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没有一丝风,黑云厚得像要掉了下来。我独自走在一条窄小的下坡路上,四周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小路很长,坡度很大,我感觉自己在沿着一条隧道走向地底。
往前走,四周的景物别无二致,只是景物逐渐变得模糊,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月亮却没有出来。我想这时候有个手电筒该多好。于是——我真的有了一个手电筒。
越是沿着“隧道”深入“地底”,周围就越发地黑暗。尽管打着手电筒,但那一束光线就像一根细小的水管,我只能借着这束光线以管窥天,而这根水管以外的世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我完全无从知晓。
就在我为自己将走向何方而忧心忡忡的时候,前方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出现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建筑物是黑色的,外面筑着高高的黑墙,墙的中间,也就是正对着小路的地方修着一道黑色的铁门,我认出来了,这是大伯以前上班的那个工厂,在我小的时候大伯算是我们家族中唯一的城里人了。
在我的印象里,那个工厂早已废弃,过了这么多年,工厂的这块地还没有被拆迁吗?而且,通向工厂的路并不是这么一条往地下倾斜的小路啊。
我走上几步。如果铁门没有关紧的话,我还可以进到工厂里面去看看。突然,我发现墙壁的某一块似乎动了一下,这让我的汗毛瞬间倒竖。
幸好我在手电光线的帮助下很快反应过来——墙壁那里有一个人,由于她穿着黑衣黑裤,又紧紧地靠墙站立,以至我刚才没有分辨出来。
那是一张万千沟壑的脸,像一块陈年的老树皮。她朝我走来,嘴巴在嗫嚅着,一只脚有点跛。我想起来了,天啊,居然又是她!
她在慢慢接近,我呆站在原地,已经忘了逃跑。她到了,就和我这么面对面地站着。她的嘴巴仍然在动,但我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不知僵持了多久,我用颤抖着的嘴唇问:“你有什么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吐词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什么意思?”我问。
“世界上什么东西最毒?”她反问。
“是蛇吗?海蛇。”我说。
“错,世界上最毒的是人心。”她阴森森地说,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那鬼魅的笑让我不敢直视,等到笑声停止我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得无疑无踪了。
透过铁门,我看到工厂内部那矗立着的硕大的烟囱。我突然发现,这并不是我小时候爷爷上班的那家工厂,而是一家……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铁门上的几个大字证实了我的猜测,那几个字是:青城火葬场。
“火——葬——场”我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身子在猛烈地发颤,就像后背被泼了一桶冰水,冷入骨髓。
打开卧室的灯,我好一会才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接下来便怎样也睡不着了,我索性开了电脑。即使是半夜,网上的世界依然热闹,并没有像城市那样睡去。
论坛上多了不少帖子,那些惹人厌的招嫖广告出现在论坛首页的醒目位置。将广告一条条地删除后,我点开自己在跳蚤市场上发的那个出售二手用品的帖子,跟帖的人大多在讨价还价。不过我自认出售的东西已经足够便宜,所以干脆将帖子做了修改,在最后加上了两个字“不刀”。
接着我玩了几局棋牌游戏,由于精神状况不佳,所以基本上每局都出了岔子。中国网民的素质比较低,开口就是脏话,我懒得和他们去吵,于是关掉游戏打开了QQ。
我发现QQ上面还有好几个人在线,不过那几个人我都不熟,和他们只是在工作方面偶有联系而已。正欲按下QQ右上角的关闭键,我突然看见蒋千千的头像亮了一下又匆匆变成了灰色,应该是上线之后又立即隐身了。
蒋千千曾经说过,她要在欧洲度蜜月,按照时差来算的话那里现在应该是下午吧。这女人肯定正忙着幸福,因此上个QQ都急忙隐身。但我现在正空虚寂寞着,所以逮着她就是她了。
“美女,在哪?”我问。
她很快回话过来,但是答案出乎我的意料。“一个人在家,睡不着。”她说。
“啊!怎么在家呢?没有出去度蜜月吗?”
“没有,蜜月就下次再补吧。”
“为什么呢?大好的婚假就一直待在家里吗?赵海龙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生意上有突发状况要去处理,蜜月临时取消,没办法。其实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形影不离,蜜月度不度都无所谓的。”
“那不行,一定得补回来。”
“嘿嘿,听你的。”
“刚才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搞得我现在睡不着了。”
“梦见什么呢?告诉我。”
“梦见我在一条下坡路上走,路比较窄,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人,天越来越黑……”我正猛敲键盘描述着梦里的场景,蒋千千发来的讯息打断了我。
“还是别告诉我了,我可能会被吓到的。”蒋千千说。
“也对,深更半夜的,咱不讲这个。”
“其实我晚上也睡不着。”
“废话,睡着了你还来上网。”
“有件事我这几天一直惦记着,我想或许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什么事?我可以做个好听众。”
“明天有时间吗?我们还是当面说吧。”蒋千千停顿了一阵后发来了这句话。
“行,你会打升级的吗?反正睡不着,咱们来玩一玩。”
5、我和蒋千千在网上玩到实在撑不住了才互道一声晚安。重新爬回床上我很快就约见了周公,梦里没有奇怪的老婆婆,只有形形色色反反复复的牌局。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12点,我飞速做完起床的程序。糟糕,今天约了蒋千千的,这下肯定要迟到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当我拨通电话的时候,蒋千千那含糊的声音告诉我她是被我的电话吵醒的。
我们约在一家湘菜馆,蒋千千说她还要半个小时。那家湘菜馆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远,因此我决定走路过去,一路上有点心神不宁。我确信生活中有些事情正在发生,但无从知道那会是什么。
十月和睦的阳光透过洁净的落地玻璃照进了湘菜馆,我和蒋千千坐在靠窗的位置。湘菜馆的生意很好,空气中充斥着辣椒的香味。
寒暄了两句后,蒋千千让我先讲讲昨晚的梦,看这情景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心事告诉我,或者她在酝酿着该从哪里说起。
我绘声绘色地讲起通向地底的小路、隐藏在夜色中的火葬场和跛足的黑衣老婆婆,我自认讲故事的水平不算差,但是我发现蒋千千的心思完全不在我的故事上。
“到你了。”我说。
“哦。”蒋千千的眉毛慢慢拧紧。
“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可能更好哦。”我直接问了。
蒋千千喝了口茶,冥思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大跌眼镜:“其实如果没有郝帅,我和吴渊会发生一段故事的。”
!!!我伸手去拿面前的杯子,那杯子已经空了,其实我知道,但我还是拿了起来,假装喝一口水来掩饰我内心的震惊。
蒋千千继续说:“我结婚那天喝了很多酒,晚上大家又一起去了酒吧玩。那家酒吧离吴渊住院的医院很近,从酒吧出来后,我提出去医院看看吴渊。”
“疯了吧,那天你结婚啊,不去洞房去医院?”
“嘿嘿,我和赵海龙都同居了那么久,还洞什么房了。当时我疯倒是没疯,不过有些醉了。听我说要去医院,起初赵海龙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跟赵海龙解释说吴渊和我关系不错,我结婚的礼物他早一个月就送给我了,如今他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我又刚好路过,理当去看看他。赵海龙说现在太晚,明天去看也不迟。我不同意,赵海龙拗不过也只好陪着我。于是我们就此别过那些泡吧的朋友们。”
“难道你们看到了什么,和吴渊的死有关?”
“恩,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也不确定。”
“看到了谁?郝帅吗?”
“晕,不是郝帅,你怎么会想到他呢?”
“胡乱猜的,那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当晚我们和其他朋友分开后就直接前往吴渊的病房,因为之前来过一次,所以我们前进的速度比较快。进了吴渊的病房,我看见……”蒋千千话讲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湘菜馆的服务员恰好走过来从她身后上菜,这让蒋千千小吃了一惊。
“吴渊那间病房还是只有他一个病人吗?”服务员走后,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