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那些香港的事与人(更新中)

皇甫问:吃什么?
我说:你想吃什么?
皇甫皱皱眉头:问你,你又问我。
我说:那你干吗问我!
两个人把没用的话互相啰嗦着走出门。皇甫身体不舒服,所以更要吃得好一点。
去了时代广场楼上的钟菜。皇甫熟得不得了,直接点套餐。套餐是吃鲍鱼的。我心里一寒,眼看着几千块又得随风而去。这套餐确实做得好吃,香港的大厨们,手艺被挑剔的食客锻炼得出神入化。以前在上海,也经常跟着大佬们混吃混喝,大场面也见过,但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鲍鱼套餐。
买单时发现,人均才四百多,真是出乎意料的便宜啊~买完单,皇甫给我五百块钱。我说:干吗?
皇甫说:香港吃饭很贵,跟大陆不同,所以我们都AA,不会随便请吃饭。你不要乱请客了。
我说:请你也不是乱请。
他不再跟我争辩,只是把钱放到我的钱包里。
回家的路上,我说:我不能总住你这里,我想买个房。
他停下来,瞪我一眼:住我这里有什么问题?
我说:你会不方便,而且东西也放不下。
他烦躁地说:香港的房子这么贵,你买完了房哪有钱逛街吃饭?!为什么这么年轻就要背上个这么久的房贷?!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是租了一辈子房子的人。
我们在理财的问题上从来都不是一种人。
路过地产中介的门口。香港的地产中介门脸小小的,所有房子的照片价格资料都大大地贴在落地玻璃上。我近视,趴在玻璃上看来看去。皇甫在前面走出去一段,发现我没跟上,就回头找我,顺便也趴下来看。
房子之所以重要,是它不只是消费品。它寄托了人们对“家”的所有憧憬。
我指着一个漂亮房子的照片,漂亮的木地板,阳光的客厅,说:买个房子有什么不好?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装修,买家具。你不是最喜欢逛街买东西吗?你可以帮我买很多东西。
他白了我一眼:有钱再算~这么贵。
我知道买房这种事情一定要自己拿主意。
第二天下班,皇甫说他约了人。他只要一约人就会很晚回。我索性回到宿舍,把上海房子的房产证拿出来,自己在网上把信息填好,登记了卖房的广告。
晚上十一点多,皇甫发来whatsapp:在哪里?
我:在宿舍。怎么啦~
他:回到家看到你不在。
我心里暖暖的。皇甫是一个从不表达思念的男人,很多时候,我觉得他根本没有想过我。大概也是因为他的病,让他压力太大,他也顾不得想什么。
他是希望我在他身边的吧。
周五,老于终于回来了香港。
他们在金钟逛街,我下班直扑过去,见面就在老于身后狠拍一巴掌:死tmd哪儿去了!
老于把住我的手,作势要把我从二楼的平台推下去。嬉闹完,三个人蹓跶着找地方吃饭。他们俩又在唧唧哇哇地讲广东话,讲得我好寂寞。
我问老于:“金钟”广东话怎么说?
老于拉长了音调:g~i~n~ z~o~n~g~
我也拉长了音调学:g~i~n~ z~o~n~g~
然后老于摸了摸我的头,三个人嘻嘻地笑。
11月的秋天了。香港的树还是绿的,天还是蓝的,风还是暖的。
周末皇甫约了朋友,我和老于一起混。
老于带我去白沙道的太平馆吃饭。和皇甫逛街的时候路过这家,皇甫说:周恩来的婚宴就摆在太平馆。
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想来,可每天都和皇甫吃好吃的,还真没排到太平馆。
我和老于说:周恩来的婚宴摆在这里。
老于说:谁说的?
我说:皇甫。
老于随手从他的大大的porter包里,拿出他寸步不离的Ipad,查来查去,然后说:真的。
皇甫这个家伙总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太平馆的猪脾饭和瑞士汁牛河好好吃。吃完很久老于都不走,我说:买单走人啦!
他坏笑不说话。好久好久,终于等到我们的甜品——一个硕大的苏芙蕾。甜香松软,热气腾腾地被端了上来。
老于说:怎么样,值得等吧。
我正恨不得把头埋在苏芙蕾里面吃个痛快,口齿不清地应付着他。
他说:每次看到这个苏芙蕾就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不只是因为这个开心苏芙蕾,还因为老于。
皇甫的病让我绝望,皇甫的沉默也让我透不过气。大咧咧的老于每天都开心阳光无所顾忌的样子,让我安心。
皇甫最近都好忙,他的病一传十十传百,圈内所有人都知道了。
也涌现出一大批朋友来不停地探望他。
人就是这样,无病无灾的时候,都拿彼此当透明,把自己的丁点事情看得比天大。恍然有一天,生死之际,才发现错失了对方错失了时光。
我是替皇甫开心的,只是,他总会很晚回。有时候我都睡到半夜,他还没回。
我想他,也担心他的身体。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孤独得像一只不小心上了岸的鱼,惶恐无助。
皇甫回家后,我什么都不能说,只是继续假装睡,听他咳,感受他怕吵醒我而小心翼翼地上床,在他睡熟之后,轻轻地靠在他日渐瘦弱的肩膀。
周日约了老于去看《大蓝湖》首映。
<大蓝湖>是一个关于找寻故里找寻回忆找寻亲情的独立电影,很温馨感人。香港政府给这些追求自己艺术梦想的年轻人一部分资金支持,让他们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导演和演员都很平实,在首映礼上笑谈因为拍摄资金短缺而造成的各种窘况。虽然没钱,看得出来,他们很开心。
开心不开心,和钱真的没有必然联系。
电影里喜欢唱歌的阿姨是导演的妈妈,就坐在我们隔壁,看着我在给她照相就很配合地朝我笑。老于却淡淡然地在里面睡着了。无语。
回到皇甫家。他正在和朋友聊天。一个很帅的男模特,我不淡定地多看了几眼。他们晚上和《大蓝湖》剧组一起去店小二包场,我却要回公司加班。我的香港地产报告还没写完,要在周一的例会上讲的。。。。
我告辞的时候,皇甫说:和我们吃完再走啦。
我说:我来不及。
皇甫说:现在就去,早点吃早点回。
我看了看他送我的手表:才6点,算了,我先走,你们好好吃。
他是从不会这么早吃饭的,他留我的样子很可爱。我想着想着,在电梯里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一笑出了问题,电梯竟然突然快速向下掉落,然后重重地卡在了半空。
我惊慌未定,旁边的人按了呼救铃。呼救铃接通了,我赶紧喊:你好你好!!
旁边的人笑着重复道:nihao??
我抬头,看到一个性感的外国帅哥。他继续笑,用英文说:你竟然喊nihao?!
我气鼓鼓地:喊nihao怎么了!
他说:你至少应该喊“唔该”吧。。。。
我想了一下,也确实搞笑,一个外国人嘲笑我用普通话对香港人说话。这种事情也只有在香港才会发生。
呼救铃那头说:不用担心,我们马上修。
一修修了四十分钟。我和外国帅哥天南海北地聊,他是澳大利亚人,对香港好喜欢,住这里,在湾仔工作,正准备去隔壁的维多利亚公园跑步。他特别喜欢我,因为我的广东话还不如他好,让他很有自信。瀑布汗。。。。。




(睡觉。明天去跑步。。。。希望我真能去。。。。)
回到公司一顿狂加班。这时的老于皇甫他们在店小二一定又是欢声笑语,当下心生凄凉。人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想什么时候和心爱的人们在一起做什么就能在一起吧。这大概就是最高形式的自由。回神,继续加班。
半夜十二点加完,整栋大厦空寂漆黑。想起<office有鬼>,连厕所都不敢去。疲惫不堪,拖着半条人命爬回皇甫家。开门,屋内也是空寂漆黑。
皇甫还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在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夜里,有多少人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等着人。
这样的等待是啮心的。身心疲惫,却久不能睡,被门外走廊的每一个脚步声惊醒,被窗外的每一个人声吸引,被楼上的每一次开门声扰动。墨色的夜,听觉在难熬里苏醒,像初生的精灵,对所有的一切抱着最敏感的触觉。
天就在我的辗转中渐渐亮了。周一,例会,要面对诸多责问,而我彻夜未眠。
五点多,开门的声音,皇甫终于回来。我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等待,让我奄奄一息。
我和皇甫在一张床上,远得却像两个世界。在他躺下后一个小时,我起床去上班。
三个月了,皇甫从未和我一起入睡,从未牵过我的手,从未有过一个拥抱。我想不出这样的关系怎么定义。我躺在他的床上,就像一个陌生人,错过他精彩绝伦的黑夜,迎接自己压力山大的白天。
上班路上,我在巴士里看着香港惨白的日光,竟要吐了。我连累的权利都没有。试用期,稍不留神就会被炒掉,香港身份也会作废,我又要回到上海的日子里去。
地狱,是十八层的。
一口气灌下两杯咖啡,心脏跳得要崩溃,手指瞬间冰凉。逼着自己再看一遍报告,等待开会。
例会开始,上海总部视频连线。视频上下都是乌鸦鸦的一屋子人。
上海总部研究部先讲,数据翔实得让我倒抽一口冷气。相比之下,我这熬夜赶出来的报告幼稚得就像1+1=2。心脏跳得更快,四肢都冰凉得像僵住。到我发言,声音竟然是颤抖的,思路一片混乱。另一个我在心中默默地说:你搞砸了。
好不容易说完,到了质询环节。某位总部大佬在视频上说:美国和欧洲各国政府土地收入为什么也那么高?!我愣愣地,不知道回答什么。汪明解围道:房产税及其他税金收入,统一合并到土地类相关收入。那大佬迟疑地看着我,没有再继续问。
中场休息,我跑到独立的残疾人洗手间,反锁住门,大哭一场。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得住,镜子里的我,在三个月里睡不好压力大心思苦,恍然老了十岁。
没有希望也没有爱情,我正在枯干耗尽的生命毫无意义。
生活就像一道门,你推开它以为就是一片坦途,却发现荆棘密布。
最大不过生死,可我为什么比皇甫还要痛苦?!我宁愿将死的那个是我,让我肆无忌惮地放肆了青春,然后断然死去再无牵挂。
生活,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这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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