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奇志怪《搜 禽 记》——驱鸟人的奇闻异事

  丁司空怒气冲冲,奔到陆灵嫣面前,双目精光一转,喝道:“臭丫头,看你往哪里逃!”
  癫和尚嘻嘻笑着,伸手将他格开,说道:“丁司空,你堂堂禽门绝将,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呢?”
  癫和尚随手挥洒,有力拔千斤之威,丁司空被震得后退几步,乜斜着眼睛,喝道:“臭和尚,你要来做搅屎棍么?”
  癫和尚哈哈笑道:“是啊,我来搅你这团臭屎!”
  “臭和尚,”丁司空眼睛精光闪动,森然冷笑,“这么说,你是铁定跟我过不去了?”
  癫和尚哼了一声,道:“怎么啦?你想跟和尚打架吗?”
  “打就打,还怕你不成!”丁司空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爆至顶点,双手抡拳,呼地直打过来。癫和尚避也不避,怒喝一声,双拳挥上,与丁司空拳头撞个正着。丁司空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浪汹涌而至,身子一晃,双臂一颤,急忙化拳为掌,以一式天山绵掌的“春水分流”,双掌一左一右分开,将拳力泄走,喝道:“好和尚,我会会你的金刚拳。”双掌翻飞,连绵不绝地朝着癫和尚猛攻。
  楼上其他人见到两人打架,哗然惊呼,早就让开地方,轰然散开。
  “来吧。”癫和尚蓦地一声沉喝,怒睁双目,双腿巍然不动,双拳飞舞,狂风暴雨般轰击横扫直打。丁司空双掌矫若飞龙,在拳影中进进退退,时攻时守,忽如瀑布飞射,忽而江水横流,变化万千,尤胜刀剑。
  癫和尚不动如山,上一拳,下一拳,左一拳,右一拳,拳风凌厉,每一拳都有如大山压顶,只逼得丁司空招架不迭。
  丁司空越斗越是心惊,一面攻守周旋,一面心想:“金刚怒目,白云不飘。这癫和尚的‘南金刚’之名果然名不虚传,退出江湖十多年,功夫却没拉下!”吹响口哨,呼唤鬼车。
  鬼车九头怪扭,中间那个猫头鹰般的怪头双目杀机大作,张嘴喷出一道红光,怒啸射向癫和尚。
  王遥叫道:“大和尚小心。”
  鬼车在癫和尚的右边,两者相距不过一丈左右,它这一下偷袭太过突然,癫和尚听见声响,双拳又被丁司空的绵掌缠住,想要躲避已然不及。便在这时,一道白光如急电飞射,越过癫和尚头顶,俯冲而下,张翅飞舞,将那个爆射而来的小火球扫荡震开,转向丁司空。鬼车急速冲去,挡在主人面前,张嘴将火球吞下肚,仰头怪叫。
  鹅大师跳到桌子上,伸颈昂然高叫。鬼车火翅平张,九头齐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九口火焰爆放,喷出九团大小火球,向着白鹅笼罩而去。
  “师傅!”癫和尚担忧鹅大师,叫了起来。
  “我来!”陆灵嫣站起身,双掌在桌上狠狠一拍,那只鸟笼啪的一下,笼门张开,泠泠鸟和长右鸟双双尖声怒啸,嘭嘭连声,水浪汹涌狂喷,登时将火球熄灭,焦臭之味弥漫开来。
  “九姑娘!”那边燕炳林等人见到陆灵嫣也出手了,连忙奔了过来,齐齐站在少女身旁。
  丁司空心中惊慌,应付一个癫和尚已经极为吃力,若加上济世堂的人,定然败多胜少,心想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见到癫和尚分了神,当下双掌守住门户,向后跃退几步,远离癫和尚的拳影范围之内,说道:“臭和尚,这一阵到此为止,不打了。”
  癫和尚眉毛一挑,嘻嘻说道:“丁司空,临阵退缩,不像你的风格啊。”丁司空哼了一声,向着陆灵嫣嚷道:“臭丫头,你给我站出来,我们公平决斗。”陆灵嫣笑道:“这个嘛,小女子万万不是丁老爷子的对手。”
  丁司空一张花脸似笑非笑,说道:“那你告诉我,天地玄甲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陆灵嫣道:“那天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潜龙图清清楚楚的说明,是藏在海山仙馆的东边,你却偏偏不信,还来到小玲珑室寻找。你都不信我,叫我怎么说呢?”
  “哼,你个臭丫头鬼灵精怪,我才不信你!”丁司空说着又看了看燕炳林和白景明,心中更加奇怪,生部和病部同时都在此地,连同癫和尚、王遥两人,他此时已觉得这些人从广州来到湖南,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说不定就是为了禽门掌印天地玄甲了——他哪里知道,那甲片其实早已从海山仙馆取出,就在眼前的少年人手中呢。
  他知道自己今日单人匹马,决计讨不了好处,狠狠抛下一句:“臭丫头,别以为有臭和尚罩住,你就有恃无恐,我跟你没完没了!”说完吹响一声口哨。鬼车正与那两只水鸟斗得正酣,听到主人召唤,双翅猛扑,张口喷出火球,杀出重围,跟着主人下楼去了。
  楼下一个伙计拦住丁司空,说道:“你打烂了东西,还想一走了……”话还没说完,丁司空伸手叉住他的脖子,顺手一带,将他扔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到大门上。丁司空看也不看,大踏步去了。
  明天双更。待续。
  第五十五章 君山

  癫和尚叫燕炳林付了酒菜钱和桌椅的损耗费,一行人下了楼,在周围的景点中玩乐一番,又上了岸边的一只豪华大游艇作为旅舍。癫和尚说是恰逢七月十五月圆夜,晚上可游湖赏月、听曲看戏,别有一番风情。燕炳林心里暗暗骂道:“这个花花和尚,真他妈的比皇帝老子还会享受。”看着王陆二人亲热的样子,只觉烦躁不安,心想眼不见为净,于是拉上马桂南三人,下船找乐子去了。
  陆灵嫣和王遥分别一个多月,叽叽咯咯对他说着这段日子的事情,说到开心处,两人哈哈大笑。王遥又把小翠唤来,小翠张嘴就叫:“灵儿,灵儿,你在哪里?”陆灵嫣知道他思念自己,才日夜教导鹦鹉说这话,怔怔地听着,不由得痴了。
  两人逗了一会鹦鹉,陆灵嫣回船提来鸟笼和子乍弄鸟,对王遥说道:“遥哥哥,我们到君山玩去。”两人向湖边的渔民租了一条小船,摇橹击水,缓缓荡入湖中,驶向君山。
  王遥放眼眺望,但见长天一水,湖外有湖,山矗湖中,君山四面环水,与岳阳楼遥遥相望,大小七十二峰千姿百态,风景迤逦,美不胜收。
  和风阵阵,清爽怡人。陆灵嫣心情极好,说道:“遥哥哥,我唱个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王遥缓缓摇橹,笑道:“那当然好。”
  “那你听着啰,”陆灵嫣微微一笑,倚在船边,轻轻唱起歌来: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柏佤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采芳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歌声苍凉古朴,又低回凄婉,袅袅飘荡在湖水之中,来往船艇的渔民、游客纷纷探出头来,朝着两人的小船观望,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王遥听她唱完,只觉歌声动人,绕耳不绝,不自禁的沉浸在歌曲中,痴痴入神。陆灵嫣嫣然一笑,说道:“遥哥哥,好听吗?”
  “好听。”王遥回过神来,问道,“听这曲调,这是本地的民歌吗?”
  陆灵嫣点头道:“这是祭湘水之神的民间乐歌,是一种远古歌曲,叫做《湘君》。君山原名湘山,又名洞庭山,即神仙洞府之意。战国时诗人屈原在《九歌》中把葬于山中的舜帝二妃称为湘君和湘夫人,所以后人将此山改名为君山。《九歌》里面的歌曲都是屈原根据民间祭神乐歌改作或加工而成的。”
  王遥心中一动:“灵儿,这是你师傅教你的吗?”
  陆灵嫣笑道:“当然。师傅钻研上古音乐很深,常说那些音乐就是古人的智慧所在,而我禽门跟音乐的渊源很深,我跟师傅学得久了,因此记得一些。”
  两人谈谈说说,小船到了猴头岩。两人弃船上岛,王遥提着子乍弄鸟,边走边问道:“灵儿,我们去哪里?”陆灵嫣道:“我们去一个地方,找一只水鸟。”王遥笑着举起手中酒器,问道:“那我们为什么要带上子乍弄鸟呢?”陆灵嫣笑道:“这只水鸟喜酒贪杯,要用好酒才能引它出来。”王遥拍掌笑道:“妙啊!这鸟像大和尚一样喜欢喝酒,它叫什么名字呢?”
  陆灵嫣道:“这鸟叫做胜遇。水系禽图上说这鸟藏在君山柳毅井中,它的叫声像鹿,喜欢饮酒,我这才从丁司空手中将子乍弄鸟抢了过来,看看能不能用这个古酒器将它引出来。”
  王遥说道:“灵儿,这个子乍弄鸟好神奇啊,普通的酒水在里面转了一转,就变成了天下无双的美酒,当真是神乎其技,不知是什么原理呢?”
  陆灵嫣笑道:“子乍弄鸟不是普通的酒器,它是春秋时期禽门的一个法器。听说当时有一个叫做子乍的御禽师,他是一个好酒之人,生前曾用青铜器做成了几个鸟状的酒器,并用他的名字命名为‘子乍弄鸟’,不过千年下来,大多已经不知去向了。如果不是丁司空将它从古墓里挖了出来,不知道它还要藏在地下多少年呢!”
  王遥笑道:“这么说,丁司空还做了一件好事呢!”
  陆灵嫣拉着他手,慢慢走着,说道:“丁司空不止做了一件好事呢!要不是他把我从李仙柏手里救了出来,说不定我被那老头子捉了去山东了。”
  王遥说道:“想他总还念着你们是同门的缘故吧?”
  陆灵嫣轻声叹息一声,说道:“我听师傅说过,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他小时候与母亲相依为命,为了给母亲治病,没钱的他就去挖坟墓里的宝贝出去倒卖。后来他母亲病死后,他跟了师傅学艺,但他喜欢挖宝的这个坏毛病却没有改过来,经常到各地的坟墓去做那种缺德事。这个子乍弄鸟就是他在观音山盗了出来,后来才被我夺走。他救我是有私心,想要从我口中得到天地玄甲的藏身之处,但他一直都没有对我用强硬的手段。”
  王遥呆了一呆,道:“这么说,他不欺负女子,也不是很坏。对了,灵儿,天地玄甲我给你收好吧?”陆灵嫣道:“遥哥哥,玄甲放在你那里更加安全,你先带着吧。”
  王遥点了点头,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说道:“我偷偷看了好几次,看来看去这东西就是一块乌龟的甲片,不知道它有什么神奇,竟然令到丁司空、李仙柏等人争个你死我活?”
  陆灵嫣道:“它是从明朝才传下来的,当时是一个号令禽门的掌印,不过到了现在,禽门名存实亡,恐怕谁也不服这玄甲的持有者了。”
  两人边说边走,信步所至,在山上游山玩水。不觉夕阳西沉,晚霞映天,已是傍晚时分。忽见前方一座凉亭,亭下有一石井,井内赭黄色岩石形象龙舌,泉水从岩石上注入井内.一点一滴,好似涎水,井旁立一对石柱坊,柱上有雕龙,门楣上镌刻“龙涎井”三字。
  王遥看这龙涎井前方为龙口,两边钳形山嘴,岩壁拱护像是龙的上、下腭,中间的小山为龙的舌头,山势平舒,形态逼真,不禁赞叹道:“这井名字起得真好。”
  陆灵嫣道:“遥哥哥,你知道么?这井跟刚才歌曲里的两位湘妃有关。她们寻夫至君山,口渴异常。当时守在她们洞庭湖中的乌龙被她们感动了,张开双腭,伸出舌头,让龙涎滴出,滴在山角下,化成了这口古井。湘妃见到古井,饱喝了一顿井中仙甜的龙涎。后来,人们就把这口井叫做龙涎井了。”
  王遥笑道:“灵儿你知道的真多。”陆灵嫣笑了笑。两人走到井边,但见井水清澈纯净,令人一瞧,暑意已去一半。舀水喝了,井水入喉清凉甘甜,暑气尽消。
  两人站在井边,遥看湖中晚霞夕照,忽然闻到阵阵茶香,听到亭上似有低低的读书声传来。两人携手上亭去看,只见凉亭一角坐着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儒生,穿着一件青缎马褂,神态端庄威重,低声读书。他的身边摆着一对茶壶,茶香缭绕,正是从这散出。
  陆灵嫣笑道:“龙涎井水煮君山茶,先生好情趣啊!”那儒生闻言抬头,夕光中见到两人,男的古朴清秀,女的明艳动人,真是一对璧人,一时惊呆,手中书本掉落地上。
  这是第一更。晚上九点左右还有一更。不见不散。
  更新前修正一段文字:

  原文:陆灵嫣道:“这鸟叫做胜遇。水系禽图上说这鸟藏在君山柳毅井中,它的叫声像鹿,喜欢饮酒,我这才从丁司空手中将子乍弄鸟抢了过来,看看能不能用这个古酒器将它引出来。”

  修改:陆灵嫣道:“这鸟叫做胜遇。水系禽图上说这鸟藏在君山中,它的叫声像鹿,月圆之夜特别喜欢唱歌,又喜欢饮酒,我这才从丁司空手中将子乍弄鸟抢了过来,看看能不能用这个古酒器将它引出来。”
  王遥上前拾起,将书还给他,问道:“大叔,这里游人多,喧闹嘈杂,你还有心情在这个地方读书?”
  那儒生回过神来,注视着他,说道:“只要内心不存他念,何时何地都可以读书写字。”王遥见他一双眼睛三角有棱,不觉悚然而惊,转头见到他身旁摆着几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句,又问:“大叔,这是你写的吗?”
  那儒生道:“《里胥》一文是我前年任国史馆协修之时,遍鉴前史、辨具得失而作,里面说到民间疾苦,借以鞭笞当今吏治的种种腐败。”说着将文章递了给他。
  王遥低头看去,只见字迹端正,笔法飘逸,比之当日所见洪秀全的潦草字体,不知胜了多少倍。
  他看了看,被文章所写感染,不觉气愤,说道:“大叔,你的文章敢作敢言,写得很好啊!其实老百姓的苦难,说到底就是国家的苦难。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不好,就是皇帝做得不好。皇帝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下面的臣子了。”
  那儒生一凛,站起身说道:“你年纪轻轻有此见识,很了不起。”靠近他耳边,放低了声音又说,“不过你说皇帝的不是,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被不怀好意的人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王遥说的那几句话实则是当日与洪秀全等人在官禄鈽村的谈话内容,这时听到儒生提醒,也是吃了一惊,笑了一下,说道:“大叔,你不会去告密吧?”
  “你这小朋友很有意思。”那儒生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当今圣上钦命为四川乡试的正考官,我叫做曾国藩,字伯涵。”
  王遥见他自报姓名,显然不会去告密了,当下也说了自己名字,又问道:“曾叔叔,你要去四川么?”
  曾国藩道:“我的家乡就在长沙府湘乡县,这次要去四川,就在岳阳这里停留了几天。今天只因自己做错了一件事,这才来到这里读书,借以警醒自己。”说着叹了一口气,神色中流露出懊悔之意。
  陆灵嫣好奇问道:“做错了事?是什么事呢?”
  曾国藩道:“我与你们有缘在此相遇,说与你们听也无妨,你们年轻人可以从我身上得到借鉴和启迪。我这次回乡,听说岳阳这边有一个朋友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妾,她姿色之美,迷倒了不少男人。于是我特意登门拜访,只为一睹美人容颜。岂料我去到朋友家才知道,那个小妾病倒在房,不方便出来见客。我当时却非要一睹芳容,不顾朋友的阻拦,偷偷地去到小妾的房间,撞开了房门。那小妾看到有人来了,吃了一惊,骂我不懂礼道,要我赶快离开。我见她身姿丰姿绰约、面若桃花,即使在生病中,瞧来也是风情万种。也是鬼迷心窍,我当着她的面说了一些轻浮的话。她吓得大叫,惊动了其他人,最后我被朋友赶了出来。唉,这事我做得极为不理智。事后回想,我是不是当真这般好色呢,连朋友的小妾也要欺负?我来到这里读书,就是要独自一人,想一想自己的过错。”
  王遥听他说完,一时讶然,说道:“曾大叔,你能直面自己的过失,当真了不起。”陆灵嫣也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曾国藩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来并无不可。可是我们切记不可忘了道义,伤了朋友间的情谊。”
  王遥点头道:“曾大叔,你说得很对。”
  曾国藩看了陆灵嫣一眼,对他说道:“你这朋友娇媚秀丽,也是个绝色美人,你喜欢她不?”
  王遥想也不想,说道:“喜欢。”陆灵嫣想不到他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心声,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紧紧地握紧他手。
  曾国藩又道:“如果她是别人的妻子呢?”
  王遥朗声道:“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即便是他人妻子,只要我们相互喜欢,我都会和她在一起。”陆灵嫣见他说话淡然,既无激荡,也无思索,可见他对自己的痴爱之情。
  曾国藩也不由得一呆,见面前这少年神情自若,气宇端庄,双目有神,如昆山片玉,一尘不染,浑然不似奸诈之人,随即爽朗一笑,说道:“小兄弟敢于直言,可见是个直率君子,很好。我今天认识你们二人,很是高兴。这位小姑娘身怀重病,你要好好待她。可惜我身有要事,不便久留,他日有缘再聚,我们再把酒闲谈。”说着收拾茶具书本,向两人告辞而去。
  陆灵嫣等他走远,拉着王遥的手坐下,轻轻靠在他胸前,说道:“遥哥哥,这人精通相法,观貌识人,是个高手。”
  王遥点头道:“嗯,他能看出你身怀重病,似乎还猜到你和燕家的关系……”
  陆灵嫣霍然一惊,脱离他的怀抱,望着他道:“遥哥哥,你都知道了?”四目相对,王遥不愿骗她,缓缓点了点头。
  陆灵嫣胸中大痛,口唇微微颤抖,多年来的委屈,全都在这瞬间犹如堤防溃决,泪水忽地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王遥慌了,柔声道:“灵儿你别哭、别哭……”
  陆灵嫣扑到他怀里,哭道:“遥哥哥,我从来就不喜欢燕炳林,我喜欢的人是你……”王遥一把搂住她,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陆灵嫣含着眼泪,继续说道:“以前我知道自己有衰老病,他们说我活不过二十岁,我不怕死,反正人总要一死……可是、可是这些天,我老是感到害怕,我不想死了……遥哥哥,我想要和你在一起……遥哥哥,你千万不要嫌弃我……”
  “灵儿,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王遥拥着少女,遥望洞庭湖雾霭苍苍,晚霞桃红,柔声说道,“灵儿,我们在海鳌塔看过日出了,今天又在君山看了日落,以后我还要和你看更多的日出日落,我们一起吹笛弹琴,我给你捉蟋蟀摘花儿……”
  “你答应我的事,不许反悔哦。”陆灵嫣抬起头盯住他,幽幽说道,“遥哥哥,我又欢喜,又害怕……”
  王遥迎上了她的目光,说道:“不怕,我一直都在这里。”
  “嗯,灵儿有遥哥哥,再也不怕了……”夕阳落下,天色渐黑,夜凉风冷,陆灵嫣伏在王遥怀中,眼困神倦,睡了过去。王遥只觉一股清香包围了自己,知她困倦,不敢吵醒她。他轻轻抱住少女娇躯,低头看见她发髻上插着自己送她的那支断玉簪。这一刹那,他突然觉得怀中少女不再是岭南富商高高在上的九姑娘,她是天下最最羞涩的一个小女子,她就是自己的整个天地。他从小在农村长大,从来没人待他这般好,更不会将他送的不值钱东西都当做宝物一样。而这一番美人在怀、缠绵温存的情景,他更是从来想也没想过的,一时如痴如醉,恍如梦中。他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爱惜怀中的这个女子,一直爱着她,守着她,护着她,一生不变。
  夜色浮动,湖中灯光闪闪,偶有灯火通明的大船经过,船中不时传出歌舞乐曲,男女笑语。过了良久良久,陆灵嫣动了一下,醒了过来。她站起来提着鸟笼,轻声说道:“遥哥哥,好了,天黑了,我们去找胜遇水鸟吧。”
  王遥伸手为她擦了擦眼角泪痕,微微笑道:“好啊。但是胜遇鸟在哪里呢?”
  陆灵嫣念出了水系禽图上的一段文字:“君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赤,名曰胜遇,其音如鹿,月圆夜鸣,喜饮酒,引则出,见则大水。”说完又给王遥解释道,“翟是一种有很长尾巴的野鸡,形体也比一般的野鸡要大些——经文就只有这些了,没有具体说胜遇鸟藏在什么地方。”
  王遥笑道:“既然它喜欢在月圆之夜唱歌,那我们听一听它躲在哪里吧!”
  “听鸟之技?”陆灵嫣喜道。
  王遥点头道:“胜遇鸟的叫声像是鹿一样,非常容易辩分。”说着抬头望天,抛开各种思虑,凝神去听山上鸟声。
  他既天生重耳,兼之已融合阴阳二气,听鸟之技可说当世无人能敌。不一会,他的心慢慢静了下来,感觉自己像是飞上了无尽的星空中,整个人悬空其上,星辰在身边流转飞旋,化作一只又一只的雀鸟,全部飞到他的眼前,慢慢地盘旋低飞,欢啼嘶叫。
  刹那间,他的左耳生出极大变化,听到了各种各样的鸟鸣之声:他听到三十米外几只白头鹤飞翔的声音,听到五十米外斑鸠时的异响,听到一百米外啄木鸟轻敲树木的声音,听到三百米外罗纹鸭和赤膀鸭打架的声音……一时之间,君山上方圆几里的禽声纷纷涌进耳中来。
  突然之间,他听到东北边传来断断续续的鹿鸣之声,又惊又喜,睁眼说道:“在这边,跟我来。”再不迟疑,一手提起子乍弄鸟,一手拉住陆灵嫣右手,大踏步走去。
  怪石嶙峋,千姿百态,两人无心欣赏风景,一路而去。走了一阵,突地听得水声隆隆作响,水雾蒸腾,四周视野变得迷糊不清,但那鹿鸣的叫声却越来越清晰,便在陆灵嫣听来,也是如在耳边一般。
  “遥哥哥,”陆灵嫣低声问道,“到了么?”王遥凝神聆听,向右又走了十几步,伸指一指:“在那边。”
  陆灵嫣朝前望去,只见前面一块大石碑上“柳毅井”红色三个大字若隐若现,浮康石凿成的井圈苔痕班驳,井水滚滚翻腾,鹿鸣之声正是从井中袅袅传出,想来这君山柳毅井下藏着的就是经书中记载的胜遇水鸟了。

  
  上一楼是君山的导游图。第五十五章《君山》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胜遇

  陆灵嫣大喜:“是这里了!”两人快步奔到井边。陆灵嫣蹲在地上,将鸟笼打开,泠泠鸟和长右鸟从鸟笼飞出,听到井底的鹿鸣,盘旋在井边尖嘶。井底鹿鸣长嘶,时长时短,仿佛在回应双鸟齐鸣一样。
  王遥将子乍弄鸟递给陆灵嫣,问道:“灵儿,为什么要放它们出来呢?”
  陆灵嫣笑道:“这是告诉胜遇水鸟,上面有同类,引它上来。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说着将子乍弄鸟放到井边,摆弄几下,喀嚓一声,酒水从鸟嘴中射了出来,流到井中,登时酒香四溢。
  井底轰隆连爆,炸响一声鹿鸣般的凄厉长嘶,井水如漩涡急转,好像井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搅荡一样。井边鼓起一阵旋风,沙石树叶漫天飞舞,围着两人周遭越转越快。
  “遥哥哥,小心。”陆灵嫣提起子乍弄鸟,拉着王遥的手,向后退后了几步。猛听得天上传来一声怪异鸟鸣,一道白影掠了下来。王遥回头一见,叫道:“大家伙,你也来啦!”
  毕方鸟单脚独立,一双巨眼望着少年溜溜直转,伸颈发出“毕方、毕方”的叫声,傲然立在两人身后两丈开外。
  陆灵嫣笑道:“毕方一直在天上跟着我们,想是听到了泠泠和长右的叫声,以为我遇上了危险,这才飞了下来。”
  当是时,柳毅井隆隆震响,夹杂着泠泠鸟和长右鸟的呀呀怪叫,井底的鹿鸣声越来越急,井水层层翻滚,红光爆舞。
  猛地“轰——”的一声巨响,一道滔天水柱自井底冲天射起。陆灵嫣又惊又喜,低呼叫道:“胜遇要出来啦!”
  王遥心头一震。狂风吹来,雾霭分散,他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之上水花散落,一个巨大水浪漩涡当空层叠荡漾,中央立着一只形状像是野鸡的怪鸟,遍体生满了赤红色的羽毛,头顶竖起一只半尺长的紫蓝鹿角,两道水浪上下围着它作螺旋状交叠飞舞。
  陆灵嫣心中怦怦乱跳,连忙解下木琴,正要奏琴之际,突地四面八方陡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叮咚叮咚之声。那怪鸟听到音乐之声,仰颈发出鹿鸣长嘶。
  王遥惊怒交加,听出那是丁司空的鼓声,笑道:“丁大人,你想要渔人得利么?”
  “遥哥哥,拖着他!”陆灵嫣低声说着,十指如飞,在琴弦上飞快弹奏。
  “臭丫头,你抢我子乍弄鸟,我就知道你要来君山!”丁司空得意已极,从暗处走了出来,一面大笑一面摇动夔牛皮拨浪鼓,说道:“胜遇鸟虽出,但主人未定,我就看看你的斤两有多少,说不得我来替你管教管教这水鸟好了!”
  王遥听他这样说,想起癫和尚跟他说过的一个禽门规矩,恍然心道:“是了,丁司空这家伙想要做这胜遇水鸟的主人!”原来任何一只灵禽出世后,第一个将它降伏的御禽师就是它的主人。而收降灵禽,一则要有御禽法器,二是借助药物,三是吹弹音乐,感其心智,与其戚戚感应,从而将其降伏。丁司空躲在这里一直藏而不出,就是等陆灵嫣用美酒将胜遇鸟引出后,再抢先将它收伏为己用,坐收渔人之利。
  鼓声、琴声齐声激奏,胜遇闻之大乱,茫然不知所从,分不清哪个才是解封自己的真正主人,不断晃头怪叫,接二连三地离空飞起,一会儿飞近陆灵嫣,一会儿又飞到丁司空身边,漩涡急转,水花哗啦啦地倾洒而下。
  陆灵嫣与丁司空斗了一阵,琴声渐渐低了下来,她的内功及御禽之术本来就逊于丁司空,又被他抢先召唤胜遇,失了先机。十指变换,缓了一缓,一股气流自丹田逆流而上,胸前忽地一阵剧痛,喉咙腥甜难忍,“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灵儿!”王遥闪身而上,扶住她,“你怎么啦?”陆灵嫣摇头道:“我没事……”
  丁司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说道:“臭丫头,还不快快认输?”
  陆灵嫣俏脸惨白,向着长右、泠泠、毕方吹响口哨,三只水鸟心领神会,齐齐飞起,排成一行,陡然朝着丁司空当头扑去。
  便在这时,柳毅井后面的树林里响起一阵婴儿般的刺耳尖锐鸣啼之声,一团巨大火球冲天炸散,向着陆灵嫣背后激射而来。
  王遥左耳听到异响,大声叫道:“是鬼车!小心!”闪电似的抄抱起陆灵嫣,往地上一滚,堪堪在鬼车的火球下避过。
  鬼车倒飞冲起,挡在丁司空前面,九头扭动,张嘴大叫,向着毕方三鸟喷出九个火球。红光闪耀,热浪喷涌,长右、泠泠猝不及防,被火球击中,吃痛倒退,翎毛如炸,“呼地——”烧了起来。两鸟疯狂尖嘶,一左一右冲落到洞庭湖中。
  毕方怒吼冲起,双翼朝前合击,狂风呼啸怒卷。丁司空眼前一黑,退之不及,身子腾云驾雾般倒飞退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他又惊又怒,重又站起,摇动拨浪鼓,大声喝道:“鬼车——”
  鬼车乌拉怪叫,周身火焰熊熊燃烧,红光暴吐,怪叫着扑到毕方的腹下,九头扇动,张开大口猛咬。
  毕方吃痛狂吼,双翼平张,单脚一蹬,闪电似的直冲而起。鬼车如影随形,炎风狂卷,狂飙似的掠上毕方的背颈,九头尖嘶,伸嘴齐咬。
  “毕方……”陆灵嫣挣扎着推开王遥,盘坐地上,横琴而弹。
  毕方怒啸着甩颈挥翅,将鬼车甩开,单脚摆舞,巨口张开,喷出一道白茫茫的水柱。鬼车咿呀惊吼,被水浪卷中,浑身火焰登时熄灭,簌簌颤抖,从半空中掉落。毕方得势不饶人,猛挥巨翅,将鬼车横扫轰击,口中接连喷出水浪,冲射在鬼车身上。
  丁司空心下一沉,大喝道:“鬼车,你先退到树林里!”手摇小鼓,驱使鬼车往密林飞去,毕方穷追不舍,跟着潜入了密林之中。丁司空望着鬼车飞进密林,嘴角泛起莫名其妙的冷笑,再不理它,鼓声一转,继续召唤胜遇,想要将它收伏。
  陆灵嫣挣扎起来,横琴膝上,手指弹舞,喃喃道:“遥哥哥,不能让他收了胜遇……”
  王遥热血上涌,解下腰间的凤血笛,站到她身旁,说道:“好,我来帮你。”横笛而吹,一曲《弦外之意》袅袅响起,骤然回响君山四野。
  他意念如潮,将曲子吹得高扬激越,气势如虹。凤血笛乃凤凰精血所化,自古以来凤凰就是百鸟之王,与青龙同为汉民族的图腾。胜遇受其感召,水浪缠绕,一点一点往他这边缓缓移动。陆灵嫣见状大喜,飞弦奏琴,琴声锋锐纵横。两人心意相通,笛琴合奏,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王遥见到胜遇逐步融入到笛声、琴声之中,心下欣喜若狂,真气滔滔,恣意吹奏,将曲子吹得愈加淋漓尽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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