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放暑假后，对刚学会游水的我来说，是巩固提高游泳技巧的好机会。但母亲把我和弟弟看管得很严，她决不允许我和弟弟离开她的视线，只要有一小会儿看不见我和弟弟，她就会站在小河边大声呼喊我的小名，那带有沙市话的喊声，顺着河水传到很远的地方。几乎整条下集街都能听到母亲叫我乳名的声音，这时我必须带着弟弟赶紧回家，如果回家晚了，母亲定会揪住我的耳朵，叫我跪在神龛前，当着菩萨的面说实话，刚开始我还实话实说，母亲只要听我说是带弟弟去摘桑枣吃，去扯荷梗吃，她都不会打我；只要听说我是带弟弟去玩水，她定会拿细竹条子，抽我的屁股，并且，只打我一人，从不打弟弟。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母亲当时就有首恶必办，协从不问的法治观念。母亲还指着我的鼻尖说﹕〝只要你去偷着玩水，菩萨就会告诉我。〞
有一次，我和弟弟偷着玩水后，回家对母亲撒谎，说是在学校里踢球，母亲拉过弟时，对我说﹕〝你明明是带他去玩水了，还来哄我说是去踢球，菩萨都告诉我，你们去玩水了，你还敢撒谎。〞
母亲的话将我吓傻了，难道我和弟弟背着母亲玩水，真的被菩萨看见了？即使是被菩萨看见了，菩萨对母亲说话，我和弟弟也应该听得见，会不会是弟弟告诉了母亲呢？
那次，母亲没有用竹条抽我的屁股，而是用指头揪住屁股上的皮肤用劲地拧，那是一种切肤之痛，令我终身不忘。过后，我不准弟弟跟着我去玩，只要跟在我身后，我就威胁他，就要打他。隔壁的同伴新海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弟弟，我把玩水挨母亲揪的事告诉了他，他问我弟弟﹕〝你真的把偷着玩水的事告诉你母妈了？〞
〝我没有告诉过，我母妈说是菩萨告诉他的。〞我弟弟很认真地回答新海的问话。
新海比我大两岁，比我明白好多事情，他笑着对我说﹕〝不是你弟弟说的，肯定也不是菩萨告诉的，是你母亲发现了你们玩水的秘密。〞
〝你赶紧告诉我，我母亲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我们玩过水的？〞我迫不及待地问新海。
〝你玩水后，身上不会流汗，等身上的水干后，用指甲轻轻地一抠，皮肤上就会留下痕迹，这个秘密我的母妈早就晓得。有可能是我母妈告诉你母妈的。〞听新海讲这话，我就想起母亲拉弟弟的手时，她的小指甲是在弟弟的手臂上留下过痕迹。
但我对他的这一说法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我对弟弟说﹕〝我今天跟着新海去看他钓鱼，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从此以后我就再不赶你走了。
弟弟顺从地点点头，很听话的转身走了。
那天，我游泳上岸后，身上的水干了，用手轻轻地一抠，真如新海说的一样，抠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新海对我说﹕〝这回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吧，你要想不让你母妈知道你在外面玩过水，你得想法让你流汗，只要你皮肤一出汗，再随你么样抠都不会留痕迹了。〞
我围着鱼塘猛跑一阵，直跑得汗流夹背，等身上的汗干了后，无论我怎样抠，身上也没有痕迹了，我正在高兴时，就听见新海在〝哎哟〞地叫。我问他﹕〝你么样了？〞
〝我屙屎后，摘萆麻叶子揩屁股，被叶子上的忽辣子（毛毛虫）把屁股剌了，火烧火燎的痛呢。〞新海满脸痛苦地对我说，我知道被那种毛毛虫剌过的疼痛，我也知道消除这种疼痛的方法，我忙问新海﹕〝那有毛毛虫的叶子在哪里？〞他用手指指漂在水上的那片萆麻叶，我看见有条玉绿色的毛毛虫，正在叶片上惊慌失措地找逃生的地方，我忙把那片有虫的叶子捞上来，用叶片包住虫子，马上将它捏死挤出绿色的汁液，涂抹在新海被毛毛虫剌过的屁股上，新海马上就感到舒服多了，而且，红肿很快就消失了。新海很好奇的问我﹕〝你是么样晓得用这个法子来治的？〞
〝我也被毛毛虫剌过，我当时很恨这条毛毛虫，就把它捏死了用它的汁水擦疼痛的地方，没想到手到病除。不过一定要是剌你的那条毛毛虫才有效。〞我有些得意地告诉他。
回到家后，我见母亲不在家，弟弟在屋后的平地上玩泥巴，我问他﹕〝母妈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做饭呢？〞弟弟玩得正高兴，头也不抬的回答我﹕〝法院的人把母妈叫去了。〞我感到很奇怪，我母亲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怎么会被人叫到法院里去呢？
我拔腿就往法院跑，好在法院离我家不远，就设在一所民房里，整个法庭工作的人，就只有匡庭长一人在主持工作。我直接走进庭长的办公室，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坐着五、六个人，匡庭长面对他前面坐着的人说﹕〝你们还有么事想说的，请一个个的慢慢说。〞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离婚。李婶娘不愿为我作证，我不怪她，但她一直为他娘俩讲话，我还是有意见的。〞桃珍姐抱着她的女儿对匡庭长说。
〝你有意见，我也要讲真话，你说他娘俩刻薄你，虐待你，我确实没见过，我看见的只是他们有点好吃的都让给你吃，许姨妈常在我面前讲有愧于你，苦了你，她看见你伢饿的哭，她背着你在我面前经常流泪，你说她这样善良的婆婆怎么会刻薄你呢？〞母亲看看桃珍姐见她不说话，接着又说﹕〝其实，你桃珍也是个好媳妇，离婚也不是你的本义，你是带着伢饿的实在受不了，才想要离婚的，是吧？现在日子实在难过，你想要离婚这不是你的错，可你不能叫我为你作假证，那样，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桃珍姐听母亲这话，嚎淘大哭，边哭边说﹕〝婶娘，还是你懂我的心思，我求你帮我说句话吧。〞
〝你叫我怎么说呢，女人嫁了丈夫，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应该和自己的男人同舟共济。有难处应是两个人积极想办法应对，而不是逃避现实的生活。你求我说句话，我就照直说吧，你还是和子义慢慢地往前过吧。人是三节草，不知哪节好，咬咬牙把这段困难日子过去了就好了。〞母亲的话马上得到了匡庭长的同意，匡庭长对桃珍姐说﹕〝我觉得李婶娘说得蛮对，夫妻间有困难，两人应该同心协力的想办法克服困难，而不是一遇到困难就提出分手。你想想，人这一辈子该遇上多少回难事，总不能一遇上难事就不过日子了吧？离婚可不是儿戏，你们的伢还这样小，两口子在这事上琢磨好了，再到我这里来谈问题。〞匡庭长接着又对许姨妈和子义哥说﹕〝桃珍要闹离婚这事，你家老大子忠知不知道？〞
〝没对我哥嫂说，他们都不知道。〞子义很老实地回答。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去找廖区长批两包奶粉，怎么说你们也是干部家属，这事你哥子义不好说，我去帮忙说说。〞
桃珍姐极不情愿的抱伢跟着子义哥回家了。母亲和许家姨妈跟在他们身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
桃睁姐从法院回家后，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打算回娘去住几天，许家姨妈叫子义哥抱着伢送桃珍姐回去。他们小俩口走后，许家姨妈到我家对我母亲说﹕〝在法院里多亏你在匡庭长面前为我说好话，当时桃珍说她在月里，我刻薄她，给她吃糠咽菜，我真是心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承认她说的都是事实，媳妇在月里给她吃这样的饮食，不是刻薄又是什么？我真是无颜解释这话。〞
〝这事你不必自责了，桃珍这样闹一下也好，让她知道你家从来都没刻薄过她，你和子义都是真心对她的。但愿她这次回娘家后能想开些，再回家后好好的和你子义过日子，你也不要计较她和子义闹离婚的事了。〞母亲还想对许家姨妈说些话，我在旁边扯她的衣角说﹕〝母妈，你把一角钱给我。我要去买钩和线钓鱼。〞
〝大人讲话，你在旁边打个么岔，你能钓什么鱼，还不带弟弟一边玩去。〞母亲不掏钱，我站在旁边不走。
许家姨妈见我这样子，就对我母亲说﹕〝你老二想钓鱼，是好事，他是想去找吃的，我看你还是把一角钱给他。〞
母亲在许家姨妈的劝说下，极不情愿地掏出一角钱给我，我拿着一角钱回头就跑，弟弟跟在我后边喊我，我也不理他。
钩和线买回来后，我从竹扫帚上抽出一根细竹条子作渔竿，从厕所的篱笆上捉几只苍蝇当鱼饵。那时的河水、塘水清澈见底，水底下长着一种叫扁担草的水草，当太阳透过明亮的水面，照在绿色的水草上，长满水草的小河底像铺满了绿色宝石，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像轻柔绿色的飘带，银色的小刁子鱼在水面游动，就像绿色飘带上的活宝石。
当我把苍蝇挂在钩上，甩向银色的小刁子鱼时，小鱼儿一哄而上，我则手忙脚乱地赶快扯线，刚开始十有九空，连最小的刁子鱼也钓不起来。后来慢慢地就明白了，成群的刁子鱼太小，咬不上钩。后来就专找较大的单个游的钓，免强也能钓上几条。
有鱼钓的时候我们也不觉得肚子饿，渴了就用手捧水喝，那时的河水是那样的清亮，喝在嘴里感觉到有种别样的甘甜。在那个年代里，虽说食品匮乏，但自然环境十分良好。从塘里扯根荷梗就可以放在嘴里吃，在河堤边摘一种叫灯泡子的紫色浆果，洗也不洗的就吃，那种酸甜味至今都还记得。
@kmshaky 2012-2-17 21:42:00
牛伯伯、、、线+钩+竹条子，那不需要鱼漂啊？还有坠锡（帮组鱼钩下沉），不太清楚，如果是流动的水，那会吃鱼饵的应该只有鲈鱼吧？因为它不沉底！
呼叫阿碧！继续点评啊！
-----------------------------
我小时候刚开始学钓鱼，是钓浮在水面的刁子鱼，不需要鱼漂和沉坠。以后学会钓才鱼也没有用鱼漂和沉坠。只有钓底水鱼时才会用这两样东西，如鲫鱼、鲤鱼、鳊鱼等各类水下的鱼。而且，鱼漂和鱼饵因各种鱼的生活习性不同，还要进行适当的调整。
我童年的那个时候，除了缺吃少穿外，我认为我的童年还是很幸福的。我们像空中飞翔的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活动，从我和弟弟学会游泳后，母亲不再担心我们掉到水里淹死，我们离开屋后的小河，开始跑到离家几里路外的小湖边钓鱼。整个夏天我和弟弟只穿一条短裤头，经常是早晨六、七点钟出去，下午三、四点钟回家。渴了我们就用荷叶做瓢舀水喝，饿了我们就在湖里找吃的。湖里能找到很多能吃的东西，如莲蓬，菱角不说，还有一种叫蒲草的芯也很好吃，嚼在嘴里有一种淡淡的甜味。还有一种鸡头米的梗子，虽然长满了刺，但把刺皮剐掉后，生吃时在嘴里可感受到咸味。我们在湖边钓鱼的时间少，玩水的时间和找吃的东西时间多，往往回家时，额头上是一层盐霜，浑身的皮肤晒得黝黑光亮，身上连痱子也不长一个，我和弟弟不再缠着母亲叫肚子饿。回家后，有吃的我们就吃一点，没有吃的，我和弟弟就早早地爬到床上去睡觉。
夏天的晚上，大人们都在外面乘凉，我和弟弟却在蒸笼似的小房里睡得很香，许家姨妈曾问我母亲﹕〝你的两个小儿子睡在房里，你也不怕他们中暑？〞
母亲回答她说﹕〝他们身上冰凉的，一点汗都没有，睡得正香呢。〞
对门的明珍伯见我和弟弟这副模样，对街坊邻居说﹕〝这小伢吸日月精华，病都少得，好养。〞
有一天，我和弟弟钓鱼回家时，见许家姨妈一边抹眼泪，一边伤心地对我母亲说﹕〝我家穷了，留不住人。桃珍到底还是和我的子义分手了，他们才去拿的离婚证，桃珍在收拾东西，子义睡在床上不吭声，我这做娘也只能是火烧乌龟，痛在心里。〞
我母亲听了许家姨妈的话，楞了一下，接着问﹕〝前些时，他们从娘家回来，还是恩恩爱爱的，这些时也没听到他们争吵，怎么说离就离了呢？我去问问桃珍这是怎么回事。你先我这里坐一会儿，消消气，伢们的事，你着急也没有用。〞
我们随母亲来到桃珍姐的房间，看见子义哥面朝里背朝外的睡在床上一动也不的，桃珍姐则在一只大红木箱里翻找小伢的衣服，小伢睡在摇窝里睁大眼睛望着，不哭也不叫，显得很乖。母亲弯下腰，顺手从摇窝里把小伢抱在怀里，对小伢说﹕〝花花真乖，你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气得妈妈要离开你？〞
桃珍姐听母亲说这话，走过来，从母亲手中接过伢，对母亲说﹕〝婶娘，这回你也劝不好了，这不关伢的事，是我和子义好说好散。伢是我身上掉的肉，我会带走，不会把她丢在这里受苦。〞母亲见桃珍姐口气坚决，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木已成舟，你也铁了心，我也不劝你。不过，婶娘还是要对你说句心里话，女人带着个孩子重建新家后，会有气受，伢哪有在自己亲爹亲娘身边过的好，今后你如果有为难的事，讲给我听，我还是会帮你。〞
没想到，母亲说的这话几年后，还真的变成了现实。
桃珍姐离婚后，没过多长时间，许家姨妈的大儿子调到红城当区长，许家姨妈全家都跟着搬到红城去了，许家姨妈临走前拉着我母亲的手说﹕〝你有空上县城去，路过红城时，一定到我家去坐坐。我们两姊妹还是蛮谈得来的。〞我母亲也依依不舍的回答说﹕〝山不转路转，真有机会上县城，我一定会到红城去找你。〞
许家姨妈一家搬走后，隔壁又搬来了一家姓胡的，记得他们家的孩子很多，他家的大女儿和我姐姐年令相仿，他家的两个儿子和我的年令相仿，我们很快就熟悉了。他家的大儿子叫大汉，二儿子叫三娃子。他们也跟着我一起到湖边去钓鱼。
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行七八个伢，到离家十几里路的天波湖去钓鱼，湖边周围没有房屋，湖中间有一条小路穿湖而过，小路两边湖里长满了荷叶，荷花，小路旁长了根几米高的小杨树，正当中午，天气突然变了，浓浓的乌云密布，眼看雷雨降临，同伴们都看着我，我看周围的环境无处躲雨，想到这条小路是湖中最高的地方，万一打雷，我们七八个伢都有遭雷劈的危险，我马上跳到湖里，站在离小路十几米远的地方，摘片大荷叶顶在头上。同伴们都效仿我，纷纷跳进湖水里，摘荷叶顶在头上。
就在这时，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我们头顶的荷叶上，劈里叭拉的响，一道金色的闪电，像狂风扫过湖中的小路，一声炸雷，几乎震聋我们的耳朵。
六月的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儿便雨过天晴。当我们从湖水中爬上小路时，小路上的青草都烧焦了。那棵小杨树不但被烧焦了，而且，还被雷劈成了两半。
那次雷击虽然没有伤人，弟弟回家把这事讲给母亲听后，母亲脸都吓白了，母亲对我说﹕〝你以后不要带这么多人出去钓鱼了，多个人多分危险。弟兄两人遇到危险后，自己跑起来也快些。〞
我听母亲的话，只带着弟弟到范丈湖去钓黑鱼，我们来到湖边一个叫北台的小村，村里只有七、八户人家，只有一、二户是砖瓦房，其余的都是茅屋。湖边的一块小平地是这几户人家的禾场。我和弟弟从这禾场上走过时，在场上晒谷的一位老农对我们说﹕〝伢们，你们不要到这湖里来钓黑鱼，这湖里有条黑鱼精，你们要是碰到了，它会把你们拖到湖里淹死的。〞我和弟弟听了，只是对老农笑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我和弟弟在湖边寻找黑鱼的蛛丝马迹，平时这个时候，太阳当顶，黑鱼都会出来晒花，其实也就是晒背上的寄生虫。我们钓这种黑鱼叫做钓晒花黑鱼。看见晒花黑鱼浮在水面时，不能把钩着青蛙的鱼饵直接丢到黑鱼的嘴前，那样做会把黑鱼吓跑。而是从黑鱼尾巴几尺远的地方，将钩上的青蛙在水面上弹跳着送到黑鱼身边，正在晒花的黑鱼就会猛的回头咬住青蛙上钩。
我没有看见晒花的黑鱼，就更加仔细地察看湖面每一片荷叶，每一丛蒿草排，在离岸两三米的一团蒿排好像被什么拱动了一下，我马上意思到这下面可能藏有黑鱼，将钩着青蛙的鱼饵在蒿草排前轻轻地抖动了几下，没想到从蒿草排下伸出碗口大的一张黑鱼嘴，一下子就把鱼饵吸了进去，我的鱼竿立刻就成了弓形，手上感觉像钩住了水中的一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