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0 周围就是绿沉沉的河水。
航生不会游水,站在船头惴惴不安,踌躇不定。
船夫弯着腰,从篷里慢慢地走到船篷边,目光阴沉地盯着航生。突然他又露出了亲切的笑脸,指着航生背后说:
“小鬼,你看你后头是什么?”
航生向后一看,那船夫猛扑上来,不料,他的头碰在了船篷边上,“嘭”得,使他扑偏了,一只手抓在了航生的脚腕,航生一回头,知道上当,急忙腿一蹬,挣开了那只大手,人却失去平衡,向水里跌了下去,溅起了很大的水花。
船夫扑过来再抓时,河面上只剩下一串水泡冒上。
这船夫弯腰看了会,水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提起那根长长的竹篙,在船的周围东挑西捞起来……
落入冰凉的水里,水顿时从航生鼻中口中灌进来,他浸入了从未有过的惊慌之中。这种惊骇震撼了他,呛了几口水后,他就屏住呼吸,手抓脚蹬,胡乱抗拒着,一股不可抵御的暗流将他冲到了可怕的虚无中, 他被吞噬了。
就在航生快窒息时,手指忽然在这虚无中戳到一个实物,他急急一抓,捏到了根结实的东西,随后一扯,航生猛得一窜,头忽然露出水面,鼻孔呼吸到了空气。
眼前是一片片绿色的芦苇叶,他手上抓到的是根芦苇茎杆。航生吐出口中的水,竭力向能抓得更牢的芦苇丛中抓去。抓了会儿,航生从芦苇叶中看见了那船。水流已把他冲下了约三十余步。
那个坏船夫,还在用竹篙在水里挑来挑去。稍后,船夫似乎听到了些声响,他朝航生这里张望,随后,撑了船,朝这里驶来。
航生心跳得厉害,他觉得挡在前面的芦苇叶不够多,不能完全遮住他,要钻进更密的芦苇丛,才会隐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船划过来很近了,只要稍动一下,发出的声响就会让那船夫发觉。航生只好抓着芦苇杆,伏在水中,只露出鼻孔以上,一动也不敢动。
哗哗响着船划了过来,航生屏住了呼吸,却听到窸窸窣窣声,航生眼朝左边一斜,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就在头左边一步远的水面,探出一条青黄色二指宽的水蛇,它的嘴边还露出一条没吞下的青蛙腿蹼,蛇眼正凶巴巴地盯着他呢!
它想吃我的肉了?航生吓得头皮发麻,脑袋发眩,但他又不敢转身逃避,生怕发出响动被那船夫发觉,只得一动不动硬挺着。
挡在前面的就是几簇芦苇叶,从缝隙中,航生看到暗色的船体在就眼前停下了。
“不要躲了,我看到你了!”忽然,那船夫笃定地讲了句。
航生心一凉,那根包了尖铁头竹篙探进芦苇叶中来,从他耳边探过,刚好刺在那条水蛇和自己头之间的位置,水蛇头一下缩进了水里,贴着航生的脖子游过,蛇身麻麻刺刺地摩擦而过,触得航生心悸得差点叫出。
竹篙又抽了回去,猛得一下,刺在了后面那片较密的芦苇中,并横拨了一下,只听到那船夫又讲:
“小孩,我刚才和你开玩笑的,是开玩笑啊!你快出来,我马上带你去你舅舅那!真的,我不骗你的!”
透过芦苇叶看去,船夫说那话的表情看了就让人怕。
航生明白了,虽然只有几簇芦苇叶挡着,但这船夫并没看到他,只是想骗出自己,自己只要这样伏着不动,就行了。
“好,你不出来是吧……就打你出来!”那船夫说罢,抄起长长的竹篙,高高举起,在后头的茂密的芦苇丛上一顿乱抽,拍击出极大的水花,打折了一排排的芦苇杆。
头上那条长竹篙“呜呜…”挥舞着,或近或远,竹篙挥出的气流不时拂过航生脸皮,他只有战战兢兢地硬憋着。
忽然,一股劲风扫来,“喀嚓”航生手中抓住的五六根芦苇杆被那竹篙一扫而过,瞬间向后折倒下,垂倒在了航生头顶上,手里只剩了一株抓着。航生大骇,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顶了几支断苇,闭上眼不敢再看。
那竹篙停止了抽打,横在了航生头上,篙杆上水珠滴滴答滴答落下,滴在芦叶上,滴在他头顶上。
脑袋四周的水面荡出一条条细水纹来,在水中,航生不可遏制地抖了…
听到了那船夫打累的喘气声,忽而,他凶巴巴地讲:“好…你、你不出来,叫水蛇吃掉你!”
那竹篙头插进了水里,船身后移,水声哗哗地驶离了,船夫撑了船往回走了。
那船消失在远处好久,航生才敢松开手中那根芦苇,抓着后面被打的七倒八歪的芦苇杆,一点点攀上了河岸。虽然全身湿透,但肩上的那个包囊仍在,全靠那老头系紧了。
航生浑身发软,他抱了双臂,蹲在地上哆嗦着。
近处的灌木丛中,一只麻雀像石头扔出般掠远,四周静得可怕。航生慢慢站起来,芦苇荡后面都是生长肆虐的荆棘,颓败干枯的野树,乱石败草的,放眼望去,完全看不到人烟,一片荒芜。
虽然摆脱了那个坏船夫,分阳却到不了了。
在这陌生荒凉的地方,一种强烈的沮丧感突然袭来,让他极其想念母亲,航生抽泣了起来。
舅舅住的分阳,究竟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