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老点一点头,又问,“不知教主对《易经》是否有所研究?”
周远摇头,道,“只略微通读了一遍,大部分都看不懂。”
应长老说,“这《易经》乃百经之首,大道之源,深奥隐晦,艰涩难懂,古往今来,鲜有人能得窥其堂奥之十一,各朝各代的注解通释,无论义理象术,多误入歧途。丐帮先辈遇上神人指点,才侥幸得传其中玄妙的武功,可是帮主你却可以无师自通,自悟真谛,难道帮主还不愿意相信自己此生绝不是芸芸众生,蓬蒿之辈吗?”
应长老这番话又说得周远低下头去,沉思起来。如果这降龙掌法的确是《易经》里的武功,而自己领悟的量子内力是驱动降龙掌法的正确方法,那么这是否说明可以从《易经》之中找到量子理论的佐证呢?或许几千年前早就有高人创立了量子学说,写入了《易经》,自己只不过是碰巧又重新发现了一遍而已。
应长老见周远默然无声,心中猜度他已经开始动摇,便又再略略提高了些语调说道,“教主,不要犹豫了,你之所以今日今时出现在听琴双岛,听琴双岛之所以在这几日里有太阳星辰,你之所以能够领悟降龙十八掌的奥义,全都不是偶然,而是千年之前就已经约定好的命运……”
周远抬起头来,困惑中带着些许的无助,“命运?应长老,如果这是我的命运,那么作为最后一位教主,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呢?”
应长老听到周远第一次愿意用假设性的方式问及自己的使命,心中一喜,但是他脸上的神色却黯淡了下来。自应长老将周远引来玄机谷,他一路上从容不迫,有问必答,面对周远的怀疑,嘲讽和诘问,他都沉着应对,渐渐已经让周远开始变得不再像最初那么的抗拒,然而此时,他却第一次显露出了不确定。
“教主,不瞒你说,属下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应长老面露惭愧之色,就好像一个戏院老板在一出戏唱到了高潮却突然没有了下文时的表情,“每一任教主转生时的使命,只有我教同时代的传教长老才知道……”
应长老说完看了一眼周远,发现他眼神空洞地回望着他,似在等他进一步解释。周远知道魔教长老的名号,但是对于他们具体的职责,却一无所知。
“执、传、施、谛、镇五长老里面,以传教长老的职责最为特殊,”应长老于是解释,“其余四长老的职责简单明确,新教主转生之时,他们须即刻汇集到教主身边赴职,执教长老统领教中日常行政事务,施教长老实施教主的各项命令计划和对外行动,谛教长老宣化教理,发展教众,镇教长老,也就是属下,负责本教防务。如若在教主虚位期间,某长老的传递断绝,则新教主可以重新任命。唯独传教长老,独来独往,隐于世间,从不与教中任何人接触。如果传教长老有生之年里发生教主转世,他会单独秘密晤见教主一次,授以机宜,然后再度归隐,挑选后人,传递衣钵,以待下一任教主。”
周远听完这番解释,缓缓地开始摇头,“应长老,你说的这些实在太不可思议,我没办法相信。这世界上的事,一年半载之后,恐怕就无法预见,我最近所经历之变,更是几日之间,就恍若隔世,你要让我相信有这样一个可以延续到千年以后的大计划,大使命,实在是不可能。”
“可是教主,我教确已星火相传近千年,之前十六任教主转生更迭,皆一一应验,”应长老的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些焦急,“前教主李天道裸身现于扬州闹市,时间情状,和预言也完全一致。”
关于李天道当年披发裸体,众目睽睽在扬州的市中心突然出现的奇事,周远当然是听说过的,但这是否和魔教的传教之书里的转生预言相符合,他就不得而知了。
“应长老,”周远仍是对他摇头,“我还是无法接受你说的这些,我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燕子坞校船船夫被入侵者射杀,我们不识路径,才误入听琴双岛。那些入侵者发暗器杀害船夫,完全是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而运用的残忍手段,而不是因为受制于一千多年前的预言才那样做。这些阴差阳错,只是出于偶然。如今我校的学生和老师都身中剧毒,被人挟持,应长老,恕我现在必须要告辞,返回燕子坞去救援我的同学们……”
周远顿了一顿,又说,“如果应长老真的认识我父亲,还请告诉我他的死因,以及杀害他的凶手。”
应长老听着周远前半段话时,脸上焦急之情更盛,后面听到关于燕子坞被入侵,师生中毒时,却立刻陷入思索之中,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应长老随即又说,“教主,这世界上从来都只有看似偶然的事情,却没有真正偶然的事情,万事万物其实都因果相系,大到武林气运,小到男女姻缘,冥冥之中,皆有安排。”
周远听到“男女姻缘”四个字,思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游离了出去,他想到了王素,心中又是一阵刺痛。燕子坞那么大一个岛,王素偏偏来到语嫣楼后面的那片湖滩,与他相遇,这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可是如果两个人并没有真正的缘分,却又让他们相遇,这冥冥中的安排又是何其残忍?
周远咬一咬牙,努力将脑中的思绪拽回到当下,说道,“应长老,如果一切都已冥冥中安排,你更不必在这里劝我了,如果我真的命中注定是你们的教主,不管我如何心存疑惑,百般抗拒,最终还是会成为教主,不是吗?亦或我现在的犹豫迟疑,也是冥冥中安排的一部分也未可知。”
应长老一听这话,心中不得不佩服周远。普通人说到命运这样玄妙的东西,大都诚惶诚恐,作不可知状,可是周远却仍思路明晰而敏锐。
应长老摆手道,“教主,这话并不完全对,知天意,亦要尽人事,否则就是有违天道。驻波亭乌龙入云时,这么多人出去寻找,偏偏让属下遇到教主,将教主带来此处,这本就是天意赋予属下的使命,属下必须要尽力而为。教主,你可知道,我本不必带你来这里。向新转世的教主讲述本教沿革,教义,传达使命是传教长老的责任,可是谁也不知道当代的传教长老在哪里,甚至是否在三十年前的清洗中遭遇意外。而那施教长老骆一川暗地里已经起了谋逆之心,企图趁教主新转世,立足未稳时将你刺杀,自己取而代之,然后重出江湖,联合我教各地隐匿的教众,向各大武校复仇。教主刚才提到燕子坞被下毒挟持,属下猜测,这样的大手笔,只怕是我教的执教长老崔敏虬策划的!”
“执教长老?”周远问,“可是执教长老不是和当年李天道还有左右护法一起被杀的吗?”
应长老点点头,说,“执教长老死前已经选定了后继之人,就是崔敏虬。各大武校对他同样也是一路追杀,他奋力死拼,才逃进岛来,当时还有五个武校里的高手,跟着他进来了听琴双岛……”
周远听到这里,立刻问道,“他们是谁?”
“三男两女,”应长老回答,“我认识其中三人,他们现在在武林中只怕都是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了吧。”
应长老看到周远迫切想知道的眼神,不敢卖关子,立即说,“教主一定知道慕容迟,黄毓,还有柳依吧?”
周远不由地“啊”了一声。黄毓教授来过鬼蒿林,是肯定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慕容校长和柳依仙子那时候也一起进来了这听琴双岛。如果这次下毒和劫持的事件果然是那崔敏虬策划,只怕和当年发生的恩怨有不小的关系。
应长老见周远对这事兴趣甚大,心中后悔刚才不该随口提及,他说道,“教主,这些往事,我以后有时间再讲,眼下我们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应对……”
周远当然更想知道黄毓教授他们那时候来听琴双岛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应长老已经继续说道,“教主,刚才在驻波亭如果是骆长老先找到你,只怕他已经对你下了毒手。不瞒教主,他作为施教长老,在教里的地位本就比我高,而如今教中大多数人也都跟随他。他们之中许多都在听香水榭遭到毒攻的时候,失去了妻子儿女或者朋友弟兄,看到亲朋好友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们心中怨恨实深,骆长老主张出岛找各大武校复仇的言论因此颇得人心。属下苦劝他以本教传代的大事为重,他却视我为异己……刚才我在庭院里杀死的那个丁教使,就是骆长老手下专门监视我的心腹。他们回来发现丁教使的尸体是迟早的事情,恐怕不久也会找来这里……请教主再莫迟疑,办完最重要的事情后,我立刻护送教主到安全的地方去。”
周远见应长老无比急切的样子,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心思来讲述二十一年前慕容校长他们来听琴双岛时发生的往事。周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应长老,那你说的这最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应长老见周远终于相问,立刻说,“属下听上代镇教长老,也就是我的师父说过,我教的最后一位教主,将在玄机谷里取得《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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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册?”周远问,他想起萧哲昨晚详细讲述了有关《慕容家书》的传说,可是他并没有提到这家书还分为几册。
应长老从周远的话里听出来他必然已经知道《慕容家书》这回事,便说,“教主,传说《慕容家书》当年被阿碧姑娘装订成了四册,第一册是一部预言集,记载了之后一千多年里将要发生的事情,这便是我教的传教之书。第二册是一部武功秘籍,记载着慕容公子对武学不断深入的认识。第三册是一部哲理之书,收录了慕容公子对天地四季,生死兴衰的思考。而最后一册,据说收编的,都是慕容公子在他最后的人生游历中写下的感悟,那些,是有关于世间万物最终极的真理……”
“这传教之书,由本教传教长老世代相传,”应长老继续说,“武功秘籍与哲理之书,则在教主手中传延。李天道教主十一岁时,在这听香水榭的山岩间玩耍时,无意间来到这玄机谷……”
“按照你一贯的说法,”周远忍不住打断他,“这不叫无意间,而是冥冥之中注定。”
“教主说的是,”应长老连忙行了一礼说,“李教主是真命之身,冥冥中来到玄机谷,走入这个历代教主归天的洞中,从二百四十六年前离世的上代教主尸身之后的一个密闭的壁龛中找到了《慕容家书》的第二、第三册。李教主起初只是好玩,将之当成玩具藏在房中翻看,到他二十一岁时,突然醍醐灌顶,悟出书中真义,奇迹般地离开了封闭中的听琴双岛,出现于扬州闹市……”
周远微微点一点头,心想难道说李天道在扬州裸体乍现,竟是因为从一个异元空间穿梭而来?
“如今《慕容家书》中间的两册,已经在三十年前的混战中失落,”应长老接着说,“据崔敏虬长老说,这两部书,是被慕容迟黄毓还有柳依他们三人夺去了……嘿嘿,所谓武林名校,诛乱降魔,弄到最后,只是为了抢夺武功秘笈!”
尽管这话萧哲已经说过,可是周远再次听到时,仍感到震惊。假设这是事实,而安护镖局的幕后的确是崔长老,那么这次他突然对峨嵋和燕子坞动手,只怕还怀有抢夺《慕容家书》的目的。
应长老料想如今慕容迟和黄毓很可能是周远的师长,怕他反驳,赶紧继续说道,“可是《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千年以来,从未现于江湖,根据预言,只有教主你,才能够在此时,于这玄机谷里取得。”
周远停了一会儿,等确认应长老已经全部讲完后,说道,“应长老,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已经证明了我不是你们的教主。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获得这《慕容家书》,应长老,非常抱歉,我帮不了你……不过,我还是想问,关于我父亲……”
“教主,你这话说得太早了,”应长老第一次打断周远说话,看样子,他已经真的非常焦急了,“据属下观察,这玄机谷中,最有可能存放着《慕容家书》最后一册的,就是那神台。”
应长老说着朝周远身后的百丈高台一指,“请教主随我上去查看,属下相信教主一定能够触发神机,让慕容家书的末册重现江湖……教主,我师父曾对我说,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领悟那最后一册书上玄机的人,而教主只有领悟了其中的奥义,才会知道你此生的使命。教主的使命,对整个武林,乃至对整个天地间五洲四海,都会有极其极其重要的影响……”
应长老看了周远一眼,又说,“如果到时候教主真的一筹莫展,无法实践预言,那么就算是老夫错认了周公子,至于我说的关于你父亲死因之事,便也不再有意义了。”
“应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远忙问。
“教主,我并不认识你的父亲……”应长老解释,“我只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一个企图将我教末代教主的生父在年轻时代秘密杀害、从而破坏教主转生的阴谋……如果你不是教主,我所知道的,自然与你无关了。”
周远明白了应长老的意思,沉重地点一点头。
“教主,你从燕子坞的学堂里已经一路来到了此地,又听属下苦口婆心地劝解了这么久,这神台只是咫尺之遥,你只须登上台去,查看一番,便或可知天命,教主真的就不愿意答应属下的请求吗?”应长老此时向周远深深一揖。
不管应长老刚才讲的事情对周远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他话说到这个地步,周远也终于有些动摇了。他最后犹豫了片刻,说,“好吧,我跟你到那高台上去看一眼。”
应长老听到周远终于应允,脸上立刻现出高兴的神情。从开始的不露喜怒,到现在的喜形于色,应长老似乎渐渐的变了一个人。他转过身去,不让周远看到他眼睛里发出的兴奋的光芒。
应长老带着周远绕回到高台的正面,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周远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条至少有四十五度的陡峭的石阶路,开始迈步往上走。
这近百丈的高台,差不多有两三百级台阶,周远缓缓上行,应长老离开约十步台阶,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后面。越往上走,地面和山谷边上的火炬、油灯逐渐变远,头上黑暗的穹顶开始慢慢地笼罩下来,周围在谷中穿梭旋绕的风也渐渐强烈起来,隐隐间开始有了低微的呼啸声。
但凡是成规模的宗教,在宏旨、宣教的场所,往往建有雄伟高大的庙堂神殿,利用建筑的恢宏来震慑人的心魂,使人感到自身的渺小,譬如少林寺的大雄宝殿。还有的干脆直接将宗教的本部选址在风景奇绝,恍若世外的地方,利用自然来使人产生敬畏,譬如丛林叠嶂,三峰翠秀的武当幽谷。而这玄机谷的高处,既无特别的建筑,也没有别致的风景,可是凭着周围这如真似幻的微光摇曳和仿佛触摸不到边际的苍凉空旷,却也让周远感到一股悚然的凉意,如沙漏虫噬般,侵入了他的心灵。
这种悚然的凉意让周远暂时忘却了刚才听到的种种荒诞不经的说法,而将他的心神收束在眼前的这片愈来愈浓的未知里。
大约一刻钟后,周远终于走到了高台的顶端,阴冷微湿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仅存的微弱光线刚够他看清台上数步之内的情形。
三尺见方的高台周围是一圈半人多高的石栏,地面上铺着黄色的土,相比外部四个斜面上显露出来的泥土,颜色要微淡一些,似乎是在高台筑成之后特别铺垫上去的。台中央立着一块一丈多高的青色石碑,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应长老此时也上到了台上,他垂手立在石栏的边上,默默望着周远。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高处时起时息的旋风,还是因为内心按耐不住的情绪。
“应长老,这里非常黑暗,你可否点燃火把为我照明?”周远问。
应长老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犹豫了一刻,说道,“教主,据说这高台之上有个奇怪之处……就是无法点燃任何灯火。我看底下的光亮尚能映照些许上来,请教主将就一下吧。”
周远听到应长老说无法点燃灯火,首先想到的就是这里或许空气稀薄,但是他感觉自己呼吸仍然自如,没有什么困难。另外,虽然台上不时有一些古怪的冷风从不确定的方向吹来,却也没有强劲到可以吹熄火把。
但是周远看应长老也的确没有带着引火之物,便也只能作罢。他走到石碑近处,仔细看去,发现碑上面用熟悉的字迹刻写着“燕子坞主人于此封闭听琴双岛”十三个大字。
周远不禁深深吸了口气。这字迹和听香水榭崖刻,还有驻波亭匾上的一样,毫无疑问是慕容复的手书。原来,这里就是他不可思议地将听香水榭和琴韵小筑两岛变成一个只进不出的奇异空间的地方。不管关于魔教传承的说法是多么荒谬,也不管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慕容家书》这样一本奇书,这吞噬一切,连雾气都无法逃逸出去的“鬼蒿林”却是真实无比的存在。如果这真的是人力所为,而非上天的造设,那么慕容公子是领悟了何等莫测的妙理玄机,才可以做到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而这种领悟如果被别的人获知和掌握,那么他在覆手之间将可以施发出多么巨大和可怕的力量!
是否这就是那么多人想要来争夺这《慕容家书》的最终原因?
周远一边思索,一边绕到石碑的背面,凑近了观看。
和他预计的一样,石碑的后面并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刻写着三排简短的数字和符号。周远看到这些符号,立刻想到和之前在神堂的墙壁上看到的非常相似。
他转过头去,询问道,“应长老,刚才下来秘道之前我曾在神堂的墙上看到许多公式和符号,你必定知道它们所表达的意思吧?”
应长老一直观察着周远的行动,看到他转到石碑后面仔细端详,一颗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听得他出口想问,心中略凉,说道,“教主,属下并不知道。在孤鸿岭总坛的神堂里,李天道教主当年亲自刻下了许多式子字符,我等虽不解其意,但终日进出其间,许多数字图符却也都铭记在心,后来在听香水榭岛上建神堂时,我和其余的长老、教使们根据记忆,把那些符号也都一一刻在了堂壁上……”
周远听了心中叫苦。他先前短暂地浏览过神堂墙壁上的那些符号,完全是一筹莫展,不知所云,原本期待应长老知道它们的意义,或者至少能给出一些启发性的线索,现在看来,不仅应长老他们都不解其意,神堂内刻的那些符号还都是凭回忆想出来,弄不好本身就不是按照正确的顺序刻下的。
“可是教主,”应长老接着说,“这些符号的确就是慕容公子当年用来书写他所领悟的世间真理的语言,根据传教之书,只有我教的历代教主才能够看得懂……教主,你明白了碑上的那些字符是在讲什么了吗?”
应长老问的时候眼光中满是期待。
周远摇了摇头,说,“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知道神堂墙壁上符号的意义,恐怕只有收集足够多的关于这些字符的信息,才有可能慢慢研究出那些数字和公式表达的意思吧。”
“不过依我看,这些字符未必能够提供关于《慕容家书》最后一册的信息吧。”周远接着道,“我的感觉是,这些公式,可能揭示的是关于自然力的一些特别的性质……”
这当然只是周远的一种猜测,或者说是一种直觉。周远好多年都浸淫在武学理论中,而一切武学理论都是以对自然力性质的描述和解释为起点,所以对于这方面的数学,周远已经培养出了相当的敏锐。不过,如果这碑上的公式果然是对自然力的描述的话,那么一定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描述。周远在布郎屋里悟出的新理论,虽然也对自然力的本质做了量子的假设,但是量子理论本质上只是对张三丰理论的一种“叛逆”,可是这石碑上的公式,感觉上有可能要颠覆自黄裳以来对自然力和内力关系的认识。
应长老看着周远,眼中的希望渐渐黯淡下来。他对自然力究竟是什么性质并不感兴趣,他也不希望周远来到这高台之上,仅仅是为了满足他对于某个学术问题的好奇。应长老要的,是周远尽早地接受自己教主的身份,并如传教之书预言的那样,在这里找到《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
“教主,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暂且将那些公式放一放,”应长老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慕容家书》。”
周远叹了一口气,说,“应长老,这我就只能尽力而为了……我看这台上的土似乎是后来专门铺上去的,如果《慕容家书》真的在这台上,会不会埋在这石碑的附近呢?”
周远说完,蹲下去,试图去挖开石碑后面的黄土。那些黄土很松,周远几下,就挖到了数寸之下。
应长老的脸上此时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想说什么话,却欲言又止。周远在石碑的后面翻挖了一会儿,又转到石碑之前俯身挖掘起来。
应长老终于忍不住,说道,“教主,属下认为,《慕容家书》埋在这土下的可能性不大,传说这最后一册只有教主你能够找到,恐怕不至于放在如此明显之处吧……骆长老和他的手下随时都有可能找来这里,教主你还是再想想……”
应长老话没有说完,蹲在石碑前的周远突然发出“咦”的一声,应长老立刻就收住了声。
只见周远缓缓站起来,转过身,手里握着一本沾着泥土的薄薄的书册。
“啊……教主,你……真的找到《慕容家书》啦!”应长老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激动的高亢和颤抖。
周远的脸上也露着兴奋的神情,他轻轻地拍掉那书册上的黄土,仔细观看起来。周远往后连续翻了四五页,然后轻轻地将书册合上,脸上带着一份怀有这宿命感的喜悦,说道,“应长老,果然如你所说,我在这里找到了《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最重要的事情现在已经完成,你快带我从安全的地方离开这里吧……”
应长老望着周远,满脸的皮肉都扭曲成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他之前已经来了不下几十次这玄机谷,这神台上的每一块地方他都挖下去过至少十尺,连半页残纸都没有找到过,可是周远竟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就挖出来了《慕容家书》的末册。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宿命?这本奇书本就平淡无奇地藏在这台下的土中,可是肉眼凡胎却只能视而不见,非要等到真命之身到来,它才会现世?
应长老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既像是喜悦,又像是紧张。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说道,“恭喜教主找到神书,正式得承天命!”
周远摆一摆手,说,“应长老,你起来吧,现在情况紧急,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谨尊教主之命!”应长老说,但是他跪在那里,却没有马上起来。过了一会儿,应长老才又带着些犹疑说道,“教主,原谅属下有些过度激动。自三十年前我教崩溃,我便逃到这孤岛之上,与世隔绝,苟延残喘,含悲忍痛,度日如年。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等到教主重生,神书现世……没想到老朽竟有幸陪在教主身边,目睹这一幕的发生,属下也不枉这三十年的苦熬啦!”
应长老说完这些,身体伏得更低,又说道,“教主,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这《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乃是流传千年的奇书,蕴含着真知大道。属下这样的愚钝之辈,自然看不懂这样的天书,但不知教主是否能允许老朽将书捧在手中,摸一摸那纸卷,闻一闻那书香,老朽也就不枉此生了。”
周远抬起头,冷冷地说道,“应长老,既然这书只有我能够看懂,对我教又是如此重要,我看还是不必了,请你前面带路,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教主说的是,”应长老立刻说道,“恕老朽痴心妄想之罪……”
“应长老对这样一本神书有所好奇,也是很自然的,”周远说,“何罪之有……”
周远刚说道这里,突然只觉得面前一阵令人窒息的内力逼来,两股强大的力道,一股自下而上击向他拿着书的左手,另一股则带着一个弧度弹向他的侧面。周远临敌的经验本来就很不足,又是话说到一半遭到偷袭,顿时手一松,整个人被斜着击飞,竟从那高台的石栏上翻了过去。
应长老一个起落,已经将周远手中的书稳稳接到了掌中。
应长老喘息着,他可以听到自己心脏如野兔奔突般地跳动。刚才那又狠又准的一击,其实并不需要消耗他太多的内力。他此刻如虚脱般的喘息,是因为刚才那一瞬心中极度的紧张。
毕竟,他是在朝一个传教之书中预言为真命教主的人动手。应长老感到一阵阵的冷汗仍从自己的背脊流下,他不知道杀死这位预言中的末世教主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将会如何改变历史的进程,他更不知道今日所做之事是否会令他遭受天谴。
但是应长老狠狠地咬紧了牙,刚才所做之事,并不是他一时冲动,而是多年的计划。他现在终于已经夺到了《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找到那个接头之人。
应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书册拿到眼前,一看之下,却不由“哎呀”大叫了一声,眼前一暗,几欲昏倒。
那薄薄书册的封面上,模糊地用古篆写着“降龙十八掌”五个字。
应长老急急翻开书页,发现这本书明显不久之前刚被水彻底浸湿过,完全不可能是刚从黄土里挖出,里面的字迹大都已经完全模糊,根本无法辩认。
应长老仰天大吼一声,提起真气,发疯般地从高台上奔下。他绕着高台转了三圈,可是却找不到周远的尸体。
应长老双手紧握,抬起头望着那隐匿在一片未知黑暗中的高台顶端,一股恐惧渐渐袭入他的心里。
他分明看到周远被他一掌打出了围栏,而这高台四壁光滑,并没有抓手或藏身之处,而从这么高的空中摔下,应该绝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是周远就这样不见了踪影。
应长老回想周远在石碑前挖土的情景,他一定是在背对着自己时偷偷将衣服里的这本“降龙十八掌”混入了土里。他想起周远和自己谈话中表露出来的逻辑和思辨能力,知道这个年轻人远比他以为的要聪明和机智。可是不管怎么样,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就这样从这玄机谷中消失了呢?
应长老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心中充满了失望、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惶恐。
(二十五)
王素、周云松、章大可、毛俊峰还有季菲五人在木屋中一直躲藏到傍晚时分。
那里像是魔教卫队就寝的地方,所以白日里并没有人进来。章大可寻到一个四周无人的机会,悄悄地挪到厨房里,从怀内摸出一包药粉,撒在灶台上的大锅和旁边的一些罐子和碗里。周云松在一旁保护着他,因为他的伤依然很重。
作为药理系的高材生,他随身总是带着一包“九死还魂丹”,这是一种疗伤圣药,他刚才已经服用了一些,总算已经略微恢复了一些功力。另外,他也总是带着少量的“六神麻沸散”,这是一种从神医华佗当年发明的“麻沸散”改进而来,是一种无色无味的麻醉剂。
严格意义上说,朝廷律法禁止任何人携带毒药和任何性质的迷药,但是“六神麻沸散”一来是燕子坞独家的配方,二来因为具有外科医用的功能,所以并不在禁药的名单上。
周云松扶着章大可轻手轻脚地回到大屋里,朝守在门边的王素点了点头。
“大可,这剂量大概够多少个人,能维持多久?”毛俊峰在一旁轻声问。
章大可皱着眉头,苦笑了一声,说,“这药我只在上学期的实验课上试用过一次,没有太多的经验,关键看他们会在锅里做多少人的饭吧。我把所有的药都撒在米袋里,抹在锅子和碗上了,不过这些魔教的人内功都不弱,如果二十个人以上分食,大概只能麻倒不到一刻钟吧……”
“一刻钟应该就够了,”王素说,“等药性一发作,我们就去救张塞。”
“然后……我们就离开鬼蒿林吗?”季菲问。她问完这话,脸上禁不住一红。
季菲的情绪已经比先前好一些,尽管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少女,但毕竟从小习武,性格中还是有一些坚韧,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关头,保卫学校,拯救同学的道理她也很清楚,因此她不想让人觉得她一门心思只想逃出这鬼蒿林。
当然,周云松毛俊峰他们其实和季菲一样,心中都存着担忧。刚才如果不是王素坚持,恐怕大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冲出魔教的领地,尽可能快地逃离这个岛,逃离这片恐怖的鬼蒿林。
“接下来怎么办,要看张塞怎么说,”王素转过头对季菲道,“也许是黄毓教授的计划有变,我们也要相应行事。”
季菲“哦”了一声,点点头,但看得出来,她心中还是保留着疑虑。
其实王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中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黄毓教授明确说过听香水榭岛十分危险,事实也证明果然如此。她和周远如果不是因为极端的侥幸,现在不是已经中毒,就是已经葬身水底,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黄毓教授会让张塞一个人来这里。另外,黄教授自己现在又在何处?
“我们离开这鬼蒿林,需要阳光的指引,”周云松这时候说,“所以,最早大概也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王素点头,表示赞同,但她随即又说,“听琴双岛这两天的夜晚,会出现星辰……如果周远在,或许能够通过换算,在夜里同样找到出去的路。”
王素说完这话,周围一片静默。周云松和毛俊峰偷偷地对望了一眼。
之前众人刚乘舟漂入鬼蒿林时,当时还是以丁珊样貌示人的王素和周远之间就表现出了明显的默契。周远落水时,丁珊是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相救的。刚才在院子里,王素的迟疑不决,不愿离去,也是颇明显。那时,她可还不知道张塞被魔教捉住这事。
如果只是那个貌不惊人的丁珊,周云松他们多半会认为她是对周远产生了情愫。尽管在他们的眼里出身卑微,前途暗淡的周远不值一提,但是有人偏偏喜欢他那一身的书呆子气也不是绝无可能。然而丁珊实际上却是江湖上的人气偶像,慧美双绝的王素,这就让他们非常的疑惑了。后来发生了周远冲出来打出亢龙有悔,魔教长老跪到地上称他为教主的诡异事件后,毛俊峰他们都暗暗觉得,王素一定是知道某些他们不知道的关于周远的信息,因而故意要去接近他,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因此他们都不敢接口,不知道王素提到周远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王素见众人突然都不说话,用捉摸不定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又是一阵后悔。她正踌躇该如何解释,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朝着屋子的方向传来。
五个人立刻各自躲避。周云松他们已经都取回了兵器,各执刀剑、暗器,紧张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三个人慢吞吞地走进了灶房间内。其中两个身穿土黄色布衣,挑着两桶水和一担菜蔬,他们放下挑子,分别开始淘米洗菜,应该都是为魔教摘菜烧饭的村民。另一个则身穿魔教黑袍,系黑带,腰里佩着长剑。他搬了张椅子坐到门边,不时来回在灶台和门外两边探看,既监视那两个村民,又警惕着寨门方向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就生起了火。两个村民切肉剥豆,手法非常的熟练,渐渐地,灶台上就弥漫出蒸饭煮菜的香味。
周云松、章大可他们自被抓进来这里,一天多来吃的都是残羹剩饭,刚才在这屋中躲了一下午,腹中都饥饿万分,却只能强自忍住。好在那“六神麻沸散”无色无味,烧菜的村民没有任何怀疑,就直接把米和菜都放入了蒸锅和炒锅。
王素躲在一个大橱柜里面,静静等待着,心中怀着忐忑,她知道虽然麻药已经被下入了饭菜中,这个计划还是有很大的风险。因为如果做饭的村民,或者少数魔教的人先行尝试的话,晚饭里被下药的事情就会露馅。如果魔教上下再展开一次搜查,只怕他们就无处躲藏了。王素唯有祈愿魔教内部有一齐就餐的习惯或者规矩。
大约两刻钟之后,其中一个村民分别揭开几个锅子查看了一番,然后对那佩剑的魔教成员说,“教台大人,饭菜都好了,给长老们的酒菜也都备好了。”
那教台点一点头,从门后取出一个黄铜铸成的小钟,和一个铁锤。他把钟挂到朝向庭院的门上,然后有节奏地用锤子击打起来。
山壁的石屋中和神堂里很快陆续涌出来许多魔教成员,另外还有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村民,其中一个就是一直给周云松他们送饭,之前差点被王素用“芷若汀兰手”击中的老头。
厨房里的两个负责做饭的村民拿出一叠大碗,开始往里面盛入米饭和荤素小菜,分发给魔教的成员。老头和另一个村民分别拿起台上两个大托盘,上面共有七八样小菜和两个酒壶,应该是给长老和其余地位较高的魔教头领们食用的。
王素躲在橱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从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来判断,似乎大部分的魔教教众都已经过来用餐了。只要能够麻倒他们中的大多数,计划就有成功的可能。
王素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只等着第一个人被药倒的声音。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突然从寨门外,传来了“砰砰”击打的声音,在这静谧的黄昏山谷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庭院里面顿时哗啦传来了一片放下碗筷的动静,然后是刀剑出鞘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有人匆忙中不小心失手打翻碗盏,瓷片碎裂的响声。
王素心中懊丧,气得想用手捶橱板,眼看这些魔教教徒们就要服下迷药,却在这节骨眼上被扰乱了。
一些人高叫着“快去禀报长老”,另一些人已经提着兵器,跑过山谷间的菜地,冲到了寨门口。
周云松大着胆子,从藏身的地方悄悄出来,侧身凑到窗前,观察外面的情形。只见那些魔教徒们执着兵器,站成一个半圆的队形,守在寨门的后面。
外面陆续又传来几声更响的撞击之声,由数根巨木制成的寨门开始摇晃。
“有人进去禀告了吗?”
“骆长老呢?”
半圆队形里的教徒们高喊,声音里面带着不小的恐惧。他们中许多人在岛上待了十年以上,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听香水榭岛上的毒人们虽然可怕,但是他们只懂狂冲乱咬,决计无法撼动这寨门。众人不禁想起这些年来不断听说的关于岛上树林里有各种各样巨大怪兽的传说,心中都有些惧怕。
之前(二十二)里面应该分出(二十三)和(二十四)来,忘了断章节了。
“骆长老不在屋里!”
“骆长老刚才进去神堂后好像就没有出来过!”
“去神堂的后屋找一下!”
庭院里又响起错杂的喊声,更多的人持兵刃赶去了寨门后面。
王素,毛俊峰他们也都按奈不住,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伏到窗前,向外观察。
巨大撞击声的节奏越来越快,沉闷的声音在山谷里发出回响,让人的心也不由自主要跟着这一声声的巨响共振起来。
最后,那高大的寨门终于发出一声折裂的声音,“轰”地一下,整个向后倒了下来。所有守在那里的魔教成员都不约而同向后跳了一步。
坍塌的寨门口,露出一截粗大的有差不多半尺直径的巨木桩,那木桩由麻绳悬吊在一个很高的木架上。
二十几个魔教的教徒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们愣神还不到片刻,就看到一群手执鱼叉,长矛,砍刀等各式武器的男人,朝村寨里冲了进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魔教教众齐声呼喝。
“我们是来找你们报仇的!”冲进来的那群男人中有人高喊。
魔教众人看着来人个个面容陌生,表情里却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一时间莫名其妙。他们连连后退,似乎还想说个清楚,可是对方却已经挥动着武器掩杀了过来,两拨人顿时短兵相接,动起了手来。
“那些是琴韵小筑岛上格致庄的村民……”王素看了一会儿,轻声向周云松等人解释。
王素不清楚两个岛屿之间历史上是否曾有仇怨,但是她之前在格致庄寻找菱花根茎的时候看到安护镖局的人正在焚烧庄内的房屋。这些失去了家园的庄民们,或许是把帐算到了这边魔教的头上也未可知。
安护镖局和魔教,搞不好确实是一丘之貉,王素完全不感到有什么惋惜。相反,她刚才沮丧下去的心情重又振奋了起来。虽然下迷药的计划失败了,但是只要能引发足够大的混乱,他们就可以趁机行事。
王素在树林里掩护使着笨拙轻功奔逃的周远时,和格致庄的那些村民曾略微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武功并不弱。魔教众人虽然武功诡异,但是此刻看来,他们在人数上相比格致庄还处于劣势,加上长老级的人物都不知所踪,只怕未必能够抵挡住情绪激愤的庄民们。
王素迅速转身,纵跃到门口,看到所有的魔教成员已经都冲到寨门口迎敌,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朝周云松做个手势,便飞快地穿过庭院,冲进山崖里的石屋中。她之前已经来过一次,所以已经熟门熟路。周云松毛俊峰他们完全不明白眼前两群人厮杀起来的缘由,但是有人来打魔教总是好的。他们都运起轻功,紧紧跟随着王素。
当五个人中速度最慢的章大可跑到牢房门口时,仅剩的一个守卫早就已经被王素周云松联手轻松击倒了。
张塞在里面已经看到,当周云松用剑劈断牢门上的锁链后,他缓缓走了出来,张口想要说话,但是王素已经抢先问道,“黄毓教授呢?”
张塞看了一眼王素,立刻低下头去。
张塞闪烁的眼神让王素又是不满、又是担心。
“是黄教授叫你过来的吗?他现在在哪里?”王素顾不得这里是魔教的地盘,提高了声音又问。
张塞慢慢抬起头,脸上从躲闪变成了一幅豁出去的表情。他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黄毓教授中毒太深……已经去世了。”
周云松等人都“啊”地惊叫,而王素立刻勃然变色,唰地举起长剑抵到张塞的喉咙口,用几乎嘶喊的声音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仙子……”周云松和毛俊峰在两边劝道,他们怕王素一时接受不了,真的会一剑刺过去。
张塞望着寒光闪烁的剑尖,只是迟钝地晃了晃身体。他张口想说话,但是眼泪涌出了眼眶,沿着两颊流下。
“你是怎么照顾黄教授的?”王素语气里仍含着恨意,“不是有解药的吗?你为什么不提醒黄教授先服解药?”
可怜张塞在格致庄后山的洞中亲眼看着自己的恩师流尽最后一滴血,溘然长逝,那种束手无策的悲痛纠结已经让他不堪忍受,此时再被王素如此质问,心中的委屈难过一齐涌上来,终于让他浑身颤抖,大声地嚎啕起来。
周云松见此情景,知道张塞必是有苦难言,心里面也生出悲戚。他轻轻将手搭在王素的剑锋上,将她的长剑放落,然后说道,“王仙子,学长一定也是经历了许多困苦,我们先等他冷静下来吧。”
王素没有再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看走道,整个山崖石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远处传来兵器相交和拳脚相击之声。
张塞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从痛苦变为了轻轻的抽噎,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面,然后说,“那解药除了需要蓝实草和菱花的根茎以外,还必须要有解毒催化剂……黄毓教授用内力将自己的血……制成了催化剂。”
章大可听到“解毒催化剂”时,脸上已经露出惊讶,紧接着张塞又说黄教授以血制催化剂,马上摆手道,“这……这不可能啊……”
当年裘政奇迹般地出现,以血化毒,救了扬州八万人的事,众人自然都听说过,但是关于其中具体的原理,却又都不是特别清楚,所以大家都把目光聚到了章大可的身上。
“要用内功将血制成解毒催化剂,必须有两个前提条件,”章大可说,“第一是运功者自身必须带毒,第二,运功者必须要知道该毒药的加密配方。那时候裘政能够制作出金蛊毒王散的催化剂,就是因为他本人是加密配方的发明人……”
张塞摇摇头,道,“黄教授跟我说,这毒,并不是金蛊毒王散。”
章大可朝他点一点头,又看了其余众人一眼,说,“这一点,我们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解药里需要菱花根茎的原因,就是因为菱花最易吸附毒质,可是这岛上的毒,显然不是金蛊毒王散。”
章大可停了片刻,又说,“但是不管这是什么毒,如果黄教授真的能够用内力做出催化剂的话,就说明……”
章大可没有再说下去,大家的心中已经都明白了。黄毓教授即使不是毒药的发明人,也必定与这种可怕的毒药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配制烈性毒药为朝廷律法所严禁,配制能够在空气中传播的大规模杀伤性毒药,更是要被处以极刑的重罪。大家一时都默然无语,无法将这样的事情和德高望重的黄毓教授联系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王素用干涩的声音问道,“那蓝实草和解毒催化剂现在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