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奇志怪《搜 禽 记》——驱鸟人的奇闻异事

  尘烟漫舞,声如潮吼。王遥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体内真气涌动,突地一分为二,一寒一热,在两边身子来回奔腾。他疼痛难忍,隐隐见到前面白影飞闪,大声叫道:“鹅大师!”抬头看见“能仁寺”三个大字,忽地两眼一黑,就此不醒人事。
  昏昏迷迷中,听到一个响锣般的声音说道:“这小子没事吧?”正是癫和尚。
  又有一人说道:“没大碍,只是气息较乱,休息一下就好。”
  王遥缓缓睁开双眼,便见到一张清朗的面容,和燕万里倒有几分相似。那人正抓住自己右手手腕,把脉听弦。他迷迷糊糊想了一下,说道:“啊,你是……”他认得这人就是那个骑着白虎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道:“我叫燕千行。”他举止意态飘逸,颌下青须神采飞扬,说话之间自有一股领导者的气势。
  王遥道:“多谢燕伯伯。”自觉神智清醒,慢慢下床。
  癫和尚见他醒来,喜道:“臭小子命大,死不了,很好。”
  王遥四下看了看,知道自己是在能仁寺的后院禅房之中,问道:“鹅大师呢?”
  癫和尚道:“师傅在外面。”
  王遥听说鹅大师没事,放下心来,说道:“那就好。”
  燕千行向癫和尚说道:“大师,我听说犬儿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大师,我斗胆向大师买个人情,请你放过他。”向着门外大喝一声:“畜生,还不滚进来!”
  燕炳林从房门外转了进来,怀里抱着那只浑身红毛的猴子。燕千行望着他,双目寒光爆射,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畜生,你怎么和大师闹起来了?”
  癫和尚从怀中掏出一本红色封面的软皮账簿,向燕千行递了过去,说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燕千行惊疑不定,嗯的一声,伸手欲接。不料一道红光闪过,那只猴子从两人中间窜了过去,一把抢过账簿,蹲在东边的窗户上。它浑身呼地冒出熊熊火焰,顷刻间已将账簿烧得干干净净,化为片片灰絮。
  癫和尚见证据被毁,大惊之下,喝道:“畜生,你——”话一出口,想起燕千行刚才称呼燕炳林为“畜生”,自己叫这只猴子做“畜生”,岂不当着燕千行的面拐着弯说燕炳林的不是,只好住口不说。
  那猴子朝癫和尚做个鬼脸,张嘴吹去手上的纸碎炭灰,跳下窗户,倏地去了。
  燕千行叹道:“这畜生越来越放肆了!”
  癫和尚哭笑不得,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儿子,还是那只赤焰火猴,只好说道:“算了,是我多事了。这事就此作罢。”
  燕炳林道:“那我的解药呢……”癫和尚眨眨眼睛,说道:“那是一颗有益的丹药,不是毒药。”燕炳林这才舒了一口气。
  王遥暗暗发笑,说道:“那是天下地下唯一的老泥仙丹。”
  “你说什么?”燕炳林一愣。
  癫和尚害怕露馅,说道:“臭小子晕傻了,胡说八道。”岔开话题,向燕千行道,“我听说济世堂有九牛二虎之神兽,燕堂主今日驱使四牛二虎到白云山,不知是什么原因呢?”
  “还不是为了那紫美人。”燕千行拈须笑道,“锦魅在白云山出没,今日又是月圆之夜,它必然会上摩星岭吸取月华。我出动四牛二虎,已在山顶布下天罗地网,务必要将它手到擒来。它身上的紫美人花,可是天下少有的灵丹妙药啊。”
  “原来如此。”癫和尚说道,“如有需要,燕堂主尽管开口,和尚能帮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燕千行知他厉害,喜道:“大师肯出手相助,必然事半功倍。”向他合十敬礼,“大师无量功德,为民除害,实在是佛门典范,千行谢过了。”
  癫和尚笑道:“我只是佛陀中的一团屎尿,燕大你别跟我说什么文雅字词。”
  燕千行心道:“这和尚粗俗不堪,果然是白云山第一癫狂疯僧。”说道:“那我先上摩星岭,大师吃过晚饭,就可上山和我们会合了。”
  癫和尚送他出门。王遥、燕炳林跟随而去。来到彩虹桥上,只见桥下流水潺潺,远处鹅大师单腿立在水上,作凌波踏浪状,顺着溪水缓缓流淌。溪边上赤焰火猴不断扑腾跳跃,指着鹅大师哇哇大叫,似乎鹅大师抢了它的什么东西。鹅大师摇头甩颈,双翅轻扇,一派洋洋自得的神态,浑然不理它的抗议。
  鹅大师逐浪而下,王遥定睛看去,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鹅大师脚下踏着的是一个倒翻的龟壳。
  赤焰火猴尖声怪叫,却不敢冲到水里夺回龟壳。它转过身,一个纵跃,钻进竹林里面。过了一会,它手中拿着两个乌黑龟壳冲了出来,嗖嗖两下,奋力将龟壳掷向鹅大师。鹅大师脚下一撑,凭虚乘风,挥翅打中龟壳,一个旋转着飞向火猴的左臂,一个射向它的右腿。
  赤焰火猴扑腾翻滚,一一躲过。它正感得意,向着白鹅挤眉弄眼,猛地眼前一黑,又一个龟壳飞来,轰的打在头上,只痛得哇哇大叫。
  原来鹅大师料得它必能躲过前两个龟壳,在飞出那两个龟壳后,它突然弹起,凌空打了个筋斗,翻身落到水里,将浮在水上的那只乌龟壳也踢飞起来,攻击火猴。火猴猝不及防,自然中招。
  “嘎呀——嘎呀———嘎嘎嘎!”鹅大师飞跃上岸,双翅后收,昂首睥睨,俨然一派宗师模样。赤焰火猴痛得眼前金星火舞,再也忍无可忍,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水,双拳紧握,身上“呼地——”燃起熊熊烈焰,对着鹅大师咧嘴怒吼。
  “不好!”燕炳林一惊,“小红要发火了!”
  燕千行见到火猴发怒,立刻上前喝道:“畜生,你敢胡闹!”赤焰火猴听到主人呵斥,慢慢熄灭身上烈焰,指了指地上的龟壳,又指着鹅大师呜呜叫鸣,似是向燕千行诉苦一样。
  燕千行骂道:“胡说八道,鹅大师乃性灵之身,怎么会抢你的东西?”赤焰火猴大感委屈,气得哇哇大叫。鹅大师乜斜着眼看了它一眼,转过身用鹅屁股向着它,摇头摆颈,一派的得意洋洋。赤焰火猴气得直冒干烟,一个劲地龇牙咧嘴。
  癫和尚望着地上散落的三个乌龟壳,拾起来看了看,随口问道:“这龟壳从哪里来?”
  赤焰火猴吱呀吱呀叫着,带着四人钻进了竹林。走了十几步,只见一块空地上摆着八个大小不一的空龟壳。
  燕千行脸色忽地变得凝重,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龟壳在这里?”
  癫和尚道:“难道是锦魅所为?”
  “我追踪锦魅一年多,从来没有听说过它还会玩弄龟壳,”燕千行又问那猴子,“还有吗?”
  赤焰火猴又向东边走了十几步,地上赫然又有十一个空荡荡的乌龟壳。这一堆龟壳没有被猴子弄乱,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形状:最上面那行是两个龟壳,接着是三个,第三行是四个,底下那行是两个。
  “什么人在和尚门前装神弄鬼?”癫和尚大声喝道,“出来!出来!”声音雄浑响亮,只震得山谷呜响,后山树林的飞鸟扑棱扑棱地冲飞上天。
  燕千行抓住他左臂,说道:“大师切勿激动,若真是锦魅所为,你这样恐怕打草惊蛇了。”顿了顿又说,“或许这只是上山游客的玩乐游戏吧?”
  “十一个龟壳?二三四二……二三四二。”癫和尚摸摸光头,苦苦思索,“我总觉得,这龟阵有点熟悉,我在哪里听过呢?”
  燕千行沉吟片刻,道:“广州城里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奇人怪侠有以龟壳摆阵这样的习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癫和尚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又谈了一会,都猜想不透这个奇怪龟阵的来源与意图。四人一猴便回到后院。燕千行父子携火猴离去。
  各位圣诞快乐~待续。
  第二十五章 摩星岭

  傍晚时分,张卓华送饭上山,他打开竹篮食盒,只见这一餐那五香斋大厨做的菜式是蜜汁叉烧和蒜蓉菜心,小食是酥皮莲蓉包。这三道菜式不过是广州酒家的传统菜式,不过那五香斋出品又有不同:那蜜汁腌制烤熟后,以蜜汁涂匀,内咸外甜,瘦肉焦香,肥肉甘化;菜心清香爽口,蒜香浓郁;酥皮莲蓉包皮色洁白,层次分明,松软儿爽韧,香甜可口。癫和尚就着烧酒,只吃得大快朵颐。
  王遥匆匆吃过,坐到一旁,摆弄凤血笛。笛子昨日还是一片墨绿,今天早上已由墨绿转变成褐红色,此时褐红隐去,浮现出赤红色的光泽。
  张卓华靠近前来,赞道:“小哥你真会保养笛子。”
  原来民间保养新笛的法子,其中有用油烫辣椒的红油涂抹笛子,时间长了可使竹体变红,这样就永不生虫破裂。这一点王遥以前跟随的流浪老乐师曾经跟他说过,但他不想对张卓华说这是凤凰精魂所化而成的笛子,随口应了一句。
  张卓华从腰间解下一支长箫,说道:“我今天买了一支竹箫,想和你合奏几曲。”望着天上云霞,似是想起了遥远的往事,好一会才道,“她以前很喜欢听我吹箫……”
  王遥听他语气,知道他口中的她就是已变为“锦魅”的蒲紫,恼恨他寡情薄幸、害死了自己妻子,本不愿和他合奏曲子。但见到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却又不忍心拒绝他,横笛唇边,说道:“好吧,来!”
  张卓华大喜,问道:“王小哥,你会吹《渔樵问答》吗?”见王遥点头,竖起长箫,吹了起来。
  两人站在门前,迎着昏昏暮光,先吹了一首《渔樵问答》。一箫一笛,一渔一樵,一问一答,两人初次合奏,竟而异常默契,神与意合,吹得意兴洋洋。
  尔后张卓华曲调一变,箫声清和,一如天鹅飞云,清亮圆润。王遥笑道:“是《海青拿鹅》吗?”笛声跟着一变,激越冲浪,一如大雕冲霄,气势十足。
  海青亦名海东青,是雕的一种,北方的猎人常用它来捕猎天鹅等鸟类。这支曲子描绘了勇猛的海青在天空与天鹅交锋,经过激烈的搏斗,将天鹅击落的情景。两人一箫一笛,将曲子吹得充满大漠风情,两般调子相互交缠,好像那海青扑鹅,两两竞相追逐。
  鹅大师在一旁听得入迷,沉浸其中,幻想着自己是那搏击长空的雕鹰,猛然随着曲子扑翅伸颈,在地上舞起醉拳步法,去追逐竹林里的苍蝇蚊虫。
  两人接着又吹奏了《鹧鸪引》《平沙落雁》《百鸟归巢》等几首与鸟有关的曲子。最后他们又合奏了一首《梁祝》,从“草桥结拜”、“英台抗婚”到“楼台会”,笛声绵长,箫声幽远,飘飘袅袅,如诉如泣,仿佛在说着梁山伯与祝英台昔日的故事。吹到末段的“坟前化蝶”,张卓华突地哭了起来,口中喃喃道:“王小哥,谢谢你,谢谢你……”
  王遥不禁呆了:“俗话说:乐能相人,他能够吹出这样的曲子,又是这般率性的人,按理说不会是无情之人,可是为什么他会逼死自己的妻子呢?”
  这时癫和尚已经吃饱,伸出一双满是油腻的大手,在圆滚滚的肚子摸了几下,对张卓华说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今晚燕千行在山上布阵捉拿锦魅,你要去看看吗?”
  张卓华抬起头来,双目闪过一丝光芒,擦干泪水,点头说道:“我会去。”收拾好碗筷,三人便即上山。
  太阳渐渐落下,三人脚步不停,直上摩星岭。



  摩星岭是白云山群峰之首,也是白云山最高峰,巍巍绝顶,一览众山小,宋、明以前称作白云第一山,又叫碧云峰。康熙修《广东志》绘白云山图在卷首称此山峰为“摩星岭”,名曰“天南第一峰”,从此得名摩星岭。
  日头西落,朵朵云彩被那彩霞染照,颜色变幻不定,或红或橙,随风飘荡,好似是万千仙女在天上翩翩起舞一般,璀璨绮丽。越往上去,那云彩就好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张卓华朗声说道:“常听人说‘白云山上白云飞,白云山下白云浮’,今日亲身一见,果然不假。”
  “白云山上白云飞,白云山下白云浮。”王遥拍掌叫道,“说得好啊,哈哈!”迎风而上,不觉神清气爽,逸兴飞扬,正想说些什么,忽闻两边山谷怪声大作,如怒海惊涛,由远及近,轰然传来。他吃了一惊,不知何故,讶道:“怎么啦?”
  癫和尚赶上两步,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是白云松涛。”
  “白云松涛?”王遥跑到崖边去看,只见山间满是合抱粗的松树,遮天蔽日,大风过时,松海响起阵阵松涛啸声,好似万马奔腾、千军行进,势似移山倒海,山谷摇撼,不由想道:“《妙乐十六曲》里面有说到音乐分天地人三籁三种境界,这风吹松海,自然生乐,可说是地籁了。”
  突地丹田一跳,真气似乎随着松涛啸声而起,不禁吓了一惊。幸而那大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刹那,风过松林,静听松涛声浪,翠涛泻玉,仿佛细语喁喁,柔和轻微。
  癫和尚似乎看出他内里变化,问道:“小子,你身上的气息可好?”
  王遥调气运息,呼吸绵长,笑道:“大和尚有心,小子没事。”那大风既去,他体内真气亦复归宁静。
  癫和尚又说道:“小子,你晕倒时我也曾替你把过脉,你身上的那道气息很厉害,就是你从娘胎开始练功,也绝无可能练到今日的境地,可曾是吃过千年灵芝等补品?”
  王遥说道:“前段时间,我吃过凤血草。燕大哥说,那是凤凰的精血化成的草叶。”指了指腰间的凤血笛,“这就是草叶的根茎做成的竹笛。”
  癫和尚看了一眼,竹笛透出红光,嘿嘿冷笑:“小子,你身怀其宝而不知啊。你吃了凤血草,内功相比起一个练了半辈子的人还要厉害,可惜你不会运用,任由它自行奔走。你这样子就好比如一个百万富翁,不知道怎么运用自己的财富一样,任由银库的银子自出自入——燕万里没有教你运气之法么?”
  王遥道:“燕大哥先前有传授了一套运气调息的练功法子给我,那时候我的身上只有一股气流。后来吃了凤血草,就变成两股气流,它们有时合二为一,有时又分开为二,我也不知道怎么控制它们。”
  癫和尚道:“禽门的练功法子千古流传,自是上等的练气之道。可惜你这情况也是旷古奇有,不可以常理推断。”
  王遥道:“大师,燕大哥教我的口诀里有一句话这样说:‘意在气先,气随意走。气如流水,道法自然,汇归于海。’我觉得应该可以用在我身上,可是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癫和尚想了一会,说道:“俗话有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练功不练气,不如放臭屁。这练气之道,是许多习武之人终生追寻的目标,不是一言一语能够说得清楚。我看你这个情况,倒可以通过练习一套拳法加以疏导体内的两股真气。”
  王遥急问:“什么拳法?”癫和尚哈哈大笑:“以后再说吧——你看,我们到了。”
  说话间不觉到了峰顶,此时日头落尽,四周虫鸣鸟啼,风凉水冷,济世堂一行人早已埋伏在这里,见到有人走近,一个高瘦汉子走上前来,拦住他们,喝道:“是什么人?”忽地咦了一下,看到了最后面的张卓华,“老张,你怎么也来了?”
  注:“白云松涛”是广州古八景之一,在白云山摩星岭至明珠楼一带的林海,如今山上松树多受虫灾,此景或渐成传说。
  “白云松涛”是广州古八景之一,在白云山摩星岭至明珠楼一带的林海,如今山上松树多受虫灾,此景或渐成传说。
  待续。
  这时四周的草丛里、大树上、巨石后一一现出五个身影,燕千行率领众人来到癫和尚面前,对那高手汉子说道:“老马,这是了尘大师,自己人。”癫和尚打个哈哈。
  王遥一见这个老马,气往上涌,冲上前去,叫道:“原来是你!你把黑云的命还我!”原来这人就是当日在梧桐村打死黑云的那个瘦竹竿。瘦竹竿也认出了他,皱起了眉头。
  癫和尚一见不妙,忙伸手拦住王遥,低声喝道:“小子,不要闹事。”
  燕千行当日还在闭关炼丹,不知两人如何结怨,问道:“老马,怎么回事?”
  瘦竹竿指了指身旁那个三角眼汉子,答道:“大当家,那日我和老魏跟随少爷去花县通知二当家的时候,遇到这小子,不小心打死了他养的一只小麻鹰。”
  王遥哼了一声,叫道:“你是不小心?怕是故意的吧!”
  燕千行道:“小哥,今日我们有要事要办,你看在燕某份上,原谅老马当日的莽撞,待此事过后,我再向小哥你斟茶道歉。”
  燕炳林叫了起来:“呸!这乡巴佬哪配得上喝……”话没说完,被燕千行双目冷冷一瞪,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王遥指着瘦竹竿,笑道:“我要喝他亲自泡给我的茶。”瘦竹竿鼻中冷哼一声,眼里满是愤愤之意。王遥宛若未见,直视着燕千行。
  “这个容易!”燕千行笑了笑,“今晚捉拿锦魅,还需小哥多多帮忙才是。”他为王遥把过脉,知他内力深厚,又见他跟随癫和尚一起上山,以为他必有过人技艺,所以不敢小瞧了他。
  王遥笑道:“好说好说。”大咧咧地坐到一块巨石上。瘦竹竿看他如此嚣张,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死。王遥跷起二郎腿,对他的凌厉眼神视如不见。
  燕千行向癫和尚介绍己方的人,瘦竹竿的名字叫做马桂南,那个三角眼叫做魏志常,另外两个彪汉是一对孤儿兄弟,自小就在济世堂长大,分别叫做燕守仁和燕守义。这四人都是操纵四牛困住锦魅的人,而自己两父子则是驱使两虎,伺机采摘锦魅身上的紫花。
  燕千行对张卓华说道:“老张,你放心,待会捉拿锦魅,我们尽量不会伤害她的身子,只要采摘了紫美人,我们就将尸体完完整整交还给你,好让你安葬了她。”
  张卓华呆呆出神,好一会才低声道:“谢谢大当家。”
  燕千行从背囊中掏出两个瓶子,将其中一个递给癫和尚三人,说道:“锦魅乃精怪之身,把里面的药水涂在眼睛上,即可见到它的影踪。”
  癫和尚和张卓华知他药门之主,说话自不是儿戏,依言做了。王遥接过瓶子,提鼻一闻,只觉那药水非腥非香,透着一股子怪味儿,一边涂一边暗暗琢磨那是什么东西。
  燕千行又打开另一个瓶子的木塞,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均匀洒在三人肩膀、手臂、胸前及背部,说道:“这是辟邪散,可防妖邪近身。”
  燕千行道:“天色已黑,不知锦魅何时上山,大家埋伏在四周,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等到锦魅上山吸取月华,听我号令方可行动,务必要一击即中,将它擒拿到手。”又叮嘱一番之后,众人各就各位:马桂南四人分布山顶东南西北四块巨石之后,他们四人身穿黑衣,蹲伏地上一动不动,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丝毫端倪;燕氏父子各牵一虎,藏在东西上山之路的两个大土坑中,上面铺了一些树枝杂草掩盖。癫和尚、王遥、张卓华三人则伏在燕炳林藏身之处一丈远的一块巨石后。
  王遥见到众人如临大敌,想起平时听到的狐仙鬼怪故事,心中又是惊怕又是兴奋,好奇不已,低声癫和尚问道:“大师,你知道我们眼睛涂的是什么药水吗?怎么好像有股怪味道?”
  癫和尚道:“我不知道。”
  张卓华悄声说道:“那是牛眼泪混合其他草药熬制而成药水。”
  癫和尚道:“原来如此,听说涂了牛眼泪,就能见到不一样的东西。”
  王遥恍然,又道:“对了,说起来,怎么不见那几只奇怪的大牛呢?”
  癫和尚低声道:“你没看到那四人躲藏的大石吗?那就是四只牛。”
  王遥闻言去看,只见月光照射之下,那四块巨石的形状果然显得有些怪异,有的前面顶着两支树枝,有的后面拖着一条草绳,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那四只大黑牛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便如四块天生的怪石一样,不禁赞叹道:“燕大侠能使到畜生这般听话,真不简单啊。”
  癫和尚道:“济世堂的创建人燕十三就是凭着驾驭神牛牛皇而名震岭南,这个本事不过小意思。”顿了顿又道,“传到了这一代,千行万里,一门双杰,更有那九牛二虎、辟邪问药,当真的了不起!”
  王遥不由动容:“九牛二虎,辟邪问药?”
  癫和尚道:“听说那九头牛是牛皇后裔,有辟邪诛魔的神力;那黑白双虎天生神鼻,则有辨识百草灵药的神功。”
  王遥听得咋舌,暗暗称奇,又道:“二虎齐至,九牛来了四牛,那锦魅今日看来凶多吉少了……”
  张卓华听了这话,紧紧握住了那支长箫,微微皱眉,口唇颤抖,似有点心神不定。但黑暗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
  又过了一阵,月亮渐渐游到了头顶上,王遥等得不耐烦,低声道:“那锦魅怎么还不来?”
  “臭小子,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谈鬼!”癫和尚骂道,“你听听——”
  王遥一凛,凝神听去,只听到东边小路上传来一阵“丁玲丁玲”的声响,伴着一阵阵女子呻吟似的凄厉声音,顷刻之间由远至近,便已来到峰顶。
  大风呼啸,月光之下,只见一个紫色怪影飞速跳出,长发飞扬,浑身赤裸,身姿玲珑浮凸,只是身上缠满藤蔓,开出朵朵紫花,花瓣上是一张张精致妖娆的女人脸庞,或哭或笑,或怒或嗔,每一张脸都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可是千百张脸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又显得极其诡异可怖。
  王遥呼吸一窒,只觉一股寒意涌遍全身:“难道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锦魅?”
  那锦魅在月光下缓步而行,走到四块巨石的中央,忽地抬头张口,对着天上猛地吸气。王遥这时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她脸容娇丽,不过三十上下,不过脸泛冰冷气息,浑然不似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所有,倒似是一具白玉精石雕刻而成的面具。
  张卓华蓦地一颤,不由自主地低呼一下:“紫儿!”险些便大声叫了出来。
  便在这时,听得一声虎啸,那头白虎从东边大坑飞跃而出,瞪着一双铜铃巨眼,张开大嘴,长舌一伸一吐,对着锦魅呼哧作响。
  锦魅身子一震,转过头去,睁着两只空洞洞的眼睛,茫然地望了过去。
  燕千行无声无息地在白虎后面闪出身子,长啸一声,喝道:“布阵!”说着吹响了手中的牛头陶笛。燕炳林也从坑里跃出,立在黑虎侧边,从怀中掏出一支似箫似笛的乐器吹了起来。
  两大乐声遥遥呼应,响彻山巅。马桂南四人齐地飞起,齐刷刷地骑到身前的巨石之上。那四头巨牛陡然站起身来,喉中发出呜呜怪吼,齐齐迈开奇怪的步子,将那锦魅围在阵中,围着她团团转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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