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我的目光再一次通过镜头与它相对,心里那种不安和恐惧感,越来越浓。
把各种角度都拍过一遍,我检查并确认没有遗漏后,向他俩示意拍摄完毕。
我等着他们开口给我一个解释。看样子,这两个家伙根本顾不上我,因为事情显然没有结束,他们又忙乎起来了。彭辉从床下拖出一壶液体,扭开盖,倒入一个空脸盆中。
郑远告诉我,松脂是有机物,加热到150℃就可以软化,250℃-300℃就熔化了。到了那时,估计这玩意儿也要被烤熟了。他嘱咐道:“所以我们不能加热,要利用松脂溶于酒精的特点。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时间很短。你尽量把过程抢拍下来。”
怪不得这味道如此刺鼻,原来彭辉倒的是工业酒精。我赶紧重新设定快门速度,彭辉抬头望了我一眼,问:“有问题吗?”
这家伙的表情有点拽,根本就在暗示我“最好不要那么罗嗦。”防患于未然呢。
我屏住呼吸,调整好镜头,给他们一个可以开始的手势。保持冷静!我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多往好的方面想想:这些照片肯定会轰动,我可以拿它们挣一笔外快。
彭辉和郑远非常小心地把这块“人工琥珀”浸入盛满酒精的脸盆,松脂在酒精中慢慢融化,散发出一道道袅袅的烟雾,它就像裹在彩云中的神物。我不停按下快门,心里不知怎么搞的,有点紧张。这个怪物就要被释放出来了,它会叫吗?会咬人吗?有什么样的怪物可以在松脂中存活?
溶化的松脂慢慢地从怪物身体上脱落,这两人配合默契,分秒不差地把它从脸盆中捧了出来,它的皮肤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红晕。
我靠!真是活的!太他妈扯了。怪物脱离酒精的几秒后,躯体迅速软化,微微蠕动着,苍白的皮肤因为氧化,眨眼就变灰,变暗,变黑,收缩,与此同时,它的眼睛对我们眨了一下,发出一声类似喘息的呻吟。千真万确,它瞥了我们一眼,让我汗毛管直竖。我的天,我是不是在头脑里产生幻觉了?
它变成一堆半固化半液体的粘稠状的过程,比终结者中液化机器人T-1000的金属变形镜头还要牛逼。
若干年后,我回忆当时那个场面,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我们看着它的灵魂慢慢地抽身而去。这个过程可能仅有一秒。它的半个身子渐渐融化在血水中,突然,那堆残骸剧烈地在脸盆中跳动了一下。我和郑远都惊得后退一步,彭辉反应很快,猛地把手插进去,从那半个残骸中快速地掏出内脏。郑远也醒悟过来,双手配合他,在血水中拔拉搜寻。
我终于没能扛住这血腥场面,哇的一声呕吐了,正好吐在彭辉的背上,胃液溅到了他的头发和脖子上。彭辉现在根本顾不上理我,他把内脏放在手里细细检查,好象在拆弹,一秒钟也不能耽误,否则就会引发爆炸!
他们在找什么东西?钻石?
我继续抢拍,这个场面太血腥了。受刺激的,不仅是视觉,还有胃粘膜,这气味太他妈要命了,怎么形容呢?就像在浩瀚的厕所海洋中漂浮。怪物内脏的颜色骇人,如粉色的焦炭,我想不起更准确的描绘,类似泡在铁水中的褪色的花瓣,或让我想起了电影《黑色大丽花》中那具恐怖的尸体。
他俩突然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只见彭辉摊开手掌,一只雪白的虫子从一堆肠中蠕动出来。彭辉的手在颤抖,他又惊奇又懊恼:“是它。坏了。”
我很难准确地描述当时这个场面。我们三人乱作一团,差点互相绊倒。其实我心里满害怕的,在缺氧的密闭松脂内,怎么会冒出这样的玩艺儿?看他俩的表情,似乎本来对找到这只白虫子也不抱希望,只不过并未完全排除这个可能。于是,当白虫子真的现身,他们反而傻眼了,因为准备措施没做到位。
郑远盯着虫子,扭过头,表情慌乱地冲我大吼:“马上去找个活物,跑步前进!”
5、蛊虫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郑远这种表情。不过,我的脑子当时一片空白。几秒钟内,我已经夺门而出,下意识地冲下楼梯。
人不但要倒时差,还会有“味差”,猛然从那种气味中逃出来,新空气冲进鼻腔,反而引起胃部的强烈不适,导致我边跑边吐。
这大半夜的,除了醉鬼,去那里找活物?凭着本能,我冲进了食堂。食堂里还有三个男人在继续喝酒,他们都喝茫了,手拉手地说着醉话。
我冲进厨房,一个铁笼把我撞得嚎叫起来。笼里面装着煮粥的原料:麻雀、鹧鸪、土鸡和鸽子。
我打开插闩,随手从里面扯出一只白鸽,塞进旁边的一个小竹笼里,提着笼子就跑。厨师听到动静后追出来,惊叫:“喝醉了,喝醉了。那是活的,不能吃。”
事后我才知道,我一路狂奔回房的时候,郑远和彭辉正盯着手表,白虫只有六十秒钟的存活时间!我撞开门,把竹笼抛过去,彭辉接住,从笼里掏出鸽子,扯开腿,先用手指捅了捅肛门,再沾着盆里的液体,在鸽屁股上润滑。此时,郑远掌心的虫子,颜色已开始变灰了,身体也开始僵硬。
郑远把虫子放在鸽子屁股上面,虫子缓慢地蠕动一下,顺着液体,滑进鸽子的肛门。吓呆了的鸽子忽然拼命挣扎。彭辉把它轻轻放回竹笼,鸽子惊慌地在里面乱撞。
可怜的鸽子!看了这一幕,我有点于心不忍。
那只虫子一定是在鸽子体内活过来了。因为鸽子的动作变得很不协调,就像喝醉酒一样,它已经丧失了神智,肉体已被一只毒虫所接管。
这就是传说中的“蛊虫”吧。事后我查阅过很多相关资料,很多资料把“蛊”解释为“一种以毒虫作祟害人的巫术。是一种古老而神秘、恐怖的巫术”。
问题是,这只蛊虫怎么会存活在怪物的肚子里?而且被密封在松脂中?
我在报社呆过两年,经常在少数民族聚居地采访拍摄,听说过不少“放蛊”的事。当时我还对这些神秘的事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有位姓石的记者同事,劝我不要涉足这个领域。他也是一个少数民族,知道这里面藏着许多不可思议的古怪。
他告诉我,他生长在黔、湘、桂边界一个古老的少数民族村寨。儿时,经常跟着大孩子们到邻近的村寨去“串姑娘”,也就是所谓的“行歌坐夜”。每当快出门时,母亲总是再三嘱咐他,不要随便喝人家的水,不要随便吃人家的东西。以防被人放蛊。他闲聊中谈到的一些事情一度让我毛骨悚然。
然而直到在我亲眼看到了这种离奇的事情,才算真正见识到了“蛊”的威力。
就像把一大盆开始融化的冰激凌及时放进了冰箱,我们替虫子找到宿主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彭辉走到茶几前,举起酒瓶,倒了三杯啤酒,把酒杯递到我们手里,建议大家干杯。男人之间也会有心灵感应,如果他们合力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任务,都会有这样豪迈的眼神。这种精神境界,比男女之爱还要高一个层次。
呵呵,别听我胡扯。
当我事后了解到,这杯邪恶的酒对我人生的真正影响时,为时已晚。
我记得我们三人喝完酒,他俩像喝茫了的醉鬼一样,迷迷糊糊地杵在原地。我当时以为他们是被这气味熏得脑袋短路了。其实,他俩当时是怕得要死,因为他们知道那瓶啤酒里藏着什么样的东西。这个秘密,先容我卖个关子,以后再慢慢道来。
我提醒他们去洗手,他俩同时冲进为卫生间。虽然反应滞后,还是从里面传来连续不停的呕吐声,并且伴随着吞咽的声音,我感到有些不对劲,想进去看个究竟,当我扭动把手时,听见“哒”的一声,门被里面的人轻轻锁上了。
事后我分析,他们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后,有人轻轻地按下球形锁的按钮。
这是很奇怪的举动。当他俩身体不适,围着马桶呕吐时,为何还要如此敏感地防备我?也许他们不希望我看到这个场面,因为他们太好面子?我当时只能这样理解。而事情的真相是,他们其实经历着一场可怕的考验。他们不是在呕吐,而是在阻止自己的呕吐。
可能看到这里,大家可能更糊涂了,没关系,请让我留个伏笔。
我已平静下来,把镜头重新对准那盆残留物,拍了几张照片后,怪物的头部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整体残骸就像一盆菜市场里的猪下水。
我把相机里的储存卡取出,插入读卡器,连上彭辉的手提电脑。没想到的是,在显示屏上再次看到它,惊吓度一点没减。
我先把怪物的眼睛放大。我的娘。它的瞳孔里有个影像,我被惊得后退两步,碰到一只冰凉的手,吓得我一哆嗦。原来不知何时,这两人已经站在我身旁,专注地盯着那些图片。彭辉干脆把受污染的衣服都脱了,赤着脚,只着一条内裤,模样很搞笑,但我那时候完全笑不出来,反而浑身发冷。
我记录这番文字的时候,依然感觉脊背冷嗖嗖的。这是因为怪物瞳孔中的那个人,并不在现场,而这个人我是认识的。
6、瞳孔中的秘密
怪物瞳孔中反映出的,是一个屠杀的场面。就像我们看的那些历史久远的黑白照片,加害者的表情往往并不都是狰狞的,而受害者的表情大多都是茫然的,这就造成一个诡异的现象。因为现在查看这些照片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受害者的命运,所以他们已被我们看成是死人,因为即使在照片中,他们也给我一个错觉:它们的灵魂正在被抽离。
这只怪物却不一样。在它被滚烫的松脂活埋之前,它的灵魂显然没有来得及逃走。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它的眼神表明,它在被滚烫的松脂浇筑的时候,它来不及惊慌,便接受了这悲惨的命运。它也没有挣扎,从它背后那个伤口就可以了解,只能有一个原因:它受了重伤。
查看完图片,郑远抱着胳膊思索了一下,交代我赶紧休息,明早集合。
我对自己的摄影技术还是满有自信的,我也了解郑远的性格,他很少夸人,这种态度就表示我参与的第一项任务基本通过了。
彭辉应该对我的抓拍很满意,他的眼睛里带着一抹笑意,让我领他回房间,他今晚跟我同住。
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看来他们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啊。因为直到现在,他们没有对这个怪物作出任何解释。在我收拾摄影器材的时候,郑远提醒我,此事需保密。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不想过早把谜底告诉你。是因为我需要你时刻对周围保持警惕,我需要你的观察力。”
这番话我有点明白,又有点被敷衍的感觉。但他至少给了我一个理由。我猜,他俩基本谁都不相信,所以才会偷偷在车库里装针孔摄像机。
我望了一眼彭辉,想从他的表情里判断这番话的可信度。
彭辉耸耸肩,眼光似笑非笑,说:“也许我们的判断是错的。所以不想干扰你,你会给我们新的灵感哦。”
他抱着那堆被污染的衣服,光着脚,提着鞋,挎着个旅行袋,模样十分滑稽,他打开房门,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说话很有技巧,我当然也知道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并不如他们口头上说的那么重要。我甚至觉得五万块的酬劳少了点,如果需要我保守秘密,他们也许要多付点代价。呵呵。
彭辉光着身子走在我后面,反正这栋楼都住着大男人,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我领着他走到二楼的房间前,我放下摄影包,正要开门,小张闻声从隔壁跑了出来,他是来还我钥匙的,摊开手掌上放着那把偷来的钥匙。冷不防见了只穿内裤的彭辉,捧着衣服跟在我后面,他一下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靠。他不是怀疑我俩是GAY吧。我一急,先下手为强。一方面转移目标,要避嫌,一方面要和他偷进车库的行为撇清关系。我训斥道:“把钥匙给我。明天会有人找你们算帐。“
小张万万没想到我会突然变脸。他的脸红了,来不及藏钥匙,他假装无辜的眼神,在我看来可笑、可恶、可憎、可鄙又可怜。他也许是来告诉我他在车库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却没想到转眼间,我就翻脸不认人了。
彭辉想赶紧进房,不耐烦地勒令小张放下钥匙走人。
小张的脸涨得更红了。他本来皮肤就黑,现在黑中带紫。他把钥匙递给我,默默地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有点不忍心。但我现在顾不上他了,只有明天再找个机会好好向他解释了。
进了门,彭辉把那堆衣服扔进浴缸,泡上水,撒上约摸半包洗衣粉,我听见他说:“真他妈恶心。这是什么味啊。”我有点脸红了,装没听见呗。
趁他洗衣服洗澡的工夫,我一屁股坐在电脑前,上网搜索。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我搜索的关键词是“放蛊”。因为不管怎么说,怪物虽然没了,那只恐怖的虫子还活着,而且看情形,郑远和彭辉还想好好利用它一把呢。
我从网上了解到,秦汉人所说的“蛊疾”有两个特点:蛊疾患者如同被鬼迷惑,神智错乱;而毒蛊主要通过食物进入人体而从体内发作,与蝎螫蛇咬有异。
广西民族大学一位教授曾指出:“放蛊”其实是少数民族先民对疾病无知的一种迷信说法,因其只见于文献记载和民间传说,而没有一例完整意义上的田野考察的实例。
虽然枯燥,但还是要贴一段关于蛊毒的介绍,因为我们随后的探险与这种神秘的文化一直纠缠不清,也因此吃尽了苦头。
《本草纲目?虫部四》中将“蛊”解为由人喂养的一种毒虫,“取百虫入翁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此即名曰蛊。”
蛊被认为具有变幻莫测的性质和非同寻常的毒性,所以又叫“毒蛊”。聚虫互咬,是做“蛊”的重要方式。
具体做法是:端午那天,从野外捉十二种爬虫回来,毒蛇、鳝鱼、蜈蚣、青蛙、蝎、蚯蚓、大绿毛虫、螳螂……总之会飞的生物一律不要,四脚会跑的生物也不要,放在缸中,然后把盖子盖住,一年之中,让这些那些爬虫在缸中互相吞噬,最后只剩下一个,这个爬虫吃了其他十一只以后,自己的形态和颜色都产生了变化。主要的蛊虫有两种:一种叫做“龙蛊”,大约是毒蛇、蜈蚣等长爬虫所变。一种叫做“麒麟蛊”,青蛙、蜥蜴等短体爬虫所变成的。
而不同的毒蛊又分别有独特的制造方法。如泥鳅蛊、蛤蟆蛊、甚至还有石头蛊、蔑片蛊,也就是竹片蛊。
对照以上信息,我没有厘清任何头绪,只能判定,鸽肚里的白虫不属于它们中的任何一种。
彭辉洗完澡,晾上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一屁股坐在电脑前。这小子很有做领导的潜力,他先夸我两句,解除我的戒心,说:“唐少华,你还真沉得住气。哥知道郑远为什么拉你入伙了。”我猜他口中的“哥”,大约是他的口头禅吧,等同于网络中的“GG”吧。
他说现在有点空,有问题抓紧问,哼。我就知道,他是想赶紧打发我呢。
我马上追问他,那怪物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说,网上有资料记录,类似的“人形怪物”曾出现在巴拿马海滩旁的岩
洞口,当时有一群孩子进去探险,突然发现这个怪物向他们挪动,孩子们吓坏了,用石头把它打死了,然后扔到悬崖下。后来专家们根据照片分析,怀疑它是一只地獭——现代树獭的近亲,这个物种几千年前就已经灭绝了。
看来是地球上的家伙,我还以为是外星生物呢。
我问他是从哪里弄到这玩意儿,其实我已隐约猜到了,肯定与怪物的瞳孔中的那个人影有关。
彭辉推脱得很干脆,让我自己去问郑远。他打开电脑,就不再理我了。可我的好奇心已被完全激发起来了,我心想,难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活体怪兽?这也太刺激了吧。彭辉这家伙虽然有些拽,却不致令我反感,因为我挺欣赏他刚才那番快速反应的。
我开始搜索“人形怪兽”“乐业”等关键词。相关的资料很多很杂。三年前,有位村民自称在天坑内,发现了一个怪物。当时他正在洞穴内非法采集钟乳石,黑暗中感觉有东西抱住自己的脚,受了很大惊吓,他用手里的工具拼命敲打怪物,然后壮着胆子打开手电后,被吓住了: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在村民家借宿的旅游者听说洞里发现了个“外星人”,立刻到现场拍了怪物尸体的照片,放到网上,轰动一时。
本地报纸迅速报道了这一消息,当地人称它为“人形怪兽”。但它的尸体在随后却神秘消失了。专家们根据网上照片,众说纷纭。有人找来相关图片比较,怀疑它是一种在洞穴内生活的罕见的地獭,这种解释被大多数人认可。
但这条新闻很快被证明是一个拙劣炒作的骗局。该村民后来亲口向闻风而来的外地媒体承认,这只所谓“怪物”只是他们将一只狗的尸体拔光了毛又煮过,然后炮制而成,目的只是为了骗取游客的导游费而已。因为自从这条新闻出笼后,很多游客都把这个洞当成必游景点。
看了这些资料,我有点迷惑不解:如果这个物种是真的(我亲眼目睹它的存在),为什么村民要违心承认自己造假?它根本不是一只狗尸,它很可能是一个消失了几千年的物种。这本来是多么惊人的发现,是谁在千方百计地隐瞒这个秘密?
其实这个关键词还引发许多链接同时跳了出来。但因为彭辉坐在我旁边,虽然我手很痒,还是没敢去点。
我忽然听彭辉在旁边骂道:“我操。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瞄一眼他的电脑,也愣住了。我的娘!有人出了一次洋相还嫌不够,又来献丑了!
门口走廊的监控画面显示,小张正鬼鬼祟祟地站在楼梯口处,伸长脖子,在窃听蒙晋房间内的动静,大庞则在不远处给他望风。
另一个监控画面也有了动静:又有人闪进了车库。不过这次是老金,按理说他本来就有钥匙,进车库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他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本来老金就喝醉了,后面的高个子还推了他一下,他差点摔倒,刚转身,高个又甩了他一个耳光。矮个子把他俩扯开。老金似乎在和高个谈判,但他明显处在下风,矮个在两人中间调停。
看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冷气,什么人可以打老金的耳光?那一定是拿到了他的把柄。彭辉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时楼梯上有了动静,我们的注意力又被拉回到走廊的画面:小张佯装打手机,大庞闪进房,原来是郑远从楼梯下来,敲老金的门,却迟迟没有人应门。
老金等人还在下一个画面中。他大概和两人谈妥了。高个子和矮个子把麻袋拖出车库,老金关门后,车库陷入黑暗。
我操。彭辉郁闷地说:“这些家伙,比地下暗河还要危险。”
彭辉坐到床上,忽然把脸转向我,问我身体是否感觉不适?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转换话题,一下没反应过来,说自己一切都好,反问他哪里不舒服。
他含混地说,刚才的气味有可能对人体造成影响,如果我哪里感觉不对头,一定要及时告诉他。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猜到,他来一定有事隐瞒着我。也许是那盘溶剂的成分对人体有害。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不乐意了。既然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不提前准备防护措施?不过,到现在为止,我感觉一切正常,虽然疑惑,但也没再追问下去。
彭辉请我替他盯着监控录像。估计实在是太困了,他倒在床上,不到一分钟,居然就打起鼾来。
我又发现了新的情况。现在都凌晨三点了,怎么还有夜游神在折腾?电脑中的监控画面显示,又有人进了车库,这一次是郑远,这倒是我没有料到的。
只见郑远打开车后厢,拿出一张大照片,挂在墙上,点燃三支香。他忽然想起什么,走到摄像头的位置前,用一张报纸遮住了镜头。
他当然看不到我,我却很心虚,好象无意中窥视到了不该看到的秘密,赶紧关上电脑,
不过,我想我看清了他手里的照片,那是他爷爷的遗照。
其实,刚才我在上网时,已经无意中链接到了许多与郑天雄教授相关的信息,“人形怪物”和另一桩关于“陶俑”的丑闻联系紧密。而“陶俑”事件的主角,正是郑远的爷爷。
刚才因为彭辉在场,我不方便查看。现在这家伙睡着了,我得抓紧时间。一分钟也没耽搁,我在谷歌输入“郑天雄”“乐业”“丑闻”的关键词。
对不住了,郑远哥。我心里说。就像小张提醒的那样,我们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多了解别人的底细,总是没有错的。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网页上显示的资料还是让我大吃一惊。
7、陶俑
网上有资料显示,最早发现广西乐业“陶俑”的是几位来乐业旅游的户外玩家,他们在一次天坑探险活动中,在一个偏僻的洞口发现了几具表情奇特的陶俑,他们当时推断,陶俑可能是地下暗河涨水后,从洞中冲出来的。
玩家们把陶俑的图片在本地一个人们论坛公布后,引起各方关注。这个天坑当时是被当地一位矿老板当旅游景点来承包的。他得知这个消息后,想借这个可能轰动世界的发现,发一笔横财。
矿老板花了不少心思,联系上了郑教授,郑教授是广西研究南明王朝历史的首席权威专家,他根据古资料和现场考证,认定这批陶俑是文献记载中的南明王朝军的遗留下来的祭祀品,与某种神秘宗教仪式有关。据他推测,洞内某处应该还存有数量惊人的同类陶俑。
这个发现在媒体上披露后,吸引了很多区内游客到乐业旅游,指名要看“广西兵马俑”。
自治区文物局太乐观了,不但新闻发言人第一时间向媒体宣布这个重大考古发现,同时宣布将组织文物专家对陶俑做进一步的考古发掘。
在乐业本地有很多关于南明王朝军的遗址和传说。有种说法是他们被清军围剿后,都遁入地下,构建了一个王城,听上去像无稽之谈。但乐业一度作为南明王朝的重要根据地,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藏匿着大量财富的流言,却从未止息过。
我在这里要给大家普及下永历政权的常识。
永历政权是在顺治三年十一月,明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等拥戴桂王朱由榔于肇庆称帝,以次年为永历元年。在抗清名将何腾蛟、郑成功等人支持下,尤其是大顺、大西农民军与之联合抗清,永历政权得以生存下来,支撑台湾及中南、西南数省半壁江山,声势颇大。顺治五年春收复了湖广、湘桂部分地区。顺治九年收复广西全境。
顺治十八年吴三桂率清军入缅,同年十二月永历帝被俘。次年四月与其子等被吴三桂缢杀,南明最后一个政权覆灭。
永历时期的南明王朝军在广西境内影响很大,本地有很多人都是王朝军的后裔。
没想到“陶俑”事件出现了惊人转折,有位乐业网友说自己家后院里就有一个一模一样陶俑,他暗示这个所谓惊人的“历史发现”只不过是一个拙劣的炒作。他在网上贴出了该陶俑照片。
两张照片中的陶俑几乎没有差别。考古界同行开始质疑这批陶俑的真实性,一批考古学家来到乐业,经鉴定,发现陶俑全是近年来的仿制品,而且做工非常粗劣。
据说郑天雄教授的反应很激烈,他先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事后在证据面前,又不得不改口,怀疑陶俑被人掉包。
南明王朝俑阵至此成为一个笑话,矿老板策划的项目失败,发现陶俑的天坑仅热闹了一时,就陷入破败冷落。
几天后矿老板迫于政府调查和外界压力,向广东某媒体供认说,他和郑教授事前达成合作协议,郑教授接受了自己的赞助款后,答应公布鉴定结果。郑教授收取赞助费的录像、照片相继曝光,舆论哗然,这下,郑教授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郑教授牵头的大学课题小组成员,大部分是郑教授的学生们,他们在第一时间,纷纷出面证明该笔款项完全是用于项目研究。但可惜的是,事发后不久,郑教授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而事后家属对此事的低调处理,让公众对郑教授的受贿嫌疑心存疑虑。
看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冷气,因为我发现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疑点:“人形怪兽”和“陶俑”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非常接近。前后不过相距两个星期,最耐人寻味的是,两者都是在新闻大肆炒作后被戳穿为一个“骗局”。
如果所谓的“人形怪兽”确有其物,那么郑天雄教授涉及的“陶俑”事件是不是也有蹊跷?郑教授是清白的吗?
郑远召集我们而来,是不是为了给爷爷洗清冤屈?郑远为这次行动,花费了一大笔钱,可他一个报社记者,哪来的这么多钱?还爷爷一个清白固然重要,问题的关键是:幕后推手,也是此项目的买单人是谁?如果说这个人不会觊觎南明王朝传说中的珍宝,鬼都不信。
我关了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细胞分外活跃。不知何时,我听见门外有细微动静。
我起身下床,打开门,走廊上静悄悄的,但我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这味道我似乎很熟悉。我抽着鼻子,沿着这股味道,把视线慢慢地转移到了头顶。
一只怪物爬在上面,我和它阴冷的目光对视了,果然是它的同类!怪物突然俯冲下来,把我扑倒在地,张嘴就咬。
妈啊。我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了,吓出一身冷汗。这梦真他妈扯了。我坐起来,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看窗外,天色已微明,而彭辉的床上空无一人。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郑远通知我我赶紧去他房间。
我起身穿衣,脑子还是晕的。到了郑远房间,发现房间已被清理过,那盆怪兽的下水不见了。
郑远正和彭辉坐在桌旁,仔细观察那只鸽子。天知道他们从哪里找到一只很精致的鸟笼,下面铺着柔软的羊绒围巾,而鸽子头部两侧的眼珠分别盯着两个方向,无论四翅膀的拍动还是两只爪子的动作都很不协调,像脑瘫病人。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当它的眼睛瞟到了我,就忽然就安静下来,把脑袋埋进翅膀下,一动不动。
郑远和彭辉对望一眼。我当时没有留神他们这些细微的表情。我担心的是,他们不会又打算给那个小毒虫换新家吧,我实在是怕再看到开膛破肚的景象了。
彭辉交代我,由我负责照看鸽子,每天按时给它喂水和饲料,它也将参与我们的探险行动。因为见识过松脂怪物的威力,我知道它身体内那只蛊虫一定是不同寻常的。不过一想到要担负起照顾它的责任,我有点反胃,生怕白虫子什么时候爬出来。
郑远问我,对蒙晋那两个手下有多少了解?果然是要和他俩算帐了。我谨慎地思索一下,说自己也就和他们聊过几句。
彭辉皱着眉说:“监控录像你也看了,那两人鬼头鬼脑的,尤其是那个小个子。我们正在考虑是不是把他俩踢出去。”
既然是征求我的意见,我本能地想留住他俩,委婉地说他俩头脑简单,就是一门心思想找机会多赚点钱。为了增强说服力,我干脆就把小张跟我说的关于收尸人的事和盘托出。
我的小算盘是:看来彭辉身手应该不错,小张和大庞他俩要是出局,我就成了探险队里唯一的菜鸟。我可不想在探险队中成为垫底人员。
彭辉望了我一眼,也许识破我的小小私心,皱了下眉,说:“那就带上他俩吧,再说装备也都订好了,他俩至少可以给我们出点苦力。你多留意他俩的动向。”
他是谁?副队长?听听这口气,乖乖。
郑远让我通知大家早餐后集合。
我心有不甘。他俩压根没提老金的事。我觉得老金其实更危险,不过现在我还是少说为妙。
我来到食堂,这里还残留着昨夜的酒精气息。昨天那些喝得两眼发直的家伙今天又在劲头十足地说说笑笑,就象吃了伟哥一样,真他娘的精力充沛啊。
“飞猫俱乐部”有三支队伍今早出发。食堂里还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妞,她就是英国红玫瑰洞穴俱乐部的创始人林奇,她刚出了本和乐业有关的探洞新书,她放了一箱书在桌上,任人自取。
小伙子们都围在她身边,她却只顾和蒙晋说话,眼光专注地盯着蒙队长。后者英文水平有限,脸憋得通红,好象拉不出屎一样,浪费了美女热辣的眼神。
我咽了口口水。看人家这妞长的,胸是胸,屁股是屁股,咱们国内的小美女,连太阳都不敢晒,全变成他妈的纸片人了。
再把目光转移到餐桌上。早餐是自助式的,长桌上放着白粥、炒粉、包子馒头和煮鸡蛋。小张和大庞坐在角落里用餐。俱乐部里等级分明,他俩估计就是最底层的那一类,而且这两人外形反差太大,搁在一起令人发笑,像对怪胎。
我端着盘子走过去的时候,小张立刻低头,假装没有看见我,大庞则投给我轻蔑一瞥。
“对不起。”我先低声下气地向小张陪个不是:“昨天的事——”
大庞打断我,宣布:“我和小张商量好了。我们决定退出这次行动。”
从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一群人从一个纸箱里拿出衣服和鞋子,互相传看。
一个队员指着小张和大庞,笑道:“我操。你们两个怪胎撞上狗屎运了。还不来试你们的装备,世界名牌哦。”
大庞这人没什么脑子,见有好事,立刻扔下碗就跑过去。
我正好有机会告诉小张,昨天他们去车库,实在太容易暴露了。如果我昨天不对他发点脾气,在郑远眼里,我就成了他同伙了。
小张仍垂着眼帘,咕哝道:“难道我们不是同伙吗?”
我耐心地向他解释,看过《潜伏》没?有一种成功叫撤退。有一种生气叫策略。
他嘟着嘴:“反正我们不想跟你们混了。”
每次看到成年人像小孩子一样闹情绪,我的手都会痒痒,想给他点颜色看。小孩子的最大特点不就是欠揍么?
大庞兴高采烈地拿着件衣服跑过来,对我俩兴奋地说:“快试试我们的装备。他们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牌子,用完了不用还呐。差不多上万块一套呢。”
小张抬头瞄了他手上的衣服一眼,明显动心了。
我心里有数了,妈啊,这两人也太好收买了吧?
“有我的尺寸吗?”小张眼巴巴地说,看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哥给你订了儿童套装。”彭辉走过来,亲昵地摸摸小张的头:“赶紧去试吧,马上要集合了。”
小张这家伙也不争气,一秒也没耽搁,跑过去了。
彭辉对我眨下眼,露出帅气的笑容,像演戏一样,他走到洋妞身边,弯下腰,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自我介绍,然后递上手里的书,请洋妞签名,两人很快就无障碍地交流起来,这小子,看来确有两把刷子。
小张笑眯眯地捧着他的装备纸箱过来,他的气已消得一干二净,我甚至都怀疑他忘了自己曾对我怄过气。
他悄悄对我说:“你们老大给杂志社做专题?哄鬼呢。他就是来寻宝的。看看这些玩艺,这得花多少钱啊。”
我趁机从他嘴里套些内幕:“你们昨天去看过了,那个车库里的破麻袋装着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大便。”
看来他还是没有消气啊。什么态度?我无语。我们默默地吃早餐,他老是用勺子在碗里搅,像淘气的小孩子,我的手又开始痒了。
彭辉和洋妞说得正热烈,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小张朝彭辉那儿努嘴,问“那个耳环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听他的口气,他不喜欢彭辉。不过,谁又会喜欢彭辉那股拽劲?
“他是郑远哥爷爷的学生的弟弟。”这么介绍还真拗口。
小张得意地笑了,压低声音说:“我说这次行动是跟他爷爷有关吧。呵呵。我们两个互相照应,找到好东西了,我们可以留一手。”
他还真情绪化,我对他有点捉摸不透,又硬着头皮问:“麻袋装着什么?”
他不解地答:“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大便。”
我仔细打量他,不像是在耍我啊。看我困惑的目光,他的眼睛又变成了笑弯弯的,说:“是飞猫的粪便,那是一种很珍贵的中药材,叫五灵脂,平时很少能收集到。老金肯定是找到了飞猫的公共厕所了。他要发财了。”
原来如此。我一听,早餐都咽不下去了。
这时,食堂里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洋妞和队员们要出发了。大家彼此握手道别。
洋妞和彭辉像老朋友般拥抱吻别,行西式礼仪。人家西方女子就是落落大方,难怪我们这群小公兽们如此喜欢她。
彭辉走到我们桌前,感叹说:“这女人真厉害。她完成了230公里的洞穴探测。”他把两个装着钞票的信封扔在小张面前,拍拍他的头,道:“这是你们的劳务费。给哥好好干。”
小张感动地给他鞠了个躬。拿着信封去找大庞去了。对他这样居高临下的举动,我很反感,这也太侮辱人了,说不定他的年纪还没小张大呢。
彭辉没空看我的脸色。他坐下,说:“林奇,就是那个洋妞,最佩服的一个人,在中国,在洞穴探险领域内,就是坐在角落的那个家伙。”
他指的是蒙晋。蒙晋老是一个人孤独地呆着,没什么人理他。很明显,他在俱乐部没有什么实权,完全被架空了。
彭辉怜悯地说:“他技术一流,人品一流。就是做人太失败。你们要对他稍微尊敬点。赶紧去试你的装备吧。”他说完就走开了。
这家伙讲话的口气太冲,越来越让我反感了。连郑远都不会对我们指手画脚,不过,在某些方面。我又不得不佩服彭辉,因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直奔目标而去,效率很高。
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装备。我很吃惊,真没想到,光是我们个人装备,从头到脚,包括手套和护垫都置办齐全,准备工作如此细致,让我都有点感动了。
不同材质的防护服就有三套,绒毛内套装,辅带护膝,由尼龙纤维材料制成,防水聚氨基甲酸酯涂层套装,还有PVC涂层聚酯纤维材料套装,分别适合低温、涉水,爬行,羊毛短袜和防水短袜,带外包头和特制把抓纹的威灵顿胶靴,为登雪山而特制的塑胶鞋,听说这个很贵。
洞穴探险头盔由碳纤维等材料制成是最好的牌子,自带照明灯,一种以卤素灯泡为主要光线,节能LED包围的新式头灯最让大家眼馋。
纸箱上写着我的名字,不过大家都已经轮流欣赏过一圈了,我反而是最后才拿到手。当我穿上一件防护服,把手插进口袋时,忽然发现里面有张纸条。纸条是折叠着的,是张在乐业随处可见的“寻尸启事”。就像小张给我看的那样,粗糙的印刷和纸张,和电线杆贴的那些毫无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失踪人口的照片,居然是郑天雄教授。年龄、身份描述也是了郑教授的资料。家属的电话,竟然上了我的手机号码,而启事发布的落款时间,居然是今天!
简而言之,有人以我的名义发布“寻尸启事”,寻找的居然是郑教授的尸体!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恶作剧。但是谁把它放到我的口袋中呢?他想暗示什么?
我环顾四周,不禁打了个寒战。
前几天出差.现在继续
8 无间地狱
郑远连早餐都没下楼吃,他电话通知我,这次行动的据点设在火卖村,让我叫大庞、小张赶紧回房间收拾行李,十分钟后楼下集合。
我对火卖村没有概念,倒是小张和大庞听到这个消息,露出很意外的表情。小张告诉我,火卖村的农家乐开展得很红火,那里甚至还设有个作家基地。
我的脑子以下没转过弯,把据点设在那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张提醒我,乐业周边几个有名的大天坑,都不在火卖村附近。如果我们这次行动是在火卖村周边探洞的话,就是小儿科,犯得着把我们带到招魂谷去练胆子么?
我想想似乎也有道理。把据点放在这样的地方,也就不能低调从事了。我本以为郑远是准备开展秘密调查的。寻宝嘛,哪能大张旗鼓?
我们抓紧时间上楼。我刚进房间,正准备收拾行李,房间电话就响了,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阵杂音,一个很尖的女声在播送一条启事:“男,二十六岁。身高——”
我心想,这寻人启事够牛的,都通过电话播放来寻找线索了。但听着听着,开始不对劲了。这人怎么这么熟悉啊?我突然醒悟,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天啊,他们要找的人居然是我!
谁他妈在和我开这种下三滥的玩笑?我差点破口大骂。启事联系人是我父亲,电话是我家里的电话。我脊背后冒出一股凉气。这个恶作剧的目的是什么?是在警告我下面的行动会很危险,还是想劝我退出?抑或是考验我的胆量?
这个刺耳的女声继续说:“如能提供线索,定有酬谢。”
我忍不住大声问:“你是谁?”
她突然停下了。我们似乎都被对方吓了一跳。我原来以为有人在播放自动电话录音,而她没想到我会突然插嘴。
她说了一个名字:“谢婉心。”我甚至听得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这个名字很耳熟,我想起来了。谢婉心,不就是小张拿给我看的寻人启事中那位年轻小姐吗?据说她在乐业失踪,家属开出的价码很高。我的额头也开始冒冷汗。这个玩笑非常过分。
我生气地问:“你他妈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颤抖,说:“佛曰,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我受不了她那怜悯的语气,她仿佛从另一个冰冷的世界给我警告。我冲她嚷嚷:“你有病啊。你到底是谁?”
电话被挂断了。我头皮发麻,算起来,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三份寻人启事。第一份,谢婉心,是小张的致富目标;第二份,有人放在我的口袋里,寻找郑天雄教授;第三份,发布的居然是我失踪的消息。
是谁在拿我寻开心?我不由坐下来,用手提电脑在网络上搜索她刚才提到的“无间地狱”。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香港电影《无间道》。
百度百科显示,“无间地狱”是《法华经》等佛经里“avicinar aka”的新译,是佛经故事中八大地狱中最苦的一个,也是民间所谓十八层地狱中最抄底的那一层。
凡被打入无间地狱,(也就是无间道),永无解脱希望,要经受五种刑罚。我估计经过这一圈,不但肉身早就报销了,连精神都不得安宁。那就不是吃牢饭的问题,而是被“炼狱”了。
我在脑海中回忆电影《无间道》里的情节,很难判断剧中的刘德华和梁朝伟哪个过得更苦。黑道白道两个卧底,做梦都怕别人拆穿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俩睡女人的时候,但因为秘密太多,和女人(包括同事)在精神层面的交流有障碍,都快疯了。
刘德华那个角色后来人格分裂了。比较起来,梁朝伟的角色给人感觉更苦逼一点。因为他总惦记着当好人,心理压力大,而且永远一副锁着眉头的衰样。
正胡思乱想着,小张他俩已经收拾好行李,在门口催促我了。我把电脑塞进包,跟着他们下了楼。
算起来,我在房内顶多只呆了七八分钟,给我来电话的人,把我的时间掐算得很准,肯定是我们内部的人干的事,或至少是他们通报的消息。
这个内奸会是谁呢?他是想让我退出,还是逗我玩呢?我一头雾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从口袋里发现那个寻人启事开始。我就被人盯上了。
我悄悄问小张,那个寻人启事里的谢婉心,是不是很多人都在寻找她?
小张点头,家属悬赏十万,不是一笔小数目。乐业的野导们估计都下到各天坑去碰运气了。小张甚至怀疑飞猫有批人马私下也参与了搜寻活动。
如果我告诉小张,我接到了谢婉心的电话,真想不出他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当然,我不相信电话那头会是谢婉心本人。这个人为什么要冒充她呢?难道她在暗示我的命运将和她一样?
这个混账电话,把我的心神都扰乱了。我现在瞅谁谁都可疑。先暂时排除了小张和大庞的嫌疑。郑远、彭辉和蒙晋站在路边,围在一起查看地图,老金叼着烟,站在车库前。
我揉揉脑袋,看不出谁有这个闲心或动机拿我来开心。
9、火卖村
从飞猫俱乐部调来的一辆微货停在车库前,车身上还印着俱乐部的广告。老金见我们下来了,扔下烟头,指挥我们三个菜鸟把车库里的装备和食品装上车。
我们往车里装的,是成箱的巧克力、牛肉干、奶酪和矿泉水。小张吐吐舌头,说没见过这么花钱的探险队。大庞嘴馋,弄开一个箱子,把一大袋牛肉干塞进裤兜,又给我和小张各递了一袋。
而我一直在走神,因为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猜测着谁是“内鬼”。
大庞忽然惊呼一声,捧着一个纸箱,僵在那里。他手贱,一个没有标识的纸箱被他撕开了封箱胶带,小张用手撑开缝隙,也傻眼了:里面是满满一纸箱的百元钞票。
老金见我们没动静,走进来催促,大庞迅速抽出一张钞票塞进口袋,然后吆喝着把纸箱递过来。大家的表情都有点慌乱。
老金的目光在我们脸上过了一遍,显然他心里有数。他让我把纸箱给他放进驾驶室。
大庞把箱子递给我,故意大声问:“里面是什么啊?”
老金不客气地损他,说:“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干嘛还要塞进口袋?
我和小张都很尴尬。大庞却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钞票,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表情轻佻弹了下。他说他担心是假钞,所以要抽一张验证下。
其实,我和小张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猛看到一箱崭新的钞票,第一个念头是假钞!第二个念头是和毒品走私有关!香港电影看多了,很容易产生条件反射。
老金干脆把胶带扯开,从里面抽出一扎,扔在大庞脚下,说:“你们三个水线鸡拿去分,不要再偷偷摸摸的给老子丢人。”
我的脸涨红了,瞪了老金一眼,大步走出车库,拉开微货车的车门,砰地一声,把纸箱狠狠地砸进去。然后重重地带上门。这就是传说中“砸钱”吧?这边感觉就是爽啊。
路边查看地图的三人被我这动静吓了一跳,狐疑地盯着我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走进车库,看来大庞还算有点骨气,那扎钱仍然扔在地上,大家继续搬东西,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郑远跟着我走进来。一看到大庞脚下那扎刺眼的钞票,估计已猜到了几分。
他若无其事地提醒我们,钱掉出来了。
小张说那是老金给我们的赏钱。他故意把“赏”字拖得很长。老金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他原来想给我们一个难堪,没想到丢的是他自己的面子。
大庞接口,说:“老金给赏钱,像给狗喂骨头。我们不是狗,骨头又不是他的。他自己才是狗。”
老金勃然大怒,向大庞冲过去,小张扑过去,抱住老金的腿,大庞飞快跑开。
彭辉和蒙晋也走进车库,郑远钱捡起来,让我一起放到车头。我接钱的时候,郑远表面上是说给我听,其实是告诉大家。
“这是我们的活动经费,我他准备了二十万,随身携带容易惹人注目,还不如放在车库里安全。”
彭辉给我一个眼色,好象在说:知道哥为什么要在车库里装摄像头了吧。
郑远让大家都来帮把手,大庞也悄悄地走过来,加入传递的队伍。
这批物资里,除了我们分箱装好的个人装备,探洞服、头盔、照明灯、手套、睡袋等及SRT装备外,还有帐篷、绳梯等很多物品,索具安装工具如电钻,医药箱、应急设备、全球定位系统、无线电通讯设备、勘测仪器如罗盘,倾斜仪一样不少,甚至还有探测水洞的橡皮艇,探测潜水洞的设备。还有一部柴油发电机。这些全都是新购买的,连商标标签都还挂在上面。
小张看得有点傻眼,悄悄问我,“你们老大是不是准备和我们俱乐部抢生意啊?这些设备,比飞猫俱乐部的还要齐全。”而大庞这人记吃不记打,对每个箱子都流露出不该有的好奇心,磨磨蹭蹭,真想不到,他刚才怎么会说出那么有骨气的话。
物品都已装上车,老金摆手让我们出去,他要关门了。我注意到,墙角还有件木箱,上面贴着黑色的封条,看上去很扎眼。
郑远交代老金,让大庞押车。我们都愣了,这两人刚才差点动起手,干嘛还要让他俩配合?
老金也很诧异,眼睁得老大。但对郑远的习惯性服从,只得咕哝了句:“告诉他吗?”
郑远没说话。告诉什么?这些人说话怎么都藏头露尾的?
我们都上了车。老金开微货,大庞押车;我、小张与蒙晋坐辆车;郑远和彭辉各开一辆越野车。
一上车,我就急着向小张打听火卖村的情况。小张把相关资料都背得滚瓜烂熟,因为之前他就是个和老金一样的“野导”,在车站招揽客人。
小张向我介绍,火卖村位于县城同乐镇西部,是一个挂在半山腰的偏僻小山村,只有200多号人,此地由于长期的岩溶地质作用,形成了一个四周高、中间低的喀斯特小漏斗式盆地。火卖村最早是由摄影爱好者和画家们发现的,经他们口头宣传,该村的名气越来越大。
火卖村是观赏“飞猫”的最佳位置,飞猫是夜行性动物,所以在白天很难看到它的踪影。每年十月,几乎每晚都能看到在火卖村子中央的拐枣树上,最多时有二十几只飞猫在吃拐枣。
村子周边开发了老虎洞、迷魂洞等岩溶洞穴,其实都没什么看头。东南方有个观音山,摄影师为了拍摄日出和云海,经常在上面搭帐篷过夜。
这里曾发生过一件影响比较大的事件。三位结伴而来的摄影师在山上失踪。财物、器材一样没少,人却没了踪影。当时县领导组织了大量人马去搜山,一无所获,已成为离奇悬案。
小张还告诉我,把客人带到火卖客栈吃农家饭,按人头计算,每人有五块回扣。如果客人过夜,还有提成。他啧啧嘴,说可惜了那一万块,得拉多少人头才能挣够他那份三千三百三?
我心里立刻看不起他了,他怎么连大庞都不如呐。看来我被这两人的思想境界拖累了,难怪团队已明显划分出了等级,郑远、彭辉是指挥,老金、蒙晋是中层干部,我们三个菜鸟是最底层。
我故意赞扬下刚才大庞的举动,好让小张惭愧一下。
小张看穿我的用意,低声说我没搞清楚状况,刚才大庞是要捡钱来着。是老金一句话把小张激怒了。老金说,你们到底长没长鸡巴。小张气坏了,张口就骂,才把大庞骂醒的。
我说骂得好。“既然如此,那你干嘛后悔?”
小张无限惋惜地说:“有没有鸡巴又不是他说了算的。一句话就泡汤了三千三百三。少华哥,对不起你哦。”
我无语。开车的蒙晋听了我们的对话,估计打心眼里更瞧不上我们了。这家伙一上车,脸上的签名就像是“你们两个菜鸟不要烦我。”
“飞猫”大本营和火卖位于乐业东西两个方向,火卖总体路况还不错。车子上了盘山路,我发现一个颇有意思的现象,路边的孩子们,只要见到车,不管是打闹,还是坐在路边玩耍大,都会立刻站到路旁举手敬礼,大孩子小孩子都一样。有些看年龄还没上学的孩子,表情稚嫩,萌态逗人。
有的男孩子在路边撒尿,见了汽车,也会腾出手来敬个礼,把我逗得哈哈大笑,对他们的礼貌修养赞不绝口。
小张把其中缘由告诉了我,让我啼笑皆非。原来山里孩子见到汽车就敬礼,是出于安全考虑。山里孩子上学距离都很远,孩子们在山路上打闹,容易造成交通事故,有个老师想出了这个法子,既保护安全,又给外人留下好印象。不久,小学校们都开始效仿,成了一条纪律。
车子到了火卖村。整个火卖村的住房格局大都一样,一幢幢或新或旧的木楼依山而建。青石板铺设的村路,两个巨大的圆形蓄水池特别抢眼,村里人家在门前屋后,种了很多多色芙蓉、绣球花、免耳兰、水仙等,这都是给游客看的。
村里还种了很多核桃树,第一次看到长在树上的核桃,我觉得很好奇。村民家中的墙壁上贴着花花绿绿的香港影星的画像,那时候林青霞、张曼玉、刘嘉玲都还很年轻,化着浓妆,让人以为不小心穿越了时空。
我们的据点设在村长家开设的客栈,这里也是村里的制高点。大家下车后。郑远招呼我们把装备卸下来。客栈里几个小伙子推着一个平板车过来帮忙。彭辉让我们清点好自己的个人装备。老金和郑远把那个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抬到车上,由老金亲自推进去。
大庞从微货车的后厢跳下来后,就一直傻站在旁边。他的脸上就全是汗,面露惊恐之色。小张悄悄地问大庞怎么了?是不是在车厢里太闷?大庞摇头。
我们早就憋不住了,逼问大庞那个木箱子里是什么?
大庞表情复杂地望我们一眼,《无间道》里梁朝伟就这表情。有点像脑袋的便秘,即脑袋里装着秘密,又不能倒出来。他烦恼地摇头:“我不能说。”
凡是有人说这句话,就表示这秘密维持不了多久。我和小张没吭声。我们把个人装备装上平板车,穿过客栈,一个院落施施然在半山腰处展露,一条修整好的水泥路一直转到山背,由一条平缓的斜坡连接,谁也想不到,一栋二层水泥砖房就藏在竹丛中,非常隐蔽。
我们的据点就在这里。
我们运第二车的时候,车子经过客栈的厨房,其实这是个大天井,大庞扔下我们跑到旁边的厕所。我和小张会心对视一眼,紧跟上去,本来大庞想放松,现在左右多了我们两个护法,更紧张了。
这是个男人专用的小便池,其实就是四面墙,墙边有个小沟,直接排到外面。
大庞一边放水,一边吸气。我们挨着他,也不吭声。出于礼貌。也各自滴了几滴。
他终于抵挡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悄悄说:“那是一箱雷管,我在那堆炸药上坐了三个小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10、 雷管
把据点设在旅游度假村,又带来一箱雷管。郑远打的什么主意?
我们把东西都卸到了基地一楼(这是彭辉要求大家规范称呼,联想那箱雷管,更像一次恐怖行动了)
我们把食品饮料都放在客厅的货架上,墙上贴着参考用量,分别为两日量到二十日量,由大家出发前根据需要配备。估计好吃的大庞的用量要比标准超出百分之五十。
大家把个人装备都拿回房间保管。我检查了下,除了已经试穿过的洞穴防护服、靴子、手套及各部位护垫,色彩鲜艳的法国的PETZL头盔每次都让我像孩子一样,感受拥有新玩具的欢乐心情。SRT挽具中。我发现我们的胯带和胸带都是PETZL牌的。手柄式上升器和带制自锁下降器,连桶包都是PETZL耐磨PVC材料制作。看来郑远很哈这个牌子。
我们每个人还配备了一个救生宝盒,防水火柴,为节省空间,后半截都去掉了,蜡烛,打火石,放大镜,指南针,弹性锯条,针线,鱼钩和鱼线,外科手术刀片,还有只有一枚硬币大小的B灯,我看了下说明,它可以在15年内提供可靠的持续的光源,适合在洞穴里看地图。
小药箱里装着止痛药、腹泻药,抗生素、治疗过敏的药物,消毒的酒精,还有漂白粉和高锰酸钾,在我印象里,这是清洁下身用的。哦。还有一盒…….避孕套。开玩笑?一群大男人,难道是为了方便打手枪的时候不污染环境?
我也暗暗佩服筹备者,他考虑得很周全。这个救生宝盒里,还有固态燃料块、闪光信号灯、用于求援的标记板、抵抗严寒的救生袋、瑞士的多功能折叠刀。
如果把这些都用上(包括那只避孕套,呵呵),那这次探险可就太刺激了。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在客栈最大的一个包厢用餐,我走到窗户口观察了一下,村子是个环形的“C”,所以窗口对面,隔着山谷,是另一家客栈,也挂着几个鲜艳的红灯笼。
村长给我们准备的午餐很丰富,土鸡、土鸭、腊肉、野菜,还有一盆炖蹄膀,这里的豆腐花比较有特色,是在纯豆腐花里加入红饭豆再拌入辣椒酱,味道很特别,至于自酿的米酒,我怕上头,就沾了沾唇。
小张心里有事,撅着嘴,憋不住了,开口就问,每个人都发一盒避孕套,为什么给他小号的?他觉得这是有人在故意侮辱他。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郑远没笑。他真绷得住,他让彭辉给小张一个解释。
彭辉也笑了,然后摆出严肃的表情,说:“又不是让你套在鸡巴上,那是在必要时候,用来充当水袋的。水量比较大而且有一定水压的时候,比如瀑布,装水很方便。“
大家笑得更欢了。小张闹了笑话了。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了解,避孕套还有这样的用途。
小张脸红了。仍然抗议给他最小号是不公平的。难道因为他个子小,喝水就会少吗?彭辉不耐烦地说谁有那闲工夫去看型号,都是随机扔在包里的。
隔壁房间里忽然传来游客的喝彩,女服务员唱起了山歌。看来村长头脑活络,满会经营客栈的。
除了我,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来火卖。
郑远简单给我介绍下火卖的情况:村里大都是邹姓人家,祖上从四川迁到贵州,然后才最终迁到乐业县来的,因为当时哄得当地人把地卖给他们建房安居,所以村里最早的名字是叫哄卖村,久而久之,哄卖叫成了火卖,就更名为火卖村了。全村23户人家有17户办起了“农家乐”旅游。
客栈是幢兴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木楼,分上下两层,几个房间顺序排开。中间有个大大的天井,木楼的左侧是厨房,砖瓦平房,一条走廊把厨房与木楼隔开,既方便进出,又能起到防火的作用。
小张虽然刚才被大家取笑,但心情很快又好转了,他低声告诉我,“高山汉族”讲西南官话,也就是如今桂林和柳州的方言。他们自称为客人,是从前李自成的部下李定国带来的汉人,在此扎根。当地的民谣中唱道:“瑶人头,客人脚,本地人(指壮族)不用枕头也能睡得着。客人酒,本地人尿,本地人见了狗肉爹妈都不要。”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不了解。有些惭愧,说自己很早就出外谋生。不太了解自己的文化,要改进。
我心里一动,联想到了南明王朝军,便用手机上网搜索。
根据资料记载,明末李自成起义失败后,其余部在李定国的率领下,从顺治九年到十五年,以贵州兴义地区为中心,长期征战在滇黔桂和两湖地区,与当地的少数民族打成一片,坚持抗清十余年。后来李定国“兵溃”,其部属流散于滇黔桂边地的少数民族地区,由于生活在当地少数民族的汪洋大海之中,加上这些地区交通都比较闭塞,这些散居的汉人一方面渐渐与汉族主流隔绝,产生文化脱节,另一方面受当地的少数民族的影响同化,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部分汉族人慢慢地形成了生活、文化风格独特的“高山汉族”。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我吓得跳了起来,炸药!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我大声地叫出了这个词,大庞顿时脸色惨白。
小张把我按在椅子上,告诉我,那是山后面在打雷。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大庞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因为我无意中把他给出卖了
在连绵不断的沉闷的劈雷声后,是哗哗的雨声。而窗外艳阳高照,山歌和喝彩声混杂,我难道产生幻觉了?
大庞生怕我再把他牵连进来,急忙对我解释,火卖村附近,也就是我们客栈的山体背后,有个“大碟天坑”,天坑虽然面积很大,但并不深,但由于有条裂缝,裂缝很深,气候很反常。
反常到了什么程度?小张说,只要有人下坑或大的石头滚入坑底,哪怕是晴朗的天气,那个区域也会突然间打雷闪电,来场大雨,而一旦骚动和响声停止了,马上就会云消雾散。对于这神秘的天气速变现象,至今没有定论,只是有专家猜测是因为这里特有的地理环境、气压、气流等缘故所致。
我以前见过突如其来的太阳雨,也曾站在这边山头,看另一个山头落雨,但他们说的这种现象也太离谱了一点,因为这雷雨声不是一般的响啊。
我的好奇心被勾引上来了,跑出门,便循着雷声的方向跑去,我一直到了基地前,仍然没见到一滴雨,头顶上艳阳高照,耳边却雷声大作。打死我都不相信他俩的解释。
从基地旁有一条小路绕到山的背面,这是一条断头路,路的尽头消失在崖壁上的一个小洞穴中。现在,我终于看到山下的那个盆地了,大碟天坑果然是个边缘非常规整的圆形凹地,天坑底部因为地势很低,除了一些怪石,因为树木稀少,底部一览无余,看上去并不险峻。所以站在我这个角度,天坑看上去很浅。
就在这块天坑的上空,雷雨交加,我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
11 红雾
这绝对是个极其罕见的地质奇观。天坑上空悬浮着一堆厚厚的乌云,一抹橘红色的烟雾从天坑底部缓缓飘起,或浓或淡,袅袅地融化在雨丝中。我被这份美丽震撼住了,这可是动画片里才看得到的童话景象啊。而这样壮美的奇景居然被当地人见怪不怪,我脑海中唯一闪现的一个词就是“暴殄天珍”。
来乐业之前,我做过功课。乐业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天坑群。2001年,由中国科学院、中国地质学会洞穴研究会、美国洞穴基金会和英国牛津大学洞穴联合会组成的科考队对乐业天坑群进行了全方位的考察。经多家中媒体跟踪报道后,“大石围”才广为人知的。
而我眼前的这个景象,岂不是比那个巨大的天坑还要令人震撼百倍?
在我印象中,国内应该还从未发现过类似景观。我撒腿就往回跑,相信等我的照片一公布,国内外摄影界都会轰动。
从基地房间取来设备,在开始拍第一张照片时,因为过于兴奋,导致我的手抖个不停,只好改用快门线。我越拍越兴奋,直到天坑上方的雨势渐小,才深深地透了口气,
突然,那一团团从地下冒上来的红云,颜色由浅渐浓,如鲜血般喷射。我惊叫起来,连大导演卡梅伦都无法想象的场面,就在我眼皮底下上演了。幸好我还记得按下快门,但拍着拍着,我感到莫名的不安。
我有个错觉,雷雨侵袭得过于频繁和猛烈。已经把这块地方变成了一个薄薄的盖子,下面的未知物体就要冲破这层防护,破壳而出了。
雨很快停了。血雾转眼间就消失了,天坑底部残余的红色慢慢地褪去。又顺着缝隙漏了下去。乌云散去,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难道是我做了一场梦?
不是梦,因为我有照片为证。是天坑的某种矿物质导致了这种现象吗?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心里的那种震撼久久未散去。我把设备扛回基地,这时候,大家已经吃完饭,陆续回来了。
我和小张、大庞住一楼。我抓住他俩,激动地向他俩描述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小张摇头说,大碟天坑上空打雷下雨,他们见怪不怪,但没听说过有红色的雾。大庞也怀疑我看花了眼。我马上就要把照片调进电脑,准备验证给他们看。
房间的电话响了,彭辉说郑远通知我赶紧拿设备上去一趟。我以为又有什么怪物可拍了,兴奋地带着器材上了二楼。郑远和彭辉住在一个套间,房间的墙上挂着好多地图,像个作战指挥部。
他俩脸色严肃,正在房间里等着我。郑远一开口就问我刚才拍到了什么东西。他们怎么知道我去拍东西了?我没来得及细想,手舞足蹈地向他们描述我所看的景象,怕他们不信,又从相机里把图片调出来给他俩看。我这才发现,他俩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郑远看了一眼,淡淡地交代我,不要跟任何人提到我看见的东西。
彭辉向我解释说,这是一种特殊的气候现象,因为地缝很深,从里面上升的热气流,和上方的冷空气产生对流,引发雷雨。
这些解释无法打消我的疑虑。关键是我发现他们的反应很奇怪。既然是大家见怪不怪的一个景象,为什么偏偏要让我保密?难道他们想保密的,是红色的雾状气体?因为我听小张说从未见过这玩意。但为何这个偏偏就给我碰上了?我不太相信这样的概率。再说,这样的秘密,能保守得住吗?总不能拿块雨布把天坑遮盖起来吧,这事怎么琢磨都不太符合逻辑。
郑远把鸽笼和饲料包递给我,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从现在起就把它正式移交给我了。
我回到一楼房间,发觉那两个菜鸟还等着我看照片呢。我说自己在逗他们玩,哪有什么红色的舞。他俩显然被我弄糊涂了。
见我从楼上拿来只鸽子,大庞还以为是拿来炖汤的。我生怕他们坏我的事,赶紧说这是只信鸽,我们进洞以后,出了点什么状况,它可以报信。
小张不信,说如果鸽子这么好用。全国人民都养鸽子,不用手机了。也不用GPS、对讲机了。
我又改口,说这是只医疗鸽。我们进洞后,它可以替我们检验空气标准。他们最好眼不看手莫动,否则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这下,他们才信了。远远看着,向我表示,最好不要由他们带进洞。出了责任他们可负不起。
我才进卫生间撒泡尿的工夫,就发现他俩连招呼也不打,打开我的相机,从里面调相片看。这两人的素质怎么这么差啊。我一着急,把相机抢过来,发现里面的照片全没了。我在松口气的同时,立刻醒悟到,是彭辉刚才把图片给我全删掉的。
小张和大庞什么都没看到,骂我无聊,拿他们寻开心。我心里惋惜,看来没法靠这些照片挣钱了。但谁让我是人家花钱雇来的呢?哑巴吃黄连啊。
郑远给我来了个电话。
“你所看到的红色的雾是我们一个月前做的一个试验。我们往大碟天坑下的暗河中倒入一种环保颜料,我们想追踪到地下暗河的出口。”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没忘记强调一下环保。晕!
他说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自己手里有份从秘密渠道得来的地形图,必须搞清这个季节里地下暗河的走向,这对我们这次探险至关重要。一个月前,他们在布柳河等预计出水道都布置了观测点,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这个说法我相信,乐业天坑群下的地下暗河,水文、地质情况尤其复杂。如果不是我无意中发现红色的雨,他们还在傻等观测结果呢。实验有个啼笑皆非的结果,他们倒下去的颜料,又给他们喷回来了。
12 不速之客
没想到过了不久,我出去散步的时候,郑远带着彭辉、老金和蒙晋等人,偷偷下去,烧了一筐鞭炮,又引来一阵狂风暴雨。
郑远告诉我,如果给大家看到红色的雾,我们麻烦可就大了。这实验一暴露,就会有人追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们刚才故意激发大雨,目的就是把颜料都消耗完毕,以免留下后患。
我很想知道,我们此行的行动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合法?但他显然没打算告诉我更多。
彭辉和兄弟们从通往后山的小路回来了,虽然大家都给淋得很狼狈,但毕竟顺利完成了任务,表情还是很开心。尤其是小张和大庞,算是正式参与了行动。兴奋不已,他俩叽叽喳喳地在门口收拾设备,一边向我炫耀(他们也只能向我炫耀)让我都有点嫉妒了。
彭辉走到我旁边,拍拍我的肩膀,悄悄地说:“兄弟,你及时发现了红雨,做得不错啊。给你个福利吧。记住,不要在被窝里打手枪,要解决到洗手间去。”
他笑嘻嘻地冲我眨下眼,我突然明白他的所指了。难怪刚才他们这么及时地把我叫上楼,原来他们在我们房间里装上了针眼监控,所以刚才我对小张和大庞说的话,他们一字不漏地都听见了。
如同不小心咽下一只苍蝇,我感到极不舒服。回到房间,我搜寻到了针孔摄像机,它隐蔽在一幅风景画的上方。我对着它竖了下中指,然后用胶布把它贴住了,心里这才畅快一些。
一天前,我还对郑远的正直深信不疑,现在,我对这次行动的合法性和安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我不怕危险。但不喜欢自己被人当猴来耍。为了这五万块,我不想每天都被蒙在鼓里,也许有一天当了替死鬼都不知道呢。
小张和大庞把设备抬进客厅,笑嘻嘻地向我炫耀,他们从基地这里用STR下到了大碟天坑,然后在上面放了一箩筐的鞭炮,淋了一身红雨。非常好玩。
老金通知我上楼,说郑远找我有事。我上楼的时候,心里有点为刚才孩子气的举动后悔。该忍则忍啊,怎么说,郑远也是我的老板啊。
郑远和彭辉正看地图,手提电脑没开,没看到监控画面,自然还没发现我给他们竖的中指。
我决定等下回房间后,赶紧给它恢复原状,就当给他们示威下好了,犯不着招惹他们。我可不想放弃这么刺激的探险之旅,因为再怎么说,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我要考虑到自己身处的困境。
郑远让我坐下,不知我微妙的心理活动。他微笑地望着我,说:“我知道你肚里憋着很多问题。人形怪物,蛊虫,雷管。红色的雨。呵呵。”他目光真挚,我心里反而警惕起来,他真的打算把实情告诉我吗?
“我们不是来给杂志拍照的。”他盯着我的眼睛,先请我放心,这次行动他确保我的人身安全,活动结束后,我可以拿到十五万,或更多。
我一听有点激动,立刻语无伦次地感谢他。
他继续说,之所以拉我来入伙,是因为本次行动需要一位胆大心细、技术一流的摄影师。我这人嘴巴紧,做事稳重,是他心目的第一人选。
他先给我扣了个高帽,他知道我的要害在哪里,看来他果真是来寻宝的。
郑远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估计你也根据搜集到的线索,查找过相关资料,有了自己的判断。你现在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我老实地答:“南明王朝军的宝藏。”
他大笑起来,拍拍我的肩膀,含笑不语。
我不该自作聪明,又加了句:“顺便洗刷你爷爷的冤屈。”
他盯着我的眼睛,眼神很复杂。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说:“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犯过的错误承担责任。我花了三年才想通这个道理。”
我知道自己失言了。听他的言下之意,他爷爷确实“犯了错误。”我还要去揭人家的伤疤,顿时感到很不好意思。
事后我回忆起来,其实郑远跟我玩了点心眼。他并没有吐露一个字的实情,都是我自作聪明,替他回答,看来我还是太嫩,玩不过他。
突然,楼下喧哗声一片,我们听到大庞在楼下尖叫着,我们这个话题就此中断了。
回到当时,我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都冲下楼。只见大庞脸色煞白,指着门口,结结巴巴地说;“有人在房间里。”
我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一头雾水。我们人都齐了,谁会在里面?
大庞让我们注意听房里面的动静。我们侧耳倾听,果然,里面传来有人在走动的声音,似乎还有笑声。
大庞说,他当时正在客厅的货架上取食品,小张在门口晾衣服。他听到屋内有一阵奇怪的响声,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突然发现有个人坐在桌旁的电脑后,戴着一个骷髅面具,瞪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大庞的第一个反应是小偷,便砰地关上了门。这下糟糕了。原来,我习惯在开门后,把保险打开,防止门的误锁。可见这一回,是大庞用了蛮力,硬把门给关上的。
他当时的想法是把先把这个人关在房里再说。但转念一想,又怀疑是谁在拿他开玩笑,他用钥匙开门,才发现门被反锁了,他越想越不对劲,就大叫起来。
老金脸变色了,他提醒我们,屋里可是放着雷管。
我则担心那只鸽子,因为我听到了它惊慌失措的“咕咕”叫声,它也被惊醒了
郑远让老金去房后看看,先不要惊动里面的人。这栋楼依山而建,我们房间的窗口离山体很近,开窗就是相隔不远的怪石和山壁。
房后种满了刺藤,似乎为了缓冲狰狞石头扑面而来的错觉。卧室及卫生间窗口都安装了防盗栏杆,我们开着空调,所以我记得房间窗口是关闭的,窗帘也是拉上的。
彭辉立刻跑上楼,我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他是去看监控录像。我心里暗叫不妙。
不一会,彭辉一脸懊恼地跑下来,我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脸不由红了。他们装针孔摄像,原来是另有目的。
老金也回来了,汇报说窗玻璃关得很严,窗帘也拉上了,但可以明显看到里面有影子在晃动。
从屋内传来清脆的响声,象是玻璃杯落地的声音。我开始担心我的器材。那可都是钱啊。心里叫苦不迭,祷告:何方兄弟,请手下留情啊。
郑远决定破门而入,老金退后几步,猛冲过去,用肩膀撞开了门。我们紧跟着一涌而入。
屋内半个人影都没有!窗子依旧关着,洗手间里空空如也。蒙晋赶紧把雷管转移。我们挪开桌子,检查床下,均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大家接着检查了洗手间窗口的防盗栏杆,那里根本就不可能钻进一个人,老金甚至开始敲打墙壁四周,看后面有没有暗道。
我注视着那只鸽子,它原来一直昏昏欲睡,仿佛在冬眠,现在却惊惶地扑打着翅膀。我猜受惊的是它体内那只白虫,那可不是一般的虫子啊,难道它也感到了不祥之兆?
茶几上的东西几乎都被扫落在地,水杯被摔碎。大庞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他脸色发白,直嚷嚷着闹鬼了。他说自己不敢在这屋睡了,他宁愿睡在客厅里。
我发现,除了我和大庞,另外四个人其实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蒙晋对他们小声耳语,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奇特。这是怎么回事?
郑远交代我们把房间收拾下,务必将卫生间的窗口加几根横条,把门锁好。大家在餐厅碰头,商量明天的行动计划。
这事就这么完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庞第一个跑出基地,他显然吓坏了。留下我和小张。小张扫地,我给鸽子喂饲料和水,它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我忽然发现,它的爪上有一点血迹,翅膀的边缘也有不易察觉的血痕,不像是挣扎而碰撞的,像是被人在笼外用利器戳的。
我打开笼子,把它捧出来,给它消毒上药,它在我手中不停地颤抖,可怜的小生物。它的身体已经被人侵占了。它喝了点水,吃了点饲料后,慢慢地安静下来。
我问小张,既然这个人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鸽笼,却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来伤害它?
小张慢悠悠地答:“因为它不是一个人啊。”
我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不是人?
小张小声告诉我,他们都猜到了是什么东西。他说话时,还向窗外瞄了一眼,像怕被别的什么生物听见。我听见他的牙齿在打战,发出咝咝的声音。
13 鬼魂骷髅
”的故事,在乐业,尤其是大山里流传很广。没有人在白天见过它的真容,夜里见过它的人,都说它带着一个“骷髅”面罩,体形比飞猫大一倍,非常怪异可怕。它们攻击起人来非常凶恶,但没有人能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些说法,即使导致游客失踪和村民坠崖的罪魁祸首,都被记在了它们的帐上,它们的存在仍然没有被官方证实。
也许是因为它从不在白天露面,只在晚上行动,所以从来没有人拍到过它的照片,我们这群人中,只有老金说自己曾亲眼见过这玩意儿,这人爱吹嘘,所以他的话半真半假,只听一半就好了。
没见过“鬼魂骷髅”的人一般不会相信它的真实存在,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能有这么一个解释:“鬼魂骷髅”来拜访我们了。
大庞说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桌前,只能归结为他的视线角度问题,当那只”鬼魂骷髅”站在桌上,乍一看,确实像有个男人坐在桌前,瞪着门口的人。
小张把我领到卫生间。指指卫生间的窗口,他们之所以确定此事与“鬼魂骷髅”有关,只有这个原因:窗口接近天花板,长70公分,高35公分,装着两根防盗钢管,间隔约12公分,成年人是无法穿过的。
客厅里有个铝合金梯子,我搬过来,爬上去看个究竟。刚攀了几步,一股浓烈扑鼻的腥骚味冲进我的鼻腔。我发现防盗网上粘着一簇毛发和一点血痕,透过窗户,可以发现对面的山体离这里约七八米,乱石耸立。
小张的手机响了,郑远来电话催我俩赶紧去餐厅集合。
我走出门时,随手把把鸽笼里的围巾拿了出来,准备洗干净晾晾。它不但散发腥臭之气,而且沾满了鸽子的排泄物。老板娘母女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老板娘让我把围巾留给她来洗。我谢过她,和小张走进了餐厅。
大庞虽然受了惊吓,还有气力吹嘘自己是在大白天里看见“鬼魂骷髅”的第一人。
我气愤地指责:“你还好意思说呢,如果不是你那么怂,一见“鬼魂骷髅”就把门给锁上了,我们不但可以亲眼目睹到它的真容,说不定还可以逮到一只。”
彭辉瞟了我一眼,接了句:“如果不是有人像小姑娘一样假正经,我们也能看到它的真面目。”
大庞以为彭辉是讽刺他,听了敢怒不敢言。当然我知道彭辉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不过,对这种不知道尊重个人隐私的人,我也无语了。
彭辉还不打算放过我。他走到我身旁,凑我耳边悄悄说:“哥装针孔,不是为了偷看你换衣服,是为了拿那只鸽子做诱饵,拍点好玩的东西。现在都给你弄砸了。你想想,光是那个摄像带就可以卖个多大的价钱。”
我轻声反驳道:“你不可能预料到‘鬼魂骷髅’会出现。”
他倒挺爽快地承认了,他们原来等的是另一样东西,而“鬼魂骷髅”的出现算是意外收获。他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说:“被你坏了哥的好事。你还好意思还嘴。”
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引发客栈一片骚动,楼上楼下,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我们在第一时间冲了出来,看见很多人都聚集到院子里。房东女儿哭哭啼啼,指着栏杆,说她妈妈摔下山崖了。
房东脸色惨绿,冲到我们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下了。郑远赶紧把他扶起来,老金则领着人跑回基地去拿装备,准备开展营救。
老板娘是在客栈的院子里洗衣服时摔下去的。水龙头就在悬崖的围栏边,水是直接排到崖壁下的。事发时,她女儿看见妈妈突然倒退几步,然后两脚朝天地翻下栏杆,仿佛是后面有人在拽她。现在小姑娘已经吓傻了,说话颠三倒四,反复重复一句话:“它把她拉下去了。”
火卖村坐落在半山腰上的一个“C”形,此处正好在上方的缺口处。闻讯来来的村民和游客把院子都填满了,连对面客栈的院子里也站满了人,隔着山谷望过来。这时,老金已经将SRT索具安装完毕,他和蒙晋装上了下降器,身手矫健地滑下去。
我看见那条围巾被挂在崖壁上,心里一沉。按她女儿的说法,老板娘是被什么东西拽下去的。而我相信,这个东西之所以攻击她,就是因为那条围巾上的气味。除了“鬼魂骷髅”有这个嫌疑,还能有什么解释?这么看来,是我间接地害了她。我头脑很乱,只有一个念头,祈祷她不要送命。
老金和蒙晋已经在约三十米下的岩壁上找到了她,郑远等人安装好了滑轮系统,他们配合得很默契,先是用一段绳梯,把一位医生游客送下去,不久,经过简单包扎后,浑身是血的老板娘被运送上来,立刻被抬上车,送往县城医院。
老金在下面发现她时,她已昏迷不醒,幸亏是被树丛挡住了,否则落到谷底就没指望了。我望着谷底,老是感觉到一双窥视的眼睛在盯着我。趁人不注意,我悄悄地用竹杆把围巾挑了上来。探险队的成员已经累得都瘫坐在地上,只有彭辉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家伙,眉头紧锁,难道他想的和我一样?
我这人容易头脑发热,当我把围巾卷在手里时,拳头也攥紧了,牙齿被我咬得咯吱咯吱响。我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差点就因为我的一个无心举动而报销了,她丈夫、她女儿的生活,很可能被这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可承受不了这样的罪责。
14 飞猫
我现在已无法冷静思考。只是由本能驱使自己采取下一步行动。我进了屋,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先用冷水抹了把脸,心里那股怒火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烧越烈。走出洗手间,我又把梯子拉进来,爬上去,把刚才钉牢的那些木条用羊角锤拔了下来,然后再把钉子轻轻地摁上去。
制造完这番假象后,我把那条围巾折叠好,装进塑料袋装,放进我随身的包里。我又检查下鸽笼,鸽子已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昏昏欲睡了,我把它锁进了壁厨,把钥匙放进口袋。
伙伴们都聚集在餐厅的包厢里,而客栈里的人大都跟着车,护送老板娘去医院了,剩下两位来临时帮忙的亲戚,表情伤感地招呼大家吃饭。
我们实在提不起胃口,气氛很是沉闷。老金硬把一碗碗饭推到各人面前,警告大家,明天要探洞了,几天内都吃不上热饭热菜。
大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问我们是否和他想的一样,他认为老板娘的坠崖与“鬼魂骷髅”有关。没有人想接这个话茬,尤其大家在吃着老板娘亲手做的饭菜,想到这可能是她做的最后晚餐,心里就更堵了。
彭挥把碗一推,问我们,知道本地村民们靠什么发财吗?说了就怕我们吃不下饭。“这栋楼就是靠收集大便盖起来的。”
听者不由会心一笑,只有我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飞猫,听说过吧?”彭辉问我:“知道飞猫的别名吗?”
我当然知道,鼯鼠嘛。
“它还有个名字,你们一定想不到的。”彭辉卖个关子,说: “传说有一种小鸟,叫寒号鸟…….它没能混过寒冷的冬天,终于冻死在岩石缝里了。”
彭辉就这么一字不差地把小学语文里的课文背了下来。除了老金以为是他自己写的。(我估计老金都没怎么读过书)大家都满惊讶的,看来这小子的记忆力不是一般的强。
“金庸武侠小说《雪山飞狐》,指的也是它。李时珍说过,五灵脂,状如凝脂,集天下五行之气,它是个好东西,专治月经不调。”
老金皱起眉头,很不喜欢彭辉的卖弄。我和小张、大庞却听得津津有味。原来,飞猫喜欢住在悬崖峭壁,而且专门选择那些风化的沉积岩洞穴,白天躲在窝内睡觉,清晨或夜间出来活动,不少采药人在采五灵脂或其它药材时,绳索常被它咬断而丧命,所以,采药人多把绳索染成红色来吓唬它们。
飞猫没有固定的排泄场所,一般是选择有平台的悬崖,所以五灵脂的分布非常分散,一个地方只能采到很少的部分。五灵脂含维生素A类物、树脂、尿素、尿酸等。五灵脂分为两种。糖灵脂,是春天的便便,而灵脂米,指的是秋天的便便。
小张一直在寻找发财路子,对这个行情很熟。他证实说目前灵脂米的价格很高,有人开出了500块一斤的收购价。
从彭辉那里我才知道,武陵山五灵脂的价格大约是12块钱一公斤,远远低于乐业的五灵脂。因为我们这里出产的五灵脂,含有大量黄棕色松香样物质,到目前为止,还没推断出这种食物的来源。
我的第一反应是:“把它圈养起来,收集粪便,不就可以发财了吗?”
彭辉嘲笑地望着我,说:“圈养得到的五灵脂质量很差,卖不出价钱。所以我们如果找到它食物的关键配方,就可以发大财了。我们这次行动,很有可能揭开这个谜底。小张,大庞,你俩好好干,没准就给你们捞到了。”
这些话拿捏住了小张和大庞的命门。他俩立刻精神振奋。我想起老金在招魂谷采到的那一麻袋便便,那该值多少钱啊。
彭辉真像部百科全书,我们还了解到,将净五灵脂放锅内微炒,喷洒米醋,再炒至微干,等表面稍有光泽时取出,晾干即可。如果和一样补品同时食用,可能会让人丧命。
不过听到这个,连老金和蒙晋都露出迷惑的神情。
彭辉悄悄地凑近我耳朵:“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这是一个杀人于无形的法子,而且不会被法律追究。”
这小子实在是太能闹了,我们都给他哄得一愣一愣的。我对他很警惕,怀疑他在拿我开心,再说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我的表情很纳闷。
“因为你已经杀死一个人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记住,它不能和人参同时服用。”
这小子有点聪明过头了。我的经验告诉我,这种人惹不起,躲得越远越好。
不过,现场气氛经彭辉这么一调剂,大家的情绪不像刚才那么低落,胃口也打开了一些。
郑远对彭辉说:“废话少说。捡要紧的说。”
彭辉正色,问我:“你在街上看见卖艺的人牵着一个杂耍的猴,会有什么反应?”
我莫名其妙:“谁没见过?”
“如果猴戴着个面具呢?”
我哑然失笑:“那也是猴啊。”
彭辉一拍大腿:“这就对了。你就把‘鬼魂骷髅’当成被人训练过的猴来看待就好了。其实它就是被人饲养的飞猫,不知道他们喂了它什么东西,体型要比野生的飞猫大两倍。”
蒙晋也难得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是听说过,但一直没见过,所以也是将信将疑。它们好象从来不在白天出现的。”
我瞟了一眼郑远:“是我们带来的什么气味,逼得它们不得不出动了。”
郑远提醒:“可怕的不是猴,而是训猴人。”
蒙晋沉吟道:“这是好事。至少我们可以把它们逼出来,只要它们一现身,我们就会抓住它们的破绽。”
没想到蒙晋对它们这么痛恨。我略有意外。
蒙晋盯着盘子里的食品,像是自言自语:“在乐业失踪的摄影师,游客,可能就能水落石出了。不能总让我们本地人背黑锅。还有人说是我们飞猫队员谋财害命。”
原来如此,我内心深处的正义感也油然而生。
郑远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通知我们,明天早上六半用早餐,六点四十五分准时出发。行动计划为四天,每人带够五天的食品。我们这次探的是水洞,所以大家要选择相应的防护服,装备由蒙晋负责分配,老金监督,以防遗漏。
各人分工也出来了:郑远是队长,副队长是蒙晋、老金。
好家伙,三个领导四个兵啊,还有一个是高干子弟。
小张纳闷地问:“耳环哥也是兵吗?”
大家都笑了,经过几天的磨合,我们开始慢慢融洽了。郑远说彭辉负责看地图。他嘱咐我们晚上早点休息。我注意到,郑远并没有公布所探之洞的名称和路线,看来他还是留了一手。
大家都散了。
15 报复
唯独我没有跟大家一起回基地,而是走出客栈,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天色有些暗,村里很安静,晚上也没什么节目,游客们也都陆续回到客栈休息,只有几个本地少年无所事事地聚集在村口的小卖部前,电视里播放着十几年前的武打片。
我很快就和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少年谈成交易。我用二十块钱从他手里买到一副弹弓。山里孩子的手工,非常皮实,他还附送我一捧小鹅卵石当子弹。
他好奇地问我:“阿哥是要打飞猫吗?那玩意儿不好吃,也不给吃。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政府要管的呐。”看来此地普法教育还挺深入人心。
我告诉他,自己不是用来打飞猫的。回客栈的路上,我忍不住试了下身手,小试牛刀,却砰地一声,把对面客栈的灯笼给打爆了。我赶紧一缩头,溜进了客栈。
尽管知道我们在洗手间的窗口打了几道木条,大庞还是不敢睡在房间里。在客厅里搭起了帐篷,可能他认为“鬼魂骷髅”都是从房子背面入侵的吧。我都替他担忧,他这么胆小,明天怎么跟我们去探洞啊。小张说,也许他的真实目的想守着食品货架偷吃呢。
我心里想,他不在也好,少个人就少个阻碍,最让我暗喜的是,小张刚上床,脑袋一沾枕头,就打起呼噜了。
如此一来,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我悄悄把鸽笼提到卫生间,把那条围巾盖在笼子上。一手攥着一个大功率手电,一手握着弹弓,身旁放着一根木棒,然后我靠墙坐着,紧紧盯着那扇高高的窗口。
还不到九点,四周非常安静,隐隐的风声,在山野中呼啸而过,衬托出这份只有在乡村才能体会到的静谧。
这几天发生的事在我脑子里过电影。先是那只罕见的地獭,它都消失了几千年了,却藏在乐业不为人知的某个地方;从地下暗河冲出来的陶俑,它们面带神秘笑容。它们的暴露,意味着地下洞穴里真藏着南明王朝的宝藏?为什么从未在光天化日现身的“鬼魂骷髅”,今天突然造访?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感应吗?只有一个解释,是鸽子肚子里的那只蛊虫在作祟。因为围巾沾染了鸽子身上气味和血迹,就能让它蠢蠢欲动,甚至把老板娘拉下山崖,这只白虫子该有多大的威力啊。
我盯着窗口,那里还没有任何动静,我眼皮开始打架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细微的响声惊醒,我分辨出是鸽子在鸽笼中扑腾的声音。在黑暗中,我终于看到一对闪着绿光的眼睛,正在窗外瞪着我。我打个激灵,左手举起弹弓,瞄准,右手拉满。
突然,窗外光亮如白昼,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两个悬挂在绳索上的身影一左一右地滑下来,“鬼魂骷髅”后背受敌,伸出爪子,抓住木栏,面目狰狞,眼看就要冲进来了,我瞄准它的眉心,用力发射,只听到清脆的反弹声,它朝后一仰,厉声叫唤着,天啊,它居然带着钢制的面罩,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时,一只铁笼把它扣在窗上,眼看它就要被逮个正着,它突然发力,撞破木条,从窗口俯冲进来。尽管早有准备,我还是下意识地闪开,惊骇不已。
真他妈吓人。它像幽灵一样滑过我的头顶,拐进了卧室。窗口外,老金大声咒骂,彭辉嚷嚷着:“守住窗口,别让它跑了。郑远、蒙晋去守大门。”
我抓起木棍追出去,不知情的小张坐起来,已经把灯打开了,一脸惊疑地望着我们。它不在卧室,这时,郑远、蒙晋已经冲进了大门。
我们没有说话,屏住呼吸,四下巡视。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墙角的帐篷上。客厅里所有物品都一目了然。唯一的死角就是帐篷了。
大庞怎么能睡得那么沉,居然没有被我们的动静惊醒?安静的帐篷让我感觉毛骨悚然。
16 抓捕
手电筒的光线都落在客厅角落的帐篷上。大庞这家伙平时睡觉鼾声如雷,如今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像口大棺材。我不由冒出个可怕的念头:大庞要么给它杀死了,要么被它控制了。它能把一个大活人都拽下悬崖,对付一个梦中人还不简单?
我们四下巡视,客厅里除了帐蓬,其余物件都是一目了然,没有它的藏身之处。我从卫生间一路追杀过来;郑远和蒙晋在第一时间把守住客厅的小门。从卫生间到客厅,我们的视线盲区就两三秒的时间,它还能往哪儿跑?怎么算都不可能逃出这栋楼。
彭辉从房后绕过来了,这小伙子很机灵,他轻轻把门关上,对我们使了一个眼色,准备瓮中捉鳖。只剩老金一个人把守卫生间的出口,我听见他在嚷嚷着什么。
楼梯拐角忽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声响。我们头脑一激灵,莫非它从楼梯逃到了二楼?蒙晋二话不说,贴着墙壁,提着一杆鸟枪,轻手轻脚地向楼梯上移动。
我和郑远、彭辉则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抄着家伙,慢慢逼近帐篷。小张连鞋都来不及穿,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他找不到顺手的家伙,索性抱起一只灭火器,把喷枪对准了帐篷。
郑远正要动手掀开帐蓬,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叫。只见蒙晋从楼梯上纵身一跃,冲我们大喊:“它在外面”。
我们哗啦一下扑到门口,随着一声短暂急促的叫声,一个黑影从空中直线跌落下来。在我们手电的强光照射下,地上的黑影蠕动了一下,慢慢收拢成一只体型巨大的飞猫。它至少是普通飞猫的两倍。它的毛发是金红色的,爪尖处也闪烁着金属的寒光。此时,它的蹼翼摊开,头部埋在胸前,一动不动,明显是受了伤。
我的心口一阵狂跳。如果我们逮住这传说的玩意儿,那可就太牛逼了。郑远对我们做个手势,示意我们活捉它。大家心领神会,慢慢向它靠拢,渐成合围之势。
我们手里的家伙可谓五花八门。我手里提着木棍,彭辉举着一个捕蝶网,网圈的直径大约40厘米,网袋是尼龙薄纱,我怀疑它是否管用。小张抱着灭火器,蒙晋则举起鸟枪,瞄准了它。
它突然把埋在蹼翼中的头颅抬起,怪叫一声,像川剧里的变脸,把我们惊得后退一步。它戴着一个狰狞恐怖的骷髅面罩,眼里透着幽幽的绿色荧光,阴森可怖。它仰起脸,直立身体,旋体180度,对我们做了一个类似舞蹈演员的谢幕动作,又滑稽又骇人。我们一下全懵了。
我是不停倒吸冷气,是谁驯养了这个恐怖的小恶魔?主人的动机是什么?它根本就是个杀人机器。
郑远提醒我们小心。它看上去杀气很重,脑袋转来转去,很可能要对我们发动攻击,我们都很紧张,没想到它却瘸着腿,吃力地跳到一块岩石上。
看样子它受伤不轻,我心里大喜。我恨不得马上把它给炖了汤。老板娘现在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呢,再看它虚张声势的样子,真让人厌恶。
我们慢慢收紧包围圈,网口和枪口都对准了它,这下它该插翅难逃了。它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本能地蜷缩成一团。彭辉看准时机,把网兜劈头盖脸地罩下去,没想到扑了空,它闪电般挪移了位置,随着一声刺破耳膜的怪叫,它猛地膨胀成一团巨大的黑影。小张离它最近,手臂一哆嗦,喷枪里射出一大堆泡沫,射歪了,直接喷到了斜对面的郑远脸上,他自己没站稳,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而郑远视线受阻,怕它偷袭,赶紧蹲在地上。
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它突然用爪子掀开面具,冲我们露出尖嘴中森白的牙齿,发出一串嘶哑而刺耳的喘气声,它在嘲笑我们!
我被它激怒了,木棒立刻挥舞过去,彭辉的捕蝶网也砸下去,都被它躲开了。
“射它!”我们突然听到老金的吼声,回头一看,悚然发现另一只鬼魂骷髅正从打开的房门里摇摇晃晃地飞出来,嘴里还叼着那只鸽笼!
老金是从房后撵过来的,情急之下,他用鞋去砸它,没击中目标,却把自己绊倒了。蒙晋赶紧调转枪口,朝它放了一枪,枪打偏了。
包围圈里的这只小恶魔,趁我们分神的时候,突然一跃而起,一脚蹬着彭辉的肩膀,借力向房顶滑去。两个家伙怪叫着在空中盘旋,蹼翼相碰,在我看来。它俩绝对是在得意洋洋地击掌祝贺。
它原来是诈伤啊。我真被它吓坏了,也不得不承认,它们的配合实在是天衣无缝。一个装瘸,引开我们的注意,另一个趁机逃脱,还顺手牵羊,比我们这帮兄弟还要默契。
蒙晋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它们又开了一枪,如果说刚才他还算手下留情,这一回,他是没含糊。可惜还是没打中它们,倒是造成一个意外。受枪声干扰,一个怪物的爪子松了,鸽笼门打开了,那只鸽子跌了出来,它翅膀乱拍一气,很滑稽地在空中打滚。
就在这两个小恶魔俯冲下来捕捉它的时候,打篮球的好底子派上了用场,我腾起一个漂亮的鱼跃,把鸽子抢在手中。一只鬼魂骷髅刹不住车,从我脸旁掠过,一阵腥风过后,我才感到肩膀一阵剧痛,它狠狠地给了我一爪子。
它们眨眼就消失在我们脚下的悬崖下。夜幕中的山谷像一个飘浮着的巨大的黑洞,把它们吞没了。而那只空笼子则弹落在栏杆旁的平台上,一直在地上打滚,等我们回过神时,笼子已被大庞踩在了脚下。这家伙不知何时从拐角的小路冒了出来,还一脸困惑地望着我们。难怪我们听不到鼾声,这家伙根本就不在帐篷里。
大庞弯腰捡起鸽笼,好奇地走到栏杆边,顺着我们望向山谷的视线,正想探头看个究竟。彭辉突然醒悟过来,大叫:“大庞,回来。”可惜为时已晚,大庞刚转身,就给一股诡异的力量吸到了栏杆边缘,我离他最近,扔下鸽子,本能地冲过去攥住他的胳膊,此时他整个人还是懵懵懂懂的,身体已被那股强大的吸附力拉动着差点翻坠到了栏杆外。还好他及时醒悟,猛地一挥手臂,摆脱了那股强大的力量,我抱着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同伴们七手八脚地把我们拖离栏杆。
这时,我们听到脚下的山谷回荡着一声声呼啸,慢慢地远去。小怪物肯定是贴在栏杆下的岩壁上,伺机害人。在确认偷袭失败后,它们终于很不甘心地撤退了。
如果这是一场战役,我们可称得上是丢盔弃甲,大败而归了。
17 护身符
我们悻悻走回基地,老金气昏了头,赌咒说定要把这两陀东西打成肉饼方解
心头之恨。我们刚走进客厅,大家就停下脚步。帐篷已经被移位,背面被撕开一个大洞,看来刚才这东西就藏在这里面,幸亏大庞外出,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他算是又捡回一命。
“早知道我浇上汽油,一把火烤了它。”彭辉郁闷地说。
老金一肚火无处发泄,大骂道:“我操他妈。不就是个大飞猫吗?给人训练得像猴儿一样。我看它都可以去抢银行了。”
小张也耿耿于怀,他不满地说:“蒙队的枪法也太臭了点。打了两枪愣没打下一只。”
“你还好意思说呢。你这个呆瓜。”老金逮着他大骂:“郑队都差点给你搞瞎眼。“
老金心情不好,到处找耙子发泄不满。他也不给蒙队面子,落井下石地感叹:“不过,蒙晋的枪法确实不是一般的臭啊。”
蒙晋不理会大家的谈论,他关心的是我的伤势,仔细查看我的伤口。他一边安慰我说伤口不深,一边给我消毒上药。
彭辉在我的衣服上发现了一个金属爪套,这玩意儿是怪物袭击我时留下的。这要是给人脖子上来一道,非死即残啊。
正当大家表情震惊地传看这个爪套时,小张捅捅我,示意我留心大庞。这家伙看来举止反常,他先是表情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听着我们的议论,一言不发,然后呆呆地躺在床上,用枕头盖着脸。这家伙该不会被吓傻了吧?不过我们现在谁也没心思去管他了。
我急着从大家口总了解鬼魂骷髅的真相。还是蒙晋首先打破沉默,说以前他根本不相信这玩意儿,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听说鬼魂骷髅一般都不轻易现身。这次是冲着什么来的?
小张指指桌上的鸽子笼,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它俩饿坏了呗。”
我一听,差点把口里的茶喷出来,他是在装傻,还是真他妈头脑简单?
“这只鸽子有什么古怪?”蒙晋把视线投向我。傻瓜都能看出鬼魂骷髅是冲着那只鸽子来的。虽然我是鸽子饲养员,虽然我心里有预感,但还是不开口为好。这个问题只有郑远能回答,也许他和彭辉、老金才是知情人。
“它肚子里有只蛊虫。”郑远替我解围,简短地回答:“看来鬼魂骷髅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同类。”
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突然变得沉闷。蒙晋站起来,说要去睡觉了。老金也紧跟着伸个懒腰,大家很有默契地解散了。
我顿时醒悟过来,“太阳落山以后不说蛊”是本地的规矩。不过,我宁愿相信,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大家听了郑远的回答,都心里有数,不想再追究下去而已。
郑远交代我们把卫生间的木条重新钉好。我和小张当然立刻照办,我可再也不敢耍小聪明了。如果不是我故意放水,说不准那个怪物早就给我们逮住了。看来,我们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会配合,会制造假像,然后躲在崖壁上伺机害人,这鬼东西都成精了。
为了能睡个踏实觉,这一回,我可是把窗口的木条钉得牢牢的。小张替我扶着梯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心里一动,问他笑什么。他很狡猾地笑而不语。再问,他说了一句,大家都是聪明人啊。
我当然明白他的话外音。蒙晋没有把话点破,妙就妙在这里。对于鬼魂骷髅,郑远应该知道得更多,只不过不想透露罢了。不过既然他是老大,所以大家都很识趣,很配合,没人再追究下去。
“以前我家里也养过飞猫。”小张说:“逮住飞猫,只要养上半年,它的体积就会增加一倍。可是它们拉的屎根本卖不了钱,飞也飞不动了。所以这几年就没人养这玩意儿。当然,它也算是保护动物。今天晚上的飞猫成精了,又能飞又能叫,还能要人命,真他妈邪门。”
这里的人是饲养过飞猫的。难怪大家见了这个大家伙,感觉并不像我这么震撼。
我俩把梯子搬到客厅,我看见大庞表情忧虑地坐在床边,很伤心的样子。低声问小张大庞是怎么回事。小张告诉我,大庞和老板娘的侄女好上了,老板娘遭遇横祸,她侄女在客栈值班。大庞刚才遭遇危险,肯定是为心上人的安危担忧。
没想到来这里才住了两天,大庞居然收获不小。小张嫉妒地提醒我,他那个块头,那张脸,骗小姑娘还是很容易的,而且大庞很会扮猪吃老虎,最要命的是他每次都能动动真感情,这个别人还真学不来。
我进卫生间冲了个澡,边擦香皂边寻思,这蛊虫肯定是人养的。如果“人形怪物”肚里的虫和鬼魂骷髅是同一类的话,会不会出自同一人的手呢?如果我猜的没错,郑远很可能知道是谁饲养了鬼魂骷髅,而且此事一定和老金有关,因为我在那只“人形怪物”临死前的瞳孔里,看到了老金的影像。
如果鬼魂骷髅和它的主人老是惦记着那只鸽子,我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如果在攀岩或单绳下降的时候,它们来袭击我,我岂不是坐以待毙?
看来我得小心为妙,可别给这鬼东西害了。心乱如麻地擦干身子,我刚打开浴室的门,一张怪异的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冷不防被吓得哇哇大叫。怪人身后站着彭辉和小张,两人被我一惊一乍的反应逗乐了。彭辉向我介绍说老先生是他们特意请来“清理脏东西”的。这个老头瘦得就剩一把骨头,脸颊凹陷,像晚期的癌症病人。猛一看还真他妈吓人。
老头来到我身边,用力抽着鼻子,眼神非常错愕。他扭头,用方言快速地向小张说着什么,小张一边点头,一边在耳边向彭辉同声翻译,还悄悄冲我竖了下大拇指。
我被老人用那种眼神盯着看,感到浑身不对劲,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蛊师说有东西在保佑你。”小张悄悄对我说,脸上写满了对我的羡慕。彭辉也望了我一眼,他的笑容耐人寻味。他俩领着老人家上楼,老人还扭头,深深地瞥了我一眼,看的我是寒毛直竖。
蛊师,应该就是会养蛊会放蛊的人吧?他口中的“东西”,除了鸽子还能是别的什么东西吗?这只鸽子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还是可以充当我的护身符?我是越发糊涂,没能理出任何头绪。
原来我还想等小张回来后再向他打听下情况,没想到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实在是太累了,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等我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18 小心叶姓人
昨晚一定是睡扎实了,早晨的生理冲动很强烈,我只好在床上再赖几分钟。扭动脖子四下看看,那两个家伙都已经起床了,大庞在卫生间里,边刷牙边哼小曲,真反常。昨晚他可是一直哭丧着脸。小张坐在椅子上,袜子穿了一半就打起了瞌睡。大庞从卫生间出来,那双熊猫眼吓我一跳。
大庞笑嘻嘻地告诉我,说我睡得像猪一样,错过一出好戏。
我这才从他俩嘴里得知,凌晨四点左右,从客栈里突然传来很大的动静,除了我,大家都被惊醒。他们以为鬼魂骷髅又来害人了,便全副武装,抄着家伙摸进客栈,结果发现有几个人在餐厅里又唱又跳,像中了邪一样。把大伙吓得够呛,后来才搞清楚,他们都是老板娘的亲戚,刚接到老板的电话,说是老板娘已脱离了生命危险,恢复了意识。得知这个消息后,亲戚们激动得又哭又笑,根本睡不着觉了,干脆都爬起来,要给我们这些“救命恩人”做一顿丰富的早餐。
我高兴得跳下床,穿上裤子,打开门就蹦了出去。
蒙晋和老金正在客厅里检查装备,老金笑眯眯地对我点点头,跟我打个招呼,说唐摄影你起来了。他不叫我阿呆我还真不习惯,赶紧陪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来老板娘脱险了,大家都心情愉快。因为我们心知肚明,不管怎么说,老板娘是因为鬼魂骷髅出的事,而这东西是我们招惹来的,老板娘如有三长两短,我们难逃干系。当然,最开心的人应该是我,如果老板娘有难,我很可能会留下终生阴影。不用背负一条人命,顿时一身轻松。
彭辉和郑远刚下楼来,彭辉拍拍我的肩,悄悄夸了我两句,昨天我从鬼魂骷髅爪下抢救鸽子的动作真是帅呆了。难得的蹲在地上给装备做标记的蒙晋,也对我竖了下大拇指。我都给他们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都说山里的负氧离子是城市的一百倍,这话没错,我走到门外,深呼吸一口,感觉就像是在洗肺。吃这里的农家饭,喝这里的山泉水,那就是洗肠。在这里住了几天,我们的气色都新鲜了不少。
山谷中弥漫着薄雾,山对面的客栈观景台上,游客们惬意地伸着懒腰,或做操,或拍照;走地鸡叽叽喳喳地在我们脚下觅食,一派悠闲的景象,让我怀疑昨晚发生的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大家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去吃早餐。大庞殷勤地把衬衣替我披上了。我倒是满享受这种待遇的,毕竟我昨晚救了他一命。
早餐果然很丰富,山雀粥,本地特有的手工米粉,口感柔滑细腻,是用山泉水酿出来的。油条,鸡蛋,豆浆,摆了满满一桌子。看样子是把能煮的都端上桌了。老板娘的亲戚们笑眯眯地告诉我们,今天除了留一个小妹值班,他们全部去南宁探视老板娘,餐厅要暂停营业几天。他们希望我们出发前,能吃得饱饱的。一个女孩子抱着一大筐卤肉盒饭进来,说是给我们准备的午餐。
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小妹,估计她就是大庞的心上人,小妹皮肤黑黑的,牙齿白白的,眼睛很明亮,身材纤细,一双小乳房又精巧又结实。他娘的这大庞眼光不错啊。
我毕竟是个未婚小伙,思想一走神,就闪过不大纯洁的念头,居然被她敏感地捕捉到了。年轻男人和女人眼神里都带着电,像两只雷达互相探索。
她的眼光在我和彭辉脸上瞄来瞄去,大庞马上吃醋了,问她是不是没见过帅哥,要不要让他给介绍下。
小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自己一直分不清“唐摄影”和“耳环哥”这两个文化人。我和彭辉一听都不大乐意,可见我们都有点自恋,觉得自己比对方帅。
我俩自报家门后,小妹盯着我,说:“老板娘给你留了个口信。让我单独告诉你。”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糟糕!老板娘该不会是发现她的坠崖事故与那条围巾有关,要让我给她赔医药费吧?
心情有点不安,跟着小妹走到餐厅门口。小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说:“老板娘清醒以后,专门在电话里向我交代了一件事。我得赶紧告诉你。”
我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告诉那个拍照的小伙子,小心叶姓人。不要跟别人说。
我先是松了口气,然后脸红了,为自己刚才心里的小算盘惭愧了。接着便迷惑不解。看情形,老板娘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否则不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命,就惦记着要提醒我注意安全。我心里很感动,将心比心,我比人家一个农村妇女差远了。
同时,我也有个预感:这一切应该和鸽子体内的蛊虫有关。我问小妹,叶姓人指谁?是村上的吗?
小妹的表情很茫然。她摇头说村子里根本就没有姓叶的人。她也问过村里的老人,连附近村子都没有这个姓。听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那个蛊师,他肯定会知道些什么。但既然老板娘特意交代我不能跟别人说,估计是怕我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那现在肯定不方便去找他打听。
我向小妹提出,想给老板娘去个电话,最好找她本人确认一下,看这纸条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妹连连摇头,责备地望了我一眼,说自己已经传达得很清楚了,老板娘今天要做手术,不好用这种事去烦她的。
我心里纠结了一下,这说不定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没给我说明白,又不让我去问,这不是让人干着急么?但我也无计可施,只好先谢过小妹,带着一肚子的问号回到餐厅。
大庞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问老板娘跟我说些什么。我编不出像样的借口,干脆懒得理他了。
19 目标—水晶洞
今早大家胃口都不错,说说笑笑间,把那一桌食物都消灭光了。郑远这才慢悠悠地把本次探险的目的地告诉大家:我们将从大碟天坑的地缝进入天坑内部,计划用三天时间去寻找“水晶洞”。
小张马上大叫:“噢耶。要发财了哦。”
我听了摸不着头脑。我晕。这小子该不会以为水晶洞里真有水晶吧。
老金鄙视道:“阿呆啊,那玩意儿又不能卖钱。你们高兴个屁啊。”
大庞和小张总在一起琢磨发财的门路,看来在这方面思维相当活跃。他立刻表态,说我们要是找到了水晶洞,就想办法把这个景点承包下来,人人有股份,一起发笔横财。
彭辉说专家根据目击者对水晶洞的描述,初步断定它只是一个集合“非重力水成因”钟乳石的聚集地。他把相关资料给我们大家传阅。原来,形成洞穴各类钟乳石的水分活动主要有两种状态,一是直接受地心引力控制而运动的称重力水,如滴水、流水、池水等,二是当水量很小以至滴水都不可能形成时,便是非重力水。
与重力水只向地心方向运动不同,非重力水可以侧向以至向上运动,可以向各个方向生长。因受物质表面张力所限,非重力水运动的范围是有限的,非重力水沉积的主要类型有洞穴毛发、石枝(或卷曲石)、在国内为数不多的几个溶洞中,可以发现非重力水的奇迹。
其实,听了本次探险目的地,我心里也暗暗叫了声“爽”。我早就听过关于“水晶洞”的传说。如果给乐业本地的民间传说列一个清单,水晶洞一定排在前三甲。南明王朝的宝藏毕竟谁也没亲眼所见,乐业的“地下王城”倒是有很多线索,如陶俑,或传说中红眼睛的守护神等,或真或假,众说纷纭。既然鬼魂骷髅都现了原形,在我看来,水晶洞的真实存在是没有任何疑义的。
从资料上了解到,至少还有三个尚在人世的目击者,自称亲眼目睹过水晶洞的神奇。他们都是误打误撞进去的。蹊跷的是,他们出来后,就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入口。广西一家颇有影响的晚报经过一番周密调查,哗众取宠地将此洞称为广西第一洞。当然,也有不少人怀疑目击者出现了幻觉,或在洞穴中看到一场海市蜃楼,这些传言更给水晶洞增添了神秘色彩。
天坑里藏着这么多秘密,如人形怪物,陶俑等等,都和郑天雄教授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郑远为什么偏偏想从水晶洞里找到突破口?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他手上一定拿到了水晶洞的线路图,而且这个洞一定与上面那两个秘密有关。
郑远把任务分配到个人头上:蒙晋和小张负责设备;彭辉收集资料,看地图;老金探路;大庞负责后勤,我专职摄影。
老金见我们三个菜鸟流露出一副要去郊游的轻松神情,马上警告我们,两个月前,他和郑远、蒙晋已经探过一次路,他们在洞内发现了至少三具白骨,都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冒失鬼。
他说:“你们两个阿呆最好别给我找麻烦,你们根本不够资格下洞。你们只要能够活着走出来,就可以吃这口饭了。”
看来我已经成功退出了阿呆行列,进入另一个阵营。小张的表情有点失落,哀怨地望我一眼,好象我背叛了他一样。
老金说了这些不过脑的话,让那两人心里有了疙瘩。郑远只好出面打圆场,我们大家都是一个团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比如小张就精通本地所有的方言种类,这个本领是其他人不具备的。所以他很高兴能和我们这帮兄弟在一起度过这段精彩时光。
他这番话说得很有人情味,两个阿呆脸上的表情顿时从阴转晴。以我对郑远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动感情的,所以连我听了这番话,都多少被感动了。
彭辉开口了,这家伙老是喜欢总结发言,好像他是领导一样。
“我们每个人都不能擅自离队行动,听从指挥。上一次探路,他们被一个地下湖拦住了。所以我们这一次会准备橡皮船和潜水设备。我们团队中有四个人拥有潜水执照,蒙晋、唐少华、郑远和我,我们四人要做好随时下水的准备,其他人做好配合工作。因为现在是雨季,危险系数增大,大家不能麻痹大意,也别抱太高的期望值。我们这次能找到水晶洞的概率顶多是百分之十。”
我注意到,蒙晋听彭辉说这番话时,惊奇地挑起了眉毛。不知道这百分之十的概率在他眼中是高是低。不过,他终于还是忍耐不住,爱较真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脸严肃地纠正说:“我们顶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换句话说。我们根本别指望这次能找到水晶洞。彭辉你探洞经验少,不要太乐观了。”
彭辉没有搭话。我心里一方面暗暗叫好,毕竟有人能挫挫彭辉的傲气,那是好事。另一方面,听说概率如此小,又让我有点泄气。
蒙晋接了个电话,刚走出门,老金就自作聪明地对他的背影说:“他还不知道我们要把雷管带下去吧?”
他的原意是替彭辉解围。但我们听了都吃一惊,在洞内搞爆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我早知道他们带了雷管来,还以为是别的用途呢。
彭辉瞪了老金一眼,老金识趣地闭了嘴,彭辉见我们三个人露出惊惧的神色,为了让我们安心,凑近我们低声说:“雷管只是备用,地下暗河的分布非常复杂,据我们了解,有的河道被淤泥堵塞,有的河道是被人为封堵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不会破坏洞穴。”
我最怕团队内部意见不统一,这样很容易误事。我不客气地问他们为什么要瞒着蒙晋。瞒着谁都不应该瞒着他,我们的身家性命可都托付在他身上。这群人里面,从专业素质来看,我还是最信赖蒙晋的。
“那家伙有病。”老金因为刚才失言被彭辉瞪眼,赶紧替自己辩解。郑远赶紧喝止了老金。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利于团结的话来。、
这时蒙晋接完电话走到门口,向我们通报本地及上游的天气情况。
等到今天,终于要动真格的了。我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20 大碟天坑
本次行动的所有装备都分配到个人头上,除了个人装备,我主要携带摄影器材,并照看那只鸽子。其实只要不让我带雷管,我就阿弥陀佛了。
这些天以来,我和鸽子有了默契,我每天在固定时间给它喂食。轻轻抚摸它,等它慢慢睁开眼睛,然后顺从地在我手心上啄食。我有时会想,等我们的探险结束了,它的命运会是如何?等到他们需要那只蛊虫的时候,会给它开膛破肚吗?到了那时候,我又能否救下它?
为了防止路上颠簸,我轻轻在它身上扯了两道起缓冲作用的纱布,它是那么听话,触动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我悄悄地对它说,我们一定会安全回来的。然后就把它放进了背包中,上方拉链敞开着,好让它能透透气。
二十分钟后,我们沿着基地后的小路绕到了山背后。这里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红雨的地方。眼前这个朝霞照射下的大碟天坑,简直美呆了,我们每个人都沐浴在玫红色的晨光中,我心里忽然涌起说不出的感动,人和人在一起是靠缘分的。我们这帮兄弟以后还有机会聚在一起吗?
别人可没我这份闲情。他们正忙着安装索具。我们要从将近100米左右的悬崖垂直下落。把绳索连接到锚碇岩上,并对其进行导向,这是SRT单头绳缆技法中最困难的部分,新手是做不了的。当然,他们之前的几次下降,已选好固定的锚碇,所以当蒙晋和郑远安装索具时,小张和大庞在旁边仔细地观摩学习,他们以后就要靠这个技术吃饭了。
当我用下降器慢慢地滑下悬崖,充满了对这个世界,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也感受到在天地间纵横的自由。忽然间就豪情万丈,真想大喊一声:“我来也!”
经过这几天的磨练,我已很熟练地掌握通过次级挽缆和绕航缆的技巧。不过在我们顺利抵达山脚后,我们也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走近大碟天坑。
放眼望去,在这个被山峦环绕的小盆地里,视线极为通透,一切毫无遮掩。石头匍伏在大地上,或缩进土中,向对着天地膜拜。连树丛都是矮矮的,像是峰峦地貌中的一块斑秃。
一个念头突然闪进我的脑海,这里像是大自然对天地所设立的一个祭坛!
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促使下,我突然就跪了下来。这个举动把后面的人都吓了一跳。我虔诚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发现身后的人也都默默地跪了下来,像我一样,磕了几个头。惟独郑远站在原地,冷冷地一动不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提醒我:他是来此替爷爷洗刷冤屈的,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不惜一切。小心这个人。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仿佛有另一个“我”,在冷眼旁观这一切。这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吗?
我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天坑上。大碟天坑的垂直高度只有50米,因为面积大,所以看上去很浅。我甚至怀疑这是史前人类或外星人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因为这个天坑非常圆,而且边缘整齐,像是被精心测量过后才挖掘而成的。
站在天坑的边缘,近距离看坑底,就会发现,坑底如同一个孤岛。因为周边是一圈地缝,占这个弧形的五分之三左右,孤岛中间是一些错落而低矮的植物,仿佛随时会陷下去。这种地形非常罕见,我只在科幻杂志的插图中见过类似景观。
50米的高度,我们下去还不跟玩儿似的。但双脚一落地,我的心口就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因为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脚底下会涌动着巨大的沉闷的轰鸣声,这每一丝颤动,都让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甲板上,而下面汹涌的暗潮,随时会把我们掀翻下去。
老金和蒙晋熟门熟路地在地缝边上安装索具,这个地形类似竖井。洞壁是直立的井状管道,应该是一种坍陷漏斗地形。井壁陡峭,近乎直立。
一想到我们将钻进地缝,我冷汗直冒,这地缝会不会突然会合拢,把我们一口吞进去啊。
我问蒙晋,这下面是不是地下河?
蒙晋摇头,说我们就算落地,在五个小时的行程内,是见不到地下河的。其实他们也感到纳闷,但始终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我们这次设了两条单绳下降。我要求打头阵,小张和大庞对我这个举动流露出佩服的神色。他们不知道,我是抱着“早死早托生”的心理才主动请缨的。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幽闭恐惧症就要发作了,我怕自己会丢人现眼地打退堂鼓。再说,我怎么也得硬着头皮混过去,我可是刚摆脱“阿呆”的行列,要保持良好形象啊。想到这里,我不由自嘲地苦笑一下。
缝隙的宽度只有两米左右,我顺着石壁慢慢滑下时,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竖井中的光线越来越暗,氧气也越来越少,脚下的轰鸣声整得我耳膜生疼。我就像掉进一个音箱内部,而且这家伙还是插着电源的。
在我的想象中,我们下面应该是汹涌的地下河,连通一个巨大的洞穴,我们将沿着暗河走下去。但蒙晋却明确告诉我下面没有河,这来历不明的声源就
越发让人感到恐怖。
我急于落地,动作也越来越快。大约下降了一个小时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悬空在一个巨大的洞穴中,不由心里一凉。
这时温度明显骤降,因为没了落脚点,我如同漂浮在空中。每下降一米,都摇摇晃晃,随时会摔下深渊似的。
头皮发麻,膀胱滞胀,面红心跳,命悬一线,后悔莫及,这就是挂在绳上的我的真实写照。我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刚才不应该充英雄打头阵。如果有人在下面接应我,也不至于让我怕成这样。
虽说有了SRT实践经验,但像这样完全悬空地降落,我还是很不适应。现在只能咬紧牙关熬过去了。我们用的是格栅型下降器,可以通过选择横档的根数来调节下降器的摩擦,我现在有点后悔,在绳索穿过下降器时,我使用的横档太少,就为了摩擦力小,让下降速度快一些。现在我想慢一点,再慢一点,因为我想多活一分钟。我其实就是个草包,一到真枪实弹的时候就要挂了。
我挂在原地等了一会,祈祷同伴赶快跟上。不久,老金沿着另一根绳索下来了。新人和老手不同点在于,老手可以很好地控制下降速度,有韵律,有节奏感,而且看上去非常帅。
老金不紧不慢地下来,吹了声口哨,“这洞真他娘的大,对吧?”
他看出了我胆怯,所以用聊天的方式来让我放松。我故作镇定,但声音还是颤抖的,我问他这洞穴高度有多少米,他说了个让我大吃一惊的数字:“接近200米吧。”
他开始加快下降速度,把我扔在了后面。我心慌了,技术动作完全变形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他大声咒骂起来:“阿呆啊。这只猪。他想害死我们。唐摄影你快点下来。”
完了,连他都沉不住气了,一定是出了大问题。我惊慌得胃部都抽搐起来,当我慢慢靠近他时,突然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了。老天!我们虽然悬在半空,绳索却到头了。我已经摸到了绳结,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这是什么概念?在深洞安装索具之前,须在绳索末端距底端1.5米处的地方打一个结实的绳结,如果没有这样的安全结,会导致使用者从绳端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按常规,在绳结之下要额外增加一定长度,为使用者提供足够富余的绳索,以备在返回时,可以把自己束缚起来。
我哪里还看得清脚下离地有多少米。下方灰蒙蒙一片,冒着寒气,如果不是地下河,就一定是地狱。蒙晋布绳的时候一定是记错了方位,把我们害惨了。老金气急败坏,在对讲机里大骂蒙晋。
我放松手柄,深呼吸,赶紧温习下降转换为上升的技术要领。在SRT单绳升降中,当我们在下降时靠近中间绳结时,会把上升器、胸扣套在牛尾绳上,就变成了上升状态;解开下降器,把它套在绳结点下方的绳索上;锁住下降器,然后从脚踏带上站起,解开胸扣,将重量转移至下降器上,再解开与脚踏带相连的上升器,便可继续下降。
我这边已经打退堂鼓了,考虑怎么升上去。老金还在骂个不停。这种时候放任自己的坏情绪于事无补,他这人素质是不太高。
我看到老金从背包里掏出一根备用绳索,他察看四周,已经瞄准了前方几十米外的一个障碍物,然后让我试着把他推到对面的岩壁上。我大惊失色。他当时做出的这个危险举动,让我至今回想起来,都全身发冷。
此时,我已经把下降器的手柄放松,凸轮自动夹紧绳索,使下降制动。但制动装置有时也会导致事故,比如有几次,我都忍不住因为恐慌而本能地想握住手柄。如果这么做了,我便会释放锁紧装置,非常危险。这是其一;此外,如果绳结打得不牢靠,我就会直接脱落下来,这是其二;何况我们还要做如此剧烈的振荡动作,只要上面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就小命不保。
我们都看过高空杂技,演员们在空中巧妙借力完成很多高难动作。现在我也一样。我被吊在半空中,已经害怕得要命了,他还要让我推他,我磨蹭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把自己晃悠起来,眼睛一闭,推了他一把,因为力度不够,所以他干着急,但又不敢骂我,看他强忍的表情,我压力就更大了。
他改变策略,不再是被动地等我使力,而是当我荡过去的时候,他也用力推我,这样靠着反作用力,我们两个都剧烈晃悠起来,振荡幅度越来越大,他终于把自己高高地抛了起来,一次,两次,这么做是非常冒险的,如果掌握不好分寸,很可能就一头撞在了岩石上。我打开头灯,尽可能地让他有更好的视线。
他几乎成功了,却又被弹了回来,然后他就像一颗鱼雷一样,猛地向我冲来,我眼一闭,心一横,像本地话说的,死狗等闷锤。他抓住了我的绳子,我俩合并在了一起,我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因为我的脑壳早已麻木掉了。他让我搂着他的腰,我们像个沉重的大陀螺,开始慢慢地向一个方向靠近,我这才发现,他已经把一根绳索拴在了崖壁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大汗淋漓,一点一点地收拢绳索。
我不记得过了多久,也许几秒,也许一个世纪,我们终于爬上了崖壁上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我早已虚脱了,像那只鸽子一样,簌簌发抖。
虽然在以后的探险中,我遇见过很多危险系数更高的场合,也陷入过比这个更加绝望的境地,但这一回给我的心理冲击力度却是空前的,当一个人已失去控制力,完全处于听天由命的状态时,那种恐慌和绝望的滋味,会让人以后更加爱惜生命,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双脚踏在了岩石上,我心里略微安定了一点。老金从背包里拿出手钻,开始打岩钉,设置人工锚点,在崖壁凸起处打了一个定位锚,可使单绳免遭崖壁磨损,他还打了一个保护锚,对定位锚起到保险作用,不一会,一个实用的“Y”型套索锚就完成了。
因为看不清楚下面的状况,老金决定让我俩用“挽缆”配合。即用一根绳索,连接我俩,由他下降,穿戴上连着绳子的挽具,由我来送出绳索,通过摩擦装置来保护和控制他的下降。
这一次,他下降用的是绳梯。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洞穴探险专用的梯子,梯子的横档使用的是铝材料,在两根镀锌钢丝绳之间牢固地排成一列。
我只在理论上学过攀爬绳梯的技巧,因为最近几年,在绳索技巧占上风的情况下,梯子因为自身的局限,吸引力减弱。我记得绳梯重点是用双脚而不是双臂攀爬,重心要落在双脚上,而手臂的使用是为了让自己保持直立。
他在下降之前,忽然很粗鲁地搂住我的肩膀,小声说:“我把郑远留在最后,防止别人来害我们。等会彭辉第一个下来,你看清我的操作,让他替你挽缆,我在下面接应你。”
他拍拍我的头。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命交到我的手上了。而且还记挂着我的安全。我心头一热,握住他的手。他用对讲机,把我们目前的状况和对人员的调度安排汇报给郑远,临下绳梯时,老金说了句话,“小心蒙晋。”
原来我以为这仅是个判断失误,他刚才提到的“别人害人”也只是一时气话,现在我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21 蒙晋
我们的绳梯只有三十米,而这段悬空的距离是二十五米。老金凭借他的本能,赌赢了一把。因为如果我们再用单绳连接下降,不但危险,而且耗时很多。
下降顺序一切都如老金安排,彭辉和小张第一批下来。我估计是蒙晋已失去了发言权,他差点把我们都害死,你想想他的行为有多恶劣,我们这支队伍可有三个新手。
岩石上只能站两人,小张只好悬挂在绳索上。等候降落指令。他比我强,至少还能保持镇定。
彭辉第一个滑到岩石上,先观察下我们的地形,皱着眉,嘟哝说老金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我心里大怒,心想,你他妈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们都给你做好现成饭了,你还挑三捡四。
他大约是察觉出了我的不悦,问:“你们干嘛不直接把绳梯扣在两条单绳上?”
我一听,拍拍脑门,也对啊。这种做法虽然我是闻所未闻,但在这样的危急时刻,绝对是可行的。彭辉这家伙,你有时候真不得不佩服他的脑袋瓜,如果按他所言行事,我们的危险系数要小很多。
彭辉替我挽缆,我沿着绳梯往下走。下到十五米左右,一个奇怪的现象让我迷惑不解,一层浓重的灰雾几乎纹丝不动地悬浮在那里,难怪刚才我们的视线会受阻碍。
穿过这层雾气时,温度骤降,我感觉到那是一层浓重的水汽,和迷魂谷的那种类似瘴气的雾有明显区别。雾气之下,气温下降更明显,这简直就是个天然空调的制冷设备。
老金站在绳梯底下接应我,等我的双脚一落地,他就短暂地夸奖一句:好样的。
和郑远一样,他也很不习惯夸人,每次要说出这些话,就像要交税一样不情愿。他把对讲机交给我,让我和上面保持联络,人就立刻消失了。我打量四周,只有一个感觉:空旷。这个洞穴之大,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最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下降的地点,居然是在洞穴中一根巨大的钟乳石柱旁,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位于洞穴的中央。
我从未置身于这样的场合,我胡思乱想起来,这个巨大的黑洞里是不是藏着些可怕的怪兽。这里像是另一个与地表截然不同的世界,阴森,还有点怵人。
不久,小张、大庞、蒙晋、彭辉和郑远都安全下降。装备也被滑轮系统陆续输送下来。老金不知又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把郑远拉到一旁耳语。我们每个人的说话声在天坑下都变异得轻飘而鬼祟的,因为所有的响声都被巨大的空旷所吞噬,给人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刚才出了这个意外事故,除了小张和大庞不了解状况,郑远和彭辉绷着个脸。而蒙晋一下地,就忙着埋头在附近找标记,他不停地辩解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我们看到,在离我们几十米的距离,也就是原定的降落点,确实有明确的标记定标带。
作为当事人,为了急于摆脱嫌疑,蒙晋显得不够冷静,他反复强调我们下降的地点没有任何偏差。彭辉忍不住提醒他:“不是降落地点的问题,而是绳索的长度预留不够。”
连这么一目了然的问题都没弄明白,可见蒙晋现在的脑子一定短路了。蒙晋听了这话,好像才醒悟过来,作为探洞的老手,他当然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这个错误实在是太离谱了。
“有人把我们的绳索调换了。”蒙晋突然激动地说:“这批绳索在上次探洞时回收后,原封未动。绳索的末端标注着长度,根本不可能弄错。我上去再检查一次。”
他好象一个人在演独角戏,台上演员激动,台下观众们很冷静。彭辉阻止了他,同时也提醒他,不要过分相信这个数字,因为绳索会因为老化而收缩。
老金早就按捺不住,跳出来质问他,道:“这是新绳子,再怎么收缩也不会收缩二十多米。肯定是你自己弄错了绳子。你说有人把我们的绳索调包了,那你说清楚,是谁?”
蒙晋急了,望我们一眼,说:“这人肯定是我们其中一个。”
我们几个听了都互相打量。反正我心里找不到嫌疑犯人选。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郑远心情很不好,这才刚开始行动就闹出这么个插曲来,不是个好兆头。他发话说,大家既然平安降落,回去再分析原因吧,现在赶紧按计划上路。
老金却不肯轻易放过蒙晋,继续追问:“谁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其实他也道出了我们心里的疑问。
蒙晋二话不说,蹭蹭地爬上了绳梯,郑远板着脸制止他,他反而加快了速度,一下就上去了。老金反应过来后,立刻向绳梯扑过去,看样子也要往上爬,我大叫,“他们要打起来了”。彭辉用力抱住他,说:“没有保护绳,太危险。”
老金给拽了下来,急得跳脚,说:“我们中了这家伙的计了。他要是上去把梯子收起来,我们不就没命了?”
大家没想到这一点,全都愣住了。我看着空荡荡的绳梯,也有点紧张起来,看来老金认定,蒙晋不但在绳子上做了手脚,而且是铁了心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气氛忽然变得很怪异。郑远让老金不要胡乱猜测,我们是一个团队的,大家要互相信任。
大庞突然冒出来,拽住绳梯就要往上爬,看来他是宁信其有。老金哭丧着脸拦住他,说晚了一步,如果蒙晋要整我们,马上就要割断绳索了。
大庞吓得退后几步,赶紧松手。我们被这番话吓了一跳。极为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如同为了配合老金口中的警告,那个绳梯被人迅速卷了上去,我们都看傻眼了。
老金终于忍不住了,说:“蒙晋这家伙的底细我知道。原来是想给他留个面子。但这个人有病。现在来害我们了。”
惟独郑远保持镇定,他走到一旁,用对讲机和蒙晋联系,估计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就越走越远,呼叫蒙晋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我的心里格登一下,刚才那种逃过一劫的喜悦消失无踪。看来,我们面临着更严峻的考验。如果这个出口渠道被蒙晋截断了。我们甚至不能指望沿着地下暗河逃出去,我们还能从什么地方脱险?这个地缝的结构非常奇特,连地下水都可能是循环回复的,想想那场红雨就知道了。
彭辉让老金把话说完。老金透露说,蒙晋作为俱乐部的创始人,之所以在俱乐部渐渐被孤立,和一件事情有关。这家伙把一位重要客人打了一顿。就因为这个客人一时内急拉肚子,在地下河边解决掉了。
按蒙晋的要求,客人要把排泄到塑料袋里,然后带上去!
因为这个客人身份很特别,此事差点危及到俱乐部的生存。所以合伙人都开始对他敬而远之。
郑远很生气地走回来走过去,烦躁地说:“我没看出蒙晋这件事和我们的行动有什么联系,这只能说明,他是个彻底的环保主义者。”
老金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扫了一圈,慢悠悠地抛出了答案,道:“你想想,我们带了箱雷管下来,这个环保疯子,他能放过我们吗?”
郑远不吭声了。因为知道蒙晋的个性,所以关于雷管爆破作业的计划,我猜他们从来都是三个人私下商量,刻意避开了蒙晋,没想到是弄巧成拙。
不过按老金的说法,蒙晋为了一箱雷管,就把我们送进棺材,这也太扯了吧,而且饿死我们,和环保理念也是背道而驰的。
老金追问郑远,给蒙晋的款打了多少,是打进飞猫帐户还是私人帐户?郑远避而不谈,继续呼叫蒙晋。我猜郑远多半已经把款都打过去了,他给我的预付款可能比我应得的稿费还多。我在心里祈祷,郑远是个爽快人,希望蒙晋不要辜负了郑远的信任,更不要拿我们做陪葬。
有时候,小张和大庞两人言谈举止真让人无语。他俩立刻开始谈论下一步的生存问题。小张认为我们要先找到地下河,有了水,就意味着可能找到食物,我们就可以活着坚持等到救援队伍的来临。
大庞建议,我们可以把求救信息用飘流瓶的方式从暗河里散发出去。让警方尽快控制住蒙晋。
我现在还不相信,蒙晋真的要致我们于死地。我抬起头,那团弥漫着的雾气在我们头顶约十米处悬浮着,如一大片乌云,隔离着两个世界。
大庞也顺着我的视线望上去,他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上面大叫,“有暗器”。
只见一个浓重的阴影突然从雾气中向我们砸下来,老金大喊一声:“闪开”。大家惊散逃开。
这团黑影在我们头部上方左右扑腾,然后开始晃荡。我们用电筒照过去,发现是虚惊一场。其实是那截绳梯的底部拴着一个包裹突然被抛了下来,在距离地面约两米左右,大幅度摇摆。接着,一个人慢悠悠地踩着梯子下来,不是别人,正是蒙晋。
看到蒙晋下来,我悄悄地松了口气。小张和大庞高兴得跑过去拥抱他,蒙晋对他俩的反应是一头雾水,而他自己脸上则仍然是沮丧之色。
郑远绷着脸,生气地问蒙金刚才是怎么回事。
蒙晋皱着眉,纳闷地说,当他发现单绳长度不足时,首先怀疑是锚点弄错了,我们也许降到了一个洞穴下的坑洞中,但他落地后发现我们降落位置没有错,只要再爬上去查验,他在绳结处已看到自己亲手写的单绳长度尺寸和记录是一样的。他现在也糊涂了。如果绳子被调包,谁又能做得如此巧妙,让他看不出一点接口上的破绽?
他说这番话,一方面是给自己辩解,但同时也抛出一个更大的疑团。如果说他可能在贼喊捉贼,我们也看不出他的动机所在。现在不光是他糊涂,大家都被弄糊涂了。
大庞问他刚刚抛下的包里装的是什么。蒙晋说自己在岩石凸起的后面,发现了飞猫的粪便,就顺便装进去。
500元一斤的五灵脂啊!
郑远总算松了口气,他让大家把装备检查好,马上出发。彭辉却在我耳边小声说了句:“小心蒙晋。”
22 淹灌标记
彭辉也许在暗示我:蒙晋需要对此事故负全责。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动机所在,小心防范他都是没有错的。看来,我离团队核心又近了一步。
标记定标带是用于标记通过洞穴的路径或保护敏感部分的塑料袋。此次行动,我们将沿着标记一直前进。彭辉根据上回探路的资料记录,告诉我们将进入一个代号为“蟒蛇”的洞穴主通道。听说光一个单程就要走五个小时。而为了便于区分。我们把目前这个洞穴称为“恐龙”。理由无它,超级巨大而已。
“恐龙”洞穴底部虽然充满了风化的碎石,但还算平整,我们不知道这个洞究竟有多大,郑远大喊一声,然后用秒表记时,回声持续30秒,这是最原始的测量洞穴容积的方法,按声音每秒340米在空中的传播速度,这个洞的容积至少2400万立方米。高约200米,长600米,宽200米。我们下落的位置正好在中心。
我们借助手中现有的光源,在洞内一边前进,一边观察。这是一个典型的干洞,巨大的石钟乳有的有七八层楼之高。我们当初就是借助一座巨大的石柱才落地的。
由于石钟乳的生成必须在洞穴脱离全充水状态之后,一般洞内最古老的石钟乳年龄大约在35万年以上,100万年内。
我看到这些石钟乳外表都呈严重风化剥蚀状态,褐色至灰黑色,早已停止生长。底部有底流石,还有干枯的石蘑菇,莲花盆。
彭辉从手机里调出资料,告诉我们,关于洞穴石钟乳的生长速度,可用一组浙江瑶琳洞的实测数据来参考。洞内由滴水沉积的石笋为7。9厘米/千年,流水沉积的流石为1。6厘米/千年,仅为石笋的1/5。至于石蘑菇,莲花盆,都是由两种不同运动方式的水流协同作用而成。
老金大约看不惯彭辉的卖弄,吆喝着大家加快速度,大庞挥手,说停一下,他想方便。大庞的推车上还有个橡皮船和全套的潜水设备,蒙晋让小张接手推车,同时给大庞一个塑料袋,让他拉在里面。然后密封好,做好标记,返回时记得再带上去。
我们三个人目瞪口呆。另外三个人想必是早已见识过蒙晋的这一手,见怪不怪了。大庞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蒙晋表情严肃又强调了一遍。
我一听,暗暗发誓,如果实在憋不回去,我也不会采取报告制。他的环保精神虽然值得尊敬,我却还没达到这样的境界。
大庞辩解道,这是一个干洞,又不会污染水源,而且有机物会自然分解。我赶紧在捂住耳朵,不想听这样的辩论。
两人辩论的结果是大庞妥协了。也许是为了示威,他原地脱下裤子,我们大家赶紧加快脚步。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我们终于走到了另一个巨大的岩洞入口,这就是“蟒蛇洞”。奇特的是,洞口处非常暖和,比刚才的气温骤升了至少五度。
我们都知道,由于洞穴空间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环境系统,其气候调节主要是通过洞内空气和水流运动来实现,恒温、潮湿是它的主要特点。而洞口一带的气温受外部环境影响大。
彭辉和郑远很困惑,因为这个气温的变化是他们上次所没有发现的。彭辉说,洞口倾斜向下的单洞口洞穴,冬季时冷空气下沉到洞底,夏季洞外热而轻的暖空气难以入洞,温度低,为冷洞,反则是暖洞。
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洞中洞,不可能有频繁交换外部空气的条件。他俩开始研讨。
我心里有点不耐烦,这两位“地质学家”干嘛站在这里讨论起学术问题来了。我关心的是蒙晋做的标志。只要他确认无误,我就放心了。再说老金也在入口处找到了他自己做的标记,还有什么可唧歪的?
彭辉提醒我们注意洞口的石钟乳。洞口部位的石钟乳,因为有藻类等低等生物附着生长,生物的向阳性,使这种石钟乳向下生长时往往斜向洞外,属于生物喀斯特。
事后我想起这个细节,便感到惭愧。因为就是这种细微观察在后面救了我们一命。
他俩用电筒照向“恐龙洞”洞顶,200米的高度,光线早就被散发掉了。但很明显,洞穴上方没有类似的竖井、天窗或漏斗,换而言之,没有光线透进来的。
他们只能把这种现象归咎于顶部坍塌,遮掩了光线等原因所致。
我们开始进入“蟒蛇洞”。这是一个典型的岩溶洞穴,岩溶洞穴与地表的峰丛、石林、漏斗、落水洞、洼地、天坑等构成奇特的岩溶地貌。
我抬头估算了下,“蟒蛇洞”洞顶距地面有十多米。洞穴内比较宽敞,洞壁上有大片由方解石头幕状物形成的水流石,如一面面巨大的冻结的瀑布,钟乳石、石笋、还有不受重力影响的石枝,它是不规则的钟乳石,结晶成独特的螺旋状装饰物,大家都是南方人,所以对这个也算是司空见惯了。
我们在“蟒蛇洞”洞穴主通道中走了七八分钟后,蒙晋要求暂停,他汇报说自己找不到上次留下的标记了。彭辉查看上回他们的文字记录,估算着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接近一个支洞口,他们起的代号叫“雪花”。
郑远让大家停下。彭辉手上的GPS显示,我们进入的洞穴方位是正确的。但蒙晋强调说自己曾在“雪花”支洞口的洞壁上做过一个明显的标志,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除了郑远和彭辉,我们四个对蒙晋都有点不耐烦。他是不是因为那个事故差点害死我们,所以现在故意营造严谨的形象来弥补他犯过的错误?
相信我们走错洞的概率很低,因为我们在“蟒蛇洞”洞口是根据标记进入的,而且这个洞穴的主通道非常明显,根本不可能拐入岔路。
但郑远还是不敢大意,和彭辉一起仔细查看线路图,直到走在前面十几米的老金报告说找到原来的支洞口“雪花”了。这个问题才没有被纠缠下去。
我们又走了几十米,我们到了一个“雪花”支洞口,洞口处是另一种形式的碳酸钙矿物质——霰石形成的长针形和触须束状,还有硫酸钙石膏结晶形成的石膏花,卷曲盘绕,雪白晶莹,真是妙不可言,尤其是在黑暗中看到这样的景物,给人非常深刻的印象。难怪他们起名叫“雪花”。
所有的疑惑都烟消云散了。他们三人对这个洞口都记忆犹新。
我故意问郑远,是否考查过支洞里面有什么?其实是我自己想进去看个究竟。郑远说里面有很漂亮的洞穴珍珠。等我们返回时再进去看看。现在当务之急是尽早赶到地下湖泊,我们今晚要在湖边休整。
突然,我们听见小张哇哇地惊叫起来,他落在最后面。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心里一惊,大家举着电筒赶过去后,看见小张浑身发抖,嚷嚷说自己见鬼了。他的眼睛盯着洞顶的拐角处,老金用电筒照过去,眼前的场景让我们毛骨悚然:几具骷髅被钉在洞顶上,穿插在石旗、石幔中。最为恐怖的是,他们的姿态千奇百怪,有的似乎在向我们招手,有的在做类似舞蹈的姿势,还有的张牙舞爪。
我仔细数了一下,一共有八具骷髅。老金像猴一样攀上洞壁的钟乳石,开始靠近骷髅。彭辉提醒他不要触摸骷髅,小心机关。老金便把身子凑近,仔细打量。他说这些骷髅和悬棺中的尸骸很类似,唯一不同的是它们被铁线穿着,然后被拴在洞顶上。
虽然蒙晋和郑远、老金已经探过一次路,也号称发现过探险者或其他人的尸骸,但那些都不涉及杀戮,而眼前,很可能是一个血腥的谋杀罪证。
彭辉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他说了四个字:“淹灌标志。”
郑远用手电照向洞壁,只见洞壁上有细小的黏状有机物和污点构成的水平线,这通常是前一次洪水满潮时留下的标志。
他俩立刻让我们把手电都举了起来,仔细观察从洞穴形成物上滴下的水滴。这个原理我知道,当从钟乳石上滴下的水滴变成稳定的滴流时,这说明洞穴外很可能已经开始下雨了。
四个老手的表情相当震惊。我心里也打鼓,如果这里有新鲜的淹灌标记,为什么洞穴外那个超大的“恐龙”洞穴却没有任何水流痕迹?我们走的这一路基本都是水平路线。这两者的反差为何如此之大?
看来大家一时半会走不了。我干脆坐在地上,把背包也卸了下来,打开电筒,查看鸽子的情况。
蒙晋拿着手电,忽然一个人向“雪花”支洞方向走去。老金很警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领会到了他的用意,连背包也没来得及背,就跟着他过去了。
老金关了手电,借着蒙晋的电筒亮光,我俩悄悄地跟在他后面,看他耍什么花招。
蒙晋站在“雪花”支洞口,仔细望着洞口的石膏花,然后,他用手鬼鬼祟祟地在洞口摸索着什么,东张西望,似乎很担心被人看到。接着他悄悄地关了手电,闪身进了支洞。
老金怒火攻心,恨恨地说:“这家伙果然在搞鬼。”
他让我站在原地不要动,如果十分钟内他不出来,我就通知大部队来支援。他打开手电,慢慢地向支洞摸去。
我站在原地,陷入一片黑暗中。郑远他们在我身后的洞穴主通道的拐角,所以我看不到他们的动静,而老金和蒙晋进了支洞后,光线也全部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阵模糊的说话声和打斗声,看来大事不妙,我得赶紧通知郑远。我没带电筒,只能摸索着石壁往回走,奇怪的是,当我走过一个拐角处,惊恐地发现,刚才那群人忽然消失了,我的面前是一片漆黑。
23 迷路
人都哪去了?我弱弱地叫了一声,只听到自己嗡嗡的回音。我赶紧从随身的救生包里拿出蜡烛,用火柴点着,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结果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正置身于一个狭窄的洞穴中。此刻它更像一口石井,四面封闭,高约10米,大约二十平方米左右。洞壁四面都是石瀑,就像一座雕着石刻的古墓,阴森可怖。
我冷汗直冒,紧张得胃部再次抽搐。我看了下表,距上次看表时间约十分钟,这就意味着我并没有走远,只是回头寻找大部队时误入一个岔道而已。
我肯定是摸着洞壁右拐时无意从这个隐蔽的入口绕了进来。而这个岔道毫无疑问,就位于骷髅和支洞口的中段。如果这个洞穴是个“@”形石井,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a”。
这么一分析,我稍稍冷静了一些,用手摸索着,在石井中转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我触摸到一个很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我又高兴又慌张地从里面绕出来。
但我很快就傻眼了,我又绕进另一个“@”形石井中。我迷路了!
接下来就发生的一切就令我要抓狂了。我想原路返回,却又被卷进了第三个“@”形石井中。当我意识到自己渐渐被抛离了主通道时,如同被一个大章鱼用触角一点点地卷进口中,我简直要疯了!
心 里越来越恐慌,整个人都给转得晕沉沉的,脑子里却不停放电影,放的是《大话西游》里至尊宝回去救白晶晶的那一幕:至尊宝反复利用月光宝盒让时光倒流,却几次都产生偏差,让他巨崩溃。
现在的我也和至尊宝一样,像一只嗡嗡乱撞的无头苍蝇。我使劲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看下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知不觉,我在这里已转悠了半个小时,手里的蜡烛已经燃烧完毕。估计大家已经发现了我的失踪,开始了搜索行动,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冒失而低级的错误:我应该在入口的每口石井里留下自己的一件物品,以便队友们可以跟踪线索找到我。
我羞愧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赶紧从救生包里掏出反光标记板,在洞壁上做了一个标记,顺便脱下一只袜子挂在上面。这时我的手指碰到背包里的一只哨子,是让我们在失去联络时向伙伴求援用的,我靠!我又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当初走错第一步的时候,我就应该吹响它报警的。
人啊,训练得再好,一进入实战就抓瞎了。
我一边吹哨子,一边摸索着洞壁想找到刚进来的入口,结果钻进另一口井中,这几口石井看上去都一样。我设置好标记后,再次转了出来。
终于,蜡烛的光线无阻碍地照射出去,我心中大喜,以为走出迷宫了,但很快我就沮丧地发现,这并不是主通道,只是另一个大些的洞而已。光线照到洞壁,上面依附着很多奇特的钟乳石,仿佛精美细致的石雕,我举起蜡烛,瞬间崩溃。
洞壁上哪是什么钟乳石,密密麻麻全都是人体的骸骨,呈现各种姿态,被固定在洞壁上,我再抬头看,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过刚才被洞顶的白骨“洗”过眼镜,有了点免疫力。我反而没那么害怕。甚至胡思乱想,有人来过的地方,总能走出去吧?
而洞顶上同样层层叠叠地悬挂着至少上百具骷髅,好象壁画里飞天的场景,只不过是医学版3D的。尸骸或跪,或站,或做出飞翔的姿态。还有一些骨骸显然是小孩子的,我看见几具骷髅手腕处有缠绕的铁丝。这些人肯定是活着的时候被捆在此处的。
但它们显然看上去是很多年前的陈尸,枯焦,灰暗。
借着微弱的烛光,我发现洞壁上离地约一米八左右的地方,有个半米见方的凹槽,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我心狂跳。密室宝藏!这是我脑海中浮起的第一念头,我兴奋得暂时忘记了身限石窟的恐惧。
一块油毡布包裹着一件沉甸甸的物体,一看这现代化的包装我心就凉了。被现代人染指过,还能指望有财富的残渣留给我?鉴宝节目大家都看多了啊。
油毡布里是个制作很粗糙的陶土动物模型,有点像恐龙,它的脚下粘贴着几枚铜钱,看上去就像是旧货摊淘来的。
我扫兴地把它塞回去。我什么没有兴趣去分析什么人把这玩意儿放在这里。
我该怎么走出去?
突然,我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这种声音像是千军万马踩在我的头顶上,整个洞穴都在摇晃。
这种声音变成了一沉闷的呜咽,时而是咆哮,我很没出息地抱头缩成一团。
十五分钟过去了,震动依然没有减弱。
我站起来。胆战心惊地从入口处转了出去。我转到另一个“@”形石井中,洞壁上还贴着我的标记板,我发现一股水流慢慢地从我脚下蔓延上来。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我惨叫一声,往后退,然后我看到一道如龙卷风般的白练在我眼前旋转,当我退回到洞穴时,入口处那个螺旋过道,被巨大的水流所推动,居然轰鸣着转换了一个方向,如同关闭了的水闸,突然隔断了这个洞穴与外界的联系。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水声就在外面咆哮,却始终没有浸泡进来,我贴着石墙,发现那个这个石井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回水湾,一股水柱听声音是从洞顶上冲击下来的,另一股是从入口处蔓延过来的。两股水流遭遇后,成为一个旋涡,仿佛有台离心机,水流在高速旋转,就在石墙外打转儿。
我跌跌撞撞地退回“白骨洞”,我被眼前这种极为妖异的力量吓懵了。如果我没有看错,水流早已将外面的洞穴变成了一个潜水洞,如果我迟了几秒,就被那个石墙挡在外面,必死无疑,而我的那群伙伴们,恐怕早就给水冲走了。
死亡的阴影就这么真切地降临在我身上。我茫然无助,害怕,懊恼,悲伤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但水流始终没有冲进来。为什么别的洞穴都冒顶了,而“白骨洞”却滴水未进?入口处被拦截得如此严丝合缝,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造化。不过我没有乐观的理由,因为这可能只是个暂时现象,一旦回水湾里的旋涡改变了方向,冲力加大,石墙会再度改变方向,如同水闸开启,到了那时,我估计也就完蛋了。
话说回来,就算我能活下来,又如何能走出去?伙伴们生死未卜,如果伙伴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又怎么有命、有脸逃出去?越来越绝望的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崩溃的时刻,一想到自己要葬身于这阴森可怖的地下洞穴中,心如止水的绝望就是我目前最贴切的写照。
两个小时过去了,由旋涡引发的猛烈的水流冲击声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我仔细检查洞壁上的水线,很离奇,这里没有任何淹灌痕迹,我不知是该安心还是该恐惧。
这里的氧气还能维持多久?我冲到入口处。外面仍然是水声轰隆,我不知道这个局面还要维持多久。我只知道,我能活着走出去的概率已越来越小。
24 鸽子
水终于还是慢慢地浸泡过来,入口处的“卷曲门”果然随着水流的冲击力而缓缓转动,暗河之水喷涌而入,水声越来越大。难怪我看不到洞穴中的水线,因为水流会把这个洞穴全部灌满。
我赶紧把救生包里的物品扔出来,背包是防水的,背包内里的空气会形成了一个气囊。借助它的浮力,我暂时还能喘口气。
死亡来得如此迅速,也许是件好事。至少省略了被慢慢折磨的痛苦。离洞顶越来越近,死亡的气味令我窒息。
我整个人四肢摊开地贴在了洞顶,水慢慢地浸过我的口鼻。
在濒死状态,我脑海中反复浮现出一个画面,那只鸽子怎么样了?大水来了,有人会记得把它放出鸽笼吗?
当我睁开眼时,不清楚那是幻觉,还是做了一场恶梦。我仍然活着,蜷坐在地上,只是打了个盹,洞穴里一片死寂。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了她的火柴,奇迹发生了。和我失散的那只鸽子翩然飞来了。即使在黑暗中,我仍然看得见它白色的羽毛掠过的影子。它静静地停在我的膝盖上,我打开头灯,没错,它歪着脑袋,瞅着我。
我和它终于在另一个世界里相遇了。我鼻头一酸,眼睛湿润了。我把它捧在手心里。这个世界就剩下我俩了,然后,我们的灵魂将往何处去?
我察觉到它的脚上拴着红色的PP塑料草绳,接着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伴随着争论和哨音,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我突然浑身激灵了一下,我没死!这帮家伙跟着鸽子的线索找到我了。没等我完全回过神,我已被笼罩在强光之下,我急忙用手臂挡着脸,其实想掩盖眼角的泪光。
老金踢了我一脚:“这小子真命大,没死啊。”
大庞心里是高兴的,但他故意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用把推车带进来了。”看来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把我蒙着白布运出去呢。
小张一句话没说,激动地扑到我的身上,用力拽我的头发,拧我的耳朵,不敢相信我的完好无损。
彭辉笑嘻嘻地望着我,他把对讲机凑近嘴边,说:“找到了。活的。”然后就把机子塞到我手里,正准备与我击掌庆贺,他手里的电筒照到了那个凹槽,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大家都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
小张迅速从我身上跳开,对着那个油布包大叫起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发财了哦。”
我劫后逢生的激动还未消散,这帮家伙已经把我扔到了一边。
当然他们也看到了那些骷髅,没什么反应,估计都有免疫力了。
郑远在对讲机里焦急地说:让他跟我说话。
我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幸亏在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我告诉郑远,自己没事。然后他蒙晋在哪里。那头的蒙晋见我惦记着他,很感动,接过对讲机,告诉我他俩正在主通道里等着我们呢。我们要赶在下次淹灌之前找到出口,最好快点出去和他们汇合。
大庞抢过对讲机,兴冲冲地喊道:“我们发现了一个藏宝洞哦。”
当然,大庞和小张看到里面的内容,就完全傻眼了,沮丧得不行。
倒是彭辉,聚精会神地查看着这两个物体的组合。
老金催促我们赶紧出去。
我们沿着红色草绳在迷宫中穿行。我低声问彭辉,是什么人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目的是什么。
彭辉望了我一眼,说:“我不信你没有想过陶俑事件。”
我承认两者很类似,但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彭辉最爱耍小聪明,他说:“如果我们知道目的,干嘛还来这里冒险?听听郑远怎么说吧。”
我还想问问他们是如何脱险的。彭辉和老金忙着给洞穴做标记,而那两个财迷情绪低落,我只好等等再打听了。
我们终于转到了洞穴的主通道。我在生死线上溜达了一圈,见到他们感到分外亲切。郑远和蒙晋正在原地等候我们。蒙晋和我拥抱了一下,郑远用力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他心里是高兴的,但他还是表情严厉地责问我为何脱离大部队。
我一时还真不好回答。老金赶紧把责任揽过去,说这是他的失误,他不应该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
人都找回来了,刚才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大庞说肚子饿了,郑远给大家十分钟时间休整,大庞铺开一张塑料布,把卤肉盒饭分发给大家。他是巴不得减轻负担。
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这饭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啊。我一边吃,一边抓紧时间,问小张他们刚才是怎么脱险的。
小张告诉我,当时他们发现我们三个人与大部队失散后,立刻吹起了哨子,在原地等待,老金和蒙晋过了好一阵才从前方过来,蒙晋的手流了血,老金的眼都肿了,估计这两人找个地方单挑了,但大家都顾不上追究,急着向他们打听我的下落。
发现我没归队后,老金感觉大事不好。当时大家分析,我没带行李和电筒,不可能一个人往前走了,只能是在这段路上走岔路了。大家便在这段路上慢慢盘查。这么一搜索,果然就发现了蹊跷。这段路上至少有两个很隐蔽的支洞口,他们怀疑我误进了岔路,于是集中力量,先搜索第一个岔洞。洞内弯弯曲曲的,地面凹凸不平,他们走了一段,就发现不对。这里和主洞区别太大,按常理说,我怎么都不应该会贸然走下去,于是,大家商量着再搜索另一个支洞。
活该我倒霉。就在这时候,洞内开始浸水了。郑远让大家紧急撤出,他们回到主通道后,地下水已经涨到小腿肚了。全体人员都迅速穿上救生衣,把装备堆放在橡皮船上,同时将船绳固定在洞顶的某个锚点上,随着地下河水的大量涌入,大家已做好最坏打算,一旦水位超过最高淹灌线,他们就不得不割断锚绳,让橡皮船顺流而下,这也就意味着要放弃搜寻行动了。
水位越来越高,把支洞口都淹没了,他们一看这状况,心都凉了。看来我是凶多吉少了。这还没出发,队员就折损了一个,这算是怎么回事?在黑暗中,大家默默无语,气氛非常沉重。
洞穴主通道的高度至少有十五米,所以当水位到达十二米时,大家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幸亏不久后,水势滞涨,并且开始回落了。
等水慢慢地退了,大家马上继续搜寻工作。他们在第二个岔洞口里转了一圈,这里像个迷宫。在这里没发现我的任何踪迹。
情急之下,是彭辉想到了那只被我落下的鸽子。他们把草绳拴在它的脚上,把它当警犬来用了。鸽子很神奇,扑腾着翅膀,在黑暗中异常活跃,它直接就钻进了岔洞,一行人跟着它,大家左转右转,终于在一个石井中发现了我遗留的记号。小张说他看到这些东西,心情沉重得无法用语言描述,因为这些洞穴的高度要低于“蟒蛇洞”的洞穴主通道,类似潜水洞,所以他们以为我必死无疑了,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当他们看到完好无损的我,那一刻的惊喜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当然,直到现在为止,我都还不清楚我和这只鸽子的共同点是什么,这里面藏着多么恐怖的真相。
就在此时,我们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这个声音的穿透力很强,让我汗毛直竖,先是沉闷的咆哮,然后是呼啸,这些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然后向我们直冲过来。我们全体人员都大惊失色,说这声音完全不同于刚才洪水来袭时的迹象。
25 我们进错洞了!
大家只好再次穿上救生衣,戴上安全帽,然后用脚踏充气泵把橡皮船气充满,橡皮船长约4米,宽一米八左右,可以坐8个人。我们并排坐在上面,谁也没说话,这种滋味很煎熬。这是一场更猛烈的洪水,还是火山爆发?一场未知的危险的逼近时,我们却束手无策。
这些声音忽然变成了尖叫、哭泣。还有笑声,我捂住耳朵,然后像水壶开了报警一样,预示着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大庞带着哭腔说:要死了哦。
他跳下来就跑,我和老金冲过去追他,这小子跑两步就滑倒了,被我们拖了回来,老金还打了他几下。
更猛烈的呼啸在我们头顶鸣响。如果我们不是身处洞穴,我一定相信是一架飞机刚刚擦着我们的头顶掠过。
我们突然卧倒,趴在地上,我心想完了,洞穴要坍塌了。过了有一分钟,声音却渐渐消失了,而我们大家脸色都是灰的。
蒙晋探洞经验很丰富了,也从来没有遇见类似的事情。彭辉又从手机里查阅相关信息,在他搜集的洞穴探险资料中,也找不到类似记录。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郑远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行进,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扎营过夜。
我们赶路时,郑远问我是怎么进到那个洞穴的,我把详细经过告诉了他。
彭辉补充说,“我仔细检查过,那些石门不可能是人造的机关,螺旋门被两股水流冲击而形成一个天然水阀,在水位上升之前,自动合拢,这个洞穴真他妈牛逼,被人当神洞一样供奉起来,也有道理。”
郑远问里面放着什么祭品?
“一个海王龙的泥塑!”彭辉告诉郑远,他说一直很喜欢看国家地理频道,所以一眼就能认出它。
他说,海王龙又名瘤龙、属于沧龙科,是一种巨大的肉食性动物,生活在白垩纪晚期的海洋中,是古代海洋里最致命的猎手,细长的身体覆盖有蜥蜴一样的鳞片。海王龙用长鼻子来定位猎物,猎物一旦进入猎程,被用它强壮的下巴封住去路,嘴里的两排尖锐而呈锥形牙齿让猎物无处可逃。
海王龙可长到14米以上,它们与恐龙一同生活,并在大约同一时期灭绝。美国堪萨斯州发现很多海王龙遗迹。
彭辉不在意地说:“古钱币倒是真的,正面用楷书写着‘顺治通宝’。一共有两枚,值个几千块。”
两个菜鸟顿时把脑袋拱了过来。
大庞将信将疑:“你当时干嘛不说?”
彭辉问:“你还记得是什么字吗?”
大庞倒不含糊:“一个‘南’,一个‘延’。”
彭辉从手机里调出资料,说:“顺治通宝的成分为红铜七成,白铜三成。背面刻字,像有临、宁、原这些字的,这种钱式制作较好。铸量最多,存世也较多。所以也是最不值钱的。你们看背面,最贵的是原字,现在值两万。有十一两、南、宝泉局字样的,可以卖5000元。延字值 2500元,东、一厘,值1300元。”
大庞大吃一惊:“7500哎。”
他那表情,是恨不得再回去一趟。瞪了彭辉一眼,好像被这个人耍了。
小张怀疑地问彭辉:“你怎么这么凑巧,手机里会存有它的信息?”
彭辉笑了,说:“我们不是来找南王朝的宝藏吗?不做点功课怎么行。顺治时期的文物艺术品资料全在我这儿存着呢。就是让我保持头脑清醒,别像你们出洋相。”
郑远猜测说:“神兽化石是个镇物,它需要镇的东西一目了然,顺治的钱币,这说明什么?除了南明王朝军做梦都想着反清复明,还有谁敢做这事?
彭辉说自己也是这么想,这里面应该是有点好东西的,不过肯定都被人替换了。反正时代早已更替,供奉神物也早已成为形式。
我心想,谁又会费这么大的力气,弄个明显是现代的东西摆在这里做样子?盗墓人不需要伪造现场,事实上,一般人很难进到这个洞穴中,就是进来了,也难逃一死。那么,这么做的动机只能归咎于一种迷信。他们取走宝物,然后摆个供品,做个形式上的仪式,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这时,蒙晋忽然悄悄地赶上来,他有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立刻想到当时就是老金因为怀疑他有猫腻,所以才跟着他,我还听到了从雪花洞里传出的打斗声,这事是怎么了结的,我还不清楚呢。
蒙晋对郑远说的话让我很意外。
蒙晋说:“我现在可以肯定。我们跟上次进入的不是同一个洞。”
其实,不光是他,郑远应该也有同感,因为上次他们入洞,根本没有发现明显的淹灌标记,虽然洞内景物很相似,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结果就这么一瞬间,我们就给水淹了。
彭辉负责检查的是记录数据。他也一脸迷惑,因为无论是“蟒蛇”和“恐龙”的交界处的标识还是GPS显示的方位,都是正确无误的,这又如何解释?
蒙晋提醒他俩,我们在“蟒蛇”主洞内并没有找到标识。只是看到了一个很类似的石花洞口而已。他接着坦白了一件事:他上回在石花洞口的一个凹洞处,藏过一捧非常漂亮的穴珠,所以对那个地方印象很深。
令我震惊的不是他“偷”穴珠这件事,而是他流露出的那种羞愧感。
虽然我们都知道洞穴的每一块钟乳石都需要保护,可谁又能自觉做到呢?不过蒙晋这个环保达人,居然做了这样的事,确实让人感到挺囧的。我看过相关资料,穴珠是洞穴珍珠,形成于流动但却不活跃的水中。这种装饰物在洞穴地面的凹陷处形成,像个圆球的方解石装饰物。有的穴珠确实是精美异常。
大家都迷惑不解地望着蒙晋,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蒙晋解释说,原来他刚才是偷偷地去检查那个凹槽了。而老金以为他想撇下大家逃跑,或搞点什么鬼名堂,所以就拽住他,两人一言不合,居然打起来了。
“那里根本就没有凹洞。“蒙晋困惑地说。
这下问题严重了。如果说标记被水冲了,还可以解释得通。上回他们来此探路,没有发现淹灌标记,当时甚至以为这是一个干洞,这还可以用洞穴被全线淹没,成为潜水通道来解释。
但蒙晋的这个证据就直接证明我们进的不是同一个洞。
结论是有了,但完全不合逻辑啊。
郑远只好采用排除法,问蒙晋:“你确认单绳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蒙晋说他仔细想过,不可能被人动手脚,没人有这动机,也没人有那个技术,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瞒过他蒙晋的眼睛。听口气,他还满自大的。
郑远又问彭辉:“GPS的方位也显示。我们的方位是对的?”
彭辉点头。他反复检查过,和上次记录的经度、纬度分毫不差。
郑远忽然停下脚步,倒吸一口冷气,说:“糟糕!我们进错洞了。”
我们都听不明白。虽然此事有很多疑点,但GPS不会撒谎啊。我们是相信它还是相信蒙晋的记忆力?
郑远低声说:“GPS可以确定某一位置的经度和纬度,但它不能确定高度。”
我一听,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彭辉目瞪口呆,说:“你是说,我们的方向没有错,但我们进的并不是蟒蛇洞,而是它下方的洞?“
我突然醒悟了。我们下降的绳索之所以突然少了二十五米,是因为地陷了25米。
大家一时对这个推测瞠目结舌。
郑远摇头,说这里并没有发现坍塌现象,而且那一路的标志都很完好。
还是彭辉猜出了郑远的推论:“天啊。我们降落的‘恐龙洞’洞穴的底部,是一块活动板,可以下降,可以上升。你们上回来的时候,它是上升的,这一次。它是下降的,所以我们进入的是位于蟒蛇洞下方的一个洞穴。”
不光是彭辉大惊失色,我们旁边听的人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虽然这么一推理,很多疑点都可以解开,比如说洞口钟乳石是因为水流的原因而有了向阳的假象。但这个前提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有个前提:恐龙洞底部得有多大的水流,才能把它变成一部升降机?
这个巨大的洞穴群的各个洞穴的底部犹如活动抽板,会随着地下洪水的水压变化而变化,或升高或降低,甚至会形成这样把我囚禁的密室。
26 汹涌的地下河
蒙晋的冤屈终于得以洗刷。他一脸震惊地告诉我们,天坑群地下河水的水量,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天坑的形成有四个方面的原因。首先,乐业地区有大面积的碳酸盐岩,符合“岩体必须是可溶的”这一天坑形成的基本条件;其次、乐业附近的地质构造是很少见的“S”形旋扭构造,而乐业天坑群正处在“S”形旋扭构造的中部,这种特殊的构造,使岩层产生了深度很大的张性裂隙;再次、本地充沛的降雨,是形成天坑的最活跃因素,雨水沿裂隙溶蚀岩体,形成地下河,长时间对岩层的不断侵蚀、搬运,逐渐形成巨大的地下空洞,地壳运动时,整个岩层垂直塌陷;最后一点、乐业地处云贵高原东南麓,受印度洋板块和欧亚板块互相挤压抬升的造山运动的影响,地表不断往上升,而地下河系统不断向下侵蚀,才会使天坑越来越深。
据蒙晋分析,西南方向至少有红水河的三条支流,在乐业天坑附近消失于地下。地下暗河一直向东北流到位于乐业境内的百朗大峡谷的洞口成为地面河,然后汇入红水河。
“地面河的水量有多大?”郑远问道。
蒙晋答:“曾经有一回,正值汛期,从暗河口出到地面河的水流是喷射壮的。水压大到把峡谷栈道上的几个摄影师都卷进河里,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呐。”
我们的表情由震惊转换成为恐惧。假设底部是水流,那么,如果水量最充足的时候,洞穴底部至少要抬高25米,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所处之地是个不折不扣的潜水洞。
刚才逃过一劫,是我们运气好,等下一次淹灌的时候,也许我们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小张大叫,“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攀到蟒蛇洞穴的位置,这样我们就安全了。25米而已。”
可是我们抬看主通道的洞顶,不过就十多米左右,这个洞的结构,从横截面看,就像莲藕的剖面,上下方的洞穴都是独立的。
郑远看表,决定立刻回撤,我理解他这个决定,他要对我们这个团队的安全负责。但如果那样做,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我看看其他几个人,他们都有点不甘心,包括大庞在内。因为我们知道,一旦回去,除非等水涨上来,否则这次探险就到此为止了。
彭辉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他反对的理由是担心我们未必能及时赶回去,还不如在前方找出口。
大家都齐声附和,看来,这个团队的人还是挺有胆量的。
郑远严肃地说:“如果前面没有和上方蟒蛇洞连通的洞穴,再来一次高水位的洪水。我们就完了。据我所知,我们上回探路,并没有发现主通道有类似的竖井或垂直通道。”
我看郑远的表情,他做这决定也不容易,毕竟他比我们更迫切想找到水晶洞。
我觉得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便提醒他们,当时他们是否注意到,当时从蟒蛇洞到达的那个地下湖的水位有多高?
他们几个是老手了,当然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甚至还略有惭愧。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这个“阿呆”来提醒的。
郑远说地下湖的水位基本平齐他们当时的出口。
这也就是说,我们目前这一层通道(就称之为‘水蛇洞’吧)的出水口和上面蟒蛇洞通道的出水口是不一致的。这是多么复杂的地下暗河渠道啊。这里肯定会有另一个出水口,我们完全不知道有多长,是落水洞还是虹吸管,流向地下湖还是深瀑。
如果我们碰上落水洞或虹吸管,就是那种充水的倒U型,在一定距离后又露出地面的、进出口有水位差的地下岩溶通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郑远顾忌的是二十五米的淹没高度,上次他们费时三天,当时的水位都维持在25米之上,可想而知,我们目前所处位置,是相当危险。
“可是我们来这里不就是探险的吗?”彭辉说,“你想过没有,就在这二十多米的落差之中,最有可能藏着秘密。水晶洞很可能就在这里。我们大家想想,为什么当时那些侥幸逃生的人进了水晶宫一次,再也找不到水晶洞的入口?”
我们觉得他的推测不无道理。
彭辉有些隐隐的兴奋:“因为地下水在和我们玩魔术,同样的方位,分布着几层不同的洞穴。如果我们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就更没有勇气走到这一步了。”
大家也都纷纷表示,我们既然来了,还是尽可能地从“水蛇洞”找到出口,说不定在前面就会找到上升通道,只要在水线之上。我们的安全系数就大大提高了。
郑远让大家举手表决,声明只要有一个人反对,包括他自己在内。他就坚持把队伍拉回来,
出乎意料,大庞和小张是第一个举手的,我是第三个。
“新手是察觉不到危险的。”郑远对那几位说:“我希望你们能考虑清楚。”
他们三个都表示要继续前进。
“一切听从指挥。不能再发生类似唐摄影的安全事故。”郑远下了决心,说:“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水来了,在找到上升通道之前,我们只能坐在橡皮船上让水冲下去。可以冲进泻水口是最好的。如果来不及,就有可能被冒顶。所以大家不能掉以轻心,越快找到上升通道,我们就越安全。”
“不可能有上升通道。”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大家都忽略的真相。既然出水口不一样,两个洞穴通道连通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水线涨到25米处左右,如果下方是另一个出水口,岂不把上面蟒蛇洞通道的水都漏光了?
被我这个新人连续指出几个被忽略的细节,郑远惭愧地说:“我们脑子进浆糊了。我们还是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不能有侥幸心理。我手上是有水晶洞的线索,你们记住——”他打开电筒,摊开一张纸,“凡是发现类似景物,就马上通报。”
这些文字线索是:连续十几米的褐色洞壁,入口处有个巨大的莲花盆。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线索?”蒙晋问他。
郑远望了我们一眼,也许因为有过生死患难的经历,大家彼此都变得坦诚。
郑远答:“我爷爷给我的。接受报社采访的那三个所谓水晶洞目击者全都是在撒谎,他们或者是道听途说,或者描述的只是非重力水结晶的现象,并且加以夸大。他们其实进入的,是有石毛发的洞穴。真正见过水晶洞而且活在世上的人,是两兄弟。”郑远把纸条折起来,说:“他们从水晶洞里采集过一些洞穴装饰物,并且都卖了高价,我爷爷见过相关的实物照片。他请专家鉴定过,国内还从未发现过类似的物体,因为形成难度非常高。”
这个信息无意给我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大家顿时精神振奋。看来,不经过生死患难,他还没这么快和我们分享他的线索呢。
“他们后来再也找不到当时的入口?”老金问道。
郑远低头,想了一下,说:“他们不敢再下洞了。因为在地下他们遇见过一些很奇怪的事。”
27 地下国
郑远并不像是卖关子,他也许怕吓坏我们。因为现在我们很可能就置身其中。25米的高度,顶多有三层洞穴,第一层他们已经探过路了,我们现在在第三层,还有没有更低的就不好说了。反正我们在这一层,已经见识过不少奇怪的现象了。
能卖出高价的洞穴装饰物,并且让专家也开了眼界,可想而知,水晶洞里的景物是多么令人震撼。
为了防止有人意外掉队。我们的队伍分成三个小组,我和郑远、彭辉三个人走在最前面。老金和小张一组,蒙晋和大庞一组,郑远规定成员之间连方便的时候都不能分开太远。
“那兄弟俩也听到了我们刚才听到的那种声音?”彭辉终于打破静默。开口问道。我很意外。我没想到彭辉也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水晶洞的秘密。郑远的保密工夫还真做到家了。
“他们没提到过这声音。”郑远说:“既然我们摸清了这几层洞穴的构造,就可以理解为这是水压下降,空气被压缩排挤的声音。”
郑远补充道:“兄弟俩说,这里有个地下王城。”
我们一听,全都被惊住了。
地下王城这个概念,是从当时南明王朝军溃败后,躲在洞穴中养精蓄锐这种说法演变而来。但我郑远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是指这个。
郑远说:“他们口中的地下王城,其实就是本地传说中的地下国。”
彭辉露出不太相信的神情,问:“夜郎国?我看过相关方面的资料。这兄弟俩如果真的闯入了地下国,在这洞穴能存活下去吗?你觉得他们这话的可信度有多高?”
郑远说:“他们说自己见到了地下国的军队。还碰到了鬼魂。所以他们不敢再来了。给多少钱也不答应带路。”
我听了浑身鸡皮疙瘩冒了起来,下意识地和他俩挨得近一些。仿佛黑暗处就藏有脏东西。
彭辉追问道:“你明明知道水晶洞可能是在地下国,为什么还带着我们过来?你自己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郑远想了一会,说:“我相信他们的确见过一些很奇怪的现象。但我不相信有地下国,我就是想来寻找原因。”
我忍不住问道:“你相信,他们真的遇见了军队?”
郑远说他们提到的细节,是一般人无法编造的,连他爷爷都听不出任何破绽。
对于他爷爷郑教授的判断力,我是有点怀疑的,郑天雄教授是不是走火入魔,进了别人的圈套?
郑远似乎猜出了我们的心思,坦诚地说:‘我知道你们都听过我爷爷的事。不过,我爷爷足足隐瞒了三年,才把这些线索留给我。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保持头脑清醒。我爷爷告诫我的两句话:我们可能所看到的一切都真实的。但未必是我们所联想的那样。”
郑远这番话,在我听来,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是这样理解的:虽然说眼见为实,但我们也会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
郑远说完,就快步走在我们前面,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