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金系禽图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些日子在王遥看来,如同过了三两天一样。世上任何一门学问,无论琴棋书画还是医卜星相,若叫人沉迷下去,数十年如一日,哪里还分得清时间消逝的快慢?宋朝一个叫王质的人有一次进山砍柴,见到两个童子在下棋,就凑过去观看,看得入神,一局终了,不知不觉中斧柄已烂。他下山回到家乡,发现已是几十年之后——这和王遥看书、练习不知时日,也是同一道理。
这一夜看书直至半夜,只看得他头脑昏沉,抬头望见灯火幽幽,光影摇曳,心中无来由一动,想道:“金系禽图和木系禽图都在我这里……大和尚说它们的内容都是来自上卷《禽经》,记录了灵禽的日常习性和它们藏匿的山水奇地,不知道经书中究竟说了些什么呢?”好奇心起,他打开腰间的布袋,将金系禽图拿出来,双手拉住,摊开了在烛火上面,热火炙烤,只一会肚兜上就现出了蚂蚁大小的字迹。他睁大眼睛,一行一行细读下去:
“天下万物,皆分五行。禽鸟之属,羽族之长,三百六十,凤为之长。凤雄凰雌,金火至尊。凤,鸿前,麟后,蛇首,鱼尾,龙纹,龟身,燕颔,鸡喙,骈翼……首载德,顶揭义,背负仁,心抱忠,翼夹信,足履正。小音钟,大音鼓。不啄生草,五采备举。凤凰不出,藏于蛋胆,无固常地,藏于天地精气之所。出,则群鸟从,则百禽拜,则天下乱,则英雄出,则王政平,则国有道。是故有言:天下运气,凤凰为之。”
金系禽图为《禽经》之首,凤凰是羽虫之长,经书中的第一段经文说的就是凤凰。王遥心想:“经书上说凤凰的声音像是钟鼓,不知道师旷是不是真的见过了凤凰,听到它们的叫声?世上真有人见过凤凰这种神鸟吗?”
念头一转,他忽然想起了以前跟随老乐师学音乐的时候,曾经说过凤凰又叫做朱雀或者玄鸟,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它是禽鸟之王,千古以来,它和鳞虫之王的龙都是汉族的独特图腾。老乐师还因此教过自己一首歌颂商朝的乐歌。那曲子一开始是这样唱的:“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就是殷商说的后代说自己的先袓——“契”是由玄鸟即凤凰生下来的,因此凤凰就成了商人的始袓了。殷商崇信玄鸟,因而商代的青铜器上铸有很多变幻无穷的凤纹图案。除了殷商之外,战国时的秦朝也是和凤凰有关。便是如今的满洲帝国,癫和尚也说它的始袓和仙女吞食玄鸟的朱卵有关的。这样看来,凤凰是百鸟之王,禽经上说它是主宰天下运气的灵禽,似乎不是虚假之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凤血笛,又想道:“以前如果有人跟我说世上真有凤凰这种神鸟,我一定会觉得他是在吹牛皮。可是我这支笛子,我亲眼目睹它实实在在就是火凤凰的精魂所化。嗯,说起来燕大哥的句芒鸟、丁司空的九头鬼车鸟、吟坚大师转世的大白鹅,济世堂辟邪问药的九牛二虎……哪一样不是叫人难以置信呢?可见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们没有见过的东西还多着呢!”
想得入神,不觉手指头被火烧了一下,回神过来,又继续看下去:
“鲲鹏,金水至尊。鲲鱼藏海,金鹏飞天。昔混沌分时,凤凰得交合之气,育孔雀、大鹏……鹏之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而上,绝云气,负青天;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活一千岁,瞑一千岁,羽落而鳞生,化而为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鲲鹏的故事,他听同村的讲古佬福伯讲过好多次了。福伯经常给村子的孩童讲《庄子》里面的寓言故事,还说这鲲鱼是天地间鸿蒙初开时的混沌气体所成,所以变成鹏鸟奇大无比,可以遮天蔽日。这段经书所说的和《庄子内篇》的描述差不多,传说中凤凰生有二子,其中就有大鹏金翅鸟,这只巨鸟出水为鹏,入水为鲲,从西昆仑到东海遥遥万里,也不过是它两翅之间的距离,而背上一小片没羽毛的地方,就有一万九千里宽广,可见它的体形是多么庞大。
而在福伯讲的故事中,又以《西游记》最多,所以他也最受一众孩童欢迎。《西游记》中的人神仙佛怪,以如来佛的神通最广最大,不能不让如来佛出手降伏者,大约只有三个精怪,其中一个就是大鹏金翅鸟。
这大鹏金翅鸟,其实还是佛经中所说的八部天龙之一,住在须弥山北方的大铁树间。当它要吃龙时,就用它的大翅膀一拨海水,将水分开,见到海底的龙宫,便即伸爪抓龙来吃,吃龙如人吃面一样。
福伯在讲《说岳全传》的故事时,又说岳飞原来是大鹏金翅鸟的人间化身。当时赤须龙被遣返下界,降生于金国,成为金国老狼主第四个太子金兀术。如来佛恐怕赤须龙下界以后没有人能够降伏,就派遣专门吃龙的大鹏鸟下凡转世为岳飞,保全宋室江山。而秦桧前世是虬龙,秦桧妻王氏为女土蝠,万俟卨为团鱼精,因大鹏啄死了女土蝠和团鱼精,啄瞎虬龙左眼,遂结下前世冤仇。岳飞在人间终于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给害死了。
关于大鹏鸟的传说与神话还有很多,故事大多都是汪洋恣肆、极尽变幻,王遥呆呆出神,心想如果世上真有凤凰这种灵禽,那么大鹏金翅鸟呢?这鸟如此巨大,一旦飞起来,整个大地看起来岂不和一枚小小的鸟蛋一样?若它化身为鱼,大海又怎样装得下这样的大鱼呢?这样的神物,除了西天如来佛,恐怕真的无人能够降伏它了。
神驰之间,突然左耳似有所感,听到窗外传来隐隐的几声风雷之声。说也奇怪,听到这雷声,他心中莫名的好一阵急跳,连忙收好肚兜,跑到门前去看。
夜风徐徐,山林寂寂,倾耳而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不禁想道:“莫非我听错了?其实什么也没有!”猛然间天光大亮,山林深处闪起一道耀眼电光。同时响起一阵雷声,宛如百万天鼓一时齐鸣,一阵紧似一阵。
“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山上总会传来阵阵响雷声,雷声又不是在天上发出,究竟是什么奇怪东西藏在山林之中呢?”他心神不定,真气随着那雷声乱窜起来,便在月光下耍了一遍五禽戏。真气随着拳法周身运转,整套拳法打完,但觉四肢百骸舒服无比,整个人一下子神清气爽。
当他将真气凝聚在拳掌之中,缓缓回收于丹田之时,随着真气的游荡,他似乎发现有两片树叶,也随着体内的真气徐徐降落。他大喜之下,又提气上升,果然那两片树叶也跟着飘了起来。
他大觉有趣,收功站定,遥听雷声,却又听不见了。忽地四周树木风声大作,山谷中的竹林、草木簌簌作响,耳畔传来潮涌般的鸟吼怪啼,隐隐夹杂着凄厉的笛声。
“这笛声来得好古怪!”王遥陡然一惊,循声抬头望去,只见后山悬崖的半空之上,一顶长轿凌空飞翔,在月光下闪着青亮的光芒,“呼呼”有声,向着禅房后院飞快驶来。
轿子里面似乎装有夜明珠之类的光珠,明火闪烁,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吹笛。他又惊又奇:“竟是有人在天上吹笛驱鸟?”
笛声激越,狂风怒卷,数以万计的禽鸟咿呀怪叫,密如巨浪滚滚,登时遮天蔽月,层层叠叠将那轿子顶在上面,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团黑云顶着轿子在月光下移动一样,极是妖艳诡异。
群鸟团团飞旋,啼吼如雷,抬着轿子,转眼间便越过山崖峰顶,来到了后院上空。
腥臭恶味扑鼻而来,王遥呼吸不觉一窒,哑然失笑:“这人真是好出风头!三更半夜的,还费这么大劲儿驱使禽鸟抬轿来白云山!叫谁去看他呢!”
念头刚转,又见虹桥那边的竹林里走出一对少年男女,两人均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娇俏,同样也是嘴吹笛子。
三笛遥遥呼应,群鸟狂嘶飞舞,抬着轿子缓缓降落。
腥风怒卷,王遥连连后退,直到书房门前。鹅大师这时候已经醒了,扑腾来到他的脚边,嘎嘎叫个不停,似是极不耐烦一样。
王遥也觉笛声凄厉阴冷,有如鬼哭狼嚎,听着叫人好不舒服。蓦地想起一种用人骨制成的骨笛,心底涌起一阵寒意,凝神望去,果然见到那对男女手中所持的笛子便是一根长骨头。月光映照,两人面目秀丽,瞧去却是有着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轰”的一声巨响,轿子落地,尘沙飞舞,鸟声鼎沸,吱吱喳喳嘈杂刺耳。突地从那轿中飞出一道闪电,长鸣怪叫,盘旋几下,立在轿顶,原来是一只苍鹰一样的大鸟。那鸟一身紫色毛羽,腹部和翅膀尖则是绿悠悠的光滑透亮,一对赤红的大眼直愣愣地瞪了过来。
这紫鸟一出,笛声乍止,群鸟腾飞散去,层层叠叠翻卷破空,其中不乏雕鹗、鹫鹰等庞然大鸟。
王遥心中突突乱跳,忖道:“不知那车中究竟是何人?这紫毛怪鸟又是什么鸟?这几人能以骨笛御鸟,所吹之曲又是《妙乐十六曲》中的金系曲子《列子御风》,看样子应该与禽门有关的人物,不知道他们深夜来到能仁寺,是要干什么呢?”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鹅大师。鹅大师这时已经静了下来,气定神闲,收翅昂立,伸长脖子,盯住前方。
那个少女收笛腰间,从怀中掏出三支长香,插在地上点燃了。过了一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味。她冷冷地看了王遥一眼,大声斥道:“老仙驾到,还不快去叫吟坚老和尚出来迎接圣驾!”
王遥见她一副瓜子脸,脸容秀丽,看样子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说话口音不纯,显然并非本地人氏,不禁失笑,说道:“小妹子,你要找吟坚大师么?”
“呵呵,这位哥哥长得好俊朗啊!还叫我小妹子呢!”那少女格格笑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王遥笑了笑,说道:“你是老仙的弟子,难道还算不出来么?”他自小喜欢逗人为乐,在村子里也经常和一众孩童玩笑耍乐,见这少女说话老气横秋,便故意逗她一下。
那少女秀眉上扬,怒道:“休得在老仙面前无礼!”
王遥见她叫得出鹅大师前世名号,不知他们是敌是友,也不敢太过放肆,于是说了自己名字。那少女冷笑几声,说道:“你是姓这个王吧?”说着双手做了一个在地上爬行的动作,意思是说“乌龟王八”的那个“王”。
“你!”王遥又好气又好笑,见到她那天真可爱的脸庞,似是撒娇又似是说笑,起不了生气之心,心想你小孩子不懂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指着地上白鹅,正式说道:“小妹子,这就是吟坚大师。”
“放肆!”那少女更加恼怒,以为他是在拿白鹅故意调戏自己,沉下脸来大声喝道,“你再敢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王遥笑道:“我没骗你,这的确就是吟坚大师转世的鹅大师。”
“去!”那少女右手一扬,袖中射出一道黑线,嗖嗖飞向王遥。
王遥这时的听力何等敏锐,一有异响,立时便知,猛然拔出短笛,对准黑线用力挥打。那东西断为两截,“啪啪”掉落地上,挣扎几下死去。
王遥低头一看,不禁皱起眉头,原来那东西却是一只黑色的大蜈蚣。他想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女子说动手就动手,身上还藏有蜈蚣这样的毒虫小物,凉风阵阵,一时浑身上下直冒鸡皮疙瘩。
那少女叫道:“你打死了我的蜈蚣!你赔我!”旁边那少年恨恨地望着王遥,安慰她道:“师妹别哭,我帮你教训他。”吹响了笛子。地上草丛簌簌声响,突地钻出几条长蛇,向着王遥游了过去。
鹅大师嘎嘎大叫,踏步上前,伸颈张口,几下将毒蛇一一弄死。那对男女一下子傻了眼。那少女又叫道:“你看你看,人家都不怕你!说什么帮我教训人家!”
“奶奶的,三更半夜吹个鸟笛子呀!扰人清梦简直罪大恶极!”便在这时,身后一个洪亮声音响起,癫和尚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站到王遥身旁,望了望后院情景,巨目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向着那少女问道:“你们来找我师傅做什么?”
那少女正要说话,猛地竹林里传来一阵吼叫,跳出两只身材庞大的獒犬,隔着两丈距离,对着轿子不住狂吼。那少女一声惊叫,脸容失色,吓得连连后退。
“怎么有狼狗上山来了?”王遥也是奇怪,又听到竹林哨声大作,嘈杂声响,忽然火光大亮,只见数十个官差手持火把冲了进来,兵卫森严,刷刷刷便将整个后院团团包围起来。
第三十四章 死部(一)
变故迭起,饶是癫和尚艺高胆大,一时之间也不知这两伙人是底细究竟,当下按捺不发,且瞧瞧双方玩什么把戏。但见一个清兵中走出一个总管模样的人,对着长轿厉声喝道:“大胆贱民!快快交出我家四十三姨太太!”
那轿子里坐着的“老仙”镇定自若,闻言放声大笑,笑声阴沉森冷,听得众人毛骨悚然。笑了一阵,他终于开口说话:“你家姨太太正快活着,你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话刚说完,仿似是回应他的说话,轿子里晃荡几下,传出了一声女子低低的呻吟声。
那声音悠长销魂,说不出的妖娆勾人,王遥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只听得脑中“嗡”的一下,登时脸红耳赤。
那清兵总管听到这样的声音,也是尴尬万分,不用去看,也知道轿子里面必然春色无限,大怒喝道:“无知刁民!你可知你带走的是什么人?”
“这个女子身材还不错啊,她是什么人呢?”那轿中老仙狞笑道,“老仙我还真的好想知道呢!”
那少女狐假虎威,格格笑着,站上几步,向那清兵总管叱道:“管你家十四还是四十姨太太是什么人!老仙带走她,就是她的荣幸。你不要在此啰嗦,快快下山去吧,免得惹老仙不高兴!”
那总兵喝道:“臭丫头,就你多嘴!”两只獒犬见到主人发怒,又是一阵狂声吼叫。
那对少年男女见它凶猛异常,害怕被它们发狠扑中,慢慢退到轿子两旁。那少女叫道:“两只臭黄狗,不知死活到处走,等我老仙施展大神通,打到你们有气无法透,汪汪汪!”
那轿中老仙哈哈大笑,说道:“小眉儿,你唱歌越来越好听了。”那少女嘻嘻说道:“多谢老仙赞赏。”两人一唱一和,浑然没将清兵放在眼内。
那总兵忍住心中怒气,他见他们有恃无恐,又能突破重围而来到山上,想必能耐不小。己方虽然人多,一时不知对方虚实,倒也不敢妄动,说道:“我家老爷是两广盐务使潘仕成,你们胆敢捉了我家姨太太,你们一定逃不了!山下还有一大队人马赶上来,识相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
“哦?潘仕成……这名字好生熟悉?”癫和尚低呼一声,“啊,原来是他!”
王遥问道:“怎么?”癫和尚道:“这姓潘的是广州城的一个大官,平常喜做善事,白云山小北门外的山路崎岖不平,就是他出巨资铺了平坦的石路,做下了好大的功德。”王遥听了,心想这样的官应该就是好官啊,不知道轿中那人为何跟他为难。转念又想,这伙人一身妖异之气,妖邪之人行事,哪能以常理度之,心中不由起了不平之意。
这时又听到那轿中老仙说道:“你们这个姨太太太过风骚,明明嫁给了潘大人,为何还去勾引别人呢?这样的女子就该死,我是为潘大人清理家门,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啊,怎么会捉拿我、要我性命呢?”
那少女又叫道:“就是啊,就是啊!说不定你家大人一高兴,还请我们到他家去做客呢!”
那总兵怒道:“小丫头唧唧歪歪的!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说话间大手一挥,手中大刀便要往那少女砍去。
那少女“哎哟”一声,双手胡乱挥动,仗着身子灵活,似滑鱼般一闪而逝,避了开去。
那总兵见她年纪小小,本意也只是吓唬吓唬她,大刀一挥即过,突地眼前一花,月光下一道青光宛如匹练飞舞,攀上了自己的手腕。他低头一看,一股冰冷滑腻的感觉霎时爬满全身,大惊叫道:“蛇啊!”右手乱挥,想要甩开那条青蛇。那蛇盘旋绕行,已经紧紧缠住他的刀柄和虎口,张口伸缩,毒信吐出,向他喉咙飞咬而去。
这一下快如闪电,眼看那总兵已是避无可避,众官兵同声惊呼。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嗤的一声急响,空中射来一颗小石子,后发先至,来势劲烈,卟的一下打中蛇头,登时将那蛇打得脑浆迸溅,倒转飞甩,掉落地上。
那总兵被那爆裂的蛇血喷了一脸,啊啊大叫,好一会才惊魂稍定,心中砰砰乱跳,转头看去,只见另一边的禅房门前站着一个胖和尚和一个少年,那少年手持弹弓,想必是他救了自己,忙向他致礼说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
王遥说道:“不必客气。”他经一事长一智,见到那少女起手,已猜到她必然会放出毒虫咬人,手中早已拿好弹弓和石子,果然便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那总兵一命。
那少女冷哼一声,向他骂道:“哼,你这个死王八蛋!臭王八蛋!干嘛老是跟我作对,打死我的宝贝?”王遥笑了笑,不去理她。那少女骂了一阵,见对方骂不还口,大觉无趣。
就在这时,轿子猛然摇动几下,同时爆发出一男一女的短促的凄厉叫声,那声音似是欢喜又似是痛楚,更似是带着莫名的惊怖诡异。众清兵闻声不觉面色骤变。
那轿中老仙也发出一下畅快之声,对那总兵说道:“今天老仙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我就不招呼你了。你家的姨太太我就还你吧!”话音落罢,“呼呼”风响,轿门打开,飞出两具赤身裸体的胴体。
那两具胴体是一男一女,两人赤身裸体地交缠在一起。那女人披头散发,美目圆睁,众官兵大惊失色,齐声惊呼:“四十三姨太太!”转睛看去,那男子也是无比眼熟,竟是府中的一个杂役。两人下体交叉,两腿之间鲜血斑斑,周身满布血痕,掉到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
“你!”那总兵喝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轿中老仙发出淫荡的桀桀笑声,说道:“你家姨太太和家里的下人通奸,我将他们脱光了衣服,喂他们吃了几颗销魂丹。正所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们在天上地下一路交欢至死,这就到阴间做一对快活无比的鬼鸳鸯去了。”
王遥这时已略知男女之事,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心中一阵大跳,又是恐惧又是恶心,扭过头来,不愿多看。
那总兵怒火骤升,用眼神示意身旁两个下属上前去抬走尸体,准备和对方一决高下。那两名兵士走上前去,见到那女人虽然死去,但身子玲珑浮凸,肌肤莹白丰润、吹弹欲破,只看得眼睛都定了,心头一阵迷糊,均想道:“怪不得潘大人对这第四十三个老婆宠爱有加,原来她的身材竟是这般的诱惑动人。唉,只便宜了这个杂役,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真有奸情……不过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
那总兵见到二人神魂颠倒,喝道:“干什么?快抬走!”两名清兵醒神过来,连忙将尸体分开,脱下上衣各抱一个,便要转身离开。
那少女站在轿旁,对那少年嘻嘻说道:“小师哥,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你看,一、二、三……倒下!”她边说边跳,手指向那两名清兵指去。那两人一个踉跄,脚下一浮,果然双双倒地,两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那总兵大惊失色:“怎么啦?怎么啦?”
那少女微微侧着头,笑吟吟地望着他,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好厉害?”月光映照,她的俏脸满是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总兵又惊又怒地盯着她,虽然不知道她是用何种手法弄倒两名士兵,心想难道我们这么多人,当真还会怕你们区区三人吗?高举大刀,猛喝一声:“兄弟们,抓住重犯,潘大人重重有赏!”吹响口哨,大手一挥,两只獒犬汪汪大叫,直扑轿子。
众兵士齐声大喝:“抓住重犯,重重有赏!”潮水似的朝着三人冲去。两只獒犬猛扑而上,獠牙森森,咬向长轿。
那轿中老仙哈哈怪笑道:“不知死后的狗东西,叫你们知道老仙的厉害——”轿子映出的黑影中,只见他横吹骨笛,十指跳动,吹出几下急促而阴冷的节奏。
“嗷呜——”轿顶的那只紫羽怪鸟听到乐声,呼地张开翅膀,呼啸着箭一般俯冲下来,双爪猛地在那两只獒犬头颅狠狠一抓,迅即飞回原处。
一众清兵正诧异间,那两只獒犬猛地发出凄厉惨呼,四腿一软,庞大的身子瘫倒在地,脑顶迸裂,鲜血如喷泉飞射,接着身上同时燃起一道蓝色火焰。蓝火熊熊,只一会两只獒犬已被烧成焦骨,身子寸寸断裂,洒落一地。
那少女哈哈大笑,拍手叫道:“好好好,黄狗变黑狗,黑狗变石头!”
众清兵见了如此诡异恐怖的情景,全都吓得傻了,脸露惧色,本已冲到轿子的人,纷纷脚步骤停,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那少女格格大笑,向着前头那总兵做了个鬼脸,嘻嘻说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你怎么还不倒下呢?”
那总兵一愣:“什么?”忽见身旁的兵士如同中了诅咒一样,秋风扫落叶般,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哎呀”、“啊哟”惨呼之声不绝于耳,一时响彻四野。
他心中惊惧,随即鼻中闻到一阵奇异的檀香,叫道:“哎呀,不好!”只觉周身冰冷,头晕眼花,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几晃,跌坐地上。其实这奇怪的味道他一直都有闻到,只是以为那是山中的草木之香,没有多加留神。这时才知这香味定是对方所放的某种毒烟香味。
王遥抬头前望,见到轿子前面的地上那两支黄香呼呼燃着,猛然醒悟,叫道:“那香有毒!”
那少女咯咯笑道:“臭王八好眼力,这就是十步倒。只要闻了这香的味道,走了十步就会中毒倒下——要不你试试看?”
到了这时,癫和尚再也忍耐不住了,大喝一声,一字一句大声喊道:“好啦!你们要闹就去别处闹,别沾污了我能仁寺佛门圣地!”他这一叫用上了佛门狮子吼,众人只觉耳边嗡嗡直响,有些定力较差的清兵更是被他震得晕了过去。
那轿中老仙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数十名清兵,心中正得意洋洋,猛然听到癫和尚发威,心中一颤,惊道:“贼和尚,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