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漂久了,踩在坚实的陆地上倒有些让我不习惯。
大家情况都差不多,迈上海岸的步伐全是颤颤悠悠像喝醉了酒似的,尤其耗子哥最为夸张,他简直是以命相拼才克服了严重的晕船症,走的最早,走的最慢,这会儿整个人在队尾直打转,几次都脚一软跌坐进了水中去!
等到双脚终于是脱离了还带着白天温度的海水,我躺在晋卿岛反射着月光的白色沙滩上,只觉得天旋地转,那轮月亮都快要被晃碎了。
一旦上了海岛,虽然同样陌生,但对于我们这清一色的内陆人来说是安心多了,至少这里能跑能跳,遇到危险还能拔刀举枪的抵抗一阵子,不用再漂在南海上时刻担心所谓的“死无对证”了不是?
“喵~”
还没刚喘上两口气,我耳朵一动,幻听了吗?我居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喵喵~”
听力最好的耗子哥也坐了起来,不过他实在是无力动弹,指着一小片灌木丛,提示了我们猫叫的位置。
林医生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灌木沙沙作响,猫咪和他对峙了几个来回,终于林医生是成功的从里面拎出来一只才一两个月大的小奶猫来!
“南海的岛屿上,怎么会有猫?”
冬爷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寂静的夜幕里,大家突然听到了一声虽然远但很清晰,而且截然不同的猫叫来,这是属于那种成年野猫的声音,听方向,那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撺掇到白舒洋的鬼船上去了!
“不用惊讶,晋卿岛上野猫还是很多的。”
林医生怀里抱着有些发抖的小猫咪,一向冰山的表情看来也温柔了许多:“本来岛上出现了跟船偷渡过来的老鼠,所以渔民就带了几只猫放到岛上捕鼠,没想到这里的环境太过安逸,猫咪根本不去干活儿,而在这里繁衍生息,演变成专吃海鲜的野猫了。”
我伸手去摸了摸惹人怜爱的浅褐色小猫咪,它伸出舌头来,舔的我心都要融化了。冬爷奇怪的问道:“林医生你应该也是第一次来南海吧,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么云告诉我的。”他把猫咪轻轻放到了我的手中,从包里翻出了一瓶水,“在船上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我心说原来他借用了小王爷的手机,不是在跟父母报平安,而是在向新朋友问路啊……这样……倒也挺好,朋友多了路好走,他还是蛮有先见之明的嘛!
小猫咪似乎没吃没喝很久了,它一凑近林医生倒满水的小瓶盖,就吧唧吧唧的一阵狂舔。
越来越多的野猫的叫声从鬼船的方向传来,看样子原先船上有灯,它们没敢靠近,这会儿没电也没人,白舒洋的船如果再这样荒废下去,可就要变成野猫们的地盘了!
我想起船里还有刚刚才解冻的上好腿子肉,这些野猫除了日常的海鲜和老鼠之外,是不是要吃上另一道荤菜了?
突然从另一侧的灌木丛里又蹿出来一只野猫,它的体型要比一般家猫强壮很多,而且朝我们很不友好的展示着它的尖牙和利爪,跟我们对视了两秒钟,出其不意的飞快叼起耗子哥丢在一边的腰包就跑!
“我操!敢在老子面前明偷明抢!”耗子大骂一声,一扫疲惫不堪的状态,打了鸡血一样爬起来就跟着朝灌木丛冲了出去!
这里的野猫很少见人,它们是具有攻击性的!我们赶快背起了各自的包裹,准备换个能避开野猫骚扰的地点休息,刚才那只大猫的利爪是可以轻而易举就抓掉我们的皮肉啊……
“原来这只小可怜儿的妈妈已经死了。”
耗子哥喘着粗气,从灌木丛走出来,手里除了从野猫口中夺回来的腰包以外,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他把它丢到我们的身边,累的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抹汗,我伸头一看吓得一个哆嗦——
一只皮毛上全是干涸血迹的大猫尸体!
“我日,这是只母猫,小猫的妈妈?它怎么是被枪打死的?”
这回用不着林医生验尸,冬爷蹲过去瞟了一看就看到了血块中的一处枪洞:“没生蛆,小猫还没饿死,那这只母猫也没死几天吧,谁在这儿给了它一枪……我日,枪?难道是!”
冬爷不用说结论我们也知道他的意思,一定是从鬼船上离开的某些人走到这里,然后在前几天的一个夜晚,像此刻的我们一样遇到了一只野猫的威胁,他们的手里有枪,然后毫不留情的结果了它的性命。
晋卿岛罕有人迹,这拨有枪在手的人是谁?
邱善和白舒洋似乎是奔着龙洞去了,我看过船医大叔的航海图,龙洞在晋卿岛的鱼尾,而这里是适宜停靠的头部,如果要前往龙洞的话,是肯定要上岛经历我们的这段路。但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冬冬这只小黄雀是怎么混到船上来的,监控录像中我们看到的那几个陌生人,到底是属于什么势力?那其中既然有越南人在,凭感觉来看,小卷毛总说白舒洋是个执着的女人,她和丈夫的感情那么深,丈夫被越南人打死,白舒洋应该不会跟越南人合作的吧,所以鬼船上应该是先后来了两拨人马喽?
小王爷抓了抓月光下锃亮的头皮,摇摇头说道,可是监控录像是在船只行进中拍摄的,也就是说,早在鬼船没有停靠到晋卿岛岸边的时候,冬冬他们就全都在,那个时刻的白船长如果不在船上的话,这船是怎么开起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可能:
白舒洋和邱善在一起,他俩才是傲视南海的船长,而冬爷却说冬冬在监控里的表现显然是个指挥者,那就意味着船其实是被冬冬他们掌握在了手中,该不会白船长是被黄雀的人控制了?
不管怎样,借由这只死去的母猫,我们也算是有所收获,既然我们是走上了相同的路,那么继续前进的话,一定还能找到他们留下的其他线索来,这样一路顺藤摸瓜的找到龙洞,我们总能推测出点台风之夜前后发生的故事!
越来越多的野猫从灌木丛里冲出来,奔向新奇的鬼船而去,我实在是难以忍受野猫渗人的叫声,赶紧催着大家远离海滩,找个能落脚的地方休整休整。
交了南海新朋友的林医生,俨然成了我们之中的向导,他带领着我们绕过灌木丛,往地势较高的一片小坡地走了上去,月光下能够看到,那里冒出地面几个三角形的黑影,似乎是……已经搭建好、但没有撑开使用的帐篷架子?
“晋卿岛盛产红口螺,会有渔民避开台风季,一年之中有一两个月是住在这里捡红口螺赚钱的。”林医生四下环顾了一圈,“南海的潮水涨落幅度很难控制,地势高的地方比较安全,现在还不是红口法螺泛滥的时候,这些帐篷咱们可以借宿一晚。”
我走上坡台看了看那些帐篷,有两根支架是直接插入了岛体内部的,即使是台风也吹不走,看起来是个经得起渔民们考验的安全地点。
撑开支架,帐篷上的帆布已经破烂到两边根本合不拢的地步了,虽然是朴素到不能再朴素,但大家见到这么一个现成的歇脚点,就像几天没合眼的人看到了舒适的床铺一样,谁还顾得上讲究些什么,赶紧的就选了几个还能用的帐篷,把包裹行囊往里头一塞,迫不及待的就要往地上躺。
到这里来捕捞红口螺的渔民使用的全是单人帐篷,里面的空间非常小,两个人睡进去简直就翻不了身了。野猫的叫声还此起彼伏的在岛上回荡着,冬爷出于安全考虑,由他们几个比较能打的睡在靠外侧的帐篷里,我跟林医生挤一挤,被分到了最高点的那一顶中。
虽然队里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是亲密无间的,但和林医生凑那么近,着实是有些尴尬,不过我一躺下,眼皮就困得根本张不开了。我脸皮很厚的在幻想着,如果小卷毛没有离开白舒洋的船,那么朝闻道回归队伍以后,这样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就可以跟他挤在一起,美美的睡上一觉了吧?
“幸好今天晚上有月亮,咱们提防着点野猫就行,那什么狗日的水鬼就不用担心上岸了。”
“王爷你先睡一会儿吧,老子还能顶住守个夜,你看那小猫都快趴你秃头上睡着了,别出声吵它。”
我听到睡在外面一侧的队友们还在聊着什么,心里有点感动,这种守卫熬夜的差事,他们从来没让我干过。
“冬爷,给我留把枪,你也去歇一会儿吧,几只小猫,还不敢欺负到老子头上,有我在咱们一个包都不会少的!”
“拉倒吧你小子,野猫找你的麻烦,谁叫你是‘耗子’呢……晕船早就晕的筋疲力尽了吧,喏,给你条毯子,睡一觉我们还得靠你开路呢!”
我躺在帐篷里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后背也有些不自在,林医生他似乎也没睡,他正在盯着我。
“林医生,睡觉吧,晚安。”我没回头,朝他摆了摆手。
他没有回应我,目光移向了别处,好像比我还快的就入睡了,过了一会儿,我也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醒着,我听到他以极小的声音在我耳畔说了一句:
“晚安,晚庭。”
我心情复杂的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就醒了。
没有做梦,也没有人来吵我,我就那么睁开了眼睛,毫无睡意了。
外面的野猫叫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但是耳边也并不安静,似乎外面在下雨,我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比较大,但是我迷迷糊糊的伸手一摸,帐篷都没有沾湿,看来晋卿岛四周的海浪十分嚣张啊。
我准备起身,林医生的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直搭在我的肩膀上,动一下好像就会吵醒他,我只得用了很长的时间,看着他熟睡的表情,轻轻的把他的手抬起来,小心翼翼的从底下钻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远处的鬼船随着愈加汹涌的波涛摇来晃去的,所有的野猫都不见了。古人把海水的涨落在白天称之为“潮”,在夜间称之为“汐”,夜汐和晨潮循环往复的冲刷着南海诸岛,带来又带去时光中的一天又一天。
守夜的伙伴们都睡着了吧,我站在这个绝对不会被淹没的坡台上,居高临下的欣赏着夜间的海边景色,岛屿面积显然是缩小了一整圈,承受着水波冲击的沿岸上,出现了很多快速移动的贝壳类动物。皎洁的月光照射在水面和沙滩,像是打碎了一面镜子,碎片直接从天上就那么洒落下来了。
叮叮咚咚——
我正感叹着如此良夜美景,那个人是不是也有看到,突然就听到了桑塔露琪亚的乐曲声若有似无的响起。走几步到小王爷所睡的帐篷一看,他正闭着眼睛睡的很香,并不是他打开的八音盒。
所有的包裹都还在,那个小玩具被从他的塑料袋里拿出来了,声音是从比灌木丛更靠后面的位置传来的!
“喵喵……”
那只失去了母亲的小奶猫也没睡,从小王爷的胸口钻出来,爬到了我的脚边。我把它抱在怀里,往灌木丛后面走过去,是耗子哥守夜觉得无聊,在那边听歌呢吗?
我走下支着帐篷的坡台,这一侧的灌木之后就直接通向海岸了,我觉得那乐曲声在风中传的很远,八音盒似乎都被带到海洋里去了啊!
小奶猫舔着我的手心,有些发抖,我迷迷糊糊的,腿脚全都湿了,我不知道怎么的,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都已经走到了被上涨的潮水淹没到很深的沿岸里去了!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我个头小力气弱,站立都很困难。我明白这样很危险,有可能会被卷到海里去,而且还没有同伴回来救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桑塔露琪亚》,我觉得还能再往前走走,还能再找找看。
“喵喵——”
小奶猫意识到了危险,它还不想死,便本能的使劲向外挣扎,我手上加大了力气扣住它的脖子,还在艰难的移动着脚底继续往前走,海水已经打湿了我的肚皮,感觉有点冷。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我的身体跟着潮涨潮落,实在是站不住脚了,我知道此刻的我应该乖乖回到坡台上高高的帐篷里呆着,可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往着澎湃的大海,我想要知道什么,我的潜意识里,在期待着什么呢?
是谁在海浪之中打开了那只白舒洋的八音盒?
不对不对,一片浪花拍到我的脸上,我稍微清醒了一些,我现在的状态,含糊来说,应该是叫做“中邪”吧!
明月、海浪、不受控制的身体、《桑塔露琪亚》,此情此景难道我将要看见的是……
我不顾栽进水中的危险,慌忙四下里张望着,突然之间觉得脊背上一个激灵,来了!
我猛然转过头去,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耀眼的银色月光下,放肆的夜汐波涛中,我看到水中有个人的眼睛正注视着我,他浑身都是水,海水又反射着月光,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银色的闪亮光辉里,手上托着那只老旧的八音盒,悠扬的乐曲声就从那里传来,里头镜面上的小帆船还在一圈一圈的旋转着。
【用此生最好的时光,至我可爱的桑塔露琪亚】。
一瞬顿悟,血液从凝固的状态重新游走进我的全身,我的心跳频率很快很快,这个大海中看着我的双眸,属于白舒洋在1974年西沙海战中失去的丈夫,属于超市收银员和开船大妈十几年前看到的那个死而复生的亲人,他是相册里被涂黑了面孔的那个早已死去的烈士!
是不是我们从船上带走了他爱人的八音盒,他现在来讨债了!
我应该立刻转身逃回岸上吗?我应该尖叫起来叫醒同伴吗?我看着与深色的天空比较起来格外刺眼的这个“人”,我挪不开步子。
他伸出湿哒哒的手指,盖上了八音盒,叮叮咚咚的桑塔露琪亚戛然而止,他微微低了低头,半张脸的轮廓从不可思议的月光银转变为了黑色的阴影,我情不自禁的腾出一只手来,想要触摸这个出现在眼前死而复生的海中生物,他却转过了身体,将那只八音盒放入了我的手中。
海浪不断的拍在我的脸颊上,我不得不举着八音盒,不断的眨眼晃头,小奶猫趴在我的臂弯里几乎要被淹死了,绝望的叫嚷个不停,我好像也要被淹死了,又一丁点儿求生的念头都提不起来,就只能艰难的在海洋中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月光中的人影离我远去。
“喂——喂——你别走,你别走!”
“咳咳咳咳……”
我剧烈的咳嗽着,吐出口水和海水,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来的泪水,眼看着一个高高的浪头从远处腾起,阴影压在我的脸上,遮住了有魔力的月光,将我重重的击倒,冲进了冰冷的海洋里。
“喂——喂——”
“喂——喂——喂啊——”
我恍恍惚惚的听到有点儿熟悉的来自水中的呼喊,我的目光朝上望向水面,那儿是一层银色的耀眼月光,我想起在鬼船上看到的那本老旧相册,第一张黑白结婚照中,刚当上新娘的白舒洋笑的满脸甜蜜,旁边的新郎官穿着西服没有面孔,左下角的日期旁写着他们这对新人的名字:
陈子川,白舒洋。
【陈子川】,我刚才看到的你,是陈子川么?
从我的口鼻中冒出的气泡向上升腾,搅乱了那层银色,我随波逐流着,感觉到又是一个大浪袭来,我的后背一硬,居然抵上了晋卿岛的沿岸!对了这个夜汐是要把晋卿岛逐渐淹没的,我头部的方向是朝着安全的岛上!
一瞬间,我觉得推动着我的那股力量消失了,我整个人被甩出了海洋好远!
一轮皓月当空,夜风徐徐拂过我湿哒哒的头发,小奶猫可怜兮兮的喵喵叫着,从我怀中爬出,舔了舔我的鼻子。
我闭上眼睛,觉得该回去帐篷,和一群同伴们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起了。
“小六一,别睡啦,你看你的口水把头发都打湿了!啧啧啧……”
……什么?
“早安,该起来了。”
我猛然一睁眼,一束光芒照在了我的脸上,可这不是银色的动人月光,而是……大太阳!
耗子哥蹲在帐篷外面戳了戳我的头发,林医生坐在旁边轻轻拍了拍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以后,才意识到我自己一直就躺在坡台上的帐篷中,没有月光下死而复生的陈子川,没有桑塔露琪亚引导着我走到海里去,昨夜的那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境。
“早安……睡得好累……”
我伸伸懒腰从帐篷里爬出去,梦里逐渐吞没着晋卿岛的海浪现在平和的不像话,碧海蓝天,骄阳当空,哪有一丁点儿我脑子里那些残留的画面呢?
“耗子,小猫呢?你不会因为记恨昨晚那群野猫,就把小猫给扔了吧,它刚学会吃饭呢!”小王爷急匆匆的走过来,目光到处搜寻着,“哪儿去了?本王明明抱着它一起睡的!”
我心里一颤,对了小奶猫!它偷偷的跑出去了吗?在梦中我差点就拉着它一起奔赴黄泉了,它该不会……
“喵喵——”
“哎哟我的个小祖宗哟,怎么爬到这里来了!把本王吓死了……”
小王爷循着声音,长舒一口气,从我和林医生的帐篷里把小猫咪给抱了出来。
……我靠,它怎么真的在我身边!昨晚难道不是梦?!
我赶紧的跑到小王爷的帐篷里,疯了一样翻弄背包,八音盒呢?小奶猫不会说话,它证明不了什么,可是八音盒是不会自己行动的,它到底在不在!
找到塑料袋,底朝天一倒,没有!
那我真的是活见了鬼,差点儿淹死,然后冲上岸边自己跑回来的?
“哎呀,这个八音盒啊,在当时也算是蛮贵重的礼物了。”冬爷坐在不远处,手里把玩着我正苦苦寻找的东西,“制作工艺非常考究,这水晶小帆船雕琢的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透光这么一看,玲珑剔透,门窗居然都有!”
我刚抚着心口松了口气,他又说道:
“可惜有点儿娇贵,怎么就不响了呢?八成是咱们把它丢在袋子里太不照顾了,受潮真厉害。”
我怀着既兴奋又害怕还侥幸的复杂心情,把昨天晚上那个像梦境一样的经历说给了大家听,每个人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但是八音盒真的坏掉了,原先我们在鬼船上打开它的时候,里面为了除湿还塞了一小包干燥剂呢,如果不是真的沾到了水,仅仅装在塑料袋里还不至于让它受潮成现在这个模样。
林医生脸色非常非常的不好,他认为我会在晚上跑出去,经受了那么危险的事情,还差点儿淹死,全是他没看住我的责任。耗子哥也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本来他在值夜班,可是连日来的劳累加晕船实在是要把他的身体搞垮了,一个不留神他就闭了眼。
我赶紧摆摆手,我可没有要责怪他们俩的意思,反正我到头来并没被卷到海里去,所以这根本不是重点,我们目前需要知道的,是月光下的陈子川到底是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
这件事情显然违背了常理,就算先不去考虑他复生所使用的方法,那他一个人类,是怎么生活在海洋中的?
小王爷拆了几盒自热米饭给我们当做早点,冬爷边吃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让我再详细的回忆一下,那个陈子川在海里的样子。
“风浪非常大,晋卿岛的外沿都被淹没了,不光是我,就算是你们想要站在那儿也很困难,但是……他却不会像我一样被浪头呛着水,他……他是可以随着海水的涌动保持平衡,控制身体也同频率的浮动的!”
“哈哈,这说明什么?你比较笨比较矮,还是他是个游泳高手?”
“耗子哥别打岔……我是说,他的位置比我要深入海洋多了,我虽然个子矮,踩不到岸边的陆地,水位都涨到了我的肩膀,但是陈子川却是站在更深的海里,却又把几乎整个上半身都露出了海面的……”我看了看杯子里的清水,回忆起了这个奇怪的地方,“那么问题就在于,他不可能有两三米的身高呆在那儿啊,海面以下,他的双脚也是悬浮在水中的,怎么能保持那么好的平衡呢?”
“说不定人家底下骑了个老鳖……”耗子一路晕船折腾的不轻,这会儿终于上了岸,他可算是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毕竟是南海的人嘛,他以前还是个海军呢,可不能小看这种从小到死都在海边儿生活的家伙,小六一你说点儿有用的东西,怎么确定他是个活人的呢?摸到心跳脉搏之类的没?别是个海里的僵尸漂出来了……”
我听他说的有些慎得慌,摇摇头回答道:“有没有心跳我不知道,从始至终我没碰到过他,但是他怎么都不像死人,眼神看向我我还能感觉得到那种人的目光,再说他既然还惦记着白舒洋的八音盒,应该是有感情的啊!”
“他就没跟你说话?哪怕一句也行,就这么让你中个邪跑出去,然后把进了水的八音盒给你,就走了啊?”
“‘话’是没说过,但是……他好像是想说着什么的吧……”
我低下头来,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深深的海洋,黑色的海水淹没了我的脑袋,我的耳朵在水中听到了——
喂——喂啊——喂——
那是什么?
那像是一个人对我的呼喊,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就在身边。
声音在水中的传播和在空气中截然不同,更何况我两次听到这个来自海洋深处的声音,又都是在汹涌的波浪之中。不光是耳朵里听起来这样,我们的嗓子所发出的声音也是这样,没有哪个人可以在水中张开嘴呼喊的。
在海洋中,却会有别的生物能够发出喊叫来,比如鲶鱼、海豚、水鬼。
我的耳朵不是雷达,我也不是生物学家,我不可能听得到小鱼小虾的声音,我能确定听到过的,只有水鬼。
水鬼和龙伯人的声音在岸上听起来全是非常难听的“喀拉喀拉”,进了水里,我却听到过他们的笑声。
陈子川不怕光,他的模样确实是人类而不是水鬼,昨晚有月亮水鬼也不会出来的,那在南海里我听到的两次呼喊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不是鬼,不是鱼,不是人。”林医生正眺望着远方,突然转过头来加入了我们的讨论,“可以是半人、半鬼、半鱼。”
我琢磨了一下他的话,问道:“你是说……‘人鱼’吗?”
大家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米饭,谁也无法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知道有很多故事里,都说人鱼的歌声可以迷惑水手的心魄,使之偏离航向,将船只驶入人鱼的领地。那这种状态是不是就和我、还有当年还在上小学的超市收银员一样,都叫做“中邪”呢?
可是,为什么陈子川现身的同时,身边会出现人鱼的叫声呢?难不成真像耗子哥所说的,他之所以能在海中行动自如,是因为身体底下骑着一个坐骑,那不是什么大老鳖,而是一条人鱼?
小王爷不是说,陈子川的死而复生,可能是跟让人不死不灭的人鱼肉的传说有关吗?
“你们就没有觉得,这片海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吗?”林医生停止了眺望,坐在旁边问道。
我顺着他刚才的方向看过去,依旧是碧海蓝天,骄阳当空,哪有什么不对——
我靠!白舒洋的鬼船呢?!
“我操啊!昨个晚上睡觉之前不是还在呢吗?上面还爬了那么多野猫!”
“别说昨晚睡前了,就是我半夜爬起来中邪的那会儿,船都还在啊!”
大家哪像林哲宇这么能沉得住气,赶紧就丢下了手里的饭盒,往海滩上跑。昨晚被淹没的岸边现在留下了一小片一小片的海草,缓缓蠕动着的,还有数只我的拳头大小的海螺,这东西好像就是林医生所说的,前来晋卿岛的渔民希望捕捉到的红口法螺了。
“栓子断了……”
耗子哥跑的飞快,向着没过了他半身的浅蓝色海水中,指了指下面插入了岛屿的一枚树桩似的东西。那是个很沉的金属制品,上面是有一个很大的搭扣,可以用来固定什么东西的,但是现在明显能看出来,搭扣已经打开了。
“这边的也是……”冬爷站在另一个方向,同样指了指水里。我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固定住白舒洋紫船的某个设备,可是已经报废了。
昨夜虽然起了大风涌了大浪,可那艘船的规模并不小,除了这些直接固定在岛屿上的链接之外,它还有巨大的海锚呢!连那场台风都没能带走这艘船,怎么一夜之间,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再次放眼眺望远方,海天一色,什么都看不到,我们想要等到天亮之时再次登船的目的,是不可能达到的了。
冬爷叹口气,招手让我们上岸收拾东西。我突然在想,那艘紫船的离去会不会是人为造成的呢?自然的蛮力也许无法撼动它,可是如果有人在的话,只要打开固定起来的那些搭扣就够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时间,只有在我昨晚爬起来以后的后半夜,到今天清晨耗子哥醒来的短短几个小时。
这个人是了解白舒洋的紫船应该怎么操作的,他会不会是不想让我们打扰妻子船只的陈子川?
冬爷一边收拾着行囊,一边要求我们仔细检查身体上有没有黏着着什么眼珠子之类的微型监视器,紫船在昨天电力耗尽以前,还能处在黄雀的视线之中,谁知道昨晚放走那艘鬼船的人,会不会是藏在某处,等待着螳螂捕蝉的他们呢?
我非常讨厌这种随时可能被监视,处处都要提防着陷阱的感觉,急匆匆的跟着几个伙伴跳下坡台,扎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
小奶猫坐在小王爷衣服后背的甩帽里,又“喵喵”的叫了起来,它母亲的遗体还在那里渐渐腐化着。
冬爷想了想,突然趴在地上,姿势像狗一样很不雅观的搜索着白色的地面,悉悉索索的晃动着那些灌木的根部,过了大概三四分钟才终于“日”了一声站起来,手心里放着一枚发黑的子弹壳。
“昨天晚上太黑,只看到母猫身上有枪洞,想找这东西也是不可能找到的。”
冬爷年纪大了,有点花眼,让小王爷帮他把子弹底部的样式,还有刻着的很小的字母给他念了一遍,很确定的说道:
“是‘雷鸣登’,居然使用这种黑猎枪,啧啧,凭习惯和流向来看,应该是东南亚那边的,还蛮狠的嘛,看来杀害母猫的凶手找到了,咱们沿着这儿走,注定会遇到越南人啊……”
越南人?那就是监控录像里,从白舒洋的船上大呼小叫跑过去的那几个混账家伙喽?冬爷说过这母猫还没死几天呢,那就意味着从船上下来的那些陌生人中,是有几个越南人不久前经过了这里!
耗子哥也弯腰下去,捡起来几片散落的叶子来,我一看,这种叶子有的长的很大,却从中间被硬生生劈开,切口非常整齐,显然是有人使用过尖锐的刀具从这生长茂盛的灌木丛里开过路的。
“这下可有线索指路了!”
大家勒紧背包,全都趴在地上,沿着前面一批不知道是哪几个越南人开出来的道路,逐步朝向晋卿岛的中心地带进发,我们所有人的目标,应该都是“龙洞”!
晋卿岛上的灌木愈往中间生长的愈加密集,白色的小花儿点缀在其间,放眼望去倒是绿白相间,星星点点的一片美景。小王爷说这种植物有个俗名叫做“羊角树”,它的生命力是在沿海植物中最为顽强的,一阵大风过去,一把种子被吹到珊瑚礁岛上来,只要有太阳、有一丁点儿水,羊角树种便会钻进岛屿的缝隙中开始飞速的生长,稍微间隔几天的时间再来看,原先的那些种子便已经郁郁葱葱了。
所以这里不会像鲁迅所说的那样: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即使将羊角树连根拔起,用不了多少天,密集的灌木丛便又恢复如初了,我们从地面上能够找到的,只有被砍断了的一路枯叶残枝。
越走越难,前方的灌木根部几乎都纠缠在一起,我们连地面都难以看的清楚了,羊角树和羊角树之间已经拥挤成这样,更别说我们这些人还带着大包小包的往里面插队,用不用长的如此密集啊……岛上那么大的地方,干嘛都在这里抢地盘呢?
小王爷擦擦脑门上的汗珠,询问冬爷是不是要退出去从沿海那条空旷的路线前进,冬爷刚从一个小树杈上拽下来一件不知道是谁扔在这儿的暗红色的t恤,还没有给出回话呢,耗子哥就吭哧吭哧的从难以下脚的地上又拎起来一个白色的物件。他吸吸鼻子闻了一下,然后非常嫌弃的表情就朝我们这边丢了过来——
那东西皱巴巴窝成一团,搭在了几朵白色的小花儿之上,冬爷块头大,走不过去,便用树枝挑了一下,把它铺平摊开,突然就飙起了四川话狂骂了贱笑着的耗子哥一顿。
我踮起脚尖仔细一看,我靠,那形状,怎么是一条白色内裤?!
“日他仙人的……还是条穿过的……谁他妈在这儿脱裤头子耍流氓了啊!”
大家都觉得这个发现真是有些无厘头,这内裤虽然邹巴巴很恶心,但看颜色也没被丢在这儿太久,这条灌木丛中的路线应该属于几个含有越南人的队伍,那这条内裤,还有冬爷刚扯下来的t恤都是他们丢下的?
“这个地方倒是隐蔽性不错,我看打一炮还蛮合适的,遮的严严实实!”耗子哥笑的很淫荡,他从来也不避讳这种话题,“怎么完事儿就直接光腚跑了呢?老子再找找这地上还有女士蕾丝内裤没!”
我听他这话实在是觉得很羞耻,说不定是有人在这儿蹲坑方便呢,还帮助羊角树施肥了……可是上厕所也不用脱的那么干净,难不成真的有俩人在这儿干柴烈火了?
“我操,花头巾?”
耗子像寻宝一样,走的再远一些,又朝我们展示了一下他发现的新物件,那儿有一块红底绣着紫花的方布,还有一件土黄色印满了英文字母的短袖,我觉得那几个越南人的穿着品位真不咋地。
我比划了一下那件衣服的大小,奇怪的问道:“不太对啊,冬爷你刚才找到的那件t恤不就是男款的吗?一个人不会连套两件这种衣服啊,这怎么又来了件男款的?难不成两个大男人在这儿脱了个精光……呃……”
“耗子,别往前走了!”
林医生打断我的话,突然大声说道:“可能前面有一个大水池,你别走得太远——”
“我——操——啊!”
这话在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看着刚才还像觅食的老鼠一样兴冲冲扎在灌木丛里耗子哥,整个人姿势很扭曲歪向了一边,然后就那样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我日我日!搞什么!”
冬爷立马就要冲上去,可是在羊角树枝的阻碍下,我们的速度还比不上一只王八!小王爷好不容易从临近的方向披荆斩棘的赶到跟前,林医生却警告他在没看清路面的情况下,绝对不能随意行动!
我们掏出刀具来沿着同一个方向砍伐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耗子消失的那块地域是悬空的!坚实的珊瑚岛屿从小王爷的脚边就戛然而止了,羊角树把茂密的枝叶从地面上交错着伸了出去,使之看起来构成了另一块前路!
冬爷砍掉了最边沿的几丛枝条,被遮挡住的真正的前方景象才显现在我们的眼前——
这儿是晋卿岛第二块隆起的坡台,虽然高度比不上我们在帐篷那里借宿的坡台,但是底下的路面非常深,这样便形成了一个有一定落差的小型悬崖,而悬崖的底部则是一汪碧蓝的水!
林医生把探着身子的我往后拉了拉,说道:“么云说晋卿岛西南方向有个唯一能提供淡水的地方,看来就是这里了,鱼眼池。”
又是万能的么云!我真后悔没能跟他见上一面,回忆起在船上看到的那张航海图,晋卿岛头部的位置确实是有一块像眼睛一样的东西,但从平面图上可看不出来它的位置居然那么低!
“耗子哥从这儿滚下去,还好没什么危险,看样子这里像个跳水台式的,可以直接掉进池子里去……原来那几个越南人脱了个精光,是从这儿跳水去游泳啊!”
我惊叹着这个构造如此巧妙的天然娱乐项目,居然也有些心痒,我们四下里扫视了一遍,发现要想从现在这个隆起的坡台正常走到下面,还要绕一圈好远的路,小王爷提议,不如学习越南人的方法,大家一起打个滚儿多快好省的从哪跌倒就从哪再跌下去喽?
不过我们稳重的队长可没有那么大的玩儿心,大家拿出攀岩绳牢牢地固定了一大丛羊角树,沿着耗子翻滚而出的痕迹,倾斜着向鱼眼池滑了下去——
这个池子的面积非常大,与岛屿四周的淡蓝色不同,散发出很炫目的一层宝石蓝光晕,如果真的把它比作一只眼睛,那晋卿岛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了。
由于鱼眼池是岛上唯一的淡水来源,难怪这些羊角树会如此集中的生长在池水四周,我们脚踩的这个斜坡上也全数被密集的植被占领了,幸好是没有直接翻滚下去,那些枝条一路抽打在皮肤上会很痛的吧……看来那几个越南鬼子也是头一次登岛,这里可是我们中国三沙市的领地啊!
不过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冬冬为什么会跟越南鬼子搭上线,而白舒洋又是怎么允许杀夫仇人在自己的船上跑来跑去的?我对越南人也没什么好印象,怪人在台风那夜的失踪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原因呢!
我们已经降落到坡度很平缓的底层了,途中还能见到几只懒洋洋晒太阳的野猫,鱼眼池近在咫尺了,它在太阳底下散发出宝石一样光彩夺目的蓝色,让人简直移不开目光。精力一分散,我脚底就有些打滑,目测了一下距离,我干脆也不慢吞吞的站稳挪步了,就顺着惯性松了手,碾压着几从灌木就滚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杭州的医院躺了那么久,体重增加了,我的身体比想象中滚得远多了,就像一个铁球冲向了磁石一般,根本就刹不住冲向鱼眼池的闸!我天旋地转的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咕嘟咕嘟一阵气泡冒出,我的身体就已经沉浸在鱼眼池的碧蓝水波中了!
这里的水质非常清澈,我睁开眼睛也不像在海里感觉那么刺痛,阳光透过晃动的水面投射到池底,洒下一大片斑驳的光斑来。我看到底层还沉没着不少在光影之中投下奇怪轮廓的东西,大概是水下的植物?隐隐约约的我还看到一只生了很严重锈迹的车轮,是很多年前某个渔民的小推车掉下来了吧。
我张开双手放松身体,由着那股自然浮力渐渐返回水面,所花费的时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可能是水质太清澈,一眼可以看到水底的缘故,我们肉眼认为很安全的水位其实也是可以致命的!
整个鱼眼池的形状的确很像一只眼睛,我没换气就掉进来,大脑有些缺氧,看着水底下的影影绰绰感觉那就是一颗眼珠子在注视着我,这应该是一条岛屿之下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大鱼在通过这个窗口,窥视着海洋之外的世界吗?
我一下子被拎出了水面,浑身一紧。
“我操,小六一你要陪葬老子还是怎么的,一头扎进去还不出来了?”
我呼吸着似乎也被晕染成了蓝色的空气,胸口却很闷:
刚才在我离开水面的那一刹那,我怎么感觉水底的阴影换了个方位?就像是一颗眼珠子陡然之间转动了一下!
不对……我挣脱开同样湿哒哒的耗子的束缚,又把脑袋伸进了水里——一切宁静照旧,看不出任何端倪来,刚才可能是水流和太阳光造成的假象吧,人家只是被叫做“鱼眼池”,怎么可能真的是一只窥探着晋卿岛的眼睛!
“你不会又中邪了吧……刚才老子也在水底下,可没看见什么陈子川啊!”耗子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渐渐回过神来,同伴们也陆陆续续赶到了池边,冬爷看了一眼这里的情况,就赶紧推着我们往高处走走。我愣头愣脑的环顾一圈发现很奇怪,斜披上羊角树为了占领水源充足的领地,都挤得跟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车似的,这池水的沿岸一圈,怎么就寸草不生了呢?
而且那些白天里似乎只会睡觉的猫咪也全都蜷缩在较远的地方,只有一只口渴的家伙小心翼翼的凑近了池水,还好像很害怕,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它飞速的舔了了几口,然后竖着尾巴特别警觉的拔腿就跑!
羊角树和野猫是晋卿岛上的常住民,它们所避讳的事情一定是有它们的道理,冬爷安顿好我们之后,也是很疑惑的搞不清原因,这里一看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啊,淡水是寻常生物在海洋中最为宝贵的东西了,躲个啥劲儿!
林医生敲了敲我们马上就要饮尽的水壶,示意不管怎样,淡水的补给可不能耽误。
冬爷搓了搓胡子,又等了一会儿确实没什么异常,便和小王爷捧着我们的锅碗瓢盆往水边走,耗子趁着一身都是水,很惬意的脱了上衣开始搓澡,还笑嘻嘻的要拉着不断滴水的我一块儿洗,我看着冬爷他们平安灌满了水壶开始返程,这才放下心来跟耗子打闹了一会儿。人啊,不能总是神经太过紧张,我觉得自己是有些敏感了,所以干什么都疑神疑鬼的,这样就比较容易疲劳。
怎么可能有大鱼藏在岛屿底下啊!
“跑……跑回来!”
正在帮我擦头发的林医生突然之间从旁边站起,声音那么大,震得我耳朵都要聋了!
“怎么了?”
冬爷愣了一秒钟,根本就不用回头,丢了手里的水壶就和小王爷一起大步狂奔!我的目光透过耗子肩膀上的纹身看到,蓝宝石一样发光的水面,突然开始朝外涌动了!
各位~以后的更新都要放在晚上,因为工作变动,我才刚刚下班回到家里,每天的睡眠时间大概只有5个小时,然后又要爬起来上班了,真是累感不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能更新的时机只有这一小会儿,好了不多说我要去码字直到深夜了,晚安!
“跑!再快点!”
我也跳了起来,比林医生的声音更大!鱼眼池的水在一眨眼的功夫后,就已经不是“向外涌”,而是“喷”出了一道巨浪!
“我日……”冬爷一个大跨步,终于是冲回了我们身边,他和小王爷都没来得及回头看呢,这一看,就发现那道池水中忽然喷薄而出的巨浪已经高达至少五米了!蓝色的浪涛波动中我感觉还藏了个什么东西?
不会是……岛底下的大鱼跳起来了吧……
而且更可怕的是,我们眼看着一块非常沉重的圆盘从浪头最顶上高高的飞了起来,借着那股冲力甩出去很远很远的距离,重重的砸在了某片灌木丛上!
我从空中看清了它的轮廓,那不是我在水底下看到的那个脱落的车轮吗?!它其实没有生锈的太严重,只是上上下下缠满了水草和苔藓罢了。和车轮一同飞出去的,还有其他的一堆乱七八糟看不清楚的杂物,总之水底鱼眼上覆盖着的垃圾这会儿全都如数被清理出去了!
也就仅仅几秒钟的功夫,浪头就像力气散尽似的,失去了支撑急速的从半空中坠下,“唰啦”一声重重地打在池水沿岸寸草不生的岛面上!
简直像下雨一般,迸溅出来的池水将我们呆站着的五个人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林医生是白帮我擦了半天的头发了……
斜坡上原本在睡觉的野猫凄厉的一声声叫着,全都退到了更远的地方,那只小奶猫死死抱住小王爷卤蛋似的光头,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我心里一阵发慌:该不是这水有毒吧!如果仅仅是不定时爆发一次大喷泉,又有什么好躲闪的,权当洗澡了呗?
这样想着,我们却也不自觉地往后移了移脚步。刚开始根本没有什么异常,可是就在我们渐渐放松警惕之际,不毛之地上残留的那些水渍缓慢的自行流动起来,就像打碎的水银一样,一小滩一小滩相互交融在一起,最后竟形成了一个包裹着鱼眼池的完整水圈!
我们的惊讶才刚刚开始,那有生命的水圈很快就再次颤动起来,一边旋转着退回水池,一边……
一边在吞噬着那一圈沿岸的杂物!
冬爷丢下的一个水瓶,还有耗子哥扔在那儿的上衣都散落在不毛之地上,颤动的水圈像是含有吸力,带着那两样我们的东西就飞快的湮没在了蓝色的光晕之中,两分钟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鱼眼池四周干干净净,水面之上映射着艳阳的光芒,宛如一枚牢固镶嵌的宝石!
“我了个……大操!这池水是要吃东西的?”
耗子哥张大着嘴巴,赶紧狂摇脑袋抖掉一头一脸的水,我也以为接下来自己也要被吸走了,但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我们身上迸溅的池水就真的只是普通的水而已!跟着起哄的野猫逐渐消停下来,又呼噜呼噜晒起了太阳。
小王爷壮着胆子啜了一小口胳膊上的水珠,没什么变化,就是普通的淡水而已啊!
难不成那股吸力是来自于池水之下隐藏的什么东西?
我们再也不敢在池边逗留了,耗子澡洗了一半也没了衣裳,就那么光着上身跟冬爷一起飞速的拾掇着没被吸走的水壶,大家手忙脚乱的转移阵地,赶紧踩着半截斜坡尽量远离了那汪奇怪的池水。
刚才我看到巨浪在退散的时候,是在水面形成了旋转的漩涡的,这让我非常疑惑不解,那种情形其实我在日常也见过很多次,但那一般都存在于马桶抽水的时候、洗衣机放水的时候,力度再小一点的,就是水池中拔掉塞子的时候啊。
能够出现这种状况的吸力,不就意味着水的底部需要存在一个出口么?我原先以为鱼眼池的地势比较低,宝贵的淡水应该来自于雨水蓄积,或者类似于陆地上的井泉之类的地下水,可如果池底存在一个能够爆发出力量,也能吸收回力量的大口子,那么它是通往哪里的?大海里?
“谁?!”
还没刚走十来步呢,耗子哥开着开着路,突然又一声大吼,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什么东西……我操,死的?”
他费力的拨开羊角树枝,走向了一块隐约露出白色的地方去,我紧跟着后面胆战心惊的一伸头,心里咯噔一下:
浮尸!
那俨然是一具白花花的死人身躯,而且极度肿胀,像个气球一样把泡的惨白的皮肤大幅度撑开,看起来足有平常人的三倍体积!
我瞥了一眼他凸起的眼球,便吓的再也不敢去看了,只觉得胃里一阵难过,再怎么想不开也不要去投水自尽,实在是……太难看太恶心了啊!这个人一定在水里浸泡过很久很久,久到五官都扭曲变形了,还好队里的几个男人走到前面去,确定那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任何人!
他身上不着寸缕,贴身的内衣也没有,我们不禁大胆的猜测这个家伙是之前在斜坡上的灌木丛中,其中一个脱光了所有衣物的越南鬼子!
他不是稀罕这晋卿岛如梦如幻的景色,想要跳到鱼眼池里游泳的吗?怎么就变成一具死相如此惨烈的尸体了呢?
我想起刚刚随着巨浪从池底喷出来的,不晓得被甩到了哪里的车轮,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池水边的土地寸草不生,是因为每次喷发的时候,奇怪的吸力会将周边的所有物体都带进池子里。而我在池底看到的车轮刚才被喷了出来,意思是不是每一批吸入的杂物都会暂时沉没在池水底部,然后下一次喷发的时候便会吐出来呢?
那么那个越南人就是在兴冲冲的从小跳水台上冲下来的时候,非常不幸的遇到了某次大喷发,然后被吸进池底无法逃脱,就那样溺水而亡,直到下一次喷发的时候又像车轮一样,被无情的抛弃了!
耗子哥绕过尸体,又从前方捡到了受潮严重的枪支、一盒黄桃罐头、还有一个被浸泡的一碰就要烂掉的档案袋。
这些都是他们散落在池水边的东西,像耗子哥的上衣还有水壶一样,是没来得及收回来的。冬爷轻轻挑开档案袋的系绳,里面的一摞纸张已经合成了一个厚厚的白色长方体了,上面的字迹是一丁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我们有些失望,把那些东西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任何收获,耗子哥一急,干脆也用不着再把纸张装回去了,就随手往地上一丢——结果受了潮的长方体那么脆弱,一受力便从中间断裂开来,从雪白的横截面里,居然露出了一片深色的邹巴巴的东西!
林医生把它慢慢拨弄出来,我发现那居然是夹在纸张档案中的一张照片!相纸虽然起了皱褶,可幸好表面那一层好像是附着一层塑料薄膜,没至于泡烂,对着太阳一看,那是个神色非常憔悴的犯人照片。
他头发乱七八糟还沾染着血污,脸上的淤青表示他不久前才被谁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手里举着一块写有一长串编码的犯人牌号,我看着他的模样倒感觉有些眼熟——
这个犯人的目光炯炯有神,满脸的倔强,他虽然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却依然是不愿意屈服的……他……不是那南海的三位老船长之一,伍书喜吗?!
对了,他曾经嗜赌如命,还曾开船跑到周边的邻国去赌博,不仅输掉了所有的财产和船只,有一回还被挂在船帆上尊严尽失的送回了潭门。这张照片上的他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皱纹,而且照片在外国鬼子手里,背景中还有一些我们看不懂的文字,这应该就是伍书喜还没有浪子回头的时候,在东南亚的某个局子里拍摄的!
越南人干嘛要带着他的档案,跟黄雀里的冬冬上了白舒洋的船,然后跑到了晋卿岛来凑热闹?
林医生的新朋友么云说过,伍书喜从一个几乎没救的赌徒,重新改头换面,再次驰骋于南海的转折点,是他带回了那具卧室中的人鱼骨!
伍书喜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个开辟了南方航线的英雄,而人鱼的骨骼,便是某次南航的时候,他从遥远的地方带回来的珍贵宝贝,虽然至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副破破烂烂的鱼骨是属于一条美人鱼,但是至少包括他自己、包括潭门镇的居民、甚至包括我们在内,都已经是这样认为的了。
所以伍书喜手里,是真正的藏着关于人鱼线索的某个秘密吗?越南鬼子和黄雀会追到这里,是要来追寻人鱼的,因为根据白舒洋的丈夫陈子川的诡异传说,有了人鱼的肉,就可以得到一副不死的身躯!
我觉得身上有些微微发汗,伍书喜在黑大个儿的船上远航出海了,他们不去更靠南方的南沙群岛追击,而是登上了西沙群岛的晋卿岛,难道是因为西沙里也发现了关于人鱼的什么线索?
看来人鱼就在龙洞里!
此地不宜久留,看过了那具浮尸之后,我便再也提不起欣赏沿途风景的心情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那么多尘封数年的秘密全都集中在那个龙洞,我感觉有点害怕。
我绞尽了脑汁,实在是无法想象的到,那里究竟有什么事情在等着我们。
默默无言的赶了一段路,鱼眼池提供的淡水越来越少,灌木丛便也不再生长的如此密集了,大家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了很多。
我在想,越南鬼子的尸体只发现了一具,那么和他一块儿跳下去的另一个人就是侥幸逃脱了。可是他们那只队伍里的其他人呢?我们从监控录像中得知,当时的越南人在没下船前,是跟冬冬、还有几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在一起的。
看现在的情况,我认为他们已经分道扬镳了。就算冬冬只是个青涩的小黄雀,他没有查尔斯和春生经验丰富,也没有那么老辣的手段,但他智商那么高,能加入黄雀也是有着一定实力的,我觉得他怎么嫩也不会任由手下的人肆无忌惮的脱了光腚跳水玩乐啊!
黄雀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利用周围的资源,所以这里存在两种可能:一、冬冬对越南鬼子的利用结束了,所以没必要去管他们干什么,二、他刻意躲了起来,他在等待着越南这些螳螂们捕蝉。
乱七八糟的这样想着,我觉得有些阴天了。在这样的大太阳下行走,其实早就应该汗流浃背的,但是大家的脚步还算轻盈,海风越来越大的吹在身上,只要稍微出点汗马上就被海风吹走了,简直像有一台大风扇时时刻刻跟在我们后面似的,凉爽的很!
抬头看去,太阳光闪闪烁烁,不断地被乌云遮挡住又冒出来,这会儿才刚刚过了午后吧,还远远不到天黑的时候,可是四面八方的海洋看起来已经十分阴暗了。
我现在是特别害怕南海变天的,倒不是因为狂风暴雨会给我们的出行带来不便,而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往往会掀起一番大涛大浪啊!
我几次遇到奇怪的东西,都是在汹涌的海浪之中,比如见到陈子川,比如两次听到“喂喂”的呼唤,怪人掉队也是在一个海浪嚣张的夜晚……
听着大风从遥远的岛屿推动着海水冲向晋卿的声音,我是真真儿的有些怕了,自然是不会随着人的意愿转移的,十来分钟以后,如果我们不半蹲着踩在地面上,简直就站不稳当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赵村长告诉过我们,现在这个时段是南海全年之中最不适合出航的日子,因为现在正值台风季,而且最近这些天,已经到了台风最为频繁的高峰期了,大型的、小型的,短暂的、持续的,各种风暴团聚集在南海的上空,你根本就摸不准什么时间它会来个突然袭击!
大家四下张望着,我们的处境挺完蛋的,这儿比晋卿岛头部的地势要低很多,如果潮水涨上来,很有可能会被淹没到水面以下去!没有帮手,渔民们留下的帐篷庇护也没有,甚至连个突出岛面的物体都很难找到了,这里早已远离了鱼眼池,灌木丛根本就不在此处生长,更别说我们想要找到什么大树来避难!
“我操……冬爷,天要亡我,咱们现在就是几个蚂蚁裸体躺水泥地上了,要么找绳子捆一块儿,飞也一块儿飞天上去吧……”
冬爷也有些慌张,看看远方如同千军万马涌来的乌云,就知道这场风暴来临的是有多么迅速了,海水击打着珊瑚礁,说话间已经淹没了最外层的沿岸。
“只能……只能尽可能快的往那个方向赶路了。”冬爷考虑了一秒钟,指向斜前方下达了命令,“整个岛屿都是凹凸不平的,在这里往远方的视线看不到鱼尾,先到地势更高的地方躲一躲!”
“不对,先去那边。”
小王爷给绳子打好解扣,将我们五个人像蚂蚱一样拴在同一条绳子上防止被风吹散,倒灌的海水已经蔓延到了岛屿上,大家迈开腿马上就要冲刺,林医生却伸手指向了另外一侧:“去那里,那里有凸起的石头,比起被淹没,首先要找到能够躲风的地方更重要。”
天色迅速的暗了下来,两个人指向的位置全是模糊一片,我们根本就难以在这么紧急的时刻判断谁的决定更加正确!

下着雨,下了班,这辆公交车又被我承包了?﹏?!
“我日,你确定吗?这岛你又没来过,万一到了地方根本没有石头怎么说!”冬爷满脸的焦躁摆摆手,“别跟我说又是那个什么‘么云’告诉你的!他是预言神吗,什么都提前跟你说好?”
耗子早已等不及的要往前跑了,只是我们五个人都栓在一起,必须决定好同一个方向,大家才能一起移动,现在出现了分歧,要么统一思想,要么各奔东西了!往常来说,我们都是坚定不移执行队长的命令,现在林医生提出了反对意见,在这之前他所提供的信息都被一一证实是准确无误的,但这会儿真的是一步走错就要命归南海了,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机会去验证两个人的决定孰对孰错!
“老子可不认识什么么不么云的,反正跟着冬爷走准没错儿!那块位置要高的多是有目共睹的,反正比起乱跑要靠谱吧,至少不会被淹死!”
耗子不耐烦的拽了拽绳索,现在的乌云已经完全遮住了太阳,我感觉都到了不得不打起手电筒来的时候了!
“相信我。”
林医生丝毫不被说服,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他是不愿意向冬爷的方位妥协了,而冬爷也是一样,毕竟这里是珊瑚礁盘,么云说的石头到底存不存在,是要靠我们的性命去赌一把的,而且那块地方还明显的处在较低的地势。
“别他妈争了,再墨迹就被你们争死了!”小王爷把小奶猫塞进了怀里拉上拉链,“本王反正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往高处走,林哲宇你不能一个人不从就拖了大家的后腿,你包里有刀子,要不愿意冬爷来,就抓紧时间自己走!”
冬爷没说话,推了我一把,示意我拉紧背包,准备和大家一起冲刺了。
“跟我走。”
林医生却一把抓住了我,手上的力气很大:“相信我,跟我走。”
“我……”
我看看冬爷他们三个,又看看孤独的林医生,知道再举棋不定下去,就是不仅是自杀,还要害了全队的人了:“林医生,你还是别落单了,跟大家在一起吧!”
他不说话,看了我一眼,默默的从腿挂包里掏出了刀子。
冬爷见他意决,叹了口气:“……好吧,我们走了,你自己保重,希望风暴之后,我们还能见面!”
他割断了绳索独自留在后面,大风吹起了海岸上散落着的沙石,我眯着眼睛看不到林医生的表情,但他这种冰山脸,似乎是不会流露出难过的神色吧。
我并排在冬爷、耗子、小王爷的身旁开始奋力向着高处冲刺,风中的枯枝残叶漫天飞舞着,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刺痛,脚底下湿湿的,海水已经侵入到晋卿岛的中央位置了。
回过头去,黯淡的天色中林医生形单影只的只剩下了一个黑色的轮廓,我突然觉得内心里一痛。
看了看旁边三个队友,我一咬牙,拔出了陪伴我许久的军刀,从队伍的一侧一刀砍断了与他们的连接:
“冬爷,王爷,耗子哥,我不想丢下他,风暴过后,再会有期!”
“我操——”
“幺妹你!”
我突然从绳子末端与他们分开,几个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也刹不住脚。
我不想再耽误任何一分一秒放在犹豫和告别上,听着他们的声音堙没在喧嚣的风声海浪声中,我打起手电开始向着另一条道路上奔跑,大声的呼喊着林医生的名字。
在大风中张着嘴巴很呛人,我一个劲儿的咳嗽着,吐出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沙子,我没法跑,只能艰难的蹲在地上慢慢走过去,这让我非常的矛盾:如果要速度快一点,就要轻装上阵,但那样被吹走的可能性就比较大;如果想跑得比较稳,就要保持当前背包中的负重,可这样就赶不上林医生了啊!
“林哲宇——已经走了吗林哲宇——我看不见方向啊……呸呸……我都有点后悔了……”
我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这个任性的决定真是坑了队友又坑了自己,我他妈图什么啊……
“不用后悔。”
我晃晃悠悠的蹲着,一动不敢动,“咔嚓”一声,腰上断开的绳子被攀岩扣穿了过来,林医生听到我了!
“走。”
他拉我站起来,接过我的手电指示着方向,一步一步,踩着已经没过了脚背的海水,走向么云提前告诉我们的预言之地。
他究竟是哪路神人?我可以选择相信林医生,我可以因为这份信任而同样去相信那个陌生的他吗?我心里根本就没底,我只是不愿意让林医生一个人罢了。到了现在这个关头,我们俩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退路,后不后悔都是一场赌博。
到前方去试试看吧!
如果不是脚底下还踩着坚实的地面,我会一直以为我是悬在海面上行走的。
低洼地已经全部被海水占领,一丁点儿白色的地面也露不出来了。这里都如此,更别说地势最深的鱼眼池,这时候的那里想必也没了宝贵的淡水,那些羊角树灌木此刻都成为了海草,野猫们也得另寻高地躲避些时日了。
岛屿跟南海混为一体,我就像生怕踩中了没有盖子的窨井似的,每一步踏下去都十分没有安全感,我和林医生都不是海里的鱼,也不是能巧妙控制身体平衡的陈子川,一脚踏空进了海里可就永远也出不来了,由于那条绳子把我们俩栓在一起,倒是死也有个垫背的!也不知道那陈子川一个人类,即使他是死过一次的,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生活在海里的感觉,是不是和现在我们的状态差不多呢?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嫌弃过自己的身高。海水逐渐从我的小腿没过了大腿,又到达了腰部!我的个头那么矮,全队人里,要死绝对是我先死啊!早知如此,就该带一副高跷出航!不过好在,海水倒灌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想要完全把我淹没一时半会儿的还不可能,毕竟西沙那么大,整片海域同时涨起一米五的高度又不是个容易的工程,哪儿有那么多闲置的水量呢?
但是此消彼长,风却是愈刮愈大了,台风夜的那晚我没有离开小饭店的庇护,刚刚才见识到了真正的风的力量是有多么多么的恐怖,我几次脚底没站稳,就眼看要变成风筝上天去了!林医生死死拽着我的胳膊,每当感觉快控制不住了,干脆就把我的肩膀往水里按了一按——倒灌的海水倒是成了我的临时避难所,虽然水流冲的我前仰后合的,但总不至于让我的身体连水一块儿从晋卿岛起飞!再往前走走,我跟着林医生,也不知道已经到了晋卿岛的什么位置,只觉得脚底下疙疙瘩瘩的,踩上去有些扎脚。
“么云是对的。”林医生稍稍松了口气,在风中我听得很不清晰,“他记的没错,这里的确有一片石堆,只不过,那不是单纯的‘石头’,而是珊瑚礁的碎块。”
黑压压的云层之下,我们俩打着转儿,终于是摸索到了一个圆不拉几的大家伙,一摸,上面满是粗糙的凸起颗粒,空隙也有很多,跟我们脚下的地面没淹没前的材质是一样的,它们是晋卿岛不知道什么原因脱落下来的残躯!
停在这里,我跟林医生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了,大风呼啸着掠过天地之间,发出的声响听起来特别的尖锐,如果不是我们已经躲进了石头堆里,这里可以抵御住一部分狂风侵袭,我们俩这会儿应该都已经飞向大海了……
我特想坐在地上歇歇酸痛的双腿,可根本没法弯曲身体,一坐下我的脑袋就要没进水中,只能背靠着一块疙疙瘩瘩的珊瑚岩稍微调整一下呼吸。
林医生也累的不轻,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掏出绳索在石头上来回的缠绕了几道,然后把我们俩腰上的攀岩扣都牢牢的挂在了上面。被珊瑚石挡住的大风从缝隙间散成改变了方向的几股分流,林医生选择的这块珊瑚岩大约要三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除非是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否则是不可能把我们俩从这石头旁边给吹走的,么云指出的路子比想象中要靠谱的多,地面上散落的小块珊瑚岩层层叠加起来,无形之间也算是抬高了这里的地势,至少原本快要淹没到胸口的海水,现在退回了大腿。
海浪和狂风拍击在背后珊瑚岩上的声音非常之大,我努力想张望一下相反方向的高地上,三位队友的情况如何,但是目光可及的范围仅限于前方几块形状有些怪异的岩石,远处的天空闪烁了几点刺眼的亮光——雷雨又要来了!
我的心情从来没有那么那么的糟糕过,我和林医生被捆在大石头上,连动都不能动,腿都泡在海水里起皱了,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着即将降临的雷电和大雨,这感觉……完全就是奥林匹斯山的普罗米修斯,在接受着上天的刑罚啊……
默数了五个数,远处的雷声才爆炸一般从天空中响起,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就听不见林医生在旁边嘚啵嘚啵的说些什么了。虽然被折腾的半死不活,但我觉得这里至少还是安全的,冬爷他们选择了自己眼睛的判断,可以肯定的是那里不会留存积水,但是这样狂妄的大风得怎么去抵挡呢,三个队友难道就那么相互牵制着蹲在光秃秃的高地上吗?他们的处境一定比我们更加狼狈,一会儿大雨将至,我都不敢想象晋卿岛会变成怎样的一副惨状。
“轰——”
毫无防备的,一声惊雷从我们头顶炸开,吓得我简直魂都飞出去了!紧接着密集而硕大的雨点就狂轰滥炸起来,它们从高空砸到身上,能感觉得到那重量打的我的脸颊生疼!我捂着被震得耳鸣的耳朵,感觉声音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续起来——
咦?那不是耳鸣,而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响吧?
这么说从雷暴雨刚刚来临的时候,就一直存在着这种长鸣了?那难道是……
我靠,那不会是船只上的汽笛长鸣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