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奇志怪《搜 禽 记》——驱鸟人的奇闻异事

  @琪琪爱吃糖 384楼 2013-12-16 12:28:00
  好冷的天,楼主注意保重身体。主要是保护好手,长冻疮就没办法码字了。各位可爱的大小朋友们也是要注意身体,多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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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琪琪妈。你和琪琪宝宝也要多注意身体,祝你的小公主早日康健。
  最近天气很冷,许多时候脑里想着许多情节,却不愿用手指将它敲出来——倒不是长冻疮了,的确是我懒了,哈哈。
  第十八章 拜上帝会(二)

  只听得洪秀全续道:“一个天使领着我上前去参拜,对我说:‘正座的那个是我们万能的主宰:天父圣主皇上帝,是你的父亲耶和华,你是他的次子;站着的那个是你的哥哥,他是天兄耶稣。’”
  王遥一听,心道:“你天上有个爹,地下也有一个爹,那你岂不是有两个爹爹?一个人又怎么会有两个爹爹呢?”
  洪秀全接着说:“我拜过天父天兄后,天父对我说:‘为父创造万物,创造这个世间,普天之下,不分种族,不分国界,都是我的子女。可恨那努尔哈赤,率领着满清邪妖,搅乱了这个好端端的世界。秀全啊,你身为我的儿子,生在凡间,就有责任铲除这些妖魔鬼怪。’当时我就问他:‘怎么铲除他们呢?’天父对我说:‘你应该创立一个拜上帝会,你就是教主,你要去拯救那些水深火热的难民。’我听了之后,赶紧给天父叩头,接受了他的指引。这时天兄耶稣也走过来,握紧我的手对我说:‘秀全,你在人间放胆去做吧,我和父亲在天上会照看着你。真神永远和你同在!”我告别他们,就回到人间,按照他们的意思,创立了这个拜上帝会。”
  众人听他说完,一时间全都静静无语。洪秀全道:“我知道你们以为我是在说疯话,但我告诉你们,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是受了天父的指引,来到世间点化世人,扫除一切妖魔鬼怪,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再也不穿清朝衣,不考清朝试,我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
  王遥问道:“洪大哥,我提个问题行吗?”
  洪秀全道:“好啊!你有什么疑问请尽管说出来!”
  王遥道:“洪大哥你说这个美好世界是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可是这些衣服和粮食从哪儿来呢?”
  洪秀全哈哈大笑,道:“你刚才没听清楚我的说话吗?只要加入了拜上帝会,我们就都是天父的子女,万能的真神就会保佑我们,到时自然而然就会有穿不完的衣服和吃不完的粮食。”
  钱江问道:“那洪大哥你的这个教会现在有多少人呢?”
  洪秀全脸一红,还没说话,冯云山抢先道:“嗯,现在也有好几十人了。”
  洪秀全点头道:“云山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他是第一个会员,是拜上帝会的二教主。另外宣娇和两个哥哥也是教会中人,还有就是替我打造斩妖剑的铁匠一家九口,他们也信了教。”
  钱江道:“好啊,洪大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理应做一番利国利民的事业,救百姓于危难之中。洪大哥,我要加入你的拜上帝会,为创造美好世界出一分力!”
  萧朝贵也道:“我乡下粗野人一个,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拜上帝会既然是大哥所创,二哥和钱兄也加入了,我也要加入。大伙儿上下一条心,将满清鞑子打倒!”
  众人越说越激动,洪秀全当下便叫洪宣娇将桌面收拾干净,准备了一对素蜡、一碗白水放在桌上,又叫钱、萧二人到院子后面梳洗一番,换上洁净衣服,自己要给他们洗礼。
  钱、萧二人跪在地上,虔诚地低着头。洪秀全点燃蜡烛摆在桌子中央,嘴里低声地念念有词,围着钱萧转圈,谁也听不准他究竟在说些什么。转了两圈后,洪秀全在二人面前站定,手持瓦碗,蘸着清水在二人的脑壳里拍了几拍,朗声道:“上帝仁德,慈爱世人;入我教会,勿拜偶像;崇服上帝,永无反悔。愿天父天兄庇佑你们!”
  洗礼完毕,洪秀全扶起钱、萧二人,说道:“从今以后,我们都是天父的儿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再也无分彼此。”钱、萧二人点了点头,一脸的欢欣之色。
  这时已是子时,洪宣娇给各人一一安排房间就寝。洪秀全似乎特别喜欢王遥,对他说道:“兄弟你年纪小,要吃好睡好,就睡我的房间吧,我去跟云山一起睡!”不容分说,引他到一间房间。
  房中有一个书橱,上面空空如也,只最下层放着一本薄薄的小书。洪秀全告诉他,这书叫做《劝世良言》,是一本比四书五经更有用的圣经,能指引愚昧的人走向光明。王遥根本不知四书五经是什么书,淡淡地应了一声。又见左边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的是连绵起伏的大山,一只仙鹤盘旋其上,天地浑然一色。山上群树苍郁,怪石林立,溪水交流,便是一鱼一虾都清晰可见,山下院落房屋环绕,一叶小舟泛于湖上,一个书生手执书卷、腰佩长剑站在舟上。那书生的面目依稀和洪秀全有几分相似。画的左下角题着一首七言诗,灯火昏暗,王遥看不清楚,问道:“洪大哥,上面写的是什么?”  洪秀全见他对自己的诗画有兴趣,欣喜若狂,说道:“这是我在见到天父之前所做的画,这首诗叫做《定乾坤诗》,你看,诗是这样写的: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六合定乾坤。”摇头晃脑,一副洋洋陶醉的样子。
  王遥见他如此模样,知道此诗定是他的得意之作,说道:“洪大哥,你多才多艺,懂得真多。”洪秀全一笑,道:“是么?”
  王遥又见那幅画的旁边挂着一把长剑,剑匣上刻着三个字,问道:“这把剑就是画中人的那把宝剑吗?”
  洪秀全点头道:“这把剑叫做斩妖剑,虽比不上古代的那些宝剑宝刀,但用精钢铸成,也是好剑一把。”将剑拿下来,拔出来给王遥看。王遥见那剑身银光闪闪,一股寒气逼人,忍不住赞道:“好剑!”
  洪秀全道:“当日我见过天父天兄后,创立了拜上帝会,打造了这把“斩妖剑”,也曾吟有一首诗来抒发我心中的情志,兄弟你且听听如何——”说着在房中踱起步子,慢慢吟出那首诗:


  “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为家共饮和。
  擒尽妖邪归地网,收残奸宄落天罗。
  东南西北效皇极,日月星辰奏凯歌。
  虎啸龙吟光世界,太平一统乐如何!”


  王遥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虽然不太懂得诗词歌赋,但不忍打击他的兴致,只好说道:“洪大哥,此诗有日月星辰,也有虎啸龙吟,听你念来,心中豪气冲起,想来必定就是好诗!”
  洪秀全一脸肃穆,说道:“好诗倒不见得,但是却是我心中的志向所在:上帝一统,太平同乐。”
  王遥道:“洪大哥,如果你不嫌弃我年纪小,我也想接受洗礼,加入你的拜上帝会。”
  洪秀全道:“真的吗,兄弟?”王遥点头:“真的。”洪秀全一把抱住他,转了两个圈圈,这才将他放下,说道:“好兄弟,哥哥太感激你了。欢迎你加入我们的教会!”
  次日早晨,王遥醒后,洪秀全给他洗礼,让他加入了拜上帝会。冯云山和萧朝贵知道王遥自愿加入教会,都称赞了他一番。吃过午饭后,众人又围在一起谈天说地,讨论拜上帝会。
  冯云山道:“我们虽然有了自己的教会,但至今没有教义,我们要发展教徒,就得要跟人家说清楚我们的拜上帝会有什么好处。我们说不透、讲不清,别人就不理会我们,不愿意加入我们的教会……”
  洪秀全不悦道:“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拜上帝会的宗旨就是‘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难道云山你还不明白吗?”
  冯云山看了他一眼,说道:“愿景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这大半年我们到处宣扬拜上帝会,历经广州、顺德、番禺、增城、从化、清远、英德等地,一路宣传教义,寻找志同道合之人,为什么加入者寥寥呢?”洪秀全黑了脸,一时无话。
  萧朝贵道:“二哥,发展教徒有这么苦难吗?在这个地方不行,换个地儿又怎样呢?”
  钱江也道:“是啊,你看花县离广州这么近,官府说到就到,人们哪敢轻举妄动?天地会那么大的教会,现在都成了一盆散沙,谁敢轻易加入其他教会呢?”
  萧朝贵道:“按我说,要宣传咱们拜上帝会,就要去我的老家广西,那里山多林密,穷苦的老百姓特多,他们受尽了朝廷的剥削和压迫,你到那儿宣讲教义,我敢担保加入的人多的是!”
  冯云山一拍大腿,说道:“老三说得对!穷则思变,广州的人们生活温饱,才不想改变呢!广西的穷苦百姓多,受苦的多,群众基础也好,这样的人顾虑少。秀全,看来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走错了。”他最后一句话是对洪秀全说的。洪秀全也觉冯云山说得有理,当下商量如何到广西宣传拜上帝会,吸引教徒。
  到了傍晚时分,大伙儿已经决定了宣传拜上帝会的分工:冯云山、萧朝贵跟随洪秀全到广西宣讲教义、吸收教徒,钱江则到湘鄂一带发展教徒。
  是夜无事,王遥在房间里运气调息,按照燕万里所传的练气口诀做起功课。他凝神丹田,在意念中感受体内的那两道真气,缓缓将它们流转全身,汇合到胸口的颤中穴。两道真气在胸口相遇,撞击在一起,好似平静的大海突然涌起了澎湃的波涛,激荡回旋。他不知道如何驾驭它们,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想要运气将它们强行压制,却似全身无力一般。蓦地两道真气自行转了方向,朝着他腰间某个位置冲了过去。衣服鼓舞,“吥”的一下,破开一道裂痕,两道真气仿似一下子消失于无形无踪间。他低呼一声,就见到怀里的凤蛋滚落床上,整个儿通红一片,发出炫目的光芒。他抬了抬软绵绵的右手,将它拿起,入手滚烫一片,想道:“莫非刚才是它吸收了我的真气?”
  呆了半晌,又暗自寻思:“燕大哥说这凤蛋出世,天下必将大乱,这个小小东西真有这么大能耐,能主宰天下运气吗?我看未必吧。但丁司空和官兵拼了性命来抢夺,其中必定大有原因。此去广州盗匪横行,我带着这凤蛋和那件肚兜一起上路,倘若再遇上像大头羊那样的坏人,被他们擒获,或者在路上失落了其中任何一样东西,那都是大大的不妥。如若将它们分开,即使真有意外,也不至于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沉吟半晌,从窗子里看见洪家屋后的池塘边上有一棵巨大的龙眼树,老根盘石,枝叶繁茂,在莹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雄奇苍劲。
  他心中一动,忽地有了计较,开门出去向洪秀全要了个瓦罐和锄头,用烂布包住凤蛋,塞进瓦罐里面,在树底下挖了个深坑埋了。
  他自以为一切妥妥当当,想道:“这村子民风淳朴,又毫不起眼,埋在这里再是安全不过。等到了广州和燕大哥会合后,再来将它拿回就是。”回去不见了洪秀全踪影,想必是已去睡了,便将锄头放在墙角,回房睡觉。
  第二日,众人吃过早饭,各自收拾好行囊,一一道别。洪秀全给了王遥一些银两,握紧他手说道:“兄弟,想不到我们刚见面就要分别,我真有点舍不得呢!”
  王遥道:“如不是我要事情要办,要到广州白云山去,我也好想跟着几位大哥到广西见识见识,宣传我们的拜上帝会。”
  冯云山道:“官禄鈽村距离白云山大概尚有两天路程,路途漫漫,你一个孩子,万事要小心。”
  王遥点点头,道:“预祝各位大哥马到成功,创建出美好和谐的世界。再见之时,希望真如洪大哥所言,老百姓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
  洪秀全等人听了,纷纷拍手叫好,说道:“小兄弟说得好。咱们后会有期!一路珍重!”说着执手道别,各自出门去了。
  抱歉。在那边听《客途秋恨》入神了,忘了说:待续。
  天寒地冻,大家多注意身体。
  第十九章 癫和尚

  王遥径向南行,这一路倒也相安无事,不一日已到白云山下。广州乃广东的省府,地方富庶,虽然贪官污吏也是一般的多,但居民温饱自然,生活富足,来往之人所穿服饰新鲜艳丽,多与乡间不同。白云山是广州胜地,更是喧闹非常。山下有一间“聚友居”酒楼,端的是精雅细致,酒客如云,非常热闹。王遥走进去,等了好久才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个小菜,独自一人食用。
  吃了一会,听得身后传来嘎嘎的叫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光头胖和尚跟着一只大白鹅向着自己这张桌子走来。这和尚一身僧袍破破烂烂布满尘垢,浑身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酒气,人未到,酒气已然冲鼻而至,浓烈得直可把人熏倒。他长得异常魁梧,头如巨盆、面宽口方,身材高大凛如巨人,腰间挂着一个装酒的大红葫芦。他边走边矮着身子对着那只白鹅低声说话,神态虔诚恭敬。
  那只白鹅又肥又壮,浑身白羽,便似雪花一般洁净无瑕,嘴扁而阔,腿高尾短,额部有肉瘤,上面有个形似“卍”模样的黑色印记。此时踱着步子,引颈低鸣,缓缓走来。王遥看了一阵,暗暗吃惊:“奇怪,这鹅的神态举止竟似人一样。”
  胖和尚来到桌前,见左右都没位置,向王遥说道:“小朋友,我和你同台。”说话大大咧咧,毫没出家人的的口气。王遥点点头,笑道:“好啊,大和尚请坐。”胖和尚谢了,转身捧起那只白鹅,说道:“师傅,请上座。”将白鹅放到桌面上。那白鹅轻轻合着双目,卷缩着头颈,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胖和尚将白鹅放置好,对王遥说道:“小朋友,帮我照看一下我师傅。”
  “啊,我没听错吧?他叫这只白鹅做师傅?”王遥心道,“莫非这是个疯和尚?”
  但见胖和尚大步晃荡,走到柜台,除下大红葫芦,递给掌柜,笑嘻嘻说道:“老规矩,打满!我师傅来一碗醋,我要一只白云猪手。我先去把门口的两桶水拿去厨房。”掌柜嗯的一声,接过葫芦,转身去打酒。
  胖和尚去到门口,一手提起一个大木桶,往后院的厨房走去。那两个大木桶装满了水,少说也有百来斤,但看他脚步稳重,双手轻而易举的就将它们提起,行走之间滴水不溅,臂力可说惊人。
  王遥远远看着,瞧得发呆。过了一会,店小二将一碗白醋呈了上来,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那白鹅的面前,并说道:“大师,请喝茶。”那白鹅瞪开眼睛,将大嘴巴伸进碗里,咕咕喝了起来。
  王遥见这店小二也对这白鹅神态恭敬,疑云顿生,又见到白鹅喝醋,真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店小二看出他不是本地人,笑了笑,向他解释道:“这只白鹅不比我们日常所见的普通家禽,这只白鹅是癫大师的白云大师轮回转世所化,好比那活佛下凡。”
  “什么?”王遥一惊,几疑听错。
  “嗯,癫大师就是刚才的那个胖和尚。”店小二向他解释道,“当年白云大师坐化前,对癫大师说,他死后将轮回转世化为白鹅,希望癫大师能够寻着它,免受世人屠宰之苦。说完后,白云大师双手合十,礼佛仙去。七天后,白云山下的一户农家所养的一只家鹅孵出一只白鹅,它的双脚竟与人的手掌一模一样,做出合十的姿势,紧紧地贴在一起。癫大师听说此事,知道这是师傅的转世灵禽,于是赶紧到山下花钱向农家买下白鹅。此鹅极通灵性,一见癫大师来了,双掌展开,嘎嘎地叫了起来。癫大师见状,知是白云大师的转世无疑,将白鹅带回山上,悉心养育。”
  王遥听罢,细细瞧去,果见那白鹅双脚不但五指俱全,大小长短和人手一样,就连指甲也齐全地挂在五指上,连连感叹世间造化之神奇。
  正说着,那大胖癫和尚回来了,店小二吐吐舌头,赶紧去将他要的白云猪手端出来,放到桌上。那白云猪手摆在一个莲花形状的白净碟子上面,看上去肉肥鲜亮,脆而不腻。癫和尚见了,两眼放光,嗅了两嗅,只觉甜香扑鼻,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全都被勾了出来。
  王遥见他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心里暗笑:“原来这癫大师还是一个酒肉和尚呢!”
  那店小二又去将他的大红葫芦拿来,放在他面前,说道:“大师,请慢用。”癫和尚哪里还忍受得住,左手操起葫芦,叽里咕噜喝了一大口酒,右手直接抓起那只猪手,张开大口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不住赞道:“好吃好吃!”眨眼间,已将一只白云猪手吃得干干净净。
  白云猪手是广州名菜之一,广州城几乎每家酒楼都设有这款菜式。因猪手要用白云山上的九龙泉水浸泡,泉甘水滑,能解油腻,煮熟的猪手色、香、味、形俱佳,故名为白云猪手。
  王遥在梧桐村的时候,早就听说过这道名菜,刚才数了数洪秀全给他的银两,也慕名点了一只,这时摆在桌上还没吃。那癫和尚吃完了自己的那只猪手,转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他。王遥见他如此贪吃,心下暗笑,便将那碟子一推,说道:“大和尚,我请你吃。”癫和尚大喜,笑嘻嘻地伸手拿起,毫不客气吃了起来。
  王遥忍不住说道:“大和尚,你喝酒吃肉,还做什么和尚、拜什么佛祖菩萨呢?”
  癫和尚哈哈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世上谁说拜佛祖的人不能喝酒吃肉呢?”
  王遥说道:“出家人不是应该四大皆空的么?”
  “是啊,”癫和尚大口啃着猪手,边吃边点头,“连三世诸佛、十方菩萨都是虚空。”
  王遥见他说话至简,却暗含禅机,知道自己道行浅薄,不愿和他过多纠缠,只好问道:“大师,你是白云山上的和尚吗?”
  癫和尚点了点头,将口中骨头吐出,连手指也舔了个干净,转瞬间那只白云猪手已变成了桌上的一堆碎骨。
  王遥又问:“白云山上是不是有一个了尘大师?”
  癫和尚拿起大红葫芦喝一大口,问道:“了尘?你找他干什么?”
  王遥道:“我受人所托,要找到了尘大师,带给他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癫和尚双眼发光,大口张合,唾沫横飞,“白云猪手?红烧肉?陈皮焖鸭掌?爆酱牛肉?香炸猪排?糖醋活鱼?”一脸馋相,滔滔不绝地连说了好几样美味佳肴。
  王遥摇头道:“总之不是吃的东西。”癫和尚哦的一声,似乎十分失望。
  癫和尚道:“小朋友心地好,请和尚吃猪手!也罢,和尚不能白吃你的,我带你上山去找了尘。”王遥大喜,连声道谢,即刻付了菜钱,便要和癫和尚上山。
  癫和尚慢悠悠站起身来,挂好大红葫芦,对着掌柜嚷道:“老张,你叫人去把和尚的水桶拿到前门,和尚要走啦。”那老张应声,叫人去了。
  癫和尚捧起那只白鹅,说道:“师傅,我们回去啦。”那白鹅睁眼看了他一下,低声叫了一声。王遥和癫和尚走出店门外面。一个伙计将那对大木桶挑来,王遥接过,担在肩上。
  癫和尚呵呵笑着,起步欲行,忽然七八个大汉冲了过来,都是手拿铁棒,将癫和尚围在中间,其中一人叫道:“公子,在这里了!”
  后面转出一个手摇折扇的青年,一身锦绣花衣,王遥抬头前望,吃了一惊,这青年正是燕万里的侄子。当日两人结怨,想不到在广州也遇上了。但他显然没有留意到王遥,神情一团和气,走上前来,笑着对癫和尚说:“大师,别来无恙吗?你拿走了我的东西,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吧?”
  癫和尚一愣:“什么东西?”
  那锦衣公子道:“三天前,大师给我济世堂送药……”
  癫和尚点点头,道:“嗯,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候你爹还在炼丹,没空招呼我,我送完药就走了。”
  那锦衣公子道:“大师是走了,可是也带走了一样不该带走的东西。”
  癫和尚哈哈笑道:“你们药店都是些陶陶罐罐和一些难闻到死的药材,老和尚才不稀罕。”
  那锦衣公子合上折扇,目露寒光,冷冷道:“大师别装糊涂,你知道炳林说的是什么东西!我敬重你是前辈,这才好声好气说话,你别敬酒不喝……”
  癫和尚瞥了他一眼,呵出一口酒气,突然反问他一句:“你姓什么?”
  那锦衣公子呆了一下,说道:“大师何必明知故问,炳林姓燕,是济世堂燕千行的儿子。”
  王遥心道:“哦,原来他叫燕炳林。”
  癫和尚叹息道:“亏你还敢说自己姓燕!‘羊城双燕’那是何等的英雄好汉,一个悬壶济世,一个锄强扶弱,哪个人说起来不竖起大拇指,想不到竟有你这样的子孙!”
  燕炳林怒道:“你别扯上我爹和二叔!”
  癫和尚道:“你如果还有良心,还顾全他们的声名,你从此就收手别干那事。和尚向你保证,不会向人提你那事。”
  燕炳林脸上罩了一层寒霜,道:“这么说,大师是铁定不还那东西了?”边说边退出圈子。
  癫和尚道:“你有本事就来找和尚要。你如若死性不改,我就把那物交给你爹或你二叔。”
  燕炳林喝道:“臭和尚,敬酒不喝喝罚酒!”做个手势,围住癫和尚的七个人手持铁棒,齐刷刷地向着和尚打去。
  癫和尚叫道:“哎呀,打人啊!”脚步一跄,好似要跌倒的样子,却一一避过了敌人的铁棒。他双手前伸,于层层包围中轻轻巧巧地将白鹅塞到王遥手中,笑道:“帮我照看一下我师傅。”也不见他肥胖的身子如何转动,伸出双手连番抓抢,顷刻之间已将敌人的七根铁棒全部夺下。他将铁棒扔落地下,拳随身转,咚咚咚咚击出。那七个大汉啊啊痛叫,身子犹如断线纸鸢飞了出去,爬起身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清一色被打了双眼,又青又肿。
  癫和尚双脚在地上的那些铁棒上面踩来踩去,笑道:“过瘾,过瘾。”铁棒在他一双大脚蹂躏下,好像面条一样柔软,全都弯缩成了半月形。燕炳林知道今天决计讨不到好处,带着手下一哄而走。
  待续。
  第二十章 鹅大师

  红日西斜,落霞映照,鸟声啾啾,晚鸦归巢。王遥随着癫和尚上白云山,但见云雾缭绕,黛山拥翠,流泉喷珠,山水之中别有一番清灵之美。
  走不多时,来到一间古寺,牌匾题着“能仁寺”三个大字,寺庙简陋,和茅屋一般大小,正中供着一座掉了漆的弥勒大佛,佛前的香炉上插着寥寥几支香烛。王遥心想:“这里香火不怎么样。”
  转到后院,突听得潺潺流水声,一座由石头堆彻而成的拱桥横挂在上,桥下流水直泻而下,溅射在石子上,水花满天漫飞。晚霞映照下来,影出一道彩虹,两两相照,便似是石桥上还有一道桥,霞光吞吐,美丽绝伦。
  王遥不禁赞道:“好一座彩虹桥!”癫和尚大咧咧笑道:“不过梦幻泡影。”这时那白鹅睁眼醒来,“嘎嘎”叫着,从他怀中飞扑而下,跳到桥下游水去了。
  过了桥,青竹掩映间,平地里现出一排简陋禅房。王遥将木桶放到院落里,问道:“大师,这寺庙空荡荡的,怎么不见其他人?”癫和尚打打呵欠:“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王遥道:“那、那了尘大师呢?”
  癫和尚大口一张,笑嘻嘻道:”我就是了尘。”王遥一惊:“你不是癫大师么?怎么变了了尘大师?”癫和尚正式道:“了尘是我的法号,癫之一字,是尘世中人给我的误解。他们认为我吃肉喝酒,是个不正经的和尚。”
  王遥见他行事癫狂,说话轻浮,自是不信,心想刚才上山还遇着几个和尚,可见山上还有其他寺庙,去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吗?当下向癫和尚说道:“大和尚,你糊弄我,我走了。”
  癫和尚拉住他手,问道:“小子,你不是说有人托你给我带一些东西吗?”
  王遥见他行事癫狂,不知是真是假,说道:“不不,我胡说的。”
  癫和尚道:“你不给,我偏要拿来看看。”伸手点了他的穴,叫他动弹不得,从他怀中掏了掏,掏出那件肚兜。
  王遥心中暗叫不好,叫道:“臭和尚,还给我,还给我!”
  不料癫和尚见了那肚兜,蓦地脸色一变,如见鬼魅,将它扔到地上,大哼一声,喝道:“是燕万里叫你来找我的?”脸色忽阴忽晴,转瞬百变。
  王遥见他一见肚兜,便已猜知是燕万里的信物,自是了尘无疑,喜道:“是!是!”
  癫和尚不再说话,转身回到一间禅房,拉上门后,久久没有出来。
  过了一会,房间里传出呼噜噜的打鼾声,他竟是在里面睡觉了。王遥立在原地,哭笑不得:“这了尘大师当真称得上‘癫’这一个字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背后的夕阳拉得老长,甚觉无聊。
  漫天云霞映照得地上金黄一片,山上喧闹的鸟鸣声逐渐寂落,癫和尚还是没有出来。
  突听得几声鹅鸣,那只白鹅上了岸,踱着步子往这边走来。王遥见它神态倨傲,白毛如雪飘飘欲仙,不由倾倒,说道:“鹅大师啊鹅大师,你真是癫大师师傅的话,就叫他给我解穴吧。”
  那白鹅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猛地飞扑起来,在他身上一阵拍打。王遥只觉奇痒难当,哈哈大笑,向后跃开,摆手叫道:“鹅大师,不要,不要……”话一出口,登时醒悟,原来自己的身子可以活动了。
  白鹅跳回地上,拾起那红色肚兜瞧了几眼,耷拉脑袋,似乎不感兴趣,转手递给王遥。它缓缓闭上两眼,盘坐地上,好像要入睡了一样。
  王遥知它绝非凡物,恭恭敬敬接过那肚兜。他刚才站得久了,只觉腿脚酸软,便在癫和尚的禅房门前坐下歇息。
  他自得了这红色肚兜,从未仔细看过,这时展开细细看去:肚兜呈菱形,上面绣了一幅“刘海戏金蟾”图案:袒胸露乳的刘海挥动一根穿着铜钱的绳子,俯身戏逗一只蹒跚爬行的三足金蟾,周围波浪起伏、海鸟飞翔,绣工简练,人物形象,十分生动传神。
  王遥将这肚兜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看不出有甚特别之处,想道:“燕大哥说这肚兜关乎天下百姓的命运,为何大和尚一见这肚兜便气得不理我呢?哦哦,说起来,燕大哥好像说什么都扯到天下命运去,一会儿是凤蛋,一会儿又是这肚兜,难道得到这些东西就能做皇帝吗?洪大哥、冯大哥他们说,皇帝本来是汉人做的,可是却被满洲人拿了去——为什么大家要争来争去呢?满洲人做皇帝不好,难道汉人做皇帝就一定好了么?汉人做皇帝如果好,又怎么会给满人夺了天下呢?”
  正想得出神,石桥那边传来脚步声响,一行人过了桥,来到后院。王遥借着暮色,看见燕炳林带着四个少年来到跟前,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一个青衣少年对他喝道:“你去把那贼和尚叫出来!”王遥站起身,将肚兜收好,指指房间,笑道:“大和尚睡着了,你自己进去找他。”
  燕炳林认出了他,不禁怒火中烧,嘿嘿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子,那天在村子里,我看在二叔面上才放过你,今天可不饶你!”
  王遥嘻嘻笑道:“怎么啦?那天吃了几颗石头弹子还不够饱么?”说着从怀中拿出弹弓,蹲下身去,在地上捡起了六七颗小石子。
  燕炳林大为恼怒,他是济世堂的少爷,自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天却被王遥这个乡下小子用弹弓射中额头,颜面尽失,简直是他自出娘胎以来的最大耻辱。这下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说什么也要教训教训他一顿。
  他身旁的那个青衣少年不知道两人积怨过程,但见到少爷气怒,料得王遥是敌非友,喝道:“臭小子,连我家少爷你都敢得罪,识相的话,还不乖乖的束手就擒!”
  这时鹅大师睁眼醒了过来,似乎不喜欢他这样大吵大叫,朝着他振翅怪叫,扭头阔步来到他脚下。青衣少年看了它一眼,格格大笑,喝道:“死畜生,滚开!”伸脚便往它踢去。
  王遥急得叫起来:“不要伤害鹅大师……”话音刚落,鹅大师放声长鸣,张开双翼,冲天飞起,右翅狠狠拍击在那青衣少年的左边脸颊上。
  青衣少年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狂风怒卷,莫名其妙就吃了一击痛击,身子飞起,撞倒在一口水井旁,一时间头晕眼花,站起身时胸口一窒,吐出一口淤血。
  燕炳林一行全都睁大了眼,吓得呆了,他们料想不到这白鹅力大如此,竟然可以将人扇得吐血。
  那青衣少年半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低头见到吐出的鲜血中伴有两个白雪雪的小东西,伸手往嘴巴里一摸,果然少了两颗牙齿,惊怒交集,蹲下身来,骤然伸手,想去扣住白鹅的长颈。
  鹅大师一派悠闲,不疾不徐地移动步子,身形似游鱼般一闪而逝。青衣少年一惊,眼前空空如也,哪有半个鹅影?
  “在你后面!”他的同伴叫了起来。
  青衣少年一转身,又去捉鹅大师。鹅大师不慌不忙,往左斜斜移了一下。这一下,恰恰又令青衣少年的双手落到空处。少年怒极,双手使出擒拿手法,左一下,右一下,有如暴风骤雨一般,呼呼的抓向鹅大师。
  鹅大师扑哧大叫,双脚挪腾,白光乍闪乍现,有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风浪虽大,但舟随水动,始终飘荡在水面之上。说来也怪,鹅大师的每一步迈得也不大,却往往恰能躲过青衣少年凶狠凌厉的十指抓拿。转瞬间那少年一路擒拿手法使完,别说捉住鹅大师,便是连一根鹅毛也没沾得着。
  “我来帮你!”一个黄衣少年刷地拔出手中长剑,与青衣少年一起,合力夹击白鹅。但见剑走轻灵,拳势生风,两个少年的功夫都不弱,刹那间已将鹅大师的四面八方笼罩住。可惜他们的拳、剑快,鹅大师的身子更快,在拳风、剑光中阔步穿跃,往往能于意想不到的方位避过剑刺手拿,两少年始终碰不着它。
  王遥叫道:“你们还要脸不?两个人对付一只鹅!”拉开弹弓,接连射出小石。
  嗤嗤声响,石子激射而去,弹无虚发,全都打在那青衣少年的脸上,只打得他口鼻红肿,痛得哇哇大叫。
  青衣少年前后受敌,又要招架鹅大师,又要躲避飞石,手忙脚乱,顿处下风。燕炳林挥扇而上,喝道:“乡巴佬,我来跟你玩。”
  “好啊,你来啊!”王遥迅速捡起几颗石子,往旁跳开,对准他的右腿,作势欲射,叫道:“射你右腿!”嗖的一响,一颗小石子激射而出。
  燕炳林知道他射击之术很是了得,早有防备,轻轻一闪,避了开去。王遥又叫:“射你左脸!”
  燕炳林脚步悠闲,步步紧逼,不慌不忙挥扇将石子打落。他知道王遥没有功夫底子,所能依仗的不过就是手中弹弓,有心要等他射完石子,再将他玩耍够本,挽回上次掉失的面子。
  王遥向后纵跃,叫道:“射你右眼!射你左手!”手中最后的两颗小石子接连射出。燕炳林打落射向右眼的那颗石子,正要防备射向左手的那颗石子,突地眼前一花,左耳有如刀割一样剧痛无比,已被石子擦伤耳朵,伸手一摸,已经流出鲜血。
  原来王遥手中石子不多,先一一跟燕炳林说了即将射出的石子去路,扰乱他的心神,等到最后一刻,那颗小石子的去路和口中呼喝的方向全然不同,燕炳林却是防不胜防,终于还是被石子射中了耳朵。
  王遥叫道:“好啦,你输了!”
  燕炳林想不到又一次栽在这小子的弹弓手下,再也不顾风度,怒喝声中抢上前去,折扇一合,“啪”的重重打在他的手背上。
  王遥吃痛,脸色傲然,竟无半分退缩,怒道:“你又要恃强凌弱了么?”
  燕炳林见他气势逼人,吃了一惊,口中却道:“我就是打你这乡巴佬又怎样?”左拳挥去,砰的一下,击在他胸口。
  王遥身子连摇,向后摔了一个筋斗。他怒火中烧,狼狈万分地爬起身来,叫喊声中双拳乱舞,扑向燕炳林。
  燕炳林哈哈大笑,避过他毫无章法的拳头,折扇一张一合间,闪电般打在他的左边脸颊上。王遥但觉眼前金星乱飞,几欲晕去。燕炳林得势不饶人,右足飞出,在他肚子上重重踢了一脚,得意洋洋地笑道:“乡巴佬,服了没?”
  王遥跪倒在地,肚腹处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他强忍着痛,喝道:“你只会欺负弱小,我不服你!”
  燕炳林骂道:“死乡巴佬,还嘴硬!”说着又打了他左眼一拳。王遥泪水流出,半边眼睛登时又红又肿。
  突地听到“啊啊”两声惊叫,那边青、黄衣两少年同时惊呼:“公子小心!”燕炳林转头一看,那只白鹅不知怎地,已然跳出拳风剑光围成的圈外,向着自己飞扑而至。
  燕炳林大惊,合扇挥去。白鹅在半空中御风踏脚,踩在折扇上,借力一跳,轻轻巧巧地落到他的头上。
  燕炳林又惊又慌,右手回旋,折扇张开,挟着劲风,切向白鹅。“啵”的一声,鹅大师白羽飘飘,已离开他的头上,飘然落地。燕炳林只觉头顶一凉,随即闻到一阵臭气,似有一团液体流了下来。他伸手一摸,见是一滩鹅的屎尿污渍物。
  他气恼之极,掏出丝巾擦干净,破口大骂:“你这发瘟的乌龟王八死臭鹅,等我捉到你,拔光你的毛,做成一锅五味烧鹅,你就知道大爷的厉害!”
  “有烧鹅吃啊——在哪里呀?”忽听得一人拉长声音叫了起来,吱呀一声,癫和尚打开房门,擦擦惺忪大眼,打着呵欠走了出来。他见到燕炳林一行,脸色一沉,又看了看鹅大师,喝道:“你们敢来打扰我师傅?”
  “这白鹅是你师傅?”燕炳林差点就笑出声来,但他刚刚在鹅大师手下吃过亏,又慑于癫和尚之威,不敢过于无礼,微笑说道:“鹅大师神通广大,我们区区几个小子,哪能奈何它呢?”
  “你知道就好!”癫和尚懒得和他打交道,大手一挥,“废话少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燕炳林道:“我想和大师打个赌。”
  癫和尚道“打什么赌?”
  燕炳林道:“我赌大师不能走出我们几个年轻小子组成的圈子里。”那四个少年走上前,脚下轻移,以燕炳林为中心,左右发散围成一个一丈大小的圆圈。
  癫和尚见四个少年衣服颜色各异,青黄红白,燕炳林则是一身华丽锦衣,想起一个阵法,心中一亮,哈哈大笑:“你赢了想从和尚手里拿回那东西,但输了呢?你给和尚什么好处?”
  燕炳林道:“炳林知道大师向来好食之道,今次出来特地从五香斋带来一个大厨,若然炳林输了,我吩咐这厨师为大师做上一个月的菜肴,如何?”
  五香斋是广州一家非常有名的酒家,素有“西关第一家”之美誉,癫和尚久闻其名,只是一直没能一尝其菜,颇以为憾,听到他这样说,两眼发光,喉结一动一动,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说道:“也好,反正那东西于和尚无甚益处,你如执迷不悔,由得你去。”说着打开葫芦,叽里咕噜喝了一大口酒,脚步跌跌撞撞,摇晃着身子,走向燕炳林。
  待续。
  第二十一章 醉八仙

  燕炳林折扇一挥,四个少年两两如蝶翼舒展,迅即上前,将癫和尚围住,齐刷刷地拔出剑来指着他。癫和尚五人如穿花蝴蝶般转动,脚下方位暗藏玄机,笑道:“是燕云五行剑阵吗?”
  “大师好眼力!”燕炳林点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几个都是我练剑的剑童,今日斗胆向大师讨教。”
  “你不用客气,燕云五行剑阵素负盛名,和尚功夫拉下好久,想来也未必破得了。”癫和尚面有愁色,“不过为了那三十天的美食,怎么也得试上一试。”又喝了一口酒,拉开喉咙,似醉非醉地唱了过来:“醉酒提壶力千斤——”脚步踉跄,向前跌去,右手葫芦撞到那青衣少年的长剑上。
  青衣少年虎口一震,长剑几乎落地。他身旁的红衣少年一看,连忙挺剑上前,一招“白云追月”,疾往癫和尚眉心刺去。
  癫和尚“哎呀”一声,一声断喝,反手一捞,擒住红衣少年的手腕,将他的剑转刺燕炳林而去,同时左拳攻向红衣少年的胸口。
  他这一下快如闪电,极是迅捷厉害。红衣少年长剑被制,被他牵动不由自主刺向燕炳林。燕炳林往侧一退,黄衣少年立刻补上位置,长剑削去他右胁。
  癫和尚松开右手,就地斜横,整个身子就好似要掉下地去一样,摇晃不定,欲跌未跌。他将葫芦横在嘴边,说道:“擒腕擎胸醉吹笛。”他以葫芦当做笛,故作正经地吹奏,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黄衣少年一击不中,长剑舞了开来,圈起点点剑花,分刺他左肩、心口和右腿。癫和尚喝道:“醉酒抛杯踢连环——”右手将葫芦往上抛去,身子往下跌落,左腿独立,右腿飞出,踢向黄衣少年的长剑。黄衣少年大骇,剑招未老,急往后退。燕炳林见状,踏上一步,折扇当剑,势若雷霆般横削而下。癫和尚左手往地上一撑,身子往右边弹起,伸手接住掉下来的葫芦,向着燕炳林的长剑一递,跟着又唱了起来:“弹腰献酒醉荡步。”
  吥的一声闷响,长剑砍在大红葫芦上,葫芦竟然毫没破损。燕炳林一惊,知道葫芦必是神奇之物,不敢再攻,往旁让开,黄衣、白衣少年如影随形补上位置,左攻右守,两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
  癫和尚哈哈大笑,连连大叫:“有意思,有意思。”醉眼朦胧,脚走八卦,与他们游斗。余下三人或前或后,或左或右,举剑挺刺,在癫和尚四周转来转去。
  癫和尚身形如狂似癫,招招似醉实又未醉,脚步东扯西牵,每每出手,往往便令其中一人手忙脚乱。燕炳林心下暗暗诧异:“这臭和尚果然了得,怎的竟似一一瞧破我燕家的镇门之阵的破绽?”
  这个“燕云五行剑阵”是燕炳林的一个明朝先祖所创,内含五行相生相克的变化之理,一经施展,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循环不止,无穷无尽,阵中无论哪一个人受到攻击,另一人则按照卦象之理补上脚步方位,以使同伴不受攻击;两人合力,则有如四人出手一样,力量陡然成倍暴增。燕炳林自小修习这套阵法,知道它的厉害,中午带领门人在癫和尚手下吃了亏,越想越是不服气,于是又率领了练剑童子一同上山,想凭着这套剑阵,向癫和尚讨回“公道”。
  殊不知他们五人年纪尚轻,练习这剑阵的时间不长,功夫未醇,又被癫和尚抢了先机,一着受制,着着受制。燕炳林在武学上的见识更是有限,不知道癫和尚的“醉八仙”拳法恰恰也是五行拳法,托八仙之名,将八卦五行之拳理蕴藏其中,利用五行相克的原理,用拳法先发制人,克制住他们的五行剑阵。如第一式“吕洞宾醉酒提壶力千斤”属乾,拳法属金,癫和尚用之去打青衣少年的长剑,正是运用了五行中“金克木”的道理。红衣少年见到青衣少年受制,自然而然想到了五行相克,便上前去补位抢救。他是火性,火克金。癫和尚只好转换韩湘子的“擒腕擎胸醉吹笛”来对付他,韩湘子属坎,属水,性柔为化劲,自然就是五行中的“水克火”之理。其中种种,不一而言。癫和尚占了先机,以五行牵动着燕炳林五人跟着他变化,因而燕炳林虽然占了人数之利,其实已然输了优势。
  王遥不懂其中变化,但看癫和尚形醉意不醉,肥胖的身子飘忽不定,欲左先右、忽左忽右,燕炳林五人围着他团团转,圈子越转越大,已知他定必赢多输少,低下头去对鹅大师说道:“癫大师要赢了。”那白鹅叫了一下,扭过头去,似是不以为然。
  忽听得癫和尚猛喝一声,有如金刚怒喝,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他身子摇晃,向前踏上半步,伸出左手,抢进那五行剑阵的层层剑网中去,接连抓起红、白两少年,将他们扔到一旁。燕炳林大惊,折扇点向癫和尚后背。癫和尚听到耳后传来凌厉风声,身子横卧,伸腿将他踢倒。随即一个“鲤鱼打挺”,举起大红葫芦,重重地在青、黄少年的肚皮各自撞击了一下。两人吃痛,飞退两米,弃剑坐倒,捂着肚子“哎哟、哎呀”地叫个不停。
  癫和尚仰起头,打开葫芦,喝光了里面的酒,笑眯眯地问燕炳林:“怎么样?认输了吧?”
  燕炳林爬起身来,一身锦衣满是灰尘,听到癫和尚问他,脸红耳赤,讷讷道:“嗯……嗯。”
  癫和尚心中一片得意,放声大笑起来:“这一架打得真好,和尚赢了一个月的五香斋美食!这下有口福啦!好!很好!”
  燕炳林站在一旁,张开大口,哭笑不得。他这次出行除了追赶癫和尚,另有要事要办,为了显摆,除了数十个手下,还特意从五香斋带出一个厨师随行,一路照顾自己的起居饮食。刚才为了引诱癫和尚和自己打赌,这才将厨师作为赌注,本来以为摆出本门绝技五行剑阵,料定是有赢无输,想不到依然败下阵来。
  癫和尚看他神色,知他心有不甘,哈哈一笑,说道:“和尚用醉拳打倒你们,料想你不会服气。和尚今天心情好,这样吧,我站在这里,你们五个人上来,如能推得动我,就当我输了,我就把那东西还给你。”顿了顿,“事先说明,无论输赢,那一个月的美食可不能少哦!”
  燕炳林听到还有机会翻本,心中大喜,打个眼色,当下和四个剑童拥了上去,两个拉手,两个拉脚,自己则抱紧了癫和尚的腰间。五人齐齐喝了一声,又扯又拉又拖,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搬动这大和尚。
  不料癫和尚立在原地,有如擎天巨石,纹丝不动。五个少年在他面前好比蚂蚁撼大树,不一会已是汗流浃背,头上、脸上也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燕炳林知道对方武功比自己一行人不知要高出多少,无奈松开了双手,神色黯然,叹了一声,向癫和尚一鞠躬,说道:“大师,我认输了。”
  癫和尚哈哈大笑,甩开手上脚上的四个少年,说道:“世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和尚是顾念和你燕家的交情才对你手下容情,不然你做了这等伤天害民之事,和尚岂能饶你?”
  燕炳林被他疾言厉色训了一顿,始终面挂微笑、唯唯诺诺,等他说完,转身招呼那四个剑童,便要一同下山去。癫和尚跳到他面前,拦住他:“等一下——”
  燕炳林道:“等什么?”甫一张口,癫和尚对准自己嘴巴伸指一弹,一个黑色物事飞进喉咙,劲道非常,从咽喉里滚了下去。
  燕炳林一惊,怒道:“你做什么?”
  “你拍拍屁股就走人,我的五香斋美食怎么办?”癫和尚嘻嘻说道,“我刚才给你吃了一颗有毒的药丸,从明天起,你每天记得按时吩咐下人送饭上山。三十天后,我给你解药,两不相欠。”
  燕炳林心中叫苦连天,想要骂他,又怕惹怒了他,心中暗暗地将他“秃驴、狗和尚”骂了一遍,再不愿作逗留,率领众剑童下山去了。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挂在天边。癫和尚点了灯笼,挂在院子。王遥也帮忙张罗点起了房间的灯火。癫和尚圆瞪双眼,看他半晌,说道:“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个样子?你不会打架,就别去和姓燕的小子打架!”
  王遥想起死去的黑云,不觉握紧双拳,道:“打不过就不打了吗?”
  癫和尚冷笑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说有大勇气,却也是大蠢材一个。”
  王遥神情尴尬,却不以为然,说道:“他的剑童欺负鹅大师,我实在是看不过眼,更何况我跟他早有怨仇。”
  癫和尚看他一眼,忽地一笑,说道:“区区几个无知剑童,不会是师傅的对手。”语气似乎松了许多。鹅大师扑翅飞翔,嘎嘎而叫,追逐房间里的蚊虫。
  癫和尚走到床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方盒,递给王遥,说道:“这药膏祛瘀消毒很有效果,你拿去用吧。”
  王遥接过,又从怀中掏出那块肚兜,摆到桌子上,说道:“大和尚,我受燕大哥所托,将这肚兜带来给你,无论你要不要,我都带到白云山了。我这就给了你吧。”
  癫和尚道:“燕炳林是燕万里侄子,你刚才怎么不直接给他——那本来就是他燕家的东西。”
  王遥摇头道:“燕大哥将它交付给我,叫我交给了尘大师你,我就只能给你,做人一定要信守承诺,说到做到。”
  “好一句说到做到!很好,很好!”癫和尚哈哈笑了两声,顿了顿,看了看鹅大师,又道,“燕万里却不知了尘已死,世上只有癫和尚。”
  王遥听他说话的语气,猜度他说的“了尘”已死,自是抛弃了他以前的这个法号,后来才改称癫和尚,而这事似乎还和燕万里有关,一时不敢接口。
  鹅大师突地收翅傲立,仰颈高鸣,双目盯住癫和尚,似乎透出冷光。癫和尚凛然一惊,低低叫了声:“师傅……”鹅大师别过头去,踱着步子走开了。
  癫和尚摸摸光头,叹道:“小子你可知道,师傅的死与这肚兜大有干系……”
  王遥问道:“有什么关系?”
  “小子你可真多事。”癫和尚却不愿再说下去,突然放声大笑,向着王遥扬眉眨眼,说道,“小子,我们不说这块烂布啦。你今日虽然挨了打,可也不吃亏啊。你捡到死猫啦(粤地方言,捡到便宜的意思),刚刚来到白云山就大有食神口福,明日可以和我一起吃五香斋的美食。”
  王遥对吃之道却没有太大的追求,笑了笑,问他:“大和尚,你真的喂那个燕炳林吃了毒药吗?”
  癫和尚从身上搓了搓,将身上的老泥搓成一个小圆球,将它弹了出去,击中空中嗡嗡飞过的一只苍蝇,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王遥见他露了这一手功夫,暗暗吃惊,随即明白过来:“哈哈,你是给燕炳林吃了你身上的老泥?”
  癫和尚道:“他自小就在药罐里长大,普通的毒药哪能将他吓到?和尚独门秘制的这一颗老泥药丸,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分号,任他想破脑袋、吃尽良药也难以解毒。即使被他发现了,可能也是十几天以后的事了,哈哈。”
  两人对望一眼,想起燕炳林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放声大笑。癫和尚的笑声犹如晴天惊雷,惊起屋后窗外的一群雀鸟,扑棱着破林飞天。
  王遥忽有所感,凝神去听,说道:“一、二、三……一共是六只鸟。”
  癫和尚见他不用眼睛去看,已知雀鸟数目,吃了一惊:“你会听鸟?”
  王遥点点头:“嗯,燕大哥教我的。”
  癫和尚奇道:“你是禽门中人?”
  王遥摇了摇头。当下将如何和燕万里相识、他如何传艺于己的过程简单说了,最后说了他在梧桐村遭官兵追杀,嘱咐自己将凤蛋和肚兜带到白云山给了尘大师。
  癫和尚道:“燕万里这厮从来只有连累朋友,他的东西我也不会再要。世上已无了尘和尚,所以你不用给我啦。”拍拍屁股,起身走人。走了几步,回头对王遥说道,“夜了,你到隔壁房间去睡吧。”
  王遥心想:“燕大哥将最重要的东西交付给你,你却毫不在乎,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太不讲义气了。”无可奈何,只好收好肚兜,寻思再找机会交给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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