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那些香港的事与人(更新中)

2012-06-27 02:41:33 lydia

我还是拼命地看房子。此时是2011年的11月末,香港地产被悲观的预测所笼罩,所有大的机构都预测香港房价会在2012年下跌20%,并在2013年持续下跌。
但根据我的经验,我认为香港的房产价格调整期不会超过三个月。11月出现的调整和1997年完全不同,香港的贷款利率处在历史低位,和1997年刚好相反。货币供应和资金成本将最终导致核心地段住宅价格的走势。2012年不会是第二个1997年。那么,既然不是漫长的熊市,根据1997年来的经验,香港房地产短期调整期应该在三个月内结束。
港岛住宅密集,我需要在3个月内选择出性价比最合适的房子,并迅速成交。这简直就是超负荷的工作量。但是,这是为我自己打工,我全情投入。
香港的港岛寸土寸金,大部分土地和房产都是999年产权,集中在个人手里。这就是资本主义所保护的私有权。因此,港岛历经百年之后,几乎没有新楼盘供应。偶尔的新楼盘都是用极高的代价收购旧楼盘,然后拆掉重建。这就使得新楼盘的售价会比同区项目价格高30%左右。
香港的贷款控制严格,首套房700万以下可以贷7成首付3成。通常,还可以通过保险,再贷2成,这就意味着700万以下,首付只需要1成。
我是穷人,我上海的房子卖掉,大概只赚60万人民币。这60万人民币除了付香港房子的首付,还要装修和买家具。预算这么紧,我只能看老房子。老房子比新房子除了价格以外,还有其他的优势,比如得房率高、楼层高度高、位置比较核心。
想明白了这些,靠下班以后的时间,我几乎走遍了港岛大大小小东西南北的所有老楼盘,与香港地产中介建立了广泛联系。短短一个月,我对香港的地产了如指掌。


2012-06-27 02:53:43 lydia

皇甫偶尔也会陪我去看几个他感兴趣的房子。
我们俩坐着叮当车,从中环晃晃悠悠地穿过金钟,穿过修顿球场,穿过维多利亚。
夜色浅亮,维多利亚公园周围围着中产聚居楼盘的星星点点的灯光。
我说:这些房子里一定有我的一个!
皇甫不屑地说:买得起再说~那边是跑马地,那边是大坑,那边是天后,都是高档住宅。
我说:我知道。最低都要1千万吧。现在买不起,以后会买得起!哎~你看那个楼,好奇怪,好细一栋~
皇甫坏笑说:要那么粗干吗,粗的是我。
我脸默默地红了。很久没听到皇甫开这种玩笑。太久远了,上一次还是上海初识时。那时的感觉那么美好。
来香港的孤单日子,突如其来的生死时刻,皇甫不言于色的性格,都让我离“美好”越来越远。这一刻,皇甫偶然的玩笑,就让我觉得“美好”了起来。
我要的,就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2012-06-27 03:06:24 lydia

香港的房子还没选好,上海的房子已经卖掉。
我赶回上海签合约。老于和曲洋断断续续藕断丝连,此时也在上海。
签完合约,老于和曲洋来给我庆祝。
好久不见曲洋。她变了。
这个女人一直在用自己的经历教育我:井底之蛙如果想飞翔,除了自己努力长出翅膀以外,还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紧抱天鹅大腿。
通常情况下,紧抱天鹅大腿的方式,拼搏成本比较低。
我又败了。在我看来,这两种方式最大的不同,在于完全不同的自由、平等和尊严。我去香港,我没想在香港养老,我也不想在香港赚钱,我只是享受做一个普通老百姓悠闲的日子,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拍人马屁,不用托关系才能办事,不用怕被位高权重者践踏,不用担心空气水污染,不用担心吃到地沟油,不用担心走不到地铁打不到车,有些有文化的老友,十五分钟就可以凑到一起喝一壶老酒。
是的,我去香港的目的,就是获得自己的自由、平等和尊严。
即使,香港万般辛苦,我想,我是幸福的。
那晚,曲洋聊了很多一年前的事情。我却發現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有些事情卻清晰如昨。人生也一樣,大部分事情都是浪費生命,不值得記憶。值得記憶的只有一點點,那些"一點點"就構成了人和人之間的不同。




2012-06-27 03:15:02 lydia

老于问起皇甫的病。
我说:没有恶化,可能是化疗的作用。香港的药和医生也确实厉害,他没掉头发,还和正常人一样。
老于说:还是很辛苦的。上次回去和他聊天,他说他第一次化疗,第一针打进去以后,回到家,天昏地暗,吐得倒在地上起不来,连急救电话都打不了,就那么一个人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以为要这么一个人死掉。
我顿时就哭了。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皇甫根本没告诉我。大概那时我正在出差,我记得我问他化疗如何,他还说一切都好。
这个男人到底藏了多少痛苦独自忍受?!
老于和曲洋看到我哭,也不胜唏嘘。老于安慰我说:没事啦,上次见他,他已经适应化疗,还和我一起抽烟哪。
我顿时不哭了,但是怒了:你干嘛让他抽烟!他不能抽烟!怎么回事你们!
老于哈哈地笑:没事啦没事啦!一两支而已,他开心最重要!
晚上,我在whatsapp上把皇甫一顿数落。
皇甫淡淡地回复了我两个字:别烦。
典型的皇甫。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回到香港。
推开门,还是一如既往的药香扑鼻,暖黄的灯光全开着,电视声热热闹闹,皇甫懒懒地在他最喜欢的古董躺椅上半躺着玩IPAD。
每次看到这一幕,我会呆呆地不由自主地甜甜地笑,他浅浅地有点笑模样,装作漠无表情地继续玩IPAD。我哗啦哗啦地换鞋换衣服,唧唧歪歪地把离开他的时间里所有的见闻说给他听。他总是半听着,偶尔点点头,自己该干吗干吗。
在我出差回来的日子,他总是不约别的朋友,等我吃晚餐。
他等着我折腾完,该是晚餐的时间。
他总会问:吃什么?
我总会反问:你说呢?
他总会恼恼地回复:问你呢,你又问我。
我哈哈地笑,跟在他后面拖拉拖拉地出门,努力地在无数好餐厅的香港岛找一个他满意的好餐厅。
这就是家的感觉。
这就是我一刻都不想离开的人。
这就是因为我的爱而使我的灵魂得以停靠的地方。
至于,皇甫爱不爱我,我不知道。
大部分时间,他还是没有表情的,沉默的,自由自在的。
偶尔,他会像变魔术一样变出几件衣服送给我,我穿上总是非常合身。
从他的手表开始,我就知道了礼物的意义。那种爱不释手,那种形影不离,那种敝帚千金的感受,只有真的爱了,才会有。
香港的冬天了,房间里总是比外面冷。我身体弱,夏天怕空调,冬天怕冷风。
皇甫送了我一件毛茸茸的在家穿的小外套,我一回家就套上。一想到他在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和朋友逛街的时候,还会想起我的冷,我就真的打心底里不怕冷了。

好日子总是短。又要出差,去更冷的北京。
已经12月了。皇甫挨过了医生所说的3个月。但是还能不能挨过圣诞节,能不能挨过新年,能不能挨过农历年?谁都不知道。生命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这句话,又有几个人真的明白?
出差很烦恼,但是国泰航空的服务还是不错的。我签了正式合约就申请了美国运通和国泰航空的联名信用卡,攒里程一流。
我坐飞机通常坐过道位置,特别是北京这种3个小时以上的航程,主要是方便。结果这次苦了,飞机刚平稳飞行,隔壁的人起来拿行李,头顶的行李箱也许刚开始就没放好,大大的箱子从头顶掉下来砸到我的头和鼻梁。立刻肿得好高。
我想完了,八成是毁容了,鼻骨断了。
国泰的空乘没有一个敢留联络方式给我,只是让机场的工作人员和紧急救援医生来给我看看,而且是向我收费的。
妈的!气炸!
跟皇甫在whatsapp上讲,皇甫淡定地说:发来照片看看。
我发过去,皇甫回:恭喜,像个外星人。
你妹的!这么大的事,竟然取笑人家!
过一会,皇甫说:回来检查。向国泰投诉就好了。香港会处理的。
半信半疑。快速处理完公事就回到香港。皇甫介绍他的医生朋友给我看鼻骨。看办公地点就知道这家私家医院很高级。
果然,看了5分钟就付了600港币。在我后面的人,看上去是一个西藏活佛,被两三个小喇嘛簇拥着。高级。
好在我的诊断结果是:鼻骨没断。虚惊一场。以后再也不坐过道位置。
回家写邮件投诉国泰,一周以后,国泰竟然回邮件,说我所有的医疗费用他们全报销。
这真是不可思议。香港公司是不是傻啊?!这完全可以不认帐的啊!难道不怕我讹他们?
我也懒得寄发票给他们,直接从公司的员工保险里报销了。香港公司都给员工上保险的,看病基本不花钱。
马上圣诞假期了,为了好好过假期,一连加了几天班,加得我又要崩溃。
好在上海卖房的钱顺利转成港币放到了香港,财务状况大为改善。
这时,老于也回来了。
老于都成了我的救命稻草了,他一回来我就格外开心。看得出来,皇甫也很开心,他可以更安心地抛下我去见其他朋友。
晚上我和老于吃饭,我说:我能听懂广东话拉~~
老于试了几句,发现我果然听懂了,大夸我聪明。很开心地吃完饭。

自己回到家。12月23日,下一个晚上就是平安夜了,我还是一个人。
老于也不能拉近皇甫和我之间的距离。什么都不能拉近我和皇甫之间的距离。我和皇甫住在一起,可他始终给自己留了一片闲人勿进的领域。
在他生病之前,在我来香港之前,在他最后一次离开上海之前,我们有很多机会可以在一起的。可是,没有。我们放弃了在一起。我以为癌症会让我们跨越一切障碍,分秒必争地在一起。现在看来,也是徒劳。
事情之所以如此,而不如我们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是因为你不了解别人也忘记了去了解自己。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一切也依然会不可控地滑向今日的局面,因为他还是你不了解的他,你也还是你不了解的你。我们都不会改变,唯有岁月分秒必争地逝去。
放假始终是好的。凌晨,皇甫回来,咳,装睡,真睡,睡到自然醒。
看到他安静地躺在我的身边,带着他独有的淡淡香味,他褐色的发散散地搭在白皙消瘦的脸颊上,我就满足。
他终于睡醒,说:圣诞节应该去买东西,打折很厉害。
对哦,这是我第一次经历香港的折扣季,要买的,反正也有钱了。
有钱就是底气足,直接跑去他最爱的IT和comme des garçons。会员8折啊~
可我穿不了cdg家的衣服,总是怪怪的,没那个艺术范儿。终于找到一件穿得合适的经典的羊毛开衫,还男女情侣都有呢,我这个俗人立刻开开心心地买了两件,不过,很担心他不会和我一起穿。他应该是那种超讨厌和别人撞衫的人。无所谓,送他的圣诞礼物吧,分开穿也好,总之,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就开心。
他也正在试衣服,看到我送他的开衫,浅浅地有点笑容。大松一口气。接着看他试。试到一件绿色的羊毛外套,像为他量身定制的,太合身太好看太优雅了。从来没觉得“衣服”可以达到这种效果。只有一件。一看价格,喷血,9800。
他转身就看别的去了。拿起一个大大的纯黑纯皮的公文包,说:你上班就应该拿这个。
我一看价格,又喷血,6300,还不打折!
我说:算啦,算啦,不用的。我买个小的就好了。
他恼道:小的不好看,这个好看。别烦!还送你的圣诞礼物!

他买完,溜达着去别的店。
我偷偷地回去,把那件绿色的外套从店员手里抢来,我说:买了,晚点再来取。再偷偷地回去陪他逛。
晚上约了老于在水警总部吃圣诞大餐。下午,皇甫体力差,咳得厉害,回家休息。
我飞跑着去把衣服取了。
回家。等他起床。
他朦朦地去洗澡、吹头发、穿衣服,嘀咕说:要多穿点,今天很冷,电视上说最冷的一个圣诞节。
我跳到他面前,把衣服递上去,说:所以,你要穿外套~
他眼神一亮,脸色一暗,拿起衣服试,嘴里责怪道:这么贵,你买来干吗,乱花钱。

他在鏡子裡反覆地看著自己,我也開心得像個小孩盤坐在床上,看著他反覆地試著衣服。他嘟嘟囔囔:真的好看喔~合身得離譜~
我在床上安靜地笑開了花。
他轉頭輕輕瞪我一眼:笑什麼笑~這麼貴。以後別亂買。
我穿上他在上海陪我買的那件皮衣。倆人漂漂亮亮地出門,見到老于,融入洋溢著聖誕喜悅的人群裡。
打車到中環IFC,穿過IFC mall去碼頭坐天星小輪。老于說這樣才可以看到兩岸的燈火,才夠聖誕節的感覺。
兩個大男孩路過冰淇淋店,怎麼也不肯走了,一人買了一球冰淇淋,旁若無人地吃。最冷的聖誕節阿!姐都被快被凍到大小便失禁了,他們還吃冰淇淋!無語,只能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們後面暗罵。
他們走路總是大步大步的,完全不理人家!臭男人!
第一次坐天星小輪,聖誕節人多到排隊限行,這陣勢還以為到了北京。
老于樂哈哈地說:兩元多就看這麼美的夜景,在大陸游船都要幾十元人民幣喔!
這真是一個讓人無聊到蛋疼的比較。可我們三個都傻笑起來。
三個人排排坐,晃在天星小輪上。船上裝飾著各色柔光的小燈,在海面上倒影出弱弱的水彩樣的美麗。我們在對岸的九龍和這岸的港島之間,如入幻境。
(这是我这辈子最艰难的时间。最艰难。没有之一。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但我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谢谢你们持续的关注,耐心的等待,真心的关爱。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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