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口技十八法
夜色寂寂,王遥无事可做,在院落吹了一会妙乐曲子,又去水井处打了凉水冲洗身子,回到房中,呆呆坐了一会,脱下外衣,躺倒床上。
床边有一户木窗,淡淡的月光斜斜倾洒进来,映在地下有如雪霜一样。王遥看了一会,想道:“以前听福伯说过两句诗: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是不是就是现在这个情景呢?他又说月是故乡明,不知道这个时候梧桐村的月亮也是不是这样美呢?”
自离开梧桐村,他日夜赶路,便是在洪秀全家里也没敢真正睡着,此时终于来到白云山,见着了尘这个癫和尚,身心再无牵挂,胡乱想了一会,睡意袭来,他两眼一闭,一下子就进入梦乡。
睡至半夜,突听得房间似有怪声,翻身睁眼看去,只看到鹅大师不知何时已溜进了自己的房间,站立在桌上的油灯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向着自己昂首低鸣。王遥看看窗外天色未亮,笑道:“鹅大师,三更半夜的,怎么啦?”
鹅大师也不知是否听懂他的话,长鸣一声,从桌上跃下,转身奔出房间。王遥心中一动,从床上跳下,跟随其后。
鹅大师领着他来到后院东边一间房门前,飞身跃起,突然伸出翅膀敲打木门。木门打开,王遥进内点起两根蜡烛,看房中陈设应是一间书房,西首墙上挂着一个条幅,书写着李白的一首名诗《王右军》,署名是吟坚和尚。
王遥心想白鹅若真是癫和尚师傅转世,这条幅自是它前世所写,举烛去看,见那条幅字字如鹅掌拨水,昂扬微曲,似楷似行,别有一番妙韵灵气,不由得出口诵读诗句:“右军本清真,潇洒在风尘。山阴遇羽客,要此好鹅宾。扫素写道经,笔精妙入神。书罢笼鹅去,何曾别主人。”
这诗说的是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为山阴道士书写《道德经》换取白鹅的故事,又叫做“黄庭换鹅”,《黄庭》即指《道德经》。
唐代大诗人李白也是爱禽之人,于是便写了这一首诗来叙述这件趣事。另有《送贺宾客归越》一诗也记述了这个故事:“镜波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上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王遥虽不知道条幅字画的典故,好在《王右军》文句显浅,稍一琢磨,即可猜个十九不离八,心想吟坚大师生前必也是个爱鹅之人,死后才能转世为鹅,想到因果循环,不禁大为感慨。只可惜鹅大师虽灵,终究不能言语,不然大可和自己说说他生平爱鹅之事。
正自呆呆出神,突听到鹅大师嘎嘎叫鸣,转头望去,只见白鹅站于一书桌上面,不住大声嘶叫,伸出左翅指了指身旁的一堆东西。
王遥过去一看,书桌上叠着十几本残旧的书册,心中一动,低头对鹅大师说道:“大师要我来看这些书么?”鹅大师点了点头。
王遥好奇之下摆下蜡烛,拿起书本随手翻了翻,最上面那本书皮上写着《口技十八法》,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口技一十八,艺成走天下。除此之外,还有《驱鸟药典》、《灵鸟三十六图》《禽门相术易理》、《妙乐十六曲》等书,另外更有《莲华经》《金刚经》《孔雀经》《菩萨经》《虚空藏经》《首楞严经》等诸多佛门经书。
王遥想道:“这里也有《妙乐十六曲》,这些书看来都是鹅大师以前的读物了,想必是它昨晚听了我吹《弦外之音》等曲子,以为我也是禽门中人,就把我带来这里了。”想起燕万里和丁司空两人超凡脱俗的口技,再次拿起《口技十八法》,心想:“莫非这书中记载了禽门弟子练习口技的秘诀?”翻开来看,只见第一节序章密密麻麻写了两页纸,开篇即道:“所谓口技者,以气御音,眼、耳、口、鼻、舌、身、意,乃至肌肤纹理、一呼一吸,全身而动,气走阴阳四方,音生无有之间,效仿万物之音,属百戏之源。”
“音生无有之间,效仿万物之音。”王遥喃喃念着,不禁神往,饶有兴致地继续看下去,书里接着说了口技的起源:口技起源可追溯至上古时代,它也是人类最早的语言,当时人们为了狩猎,经常要模仿鸟兽的叫声来欺骗并引诱它们,或以恐吓的吼叫声驱赶围猎野兽,但这些“寻声问路”只是口技的前身,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口技。后来禽门中人系统地整理了禽鸟与走兽的声音,将这些都列为门人弟子必须学习的技能,到了这个时候,口技之术才算是真正的诞生于世。战国时代,齐国孟尝君的一名门客就是禽门弟子,当时秦昭襄王因嫉妒孟尝君的才能准备杀害他,门客于是学狗叫、学鸡鸣使孟尝君脱险逃出函谷关。这事使得口技之术流传民间,历朝历代的民间艺人又将口技加以改进,不仅学习禽兽之语,还去摹仿自然界中的各种音响——“效仿万物之音”。到了清代,口技的内容愈加丰富多彩,因此禽门中人撰写了这本《口技十八法》,整理出十八种练习口技的奇妙方法,其中包括有腹语术、百鸟鸣等技巧。
看完序章,王遥已经被牢牢吸引,睡意全无,迫不及待地往后翻,后面便是一幅幅人体经脉图,分别讲解如何运用口舌喉鼻等身体部位来模仿各种声音。
他大感有趣,于是按照书中所记载的方法步骤来练习口技,练了良久,只觉其中各种身体部位变化动作诸多怪异,说起来挺易,学起来很难,想要做到像燕万里和丁司空那样惟妙惟肖地模仿鸟鸣说话、男女之声,看得非下一番苦功不可。
练得入神,不觉东方天色已然翻白,癫和尚醒来后,来找他吃早饭,他匆匆吃过几口,又回房练习。鹅大师趴在一角呼呼大睡。癫和尚也不理他们,自个儿去打开寺门,迎接香客。
日头高照,转眼已是午时。忽听得大殿那边有人高呼:“了尘大师在吗?小的送饭来了。”
癫和尚喜道:“五香斋的美食到了!”叫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率先奔了出去。不多时,领着一个中年汉子来到后院。
这汉子一身文士打扮,齿白唇红,眉清目秀,可惜满脸愁容,不见欢喜之态。癫和尚望了几眼,暗暗奇怪:“燕小子怎么安排一个如此书生气的人来送饭呢?”
那汉子打开竹篮,只见里面是一只大大的五味烧鹅,一碟素菜,还有两碗大白饭。
癫和尚吞了吞口水,双眼发光,向着书房叫道说道:“小子,口技如同做菜,非一时半刻可得,火候够了,怎么做都行,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快来吃饭吧!一起来祭奠王兴大将军!”
王遥应了一声,放下书本,出了书房,走到水井那边去洗手。
五味烧鹅是广东台山的特色美食,据说源于明末清初的抗清义士王兴。王兴本是广东番禺人,绿林出身。明朝灭亡后,他在恩平起兵反清复明。他先是控制了恩平城,随着水路而下,攻陷了当时的汶村城,并以此为根据地,在新宁西南面奋力抗清。
当时的清平南王尚可喜派兵大举进攻汶村城。他采取长期围困方针,征调水陆兵和民夫挖掘深沟,筑造高垒,切断汶村和外界的联系。王兴部队被围困,粮尽援绝,陷入绝境。
那时汶村城家家户户有饲养家鹅的习惯,由于山清水秀,田沃草肥,家鹅都长得健硕肥壮,于是人们杀鹅以渡难关:肥鹅配以酱油、醋、黄糖、烧酒、甘草、桂皮等按比例熬成的五味汁料烹制。后来王兴兵败身死,这种烹鹅方式慢慢在台山民间流传开来,逢年过节家家户户必烹制五味鹅来拜神祈福,堪称一绝。
癫和尚多年前曾特地从广州去到汶村镇的农家吃过正宗的五味烧鹅,一直念念不忘。这时再度“重逢”,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蠢蠢欲动,哪里还忍得住口?迫不及待地撕开一只鹅腿,一口狠狠地咬下去,只觉鹅皮爽脆、鹅肉嫩滑可口,甜、酸、甘、咸、辛等五种味道在唇齿间彼此交融,满腔甘香,他一面吃,一面哇哇大叫:“啊啊,好味道,嗯呀……好味道!五味烧鹅,好烧鹅,啊!啊!啊……我终于又吃到你了!”眨眼间已将一只大鹅腿连皮带肉吃完,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那鹅骨。那鹅骨咬上去香酥脆口,汁水横流,癫和尚三下五除二,将骨头也咬烂嚼碎,一并吞进了肚子里。
注:1952年,广州海珠区南箕村一项工程动工,无意间从一个墓坑内挖出一块“无字碑”,另还有一个大青缸,里面载满骨灰,还杂有妇女的钗钏残断饰物。缸上有墓碑曰:“南明抗清殉节王兴将军暨妻妾之墓”。1955年,文物单位把王兴墓迁至广州越秀公园,同“绍武君臣冢”葬在一起,位于广州市区解放北路。
@w子不语w 501楼 2013-12-20 12:46:00
过年来点福利什么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1啊 求抢楼 求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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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是跟我说的话吗?帖子人气差,哪好意思呢。
@小相国寺 514楼 2013-12-20 22:11:00
阁主多半又把“待续”二字忘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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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抽风了……还有一节!
吃过饭,那汉子主动上前收拾碗筷,他瞥见王遥腰间的短笛,问道:“这位小哥,你会吹笛?”王遥点头道:“会。”那汉子哦的一声,便不再说话。王遥问道:“大叔,你也会吹笛吗?”那汉子呆呆出神,道:“我好久没吹过笛子了。”
王遥解下凤血笛,递给他,说道:“大叔,你吹吹。”
那汉子犹豫一下,接过笛子,把玩一会,试了试音,说道:“这笛子声音有点怪,也不知道我能吹不?”神色间跃跃欲试。
王遥说道:“那你试试吧,大叔。”那汉子看他神态恳切,终于点了点头,横着笛子,吹了起来。
笛声一起,袅袅扬扬。那汉子可能是久未吹笛,开始的时候,抑扬之间尚未圆润,渐渐就得心应手,沉浸其中,浑然忘我,那笛声千回百转,直冲云霄,响彻在山谷四野。一曲终了,只听得王遥如痴如醉,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那汉子手持短笛,赞道:“好笛子!这笛子你从哪里得来?”
王遥说道:“是一个朋友送我的。”
那汉子哦的一声,将笛子还给他,说道:“谢了,我以前是个乐师,不过荒废音乐好久了。”言语间颇有郁郁落寂之意。他将碗筷收进竹篮,转身就要离开。
王遥难得遇上一个同样喜爱音乐的人,大有惺惺相惜之感,追了上前,问道:“大叔,怎么称呼你?”
那汉子神态拘谨,似乎有些不安,好一会才终于说道:“我叫张卓华,你叫我老张即可。”
王遥道:“张叔叔,你下午还会再来吗?”张卓华只好笑了笑,点了点头。
癫和尚吃饱饭,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这时睁开眼,啊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粗声大气问道:“你叫张卓华?蒲紫是你的什么人?”
张卓华脸色大变,惊惊颤颤道:“那是亡妻。”
癫和尚呵一口气道:“哦,原来如此。对不住啊,提起你的伤心事。”
张卓华道:“大师客气了。”
癫和尚又问:“尸体找到了吗?”
张卓华道:“还没。听说有人看见她在白云山摩星岭出现过,我便跟着少爷来了。”
癫和尚吃了一惊,脸上肌肉扭动几下,呼地站起,叫道:“紫夫人来了白云山?”
张卓华向着他施了一礼,恭敬说道:“大师佛法无边,何惧妖魅?紫儿如果遇到大师,那也是她的福分。”
癫和尚哈哈干笑几下,不再说话。张卓华提起竹篮,越过彩虹桥去了。
希望大家多多顶贴!!举手之劳,感谢感谢!!
祝周末愉快!!冬至快乐!!
第二十三章 紫美人
王遥听着两人说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张卓华既然称呼自己的妻子为“亡妻”,又说她死去多年,怎么又和癫和尚说她在白云山出现过呢?便向癫和尚问道:“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癫和尚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的妻子不是人,是僵尸。”
“僵尸?”王遥脸色刷的一白。
“这一年来紫美人一事闹得沸沸腾腾,整个广州城都人心惶惶——”癫和尚眨了眨双眼,“你想不想听故事?”
王遥说道:“想。”
癫和尚指了指彩虹桥边逐蝶飞花的鹅大师,笑嘻嘻道:“我跟你说紫美人的故事,待会儿你替我送水下山、带师傅去喝醋。”
王遥心道:“这贼和尚好精乖!”无奈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只好答应了他。
癫和尚饮一口茶,打开了话匣子:“听说这个张卓华以前是广州荔湾书院的教师先生,他的性子虽然迂腐木讷,但也是个多情种子,爱上了珠江边上一家酒楼的一名妓女……”
王遥接口道:“酒楼妓女?”
癫和尚道:“你不知道么?妓女既在妓院,也跑酒楼。酒楼向来都是达官贵绅、浪荡子弟以及文人雅士销金寻欢的地方,因为那里也聚集了许多妓女。张卓华和这名叫做蒲紫的妓女相爱,并为她赎了身,两人过起了清贫艰辛的日子。蒲紫往日住惯了高堂大厦、享尽了锦衣美食,但自嫁入张家后,每日起早睡晚勤劳操作,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张卓华却依仗自己是个读书人,自以为是上等人物,除了教书外,整日与人吟诗作对卖弄风流,流连花柳烟巷、酒馆赌坊,常常彻夜不回。蒲紫本来尚有一些积蓄,锁在家中的一个箱子里。岂料被张卓华得知,偷偷地配了钥匙,等到夜间蒲紫熟睡后,便悄悄起床偷了银子出去花费。一来二去,待得蒲紫发现后,箱子里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听到这里,王遥啊的一下,说道:“张大叔竟是这样的人?”
癫和尚说道:“我也不知真假,我也是听来的。不过百无一用是书生,想来也是不错的。”
王遥心下不以为然,暗忖:“读多点书总是好的。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张卓华表面斯文,骨子里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癫和尚续道:“那个时候蒲紫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这些钱本来是留待孩子出生后花费的,当下叫苦连天,无奈之下,只好回到以往的酒楼,谋了个在大堂弹琴的差事,赚些银子维补家计。然而她大腹便便,来往走动,实在有诸多不便。往昔有一个与她相好的公子爷忆念旧情,于是便资助了她好一些银子,叫她安心留在家中养胎,静待孩子出生。谁知道此事被张卓华知道了,认为这是耻辱,当夜便以蒲紫“勾搭男人、不守妇道”为由写了一封休书,将蒲紫逐赶出门。蒲紫也是个贞烈之人,想着自己悲怜的身世,一个人去到一个密林处,喝下了三瓶毒酒,留下一纸遗言,自尽而亡。”
王遥心中一凛,惊道:“她死了?”
癫和尚说道:“死了。第二天路过的一个商客发现了她的尸体,吓得连忙报官。但等到商客带着官兵去到林子的时候,蒲紫的尸身却突然不知所踪了。有人拾起地上的那张白纸,只见上面写着这样的几句话:‘世间男子多薄幸,多情终被无情弃。劝君莫作紫美人,朝如春花暮残枝。’官兵在附近搜索了好久,都找不着她的尸体,只好作罢。”
他学着女子的声音去读那几句诗,只听得王遥浑身发冷,想到一尸两命,心中更恨张卓华的无情无义。
癫和尚又道:“又过了几个月,有一个樵夫到密林里砍柴,迷失了回家的路。他在山里兜兜转转,在一个山谷里发现了一具女子的尸体,借着淡淡的月光去辨认,正是当日艳绝一时的蒲紫。奇怪的是,她全身赤裸躺倒在草地上,面目一如生前一样鲜润如玉,尸身历经日晒雨淋而不腐不烂,但是她的身上毛茸茸的生出了一朵朵紫色花朵,每一朵花均长着一张倾城绝丽的人脸,散发出腥甜的醉人香气。樵夫认为这是奇异的宝物,于是采摘了两朵紫花放到怀中,又在附近的树上做了标记,后来寻了出路,终于下山而去。樵夫家中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非常喜欢樵夫带给她的人面紫花,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将紫花铺盖在自己苍老的脸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一照镜子,惊吓得大声呼喊——”
王遥心子一紧,忙问:“怎么啦?”
癫和尚继续说道:“一夜过后,老太婆原本苍老的容颜不见了,她的脸容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变得艳如桃李,如花似玉。樵夫醒来看到妻子变成这个样子,也吓得呆了。两人知道这是人面紫花的功效,当下不敢声张。这一天,樵夫的妻子不敢出外见人,她怕自己突然回复青春的脸容会引起邻人的恐慌。转眼到了晚上,太阳一下山,樵夫的妻子的容颜立刻又有了变化,脸上的皮肉迅速褪去,只剩下累累白骨。她全身的肌肤本来光滑如脂,到了晚上就松弛不堪,飘飘荡荡的倒似是一张薄薄的人皮挂在尸骨上面一样。樵夫半夜醒来,骤然见到妻子的模样,惊吓过度,倒地身亡。”
王遥奇道:“怎么会这样?”
癫和尚道:“天地万物皆分阴阳两极,日升日落自有不同的变化。那人面紫花是蒲紫尸身所生的一种怪草异花,据燕千行这个药痴所说,他认为这是一种具有长生效能的灵药。”
“长生药?”王遥奇道,“世上真有长生药么?”
癫和尚道:“我也不知道,但济世堂号称岭南医神之门,燕千行又信奉道家长生之道,研制不老药多年,反正他这么说,我便这么听。喂,你别老是打岔好不好!”
王遥吐吐舌头,笑道:“大和尚你说,你说!”
癫和尚说道:“樵夫死后,第二天镇上的居民知道这件事情,都说樵夫的妻子是妖怪精魅,便有人来到白云山请我和白云寺的了空大师前去作法拿她,我因此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我和了空也没花多大力气,就将樵夫的妻子捉住,交给了当地府衙。燕千行却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疏通了许多银子,将樵夫的妻子从府衙救出,带到药行,想从她身上找出她脸容日夜变化的原理。可惜过不了几天,樵夫的妻子就全身腐烂而死了。
“事情到此并未完结。自此之后,广州城里传出种种怪异传言,常常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遇到一个赤裸的女子在街上跳来跳去,她的身上长满了无数长着人脸的紫色花朵,大家都说这个不会说话、来去如飞的女僵尸就是蒲紫。燕千行说她似人非人、似怪非怪,替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锦魅,把她身上长出的花朵叫做紫美人,说紫美人就是不老药的一道药引,说什么也要捉到锦魅。所以这一年多来,济世堂都在四处寻找蒲紫化身的锦魅。我以为他早就放弃了,想不到锦魅都来到了白云山。”
王遥只听得义愤填膺,他曾经听村中的讲古佬说过蒲松龄的《聊斋》故事,想不到世上真有蒲紫这样的奇女子,想到刚才张卓华还吹过凤血笛,只觉一阵恶心,忙解下笛子擦拭一番,说道:“笛子啊笛子,我让你被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吹过,真对不起啊。”
癫和尚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笑道:“好啦,故事说完了,赶紧下山去送水吧。”鹅大师飞扑过来,挥翅去拍他的脚跟,伸颈高叫。
王遥道:“男子汉一言九鼎,我说到做到。”癫和尚笑道:“你带上那边两个水桶,跟我去九龙泉。”王遥依言担起两个水桶,跟着他到白云寺后院。
白云寺的和尚见到癫和尚,纷纷笑着和他打招呼。九龙泉是白云寺的泉井,也是白云山所有寺庙的公共之物。相传此地本无泉井,秦代方士安期生在此隐居,某日天上突然幻光狂舞,有九个彩衣童子同时出现,猛然钻进地下消失不见,坠落之地的泥土里无端冒出了这一口清泉。安期生认为小童为九条海龙所变,清泉则是九龙的精魂所化,便在泉边的大石上刻下“九龙泉”三字以命名,泉井历经千年不绝。九龙泉泉水清澈可口,其味甘凉,广州酒楼炮制白云猪手必要用白云山九龙泉水浸泡才算正宗,因此山下的酒家大多都和山上的和尚签订协议,雇请他们每日挑水送到酒家备用。
癫和尚打满两桶水,吩咐王遥道:“你和师傅一同下山,送到聚友居,我们每送两桶水就有一只白云猪手和一碗醋。白云猪手先记账,和尚以后再慢慢去吃。你记得向他们要一碗醋给师傅喝。”
王遥一一记下,用肩头担着两桶水,一步一步颤颤地走出白云寺。那白鹅扑翅大叫,走到他前面,昂首睥睨,阔步而去。
王遥叫道:“鹅大师,你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你啊!”
白鹅回头望了他一眼,神态中满是鄙夷之色,扭头长嘶声中,踏步飞奔,转眼间又将他拉下了几十步。
王遥迈开步子追去,肩上两个木桶水花飞溅,边跑边叫:“鹅大师,慢点,慢点!”
时值仲夏,白云山上繁花似锦,百鸟争鸣,漫山遍谷的丛林里还时不时传来阵阵兽声吼哮。登山道上,就在这一人一鹅的追逐中,一只巴掌大小的金色雀鸟自密林中疾飞而出,朝着王遥的背影发出一声雷鸣似的怪叫,而后又径自直冲飞掠到云天之上。阳光照在它身上金色的羽衣上,反射出耀眼光芒。
第二十四章 九牛二虎
王遥将九龙泉水送到聚友居的时候,两桶水已倾泻了大半桶。那掌柜和癫和尚是老相识,又见王遥是第一次送水,也没有和他计较,叫伙计拿来甜醋给白鹅食用,在账上记下了癫和尚的白云猪手一只。
等白鹅喝完醋,王遥挑回两个空桶上山去。这下肩头轻松了不少,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他看着白鹅在前面不疾不徐地走路,一时童心大起,加紧步伐,想要追上它。白鹅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王遥冲它吹一声口哨,叫道:“鹅大师,我们来打赌,看看谁跑得更快?”话音落罢,白鹅立刻飞奔而去,左一步,右一步,白影如电,瞬间已在几丈之外。
“哇,鹅大师你耍赖!”王遥哈哈大笑,发足追去。他越跑越快,两只大木桶在肩上左摇右摆,听到耳边呼呼风声,身旁的树影不住倒退,连他自己都惊讶自己的脚步可以如此的快。但他快,白鹅更快,无论他跑得多快,都追赶不上前面的那团白影。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似乎丹田内的那道阴阳真气又要涌动,他吓得不轻,不敢再跑,停下脚步,大声叫道:“鹅大师,我输了!”
鹅大师听到他的呼喊,几个箭步,飞奔回到他身旁,昂首“嘎嘎”大叫。王遥放下木桶,蹲在地上大口喘气,低头说道:“大师果然厉害。”那白鹅连连点头,发出嘎嘎之声。满是得意炫耀之态。
王遥哈哈大笑,他虽然输了比赛,但与鹅大师这灵禽做了朋友,心情大好,忍不住横笛于嘴,吹起曲子来。鹅大师踏着步子,欢鸣不已,似是应和他的歌声。
一曲既终,突然间听到山脚处传来两声啸吼,宛若雷霆,声震山林。鹅大师尖声长嘶,张望不已,似是期待着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王遥循声望去,倾耳而听,又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管乐之声。
眨眼间,山脚处烟尘滚滚,地上隆隆震动,仿似万马奔腾,滚滚而来。
管乐之声越来越急促,那兽蹄同时奔跑的声音也越来越响,沙尘遮天蔽日、迎风飞扬。王遥面色大变,收好笛子,叫道:“鹅大师,我们快走,躲到一边去。”想要伸手去抱住白鹅。鹅大师毫不理会他的好意,躲避开去,神态极为兴奋,对着烟尘昂首长嘶。
猛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王遥一惊,蓦地一股浓重的腥臭之味冲鼻而来,只觉眼前一花,灰蒙蒙的尘土中冒出一个巨大虎头,一只黑色巨虎闪电般在面前急速跑过,虎背上坐着一人,正大声呼喊:“小黑快跑!”王遥一怔,听那声音正是燕炳林。
黑虎过后是一只白虎,虎上坐的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汉子,青衣飘飘,驱虎前行,左肩上坐着一个红毛猴子,如同火焰飞舞。
大地震动,尘土席卷,号角声接连不断,二虎之后,又有四只黑色大牛飞驰而至,牛背上皆坐着一个精壮大汉,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握持乐器,以乐驱兽。四牛嘶吼,兽蹄轰隆,只一瞬间便如狂涛怒海般奔腾而去。
鹅大师扭颈嘶鸣,扑腾翅膀,闪电般掠出,追上牛群,在它们的十六只大脚下钻来钻去。
“鹅大师!”王遥惊骇若狂,心脏扑扑乱跳,吓得脸色全无,心想这鹅大师也太胡闹了,想那大牛何等巨兽,一脚践踏下去,还不把你区区一只白鹅踩成肉酱?当下连木桶也顾不上要了,迈开步子直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