终化作腐臭不堪的一线污泥,腾起微绿的磷光。
  镜子成像,真假莫辨,镜中满是少君等人的幻象。少君施法如电,快逾惊风,荀烟竹万里之外,竟没发现他的真身,满空飞窜的火焰铁戟四下激射,却离少君甚远。魈魃桀桀一声怪笑,道:“臭道士,倒还有两分本事。”少君谨慎之中,唯恐被荀烟竹瞧破真身,不欲多言,一把拉起夏文侯,“嗖”一声低掠,窜向边界,孰料才动身形,前方土地之中,陡然翻开厚厚的积土,土块之中,猛然跃出千百石灰色的猛兽与人来。这人兽均为白日误闯睡梦之境的过客,无端丧命,化作了死灰。那烟竹法力高绝,虽在万里之外,无力辨别真幻,不能驭法而攻,但他道行参玄,却能驭使死物,化死灰为魔物。那死灰魔灰黯的双瞳在紧闭的眼皮之下,一般发出幽蓝色的寒光,寻找这梦境之中的血肉之物。一众死灰魔寻不出真身,无论人兽,一般发出凄厉的尖啸,啸叫声振耳发聩,令人心摇神驰,难以自持。其身形在空中地面,四处飞掠,想要穿过这死灰魔肆虐之地,想要不被荀烟竹察觉,几乎是痴人说梦。
  魈魃瞧之胆寒,尖声叫道:“蠢货,这却如何是好?”夏文侯脸色煞白,满脸惧色,紧紧抓住少君的手腕,掌心全是汗珠。少君冷哼一声,道:“好,今天就瞧瞧,究竟谁的鬼术,才是大家!”说话之际,不见他结印,反倒是在地上连踏数步,踩出深深的数个脚印,魈魃略瞧一眼,便神色颇有些异样,“咦”了一声,道:“你会步罡?”少君微微侧头一笑,颇有几分邪气的道:“浮游!”言语消停,那奔走在前的一个死灰狼陡然一顿,身子一颤,前爪腾空,“砰”一声炸响,瞬时化作一头巨大的红色巨熊,这巨熊高有数丈,周身发出赤红的光芒,这光芒虽是红色,却晦暗无比,竟有一股冷幽幽的寒气袭人。四周的死灰兽或张牙舞爪,或飞扑撕咬,聚拢过来,那红熊猛然仰头,发出奇异的吼叫,叫声之中,红熊身侧数十丈内,立时显出腥红的血痕,血痕之中满响刺耳的“吱吱”之声,响声动处,靠近的死灰兽身上立时给吸出一抹异样的灰色;灰色离体,那死灰兽立时崩坏,如同草灰塑造的形象一般,坍塌成一地的黑灰,全然不成形状。
  这红熊唤作浮游,浮游生前为共工之臣,共工叛离颛顼失败之后,浮游殉主,自刭谢天下,其行其为,触怒颛顼,为颛顼所诅咒,其魂魄万世不得转劫,化作了怨灵;其异能为术者所操控。少君本没有这样的功力道行驭使浮游,然得阴阳旗之助,将一头死灰兽拟化,召唤了浮游的灵通。这浮游乃是被诅咒的怨灵,其灵通体之上,附着有颛顼的嗜血之咒,其所经行之处,必然生吞生灵或亡灵的灵气。那魈魃夏文侯因少君之故,虽不致被这浮游吸成肉干,然藏在它身侧久了,均觉头昏眼花,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化作了无数的水滴,每一滴都在肆意的奔涌激荡,全然不肯顺了血脉流动,魈魃功力高深,倒也罢了,夏文侯却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珠中全是赤红的血丝,看到的一切物什都蒙了一层淡淡的粉色,且天地都似乎在轻轻摇晃,脚下全然使不出力道,仿佛踩在棉花之中一般,更惊恐的是,只觉抓住少君的那只手,渐渐变得无力,五指似乎全部脱臼,仿佛随时都会自手掌上断折。
  
  少君却体会不到夏文侯的恐惧,他只觉得这小女子瞧来弱不禁风,手掌竟这样有力,若再给她将手腕抓上一时三刻,只怕这手腕便要断折。那浮游之咒虽厉害如斯,然那死灰兽却并无恐惧之心,嘶吼之中,纷纷跳跃飞扑——可怜其壮志虽勇,其情难酬,这身形离浮游尚有数丈,便被吸成一堆灰烬,倒是令人扼腕叹息。浮游引动群魔,少君暗道一声侥幸,暗动平波,遁向结界。平波匿隐,行之不快,然离那结界,却也不远;幽蓝色的结界临界之外,甚至能看到犹豫逡巡的梁道临的身影。梁道临想是瞧见了少君的影像,在临界之外放出法器金犀,点出一盏明灯,为他指航。孰料一见这金犀的法器之光,魈魃便立时脱口大骂:“蠢货!会被他瞧见!”然它骂得再是尖利刺耳,结界之外的梁道临却是无动于衷,想是完全听不见。果然那金犀一点亮,结界上方立时涌现出荀烟竹巨大的烟火之像,这火像靠近,立时发现少君等人,其头颅瞬时落下,拦在少君等人身前。
  这火像高数十丈,熊熊烈焰飞旋缭绕,四周土地“咝咝”作响,瞬时腾起黑色薄烟,化作了焦黑的干土或透明的晶石。火像盯住少君,一脸的戾气与怨怼,少君倒吸一口冷气,将夏文侯推开数尺:“我一动手,你就跑!”夏文侯浑身哆嗦,却拨浪鼓般摇头;那魈魃丑脸越发难看,厉声骂道:“蠢丫头,你不来寻他,他早和我跑掉啦,为救你这蠢货,倒教我们两个陪你送命。”少君气定神闲,大敌当前,反倒如同高山屹然平静,轻声道:“别吵,我一动手,两个都跑。”那魈魃“呸”了一声,道:“我一跑开,这老头儿便追我哪,他哪里管你的死活;你当我是蠢驴不成?便是跑得掉,没你的法器护身,过得几日,这老妖孽复了元气,一样能再次寻出我来。却叫我如何是好……”吵闹之际,不见那火像动手,反倒见梁道临一脸惑然的向前踏步,跨入了结界,他掌心的金犀放出一抹金光,金光照耀处,那火像却渐渐收缩跳跃,火焰越来越小,然四周却越来越亮,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四周竟满是烂然阳光,晴空之上,不见一丝阴霾——却是那荀烟竹的功法到了时辰,三十六日之后,梦境自碎,道法自消。少君长吁一口气,那魈魃眉开眼笑,哈哈大笑,道:“怪道这妖孽一脸怨气,原是时辰过了。”
  说笑间它双臂自少君肩头拔出,在他肩头微微一推,整个身子便从少君的肩胛中爬了出来。此刻烈日在顶,它周身的疣子和刚毛全然遮不住丑陋的身躯,阳光曝晒下,它皲裂的皮肤中散发出刺鼻的焦臭,皮肉被阳光透得近乎透明,骨骼脉络清晰可见,瞧之令人作呕。夏文侯见它形容丑陋,心头突突直跳,连退数步,少君见她神魂未安,头发凌乱,衣衫多处被烟竹的妖火烧得破烂,满脸都是烟痕,颇见憔悴,大觉不忍,道:“你姨娘和娘呢?”夏文侯低下头来,道:“她们要上峨嵋,却不肯带我去。”少君道:“峨嵋此刻是是非之地,你去作甚?”文侯却缄口不答,只怔怔的瞧着地面,半晌才蚊子一般道:“我瞧你人单力薄,总没人照应,青城峨嵋,想来算得近邻,我便出不得力,一同瞧瞧,也是该的。”少君摇头道:“此去凶险,你还是别去。”梁道临瞧了瞧魈魃,再瞧了瞧夏文侯,道:“就算峨嵋无虞,咱们身边还有个妖怪,你跟咱们这一走,可不会安生。轩辕掌门可不是好说话之人,姑娘还是自便吧。”说着朝少君点点头,道:“事不宜迟,走罢!”说着驾驭仙剑,凌空直上,少君瞧夏文侯满脸失望,大觉不忍,道:“你保重!”说着拔地而起,紧随梁道临而去。那魈魃朝夏文侯裂嘴一笑,道:“脸皮太薄,可得不到汉子。”
  说话间化作一股妖风,紧跟少君而去。梁道临瞧着魈魃腾起追来的黑雾,肃然的脸上倒露出一丝笑意:“这妖怪来得倒好。它有求于你,自然要保你周全。”魈魃耳目非常人可及,听得清楚,朝梁道临“哼”了一声,道:“我只管护他,若有人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我可不管。”少君却无心听他二人议论,停在高空,俯视远处,但见夏文侯矗立原地,瞧着自己这方向怔怔失神,瘦肩削腰,仿如风絮飘萍一般,没来由的心软不忍,“嗖”一声倒回来,并不说一字,只朝她点头。夏文侯见他回转,千言万语,似乎不需说将出来,总能领会,瞧向一脸肃然的少君,微微一笑,随他起步,只心中颇有些怅惘,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两人追来,梁道临顿在高空,眉头紧锁,暗自嘀咕:“这个神仙妹子来得倒不好。恐是个麻烦。”那魈魃“呸”了一声,道:“老杂毛,这小儿女的心事,你如何知道。”众人集会,望峨嵋而行,行之渐远,天色向晚,这魈魃却渐渐生了变化,一过中午,它周身透明的皮肉便逐渐暗沉,那疣子及其上面丛生的刚毛悄然褪去,先是硬甲,再是软皮,后是肌肤,一层层变化,待它身躯不再透明,肌肤生成人体,其面目也渐成人样,青面獠牙竟出落得十分标致,瞧她丰容秀姿,竟是个身如海棠,貌似山茶的绝美女子,其面貌娇嫩,瞧来这岁数竟与夏文侯相若,倘或不知,瞧她两个并肩而立,倒会疑心她是夏文侯妹子。且其神情高傲清矍,令人敬畏。只是她这般美貌的形容,可怜竟浑身是伤,其肩头脊背,满是长箭弹射生就的血窟窿,伤痕之中,甚或可见满是血污的白骨。
  梁道临偷偷瞧得稀奇,暗暗嘘唏,葛年瞧在眼中,冷哼一声,道:“此刻一不斗法,二非正午,我化回真身,有什么稀奇?”梁道临道:“你化回人身倒不出奇,只是久闻裁霞、浣花两真人道号,众口一词,都说霍桐双真,乃是两个男子,竟不知道这大名鼎鼎的霍桐掌教,原是女儿身。”葛年唾他一口,恨声道:“女儿身又如何?那一干七尺男子,哪一个比得我同师妹?若不是我二人苦心孤诣,蝇营狗苟多年,霍桐山早给灭了,哪里还有今日?哼,这些昂然男子过河拆桥,今日得了巍巍声名,便要驱逐杀灭我们花柳弱质,果然可悲之人,必有可憎可恨之处。”说着突然有几分颓丧,脸色又有几分怅然:“若不是玉馈膏被盗,浣花追下山去,泄漏了行藏,叫那董狗蔺狼识破,安得今日,想来我这冒牌男子,一般领袖群真。”说着颇有几分奚落的望向梁道临,道:“若非我师妹露了马脚,说不得如今众道门汇聚峨嵋,一决生死,我还能做个盟主,正可拿你这老杂毛的头颅做个夜壶。哪里还会被一山的灰孙子围殴,落个浑身是伤,还被荀烟竹那贼老道追杀。真真是天不长眼。”
  
  
  作者:titianlaosi 回复日期:2010-2-20 12:01:00 4255#
  
    终于更新了,等的花儿都谢了
  
  
  不妨事,洒家笑得满脸褶子的赶上来了。。。满脸枯纹皱皮,好比老树新芽,又开春花。。。
  第二百四十九节 围城
  
  
  梁道临见了她这真容,虽说话一般刻薄恶毒,倒不好意思同她女流见识,默然无声,并不争口。众人日夜兼程,追星赶月,终究回到峨嵋地界,这峨嵋地界的云霄之上,霞光仙气,便隔着数百里,也能瞧见。少君一见之下,便暗叫糟糕,峨嵋有流火金铃护住洞天,仙霞之气向来不会外泄,这满空的神仙之气,自然是汇聚而来的各门道真;这些道真仙家,此刻于峨嵋弟子而言,恐怕与妖魔无异,都是嗜血杀戮的敌人。少君神色不善,葛年暗叫晦气,梁道临蹙眉道:“这千万人齐聚,咱们如何回得山去?”葛年眼珠一转,道:“我倒有个法子。我这女子之身,乃是霍桐山的家丑。外人自然不知。弥罗老祖传信到霍桐之时,我尚是一门掌教,我门下妖孽叛乱,千里追杀,自然没功夫来峨嵋搞这些劳什子,你们不若装作我霍桐山弟子,由我明光正道的带进去,瞧瞧究竟是何境况。”一寻思合计,此为良方,众无异议,且这霍桐山弟子最好伪装,一个箬笠遮去大半个脸庞,便是熟稔之人迎面走来,也未必能瞧得清楚。
  梁道临见葛年浑身是伤,颇有几分迟疑,道:“你不是有玉馈膏麼?怎么伤得这样厉害,竟不服食。”葛年微微一笑,道:“我虽是掌教,这玉馈膏也不必随身带上几桶,不过我贪它有一股幽香,略带有一些,如今逃亡在外,将来未必没有再急需之时,多留得一些,或可应急。如今这伤虽也重,多将息两日,便可痊愈,就不必暴殄天物了。”说着突然眉开眼笑,对梁道临道:“听你这口气,你峨嵋的玉澧泉你倒多带得有,不若给我几瓶,也算相识一场。”梁道临立时皱眉,道:“没有,没有。”葛年哼了一声,道:“好生小器。”说着将身一摇,一身破败衣衫立时光鲜起来,其高冠峨带,颇有仙家名客的骚情,她凝重双目,微颦眉峰,倒真有几分绝世美男子的风流气度,连少君见了,都忍不住要为她喝彩。
  葛年带了众人,昂然起云,腾起一片彩霞,无比招摇显赫的朝峨嵋飞来,前方云霄之上,立时奔涌而出数十仙真,眺望之后,便迎将出来,却是各洞天福地的旧友,霍桐山名头甚响,号称三十六洞天之首,见是葛年掌门亲来,早有人通传,却见一个长挑身材,锦绣华服的俊逸少年排头迎来,这少年修眉俊目,神采飞扬,却是峨嵋门下林子瞻。梁道临瞧见是他,大是恚怒,心中暗骂:“小畜生,你随那弥罗叛教,置你父母于何地,不孝不忠,真是枉为人子。”少君瞧出他心神激荡,双袖无风自动,立时悄悄在他背后轻轻一拍,梁道临收敛心神,暗暗叹息。这林子瞻颇有父风,言谈举止,甚有大家风范,迎客待人,更见潇洒磊落之气,然其越是风采,梁道临心头便越是厌憎。子瞻迎了葛年,一行簇拥,去见弥罗。瞧峨嵋山外这阵势,梁道临心中暗叹——这弥罗果然颇见手段,众道门本是散沙,然经他劝说,竟肯听命,在洞天之外各布仙阵镇守,将个虚棱,围得如水桶一般。
  葛年随子瞻步上弥罗的云台,但见云台之上,三三五五,林立数百真人,云台四周,散佚数十云帐,若非情知就里,谁能想得这一派神仙之图,竟是屠戮之兆。这云台之上的一干人众,葛年倒大半识得,一路之上,作揖客套之人不绝,葛年倒是面不改色,少君倒替她颇是伤感了一回:倘若得知她是女子之身,炼成魈魃之体,已被逐出霍桐,这一众和气蔼态的仙家,还肯对她一揖双拳么?所谓正邪善恶,原是只隔得一层薄纸。那弥罗的云帐高耸巍峨,十分气派,其帐中尚有数十道人,正交口争辩,听他们吵闹几句,机智过人的葛年便听了个大概——原来弥罗虽主持大局,召聚群真汇集,然众门户瞧他年幼,虽是转世的真人,然都存了轻慢之心,并未将他放在眼中。各门门人,貌合神离,却是各怀鬼胎。那一众纠结吵闹之人,各自为政,各行其便,全然不曾将弥罗放在眼中。
  见葛年进来,弥罗含笑前迎,朝葛年一揖手,道:“葛掌教亲临,未曾远迎,失敬失礼,还望海涵。”葛年久闻他大名,不知是何等形貌,一见之下,却原来是个少年道人。只见他身形崔嵬高大,膀粗腰圆,倘若生在凡尘,想来必是激战沙场的将军,或是笑傲江湖的豪侠。少君瞧见弥罗,却满心不是滋味,他如今早褪却了萧阿蛮的一身稚气,眼神犀利,言谈大方,举手投足,无不满是群英领袖之风,令人折服;其双目却又满是诚挚恳切,让少君无端想起非梦秋山来,一想到非梦秋山,便又有几分莫名的怅惘。夏文侯自然没有这等心思,她自箬笠中窥视,却果然瞧见轩辕瞳、滕飞卿等人,轩辕明一头白发十分显眼,外人不明底细,瞧她年轻貌美,倒疑心是轩辕瞳的弟子。青城赤城两派之旁,站有数个道人,却是昆仑子弟,为首的正是孤竹伯玉,其旁立有十数人,除却秦道一、吴懿德、越曦甯,少君却是一个都认不得。
  葛年同众人虚与委蛇,略谈两句,却见旁立数个道人,神色冰冷,一脸傲气的睥睨当场,却是些生疏面孔,瞧其内中一人,神色傲慢,似乎见弥罗对自己礼敬有加,颇觉不屑,心头未免好笑。孰料议论解说半晌,葛年听闻那人声名,却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原来那傲慢道人,赫然是威名赫赫的凌霄阁掌教,孟星衢。这孟星衢虽是少下凌霄,然凌霄威望,何等显赫,其掌教之力,岂可小觑,葛年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年及中年,身形孤高,脸庞瘦削,双目如鹰隼一般尖利。想来孟星衢同葛年一样,初到不久,对境况一般不甚了了,他一脸乖戾,不开尊口,他旁边一老道倒是问个不休,这老道仙风道骨,甚有飘摇之状。葛年听人议论,知这老者乃是凌霄的名宿,姓卫,名季筍,是凌霄硕果仅存的两位长老,想来其道法,必然高妙超群。
  
  同葛年略略寒暄几句,季筍便又问弥罗:“长老围住虚棱已有数日,何不率众攻山,以帐外群仙之力,莫非还不能敌峨嵋仙剑不成?”弥罗微微摇头,道:“并非如此。那虚棱之外,结有峨嵋上古秘法流火金铃,这金铃只认内家丹气,非峨嵋秘法护身,擅闯者死。此术厉害非常,众人都解不得这咒法,无奈之下,只得将这虚棱团团围住。”卫季筍讶然道:“竟有这样了得的古术,天下群真,竟破其不能。当真了得。”说着一脸惑然:“长老难道不能破解此术?以长老之能,难道不能带众人入内?”弥罗道:“此术乃是守护之咒,无法可解,只有峨嵋掌教的乾坤玄象宝鉴,才能别开蹊径,叫外人直入。然你我此刻同峨嵋交恶,难道还要指望紫微肯以镜光开门迎客不成?为今之计,只能硬闯。”孟星衢从旁听闻,一声冷笑,道:“既要硬闯,你们守在门口,是何道理?”
  弥罗微微一笑,道:“这妖术厉害,总不能叫众人白白送死。西玄山三元极真洞天有件法器,唤作阴阳照骨宝,此镜颠倒阴阳,扭转五行,或可将这虚棱洞天抠出一块来,将咱们送将进去。只是西玄山离此甚远,他们便是日夜兼程,日行千里,恐怕也还得再等上一两日,才能赶到。为防万一,我已经请罗浮山的道友前去迎接……”说话之际,却听帐外喧哗不堪,讶然之中,却见一昆仑弟子急急奔入帐来,道:“是金庭山的掌教真人来了,他赶来的途中,还捉得几个峨嵋弟子,一发带来了。”少君等听闻此言,脑子立时“嗡”一声响,不知被擒的是哪几人,一颗心立时悬了起来。因各派自尊其主,弥罗约束不得众人,一干人等立时乱作一团,纷纷奔出云帐,少君等随众出来,却见一众鹅黄道袍裹身的道人飘摇而来。这金庭山算得大宗,其掌教姓李,名汉陵,葛年早年便已识得,只见他双眉颀长,因风微动,却颇有几分邪气。而其身后数名弟子手中委顿有几个峨嵋弟子,却是李元济等人。一见之下,梁道临顿时气结,不想为求其周全,反陷其泥沼。李元济已经冻成了一根冰柱,几乎瞧不清其形貌;韩夔等人伤得颇重,衣衫褴褛,满脸血污,少君瞧得不忍,几欲落泪,扭转头去,却见梁道临暗中拭泪,想是悲愤交集。
  弥罗上前议论,那李汉陵却并不太耐烦,眼高于顶,只问道:“如何不见昆仑山的高人?”孤竹伯玉听得呼唤,却不上前,只斜睨双目,李汉陵身侧一道人眼尖,瞧见他形容,道:“掌教眼拙,难道没瞧见?昆仑峨嵋,并称仙剑之宗,号称天下名门正道的魁首,现今这峨嵋化作妖山,弟子沦入魔道,正好交与他昆仑处置,瞧瞧他这大家风范,究竟要如何行事。”这人声音又尖又利,便是绣花针也得退避三舍,却是金庭山惯常出名的道人,姓范,道号燕然。众人瞧向昆仑弟子,那孤竹伯玉不怒反笑,朝门下弟子招手道:“既然范道长有此宏愿,我昆仑岂能坐视。众弟子听令,速速将这几个峨嵋的妖道拿下,送回咱们云帐,听候发落。”几个昆仑弟子立时上前,要接下人来,那范燕然一愣,不防这孤竹伯玉脸皮厚到这般地步,立时上前,拦住人道:“不知昆仑要如何处置这几个妖道?”孤竹伯玉嘿嘿一笑,道:“攻山之时,可作人质。收押在案,日后再见分晓。”范燕然“呸”了一声,骂道:“你个老货,这般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口。”
  一众人等吵作一团,视弥罗为无物,葛年瞧在眼中,暗暗发笑;少君此刻脑中却响起应龙之声:那西玄山的道士还未赶到,此为良机,在他们赶到之前,先行一步,将他们拦下,好言相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叫他们收好照骨宝,乖乖回山修身养性,才是根本;人性本善,你肯劝诫,他们必然不会趟这浑水。应龙说辞,那冰夷嗤笑道:此为呆话,休得理它;只是这主意倒还不坏,你火速动身,将那西玄山道士拦下,骗他们回山,若是这几个西玄山的妖道太过精灵,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几个杀了,斩草除根,将照骨宝毁掉,瞧他们如何进山。少君心头一跳,拉了几人步到角落,此刻一众人等吵闹不休,倒无人留意他几个。少君将这主意一说,葛年立时道:“此法甚妥。你我动身,前去寻西玄山的道士。”说着掉头,对梁道临道:“你门派有变化之术,你可化作我的模样,同他们虚与委蛇,但只一点,不要妄自去救人。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可糟糕透顶。那金庭山的妖道精擅符箓之术,要说囚禁困人,比他们强的,恐怕不多。”
  说着同梁道临一握手,两人瞬间相互变化,其快如同星火一闪,便是夏文侯立在身侧,也只微微察觉一线魔力的波动,单凭肉眼,却瞧不出两人已经换了形貌。葛年朝梁道临点点头,揖手道:“弟子有几个相熟相知的道友,久违相逢,请罪先行,容后再回。”梁道临不发一言,朝她微微摆手,夏文侯瞧瞧少君,微微蹙眉,道:“我陪你一起去。”少君略略有几分迟疑,夏文侯忙道:“我会帮上忙。”梁道临却低声道:“你别去,四下转转,作个细作,瞧瞧都来了哪些门下的高人,你虽未去,他一般的领你的恩情。大事为重。”夏文侯脸庞微微一红,只得道:“也好,只是万事小心。”少君点点头,同葛年两人退出云帐,飞升起来,此刻靠虚棱近在咫尺,便清晰可见那虚棱之上满是各门各派画出的警示符咒,想来便是有一只蚊子,自虚棱之内出来,也会惊动所有人。少君微微叹息,葛年“呸”了一声,道:“你这呆子,我还指望说靠你近些,得个安生,好调养身子,倒没想到你却是个多灾多难的头儿。什么出身不好,竟是峨嵋弟子。倒还要陪你出生入死。我还未曾自叹命苦,你倒一脸哭丧像,真是晦气。”少君瞄她两眼,倒凭空生出一份感激之情,心头微热,却也只点点头,两人悄然腾空,朝西玄山方向飞去。
  
  第二百五十节 错着
  
  
  行之良久,少君葛年却见前方穹苍之上,有仙光霞气蒸腾,极其耀眼,葛年化回掌门尊像,对少君道:“想来那是等候西玄山道士的罗浮道人。你不要轻举妄动,瞧我眼色便宜行事。咱们装作前来接应之人,言谈之中,千万小心。”两人飞升而上,却见高穹之上,巍然而立数个道人,这一门道人葛年尽数识得,非是别个,正是罗浮山硃明辉真洞天的道人。这一干道人瞧来个个血气方刚,不过三十来许年岁。罗浮山偏安南禺,其暑气甚重,所处之地道人不似酸儒,颇有侠风,瞧这一干道人,个个膀粗腰圆,其长袍断乎没有袖子,干净利落,全无仙风道骨可言。
  葛年打量一番,这几许道人之中她倒是都识得,为首的正是田君孺同田仲两兄弟。她心中暗自叹息,这罗浮山的道人嫉恶如仇,比之凡俗的绿林豪客游侠,还要来得刚烈,想不到竟然肯上峨嵋诛杀无辜;她心中念头百转,口中却自然不敢说得分明,满脸红光,揖手道:“田道兄请了。”田君孺微微蹙眉,田仲见是她,颇觉讶然,竟不回礼,惯常的客套一言不说,只招手道:“莫非又是弥罗先生的督导不成?葛先生请回,只管告知,我们虽在此稍息等候,然我郭师兄已经前迎,我师兄道法高妙绝世,必然无虞,请他放心,不必再派探子。我罗浮道人言出必行,难道还能出什么岔子……”
  葛年见他无往日好脸色,想来是被弥罗催得不耐,心中暗自计较,笑道:“我倒不是探子,想着同郭真人百年未见,是来寻这旧交欢聚,他峨嵋之事,我倒未必放在心上……”说话之际,却觉田仲神色有异,眼睛斜睨,似乎窥视远处,循他视角瞧去,却见天边远远传来黯淡红光,似乎是罗浮山传讯的密令。田君孺一旁窥视,瞧见葛年的眼色,知他有所见闻,轻轻在田仲肩头一拍,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了。西玄山果然将这阴阳照骨宝瞧得如命根子一般,是他们掌教亲自护送而来的。”田仲一声苦笑,朝葛年道:“葛掌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葛年愕然道:“此话怎讲?”话犹在耳,猛觉背心“砰”一声响,一重物猛然击中旧创口,顿时只觉背心真气溃散,眼前一黑,一声闷哼,只觉眼前视物立时昏暗不明,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开口欲言,却觉喉咙如同被糨糊粘住,竟发不出一丝声响,且四肢僵直,竟如石化一般,正是罗浮山的秘术盘根咒。葛年百思不得其解,惑然自问:难道是少君露了马脚?角余光瞟向少君,却见少君一般被人暗算,其神色惊愕无比,却又不像。错愕之中,却见田仲一脸歉然,揖手道:“葛掌教,抱歉得很,事出突然,本不过想三言两语,骗你离开;然此刻情势有变,已经来不及了。我罗浮山深受峨嵋隆恩厚德,我家师兄同峨嵋弟子曾经立下千古之约,有我罗浮山一日,便有峨嵋一日;两派要万世交好。如今峨嵋有难,我罗浮山岂可坐视,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容后事了,再行赔罪。”
  葛年目瞪口呆,真真是苦笑不得,想要剖白,却哪里说得出口;然便是说将出来,这田仲也未必肯信,说不得还以为她为求脱身,信口雌黄,也是有的。无计之中,却见前方赶来寥寥数名道人,为首的正是罗浮山的掌教郭解同其弟郭公仲,两人背后,衣袂飘飞,正是西玄山一行。西玄山这掌教姓姜,名雪礁,同其门中师兄弟吕梦泽等人,在道门之中,声名大震,他门中道法,变幻莫测,向来同凌霄阁齐名,十分了得。雪礁见到葛年少君,立时“咦”了一声,道:“这是何人?”田仲嘿嘿一声干笑,道:“此人鼎鼎大名,姜真人竟识不得。”雪礁微微蹙眉,道:“我西玄山偏处远东之地,向来少入中土,中土名门,便算是声名倾倒天下的,只怕也认不得的。便是凌霄阁的萧月庭贺云城在我面前,一般瞧不出来。”田仲嘿嘿一笑,指着葛年道:“此为霍桐山的掌教真人葛年。这人贵为掌教,却不识大体,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你瞧他生得好相貌,不是好人,乃是峨嵋的细作。眼见咱们来远迎姜真人,潜伏在侧,意图不轨,幸得被我师兄弟瞧见,可笑他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反叫咱们给拿个正着。”雪礁啧啧两声,道:“想不到我西玄山的小小法宝竟然能叫葛真人瞧在眼中,幸甚幸甚。”葛年这当口非但未曾着恼,却陡然想起霍桐山的荀烟竹,反倒有些好笑,心中只管忖道:若是那贼老头知晓我今日大意失手,被人擒拿,不知作何感想;他死要脸面,不知眼见我这名义上的掌门落入他人彀中,可会觉得丢人显眼,嘿嘿,今日越是落魄,那老道将来便越是无脸见人。一念至此,忍不住暗自得意——便是再丢人十分,却也值了。
  葛年想得有趣,浑然不曾细想那老道丢的是脸面,自己丢的却是性命,憨傻之中,都陡然听得那田君孺一声厉喝:“动手!”葛年愕然望来,猛然发觉那田仲同雪礁等人说话之际,郭解等人悄然放慢脚步,已然落在了雪礁等人背后,这田君孺一声呵斥,众道人立时双手结印,齐齐发难,先前葛年背后被袭,瞧不见形容,此刻只见这一干罗浮山道人呵斥之中,法印一蹴而就,法印结成,其双唇微微歙合,显是秘咒诵念,咒语发动,那法印之中立时放出一蓬绛色,但见绛色之中猛然腾出一根青色的木棍,这木棍猛然劈下,快不可言,几乎咒一发动,这木棍便已经到了西玄山众道人的后颈。电光火石之中,容不得葛年眨眼,然那木棍跌落,葛年听到的却不是雪礁等人的惨叫,茫然瞧去,却见郭解等人竟被自己的木棍辟在头顶,个个满头是血,双眼翻白,四肢僵直难动,一个个张口结舌,说不得话,竟是中了自己的盘根咒。葛年惊讶之中,却见雪礁掌心飞旋了一面奇特的镜子,那镜子正面晶莹通透,有如白玉,其背面却是一片墨黑,有如砚台,正是他西玄山的镇山之宝阴阳照骨宝。
  
  葛年暗自替这郭解大叫晦气,这阴损暗算之事,到这雪礁手中,哪里还如少君葛年一般好骗;郭解等人甫一动手,这雪礁便放出法镜,颠倒空间,将这盘根咒弹了回来。雪礁一脸阴鹫,冷森森的道:“郭真人,你也算得一派掌门,暗下杀手,与鸡鸣狗盗之辈为伍,真真令人痛心疾首。你若是光明正大同我动手,便是数个时辰,也未必能分出个高低上下;偏要呕心沥血,阴损暗算,竟不知请君入瓮,乃是作法自毙。倒可惜这葛掌门冤枉吃你这个盘根咒;哼,一路之上,你处处试探,时时小心,将我们西玄山未免太小瞧了,你当我们都不曾生有眼睛不成?”这雪礁的师弟唤名吕梦泽者,翩然上前,颇有几分鄙夷道:“何消掌门训你;便是我们这些寻常弟子;也能瞧出你这破绽,不得不防。你用这苦肉计叫我不疑心于你,竟不肯用些心思,这人或许同葛真人形容像足了十分,却是个女子,身上一股甜香,瞒得过别人,如何瞒得过我们这青龙炼身之术?哼,一行过来,你满口谎言,竟没一句真话。那弥罗给了你何等好处,你竟肯以一门之尊,俯首听命?那峨嵋乃是光大门户,想来你这破落洞天觊觎眼红,已经非止一日,哼,倾倒虚棱,你难道还能鸡犬升天不成?可怜可厌,真真令人不齿。”
  雪礁擒下郭解等人,却全无喜色,同梦泽等人道:“那弥罗恐是听了流言蜚语,知晓咱们同峨嵋交情非浅,处处试探咱们。咱们虽是守口如瓶,却还是露了马脚。这郭解恐是知晓了内情,怕咱们临阵反戈,暗度陈仓。竟等不到回到峨嵋便要下这杀手,夺咱们的阴阳照骨宝。”吕梦泽道:“不妨;那弥罗远隔千里,未必知晓实情。咱们将计就计,只说这郭解等都是峨嵋的奸细,叫那弥罗自行处置。叫他们自行内讧,分崩离析,便在旦夕。”雪礁微微点头,回望身后子弟,西玄山此番离山,除却雪礁,只带得三位门人,雪礁对他三人道:“易水送别,堪比今日;你我此去,恐是有去无回,我等虽立正邦,然天下黑白不分,如今正邦已是危墙,若有未了之事,未结之情,此刻回转,还有余地。”吕梦泽道:“生死有命,成败在天。苟活偷生,莫若大义赴死。当年赵师兄救咱们一脉于水火,此情此德,如若不报,真是枉为人也。”雪礁微微点头,默然一晌,似是忆起旧事,只听得衣袂在高空烈风中猎猎风响。
  梦泽瞧他颇有几分感伤,微微拍肩,道:“事不宜迟,动身罢。”雪礁点点头,无比厌恶的瞪了郭解等人一眼,众人施展术法,挟持了罗浮山一众人等,朝峨嵋疾飞,郭解等人此番同葛年少君一般,一个个呆若木鸡,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只盼能在回到峨嵋之前解开这盘根咒,然盘根咒十分了得,况且众人均是全力施为,要待术法消退,恐非一日之功。然越是心焦,越是懊悔,这峨嵋山却越近,待峨嵋山遥遥在望,郭解等人便变了脸色,尽如死灰。吕梦泽瞧在眼中,却讥笑道:“你只知自己被人冤枉,蒙受不白,满心恚怒,何曾想过峨嵋道人行侠天下,除妖斩魔,如今却落得千夫所指,万人咒骂,其恸其悲,令人情何以堪。”说话间已风驰电掣,一行已经飞跃弥罗等人云帐之上。
  遥见仙气神色,弥罗等各门真人早已迎迓而至,弥罗等瞧见郭解葛年委顿押解,大是惑然,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而弥罗身侧的梁道临却更是手心冒汗,两个葛年两相对峙,真假对望,两处无言。弥罗此刻虽无号令天下的实权,然坐地为主,却也是不争的事实,眼见雪礁前来,弥罗排众上迎,寒暄之余,诧异道:“郭掌教本是远迎姜掌教的执礼,如何成了这般形容?”姜雪礁嘿嘿一笑,道:“这郭解乃是奸细,意图不轨,趁我不备,企图暗算,好救那一山峨嵋妖孽。幸得他露出马脚,叫我识破。”说着一把扯下葛年的头簪,道:“好叫你们瞧瞧,他竟寻这女子冒充霍桐山掌教,幸得被我瞧破。”葛年发簪掉落,长发批离,云霄之上风大,她一头青丝因风乱扑,脸色惨白,倒显得别有几分教人怜惜。弥罗感叹两声,对金庭山的李汉陵道:“既然他们乃是细作,李掌教不若将他们同峨嵋山几个小道关在一处。倒方便看管。”
  雪礁瞧着少君郭解等人被金庭山道人关入云帐,微微一哂,朝弥罗一揖手,道:“峨嵋掌教精擅先天神算,算无余策,咱们要攻打虚棱洞天,那掌教岂有不防之理,只怕咱们难以旗开得胜。”弥罗微微一笑,道:“不妨事。那先天神算虽然厉害,但我早已在虚棱之上,钉下了幽魂遁龙桩,那紫微不算便罢,若是贸用神算,只怕会被法术反噬。”雪礁顿时脸上变色,道:“幽魂遁龙桩,这不是黑水墨鱼的妖法么?”弥罗嘿嘿一笑,道:“非常之时,自然得行非常之法。这妖术用在正途,并无不可。”雪礁脸色微微发青,却似乎是想起往事,弥罗拍拍他肩膀,道:“目今天下群真汇聚此处,日夜挑战喝骂,那紫微老道约束门人,充耳不闻,开启流火金铃的守护之术,闭门自守,便是一只苍蝇也无可进出。我等空有一身神功,却不能伏魔降妖,群真无奈,便等姜掌门送来这阴阳照骨宝,好送我等入山。”雪礁仰头瞧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虚棱,默然一晌,不发一言,弥罗笑道:“真人不必有后顾之忧,若峨嵋脱离魔障,谢罪天下,哪里有胆子寻真人的晦气;更何况今日一战,那峨嵋未必能活下一人,剑山崩塌,陷落九幽,也未可定。众人蓄力待发,已有多日,事不宜迟,便请姜掌教施展神术,开启这征伐之门,剿灭妖孽,一清天下,还我族人朗朗清宁乾坤。”他说这话时,声音越说越大,一字一顿,仿佛奔赴有序的惊雷,在整个虚棱洞天外围回荡,虚棱外驻守的各门各派,均是听得一清二楚,听他说完,无数道人纷纷飞扬,齐声呐喊:“剿灭妖孽,一清天下!”其声划一,如平地生雷,震得姜雪礁耳膜发热,袖中暗藏的双手,捏成拳头,竟微微发抖。
  
  
  作者:E国红猪 回复日期:2010-2-23 0:36:00 4285#
  
    作者:Suye214 回复日期:2010-2-22 23:47:00 4283#
    
      爱上楼主 静男行文 香滑甜腻 间有酸涩 别扭之态 想必文如其人
    
     此回复发自掌中天涯wap.tianya.cn ,我也要用手机回复此贴!
    
     作者:Suye214 回复日期:2010-2-22 23:49:00 4284#
    
      渐生仰慕之情 愿于君交好 不知可否
    =========================================================
    口吐白沫晕倒。
  
  那个,+1(ps:我是男人,兄弟……)
  第二百五十一节 万象
  
  
  孟星衢一旁瞧得好笑,颇有几分鄙夷道:“久闻西玄山大名,雪礁梦泽,并称双雄,怎么今日竟这般胆小。”姜雪礁却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只朝弥罗微微抬手,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这阴阳照骨宝开启之术非同小可,我法力低微,恐难久持。一旦开门,还请众人从速。”弥罗点头,笑道:“这是自然。”姜雪礁闻言,“嗖”一声翔动,矗立虚棱之上,其头发道袍,随风招摇,恍如天人。雪礁双手合十,结出大法印,口中念念有词,法咒动时,阴阳照骨宝猛然飞出,放出一蓬闪耀夺目的毫光;毫光照耀处那虚棱虚无的交界处陡然旋开,放出一团不停旋转的阴影来。阴影四周,燃烧着有如魔龙飞舞的巨大火焰;那火焰奔腾缭绕,恍如老君丹炉失火,又似天匠熔炉迸裂,令人悚然心惊。无数道人飞涌而上,然立在阴影之前,反倒踌躇不前,竟是给那金铃流火给吓住,不敢动身。
  吕梦泽一声冷笑,朝孟星衢道:“天下群真,号令震山,原来都是鼠辈,大义在前,竟不敢动。孟掌教大胆包天,怎么不作个先锋,杀上他峨嵋的玉阙宫?”孟星衢冷哼一声,正待动身,却见道人术士之中,猛然飞起一人,狞声道:“都是些龌龊胆小之辈,让我来走这头阵!”众人瞧去,却是都峤山宝玄洞天的野棠道人。当日他被少君戏弄,怨愤在心,此刻见众人逡巡不前,脑子一热,第一个便飞升而上,朝那阴影扑去,却见他将身一纵,立时化作一道黑影,“嗖”一声投入那飞旋的暗影之中,顷刻间消逝踪影,无半分痕迹。而暗影四周的烈火,却不曾侵入暗影之中,显见这野棠已然安然穿过,并未受损。一众道人立时欢欣鼓舞,飞腾奔涌,鱼贯窜入。吕梦泽等几个西玄弟子,却纷纷飞升,立在姜雪礁背后,连作一串,纷纷将掌心劳宫穴,紧贴在前一人的后脑玉枕穴上。想来是姜雪礁功法不足,难以久开这置换之门。
  凌霄等大派眼见群真乱舞,如无头苍蝇一般扑将进去,自恃身份,反倒悠然在后,不肯前行。弥罗恐那姜雪礁道法难以为继,正待敦促,却猛听头顶“嗤”一声响,只见姜雪礁身后最末一人后脑突然喷出耀目的火焰来,那火焰冲起数百丈高,那人一声未响,其后脑一烧,整个人便“噗”一声瞬息化作一团烟灰,散得无影无踪,若不是漫天撒下的火灰,竟叫人不敢相信适才所见。说时迟,那时快,这人才将焚毁,他身前的一人后脑也猛然“嗤”一声响,一般冲出数百丈高的烈焰来,这烈焰一闪即灭,烈焰散处,那第二人一般化作了灰末,如败絮般洒将下来。弥罗顿时大惊,将身一摇,整个人变大数十倍,化作一个巨人;其左手“呼”一声响,挡在那暗影之门之前,喝道:“别进去!”右手猛然一挥,“啪”一下击在那阴阳照骨宝之上,只听“铛”一声响,阴阳照骨宝瞬间给弹起数百丈之高,窜到云霄高处。
  阴阳照骨宝一被弹飞,那暗影之门瞬间崩塌,消逝无踪;姜雪礁同吕梦泽却齐齐“哇”的喷出一口血来,鲜血落在云头,竟“嗤”一声化作烈焰烧了起来。吕梦泽一声惨叫,身子立时自云端掉落,摇摇摆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大地栽将下去。其坠落之际,周身渐渐开始冒烟,黑烟动处,一身皮肤都开始泛红,窜出微微的火苗来,想来须臾之间,便要被烧成一团黑灰。姜雪礁不哭反笑,厉声高喝:“师弟,师兄为你饯行!”说着一爪划破自己手腕,鲜血立时汩汩冒出,雪礁将手腕一抖,迎风一洒,那鲜血浮在高空,立时焚烧起来,火焰灼热,仿佛数朵红莲,又似几盏红灯,令人唏嘘。
  一干洞天福地的道人却依旧摸不着头脑,议论纷纷,九天之上照骨宝渐渐落下,呼啸之声有如哀乐,弥罗巨掌一探,将阴阳照骨宝一把扣在掌心,脸色铁青,朝雪礁怒道:“贱人,你好黑的心肠,数百无辜道人,你竟将他们生生送入金铃流火的火海之中,你良心何安!你天理何在!”一旁的许多道人不明就里,惑然相询,孤竹伯玉身侧的懿德、越曦甯一般疑惑,低声询证,伯玉暗自喟叹一声,道:“这个姜掌教,将这暗门直接开在了火海之中,众人落入火海,火焰翔动,为免打草惊蛇,他竟用那照骨宝将烈焰摄到自己体内,以功法强压,他那三个师弟,一个个接在他背后,便是分那焚体的火焰,为求多开那暗影之门一时三刻,他们拼命将这烈焰传到最后一人身上。那最后一人过了功法极限,玉枕穴再藏不住火气,立时自焚,却是无可奈何之事。若不如此,哪里能骗人奔赴火海。”
  雪礁听闻弥罗咒骂,不怒反笑,并不还口,笑声未绝,却见他脑后渐渐生出火光,火苗灼目之中,他有如烂然金甲神人,须臾之间,整个人被烈焰吞噬,化得一干二净。弥罗恼恨之中,紧捏照骨宝,扭头瞧去,那一干追随而来的洞天福地道人,被这雪礁骗入火海死去的,竟有千余之众,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又是侥幸,又是后怕,作声不得。弥罗略略皱眉,猛然喝道:“这峨嵋妖孽,好狠辣的手段,好狠毒的伎俩,大家道友亲朋,阵亡无数,此仇岂可不报,此恨焉能不雪,仇敌相见,绝不能手下容情!”说着扬起阴阳照骨宝,道:“此物在手,让我来开启这峨嵋大门,叫这峨嵋妖孽,血债血偿!”
  弥罗呵斥之中,施展术法,那阴阳照骨宝立时发出刺目的毫光,与先前雪礁所启,并无二致,那毫光照耀处,虚棱洞天的流火金铃结界立时触动,瞬间冒出一团巨大的火焰来,这火焰仿佛一朵怒放的巨大莲花,火之涟漪四散荡漾,而火莲正中,却渐渐露出一块虚无的空白来,自这空白瞧将进去,竟能瞧见洞天之内巍然耸立的峨嵋群塔。然前车之鉴犹在,一众道人无一敢动。林子瞻一马当先,飞身而过,只见他轻轻巧巧穿过火莲,立在洞天之内,朝众人招手,众人再无迟疑,鱼贯而入。那金庭山的李汉陵率领一干子弟,押解了李元济葛年等人,走在最末,弥罗随他等一起进入洞天,瞧见郭解等人,微微蹙眉,对众人道:“这郭掌教一行想来是被那姜雪礁等人暗算,恐怕他们并非紫微等人一伙。”说着捏指成诀,一声清喝,郭解胸口立时“砰”一声响,弹出一个青龙幻影,那幻影瞬息消灭,郭解长吁一口,立时朝弥罗抱拳称谢,道:“萧真人慧眼识真,免却我兄弟之苦,真是我罗浮之幸。”弥罗歉然道:“误听匪言,让郭真人委屈,抱恨至极,真人还请海涵。”
  
  郭解客套一番,将门人封印移去,瞧了瞧葛年,又瞧了瞧梁道临,暗自忖度,瞧向田仲,田仲忖道:“这女子显见是个冒牌货,不知来历;然她听得我剖白之言,可万万放不得。”当下立决,对郭解轻轻摇头。郭解会意,弃而不顾,转身却见一旁被李汉陵擒下的李元济等人。李元济早已结成一块寒冰,人事全然不知;其余弟子被封住经脉,瘫成一团,却个个一脸焦灼愤怒。郭解心中发酸,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形容,只缓步上前,随在弥罗等身后,抬头仰望峨嵋的群塔,但见远穹之上,群塔崔嵬,其洋洋之壮观,令人拜服;而群塔之上,浮空一座玉宫,清冷绝伦,令人莫可逼视。弥罗冷哼一声,一指那玉宫,道:“那蚩尤旗,便是在那玉阙宫中。”众人立时动身,无数仙真掠空飞翔,在空中拉出无数波动颤栗的气旋,奔赴玉阙宫,然群真齐动,其身形飞出约有百丈,却都齐齐定在空中,一动不动,然其眼珠,却在眼眶中滴溜溜乱转,一时间中者如鲫,便如落在水面的柳叶一般,数百道人齐刷刷的悬在空中,倒令后来的道人悚然而惊,不敢妄动。
  众人惊怖,不知其怪,那高空之上,却陡然现出一个青烟幻就的虚像,那虚像模模糊糊一张面孔,倒瞧不出是谁,这虚像一声叹息,道:“各位请回,峨嵋一脉,不敢以天下人安危为儿戏;若诸位不听良言,这昏睡的道人,便要留在峨嵋,两百年后,再行放还;若是各位肯化干戈为玉帛,但请自还,这昏睡的门人,三年后自当完璧回山;得罪之处,还望海量。”弥罗闻得此言,立时高声叱道:“正义之师,岂是你威逼利诱可退;束手就擒,毁灭补天,才是尔等的出路!”呵斥之中,那幻形却渐渐消散,寻不出半分踪迹。孟星衢脸色阴晴不定,朝弥罗道:“莫非这虚棱之中,还有上古奇珍护法,叫人惑乱?”弥罗蹙眉道:“哪有此事,这是灵虚那妖道的万象神功;这数千年无人炼就的魔功,竟然叫这老幺儿炼就,真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不成。”孟星衢道:“此术如此了得?咱们如何破得?”
  弥罗脸色铁青,道:“此术破不了。这万象神功,无法可破。”说着瞧见身侧的梁道临,陡然一喜,拍手道:“除非以霍桐山的睡梦之法,去寻出他的真身藏在何处,或可一斗。”梁道临“啊”了一声,喃喃道:“睡梦之法。”弥罗却是大喜,握住他手,道:“睡梦之法,将他这万象摄入梦境,你潜入他梦境之中,寻出他的真身,逼他移位。他以一人之力,镇数百人的真灵元神,恐怕不坐祭台,不开法坛,是没有这等本领的。你寻出他的真身藏匿之地,逼他离开祭坛,他这万象之术再是了得,也压不住这千百人的元神。”
  梁道临支支吾吾道:“我便是寻得他这真身,可如何能逼他移位?”弥罗诧道:“这有何难,他万象之术,化幻为真,化真为幻,变通如意,一入他这万象之地,要胜过他去,无疑痴人说梦。然你在梦境之中,梦由心生,你一般也能真假变幻,只要功力深厚,便是开天辟地,又有何难?嘿嘿,他开这天地,创这迷津,你便入他心胸,寻他神识,叫他自己和自己斗法,哼,既然此术可怖至此,无法可破,便叫他自寻死路。此为无上良方,真是天助我也,竟将霍桐山的掌教送来此地,这老幺儿活该丧命于此。”梁道临心中暗笑,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姑且一试!”说完闭目法印,装腔作势,运动真力,逼出一身汗渍来。一众道人瞧得目不转睛,颇觉惊心动魄。不过须臾,却猛见梁道临“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羞红了脸庞,道:“这灵虚道人道法高深,我动不得他。”弥罗叹息一声,道:“此老幺儿功法通玄,活这几百岁,寻常人要同他斗法,确实难乎其难。不妨,你可寻出其真身所在?”梁道临信手一指,道:“便在那塔中。”
  弥罗咬牙道:“看来不犯险进他这万象结界,不硬闯过去,恐怕就要就此败北。”那金庭山的李汉陵却嘿嘿一笑,道:“何需如此。”说话间其师弟范燕然昂步而前,其袖中翩然落下一纸符文,符文落地,无火自燃,火灰之中,腾腾袅袅一股青烟,这青烟聚散飘忽,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化作了十余个青面獠牙的饿死鬼。这饿死鬼脸青面黑,骨瘦如柴,其满嘴都是尖牙,瞧来狰狞可怕,这饿鬼爬在地上,满嘴流出涎水,鼓出高凸的眼珠,瞧它等这形容,似乎将全天下人作成肉羹,也填不了它等那空空如也的肚子。这饿鬼十分奇特,其外表可怖,然其行为却十分谨慎,一个个小心翼翼步入空中,朝梁道临所指之处缓步而去,行走不远,头一个饿死鬼陡然发出奇特的嘶叫,其双手的上颀长的坚硬指甲立时在空荡荡的面前死命抓扯,它一嘶叫,其身后的数个饿鬼却也立时随之齐齐动手,利爪撕扯之下,那本来空无一物的空中竟被这几个饿鬼撕裂出一个奇特的扭曲来。
  那扭曲之中缓缓的荡漾着漂浮着许多奇异的幻象,交相杂叠,叫人目不暇接。那幻象却是漂浮在高空中那中了万象灵犀术的数百道人的幻觉衍化而来。这灵虚不比冰砚,冰砚爱恶作剧,召唤之术常为恐惧,吓得人魂飞魄散,不能自己;这灵虚放出的灵犀之术,却是喜悦。那无数道人的幻象之中,个个面带喜色,情难自禁,浑然不知自己陷在虚假的精神欺骗之中,只觉眼前所见,正是平生所求,生恐一个闭眼,便要失去,别说他等不知这是幻觉,便是知晓,恐怕也未必愿意醒来。
  
  
  第二百五十二节 金庭
  
  
  那饿死鬼探头在那幻象中望得一望,行将进去,陡然之间,却猛见那幻象之中幻出一剑来。这剑明如宝玉,赤若饮血,正是灵虚的赤霄神剑。赤霄一声轻吟,飞旋斩落,那行在最前的饿鬼猝不及防,瞬时被削去头颅,那饿鬼立时“噗”一声响化作一滩污血,血痕之中裹有数片符文纸灰。余下几个饿鬼见势不妙,“啪”一声脆响,齐齐化作一团黑灰,这黑灰陡然轻扬,如同漫天飞舞的无数细蚊,这细蚊“嗡嗡”之声不绝,四下乱窜,那赤霄再是厉害,只得一剑,恐是斩之不绝,削之不完。然这饿鬼想法甚妙,行之徒然,那赤霄孤零零一柄长剑,悬在高空,虽不见动作,然剑之侧畔,却陡然放出一抹玉色光华来,玉色光华之中,蔚然一柄纯白之球,正是灵虚的法器玉玲珑。玉玲珑倏突之间,弹出一道月华似的光幕,光幕过处,万物生冰,那无数细蚊竟给冻成了冰晶,一粒粒晶莹剔透,四下漂浮,在无数幻象中沉浮跌宕。
  范燕然脸色铁青,骂道:“妖道果然厉害。”说话之际单手一晃,掌心飞出一符,此符见光自焚,瞬间化作黑灰,黑灰飘摇,粘附在范燕然手臂之上,一触肉身,那黑灰瞬间化作黑色硬甲,几乎一眨眼的功夫,这范燕然便化作了一个黑甲战神,周身散出一股死亡笼罩的阴影和腐气,其身形如同巨人,直有三四丈高。其掌心握有一根巨大的黑铁拐,这铁拐乃是由数百条黝黑的巨蛇蟠绕而成,铁拐的两端均是一篷招摇晃动的蛇头,极其可怖。这黑甲战神仰头一声怒号,猛然跃入那饿死鬼撕裂出的虚空之中,他一入那虚空,四周立时漾起异样的气纹波动,四周漂浮的幻象被这气纹震动,渐渐漂开,那震动的幻象之中有许多虚像幻影渐渐破碎,一处幻象稍有破碎,立时便听见高空那悬浮中的某道人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叫声未绝,那道人瞬时便七孔流血,猛然摔落,然下落之际身躯却渐渐发红,落不过数十丈,便“砰”一声炸响,化作无数奇特的微红的透明碎片,那碎片之中凝固有这道人身前残留的某些记忆,画面栩栩如生。那碎片掉落,偶有被这碎片击中的道人,立时“嗖”一声响,给吸入这碎片之中,消逝得无影无踪。那碎片在空中飘飞,却也不过寥寥一时,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渐渐融入四周虚空之中,消弭于永恒的虚无。
  众道哗然,惊怖之心愈烈,弥罗紧蹙双眉,神色凝重,四下打量,却惊见数个人丁凋落,或是有所死伤的道门,却打起了退堂鼓,悄然自照骨宝所开的洞门逃逸,弥罗急忙喝止:“大义在前,尔等如何置舍生取义于外,苟且独活之心于内?临阵脱逃,岂不贻笑大方?”却听某道人叫道:“我等舍身,你来取义,真真是岂有此理。你等都死绝了,还有谁笑话我来?我若牺牲,转世之后,难道还记得今日这蠢行?便是记得,岂不肠子都要悔青?这万世景仰的大事,是你这等英雄之事,与我等无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倒要祝英雄洪福齐天。”这道人叫嚷之中,早跑个没影,弥罗给他呵斥得一脸僵硬,倒瞧不出是气糊涂了还是也动了退意。
  范燕然闯入万象结界,顿觉四周有无数奇特的吸力吸附,满脑子的记忆瞬间活泛起来,幼时、儿时、少年时的种种瞬间袭上心头,侧头看时,却见自己周身都生出一层白毛,这白毛似乎正要萌发,结成幻象碎片。范燕然陡然一声怒喝,猛然跺脚,喝道:“妖道,小小妖术,猖狂至此,我凛然正气,今日便要破你这邪术!”呵斥之中,蛇杖猛然辟在空中,将这蛇杖当作巨笔挥毫,寥寥数下,画出一个奇特的符文来;这符文横亘空中,虽是无形之物,却又略微可见形状,但听范燕然一声暴喝,左手猛然贴在那悬浮的符文之上,右手结一法印,发出刺目的法光,叱道:“血池黑绳!”这咒语声动,其足下瞬间漫出一股红色的巨浪,这红色的巨浪四面扑开,倒像是陡然开了一朵巨大的红色昙花,巨浪之中,刺鼻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那巨浪竟是浓稠的鲜血,血浪四下翻滚,瞬息浸透数十漂浮的幻象,那幻象虽是透明空灵之物,然一沾到那血痕,却立时变色,幻象之中的人物齐齐尖声号叫,个个惊慌失措。几乎一瞬之间,那幻象便被血浪吞没,幻象一灭,高空那休眠的道人立时发出尖利的惨叫,惨叫声中,自空跌落,化作无数流光一般的破碎,一众道人接二连三凋落,倒如同满空撒下晶莹的无数水晶晶片。不过短短一弹指的功夫,那空中的道人便化得一干二净,便是连渣滓都不曾留下。
  而范燕然的血池弹出的血浪,却开始不停的旋转,随着这血池的旋转,四周虚无的空间被扯出了无数浅灰色的气纹,那无形的空间似乎变作了有形,众人都分明能瞧见那扭曲挤压的模糊限界。血池翻涌之际,这范燕然的法印之中却开始窜出不计其数的黑色长绳;黑绳似乎乃是以人发织就,每一根黑绳的每一根发丝之上,都涌动着奇特的生气,似乎那每一根发丝,都是有血有肉的活物。翔动的黑绳的尖端,生有一个奇特的人头,这人头目中瞳孔都是灰白之色,闪烁着黑暗与死亡的黯淡之光。人头飞扬,发出异样的“吱吱”叫声,飞到那万象结界临界,这人头猛然歙口,舌头如同尖利的匕首,刺破那限界,限界一破,那舌头立时如同开花一般,猛然弹出千百根倒刺,紧紧的抠住限界外壁。一经扣准,那人头立时撕扯,内有血池翻涌,外有人头撕裂限界,那整个流光溢彩的万象结界立时开始残破。
  众人瞧得喜形于色,李汉陵冷森森一笑,道:“这样的小道,何足道也,万象神功威名盖世,却也不过尔尔……”话音未完,那血池却陡然轰然一声炸响,无数血浪猛然扬起,突然回涌,空中死命撕扯的黑绳却陡然齐齐断折,结界外那无数的人头齐齐尖叫,一个接一个的贲裂爆破,炸出满空的血雾;断却的黑绳发出奇异的“兹兹”的惨叫,陡然散成无数黑丝,陷落血浪之中;回涌的血浪如同数千头巨大的猛兽,瞬间吞噬了范燕然的身体。强烈的法术波动与法术结界的移动让弥罗等人身侧卷起了巨大的旋风,道行稍浅的几个道人被飓风吹起,撞回在了身后不远的金铃流火结界之上,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那几个道人便给猛然窜出的烈焰烧成了灰烬。飓风中屹然不动的众人给这飓风刮在面上,几乎疑心皮肉都会自骨骼上被尽数剔尽。当这可怖的波动渐渐平息,众人却无比惊讶的发现范燕然居然还能站立在那万象的虚空之中。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