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那些香港的事与人(更新中)

第二天早晨,飞丽江。
到达古城那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丽江古城沐浴在高原的朝阳里,尚未完全醒来,干净安静古老。我想起皇甫相机里的一张丽江的照片,我和他开玩笑说:摄影师的价值就是把垃圾都拍美。他那时难得地反驳说:丽江不错的。
原来是真的。丽江像他拍出来的那么美。又是皇甫!我不要想到皇甫!
在甘甜的空气中一路小跑到登山俱乐部,里面汇合了天南地北的人。
几个藏族的领队在核对名单。第一次在新闻联播以外的地方看到活生生的藏族人,还是些皮肤黝黑光滑身材高大健壮微笑赤裸诱惑的藏族男人!我这颗不安份的心,终于从腐朽已久的死寂里活蹦乱跳起来!
雪山!我来啦!
这一趟梅里大环线,徒步了大半个月。
期间辛苦得我几乎撑不下来,也有几次差点死于非命,但是结识了一群生死患难的好兄弟。
我们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仅以网名相称,却不妨碍我们感受到比上海灯红酒绿间真实得多的欢乐。
所有的照片里,我笑得灿烂纯净,没有一点虚伪的杂质。
从雪山撤下来的时候,我坐在海拔四千米的悬崖边,壮丽的景色又震撼了我的双眼。
我们所有人都拿出相机拍照,有人感慨说:拍不下来,拍下来的总比眼前要逊色很多。
我想,皇甫要是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拍得像这里一样美。可惜,这里的与世隔绝的景色,只能和到过这里的有缘人分享了。
恰在这时,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收到了皇甫的短信:在雪山,要保重。
又是简单的六个字。在我死里逃生翻越雪山之后,这穿越重洋翻山越岭的六个字,直叫我心酸不已。
我回复:已开始下山。放心。
回到丽江,我们夜夜喝酒。
这些兄弟,谁都不舍得谁。哪个要离开都不舍得。只怕天涯海角,一去经年,这辈子再也难见了。这一天,我最喜欢的一个丫头婷婷要离开,她在香港大学读书,要回香港。
香港。我心里五味杂陈。难免,晚上在丽江的酒吧里又喝得烂醉。还要喝,最后一瓶酒拿起来,被一只大大的手按了下去。这是次仁旺杰的手。
次仁旺杰是我们请的藏族向导,是个正宗的康巴汉子,一米八六的身高,在海拔五千米的悬崖上负着重都能飞檐走壁。有个传说,当年德国纳粹实施种族灭绝,只承认日耳曼人和康巴人是优秀血统。日耳曼人我没接触过,made in German的东西倒是用了不少,品质一流,德国人的美名也是举世闻名。这次,这个康巴汉子,在雪山上两次横空出世把我从危急时刻救下,真让我见识了康巴人的骁勇威猛。
我听见次仁用他的藏式普通话大喊说:不要让她喝了!
把我抡起来,抱在怀里,坦坦地大步走出了酒吧。
我在次仁的怀里,小得像个婴儿。
他起伏厚重的呼吸,独自敲打在丽江深夜平静的石板路上。
我把手伸进他薄薄的藏袍。
他的皮肤,湿润、光滑、微暖、无边无际。
他在树旁放下我,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高原上空的鹰。
我笑着靠近他,再靠近他,他的身上是青稞的清香,就像那天我们撤到山脚下走错路茫然踏进的那片青稞田的味道。
次仁轻轻地吻了我,小心得像对待一个瓷娃娃。
他的吻,那么柔软。
我抱住次仁,解开他的藏式腰封,也点燃了他康巴汉子的欲望。
那个酒醉后迷乱的我恢复了。
那天晚上,一夜没睡,次仁根本不需要休息。
所以,千万不要随便招惹一个康巴汉子,招惹之前你得确认你的体力跟得上。
这是我人生中最完美的1夜情。
我离开丽江的时候,次仁反复地问:你还会回来吗?
我有点舍不得他:我会的。
我会记得雪山下的河流,我会记得雪山上的冰川,我会记得雪山大本营里我们的篝火,我会记得次仁的歌。
在我们进雪山的第一天,他在亘古的嘹亮里唱:
三朵神在上
白云红太阳
会讲话的三朵神
走我去东方
东方路长长
绕在雪山上
我对你祈愿啊喂我在脚边上
带着好愿望
走在山路上
我要再走三百年
三朵神在上


回到上海,依然阴雨。我怀念丽江的蓝天。
我把房间收拾干净,泡上兄弟们送我的普洱茶。
曲洋正在来的路上,她说要看看我难民一样黑瘦的德行。
打开门时,我愣了一下。难民不是我,是曲洋。
没有了短信里的俏皮劲儿,她瘦得不像样子,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这个惨相真是我见犹怜。
女人这副样子,不用问,一定是她的男人出了问题。
曲洋没了装B的淑女派,一屁股坐在我家地板上,破口大骂:男人真是混蛋!脑子都长在JB上!一有母的,马上就变成不管不顾的畜生。
我喝茶,听着她骂。大部分时候,女人只是需要个情绪宣泄的渠道。她骂得酣畅淋漓,我也把以前的窝囊气出去了。
曲洋说于邵忠在上海的时候经常瞒着她参加一些混乱的party,很多模特扑上来免费给他用。
我说:他不在上海的时候说不定还有老婆呢,也没见你管。
我想说,其实本来遇见时就是1夜情,你不要脸才搞成他的情人,凭什么要求人家对你一心一意。
曲洋说:他是有老婆,在香港,结婚7年了,不过他们早就不zuo爱了!
zuo爱很重要吗?zuo爱不代表爱,不zuo爱不代表不爱。可zuo爱是曲洋唯一的稻草,是曲洋区别于邵忠老婆的唯一优势,所以她才会这么拼死抵抗其他可以和于邵忠zuo爱的女人的出现。
现实太残酷,我不能戳穿她。
我改个话题说:你怎么知道的?
她又泼起来:都是你那个皇甫!要不是他在上海郊区拍片子,老于也不会去找他,他们也就不会搞什么party!我怎么知道的!我TMD在皇甫拍的一大堆照片里发现的!你说说,我们也去酒吧混,但再怎么闹,也不会一大群人一起,还拍照吧!还拍照!MD!
zuo爱很重要吗?zuo爱不代表爱,不zuo爱不代表不爱。可连zuo爱,都不是我的稻草。在皇甫的世界中,什么是我区别于其他女人的唯一优势?我连曲洋都不如,我连拼死抵抗的权利都没有。
现实太残酷,为什么要戳穿它。。。
那个酒吧里迷离的皇甫,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我只是他无数女人中的一个。
我们只是n夜情。

晚上,皇甫在MSN上震我,我关机下线。
原本打算和他分享的那些在雪山的奇遇,再也没有交流的必要。
没有N夜情还手拉手谈人生谈理想的。
我回到了原来的我。麻木,也许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我整理简历,打算再重新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已经花得快还不起下月房贷了。
一周以后汪明打来电话:给我介绍的女朋友哪?!一起吃饭啊?
他听我离职的事情很吃惊,问我怎么打算。我说投简历呗,有什么好打算。
他郑重地跟我说:你这行是青春饭,早晚熬不住的,跳到上市公司吧。
我笑笑:哪有那么好跳!要找机会的。
他思量着说:我们在招人,但是工作地是香港,怕你不喜欢香港,而且职位比我低。
职位高低有什么重要,要饿死的时候有点剩饭就不错了,何况在香港工作。
我直接求汪明收留。他了解我的工作能力,说会努力推荐。
原来,工作才是女人最后一根稻草。
我回家很仔细地准备简历、笔试、面试。
想进汪明那家大公司,只靠认识人是没有用的,还是得拼实力。
我丝毫懈怠不得,熬夜的劲儿直逼高考。
笔试面试都在上海。参加的人很多。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那幸运的一个。
一轮轮地拼,一轮轮地过。
最后的一轮面试,面试官是女的。
她问我:在基金行业做研究员比较容易,搞好和上市公司的关系就可以。可我们上市公司要求更高,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香港这个地方值得你放弃上海吗?
我想她是知道我原来离职的原因的。这世界,总是女人难为女人。
我说:搞好关系是每个行业每家公司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上市公司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沟通主体。如果在基金行业的研究员磨练过,了解基金经理和上市公司的沟通方式,无疑更有助于在新的岗位克服新的问题,快速有效地以更扎实稳妥适宜的方法推进工作。我去香港,不是放弃上海,而是奔向世界。香港是个中国对外的最重要金融平台,我想也是基于此,贵公司才到香港上市的吧。
说完了。她挑剔地看了我一眼:第一个问题等于没回答。
我直视着她挑剔的眼神,无畏地说:敢于直面你的问题,就是回答。
她回避了我的目光,在我的简历上写了几句话。
我的面试就结束了。回来焦灼地等消息。
第二周,汪明很沈重地打來電話:面試時說什麼了?我們那個人力資源總監好像不太喜歡你。
我心裡一涼,看來是沒過。
我安慰了汪明:謝謝你啦,也沒說什麼,跟你們公司沒緣分哱~
汪明說:你真的不考慮考慮?!有我在,薪水會慢慢漲上去的!
這事有轉機啊!!我說:薪水不是問題啊,怎麼了到底?!
汪明這才放心,告訴我那個人力資源總監給我的簡歷上寫了:同意招聘,但工作背景不符,薪金按學生標準發放。
學生標準是一個月一萬多港幣。確實太低了。
汪明氣呼呼地要為我去爭取,我很感激他。我說用不著,她都這麼寫了,你再為我跟她做對不是招人口舌麼。我這樣的灰色經歷,能被招聘進來已經是上了高香了。別無所求。
汪明說我沒有戰鬥經驗,因為香港的房租也要一萬塊的。他覺得自己辦好事辦得不漂亮,決定好事做到底,為我申請免費的公司宿舍。
我感慨,人還是要靠貴人提攜的。
平時做事一定多為別人考慮,因為你不會知道將來的哪天會為何事由哪個人來幫了你關鍵的那次。
在上海總公司入職,開始辦香港工作簽證。
貌似香港簽證也不是那麼好辦的,交材料給人力資源部,然後癡癡地等癡癡地等。
中間于邵忠來找我吃飯,為的自然是曲洋的事。
于邵忠看上去也不是那麼舒心。我就很不厚道地取笑他:女人多了玩不轉了吧?!不知道我們大陸妞也會鬧脾氣吧?!
他也不笑,頹頹的。我想他對曲洋是有感情的,只是出於男人的動物本性而去偷吃。
面對這樣的男人,一個愛你但赤裸背叛了你的男人,你該如何抉擇?
我其實並不知道答案。
我像一個解卦的術士,只告訴求卦者他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我告訴于邵忠如何追回曲洋。
老于的神情慢慢舒展開來,跟我嘻哈談笑。
可他說了不該說的,香港人就是這麼白目,單純得不知道如何分析對方的局面。他說:我和皇甫認識這麼多年,你是唯一一個能讓他還不停主動約你的。
所以,我应该感恩戴德?!
感激皇甫在多夜情之后,仍能记得我推着他的轮椅在上海的雨夜里艰难来去?
感激皇甫在不懂负责之后,仍能关心着我灰色绝望的失业的颓丧?
感激皇甫在我雪山回来之后,仍能担忧着我的生死下落?
可这些,即使是曲洋,即使是同事,甚至,即使是1夜情的陌生人,也都应该做得到吧。
他做不到,仅仅因为他是皇甫,而不是路人甲乙丙丁。
可,我是我,我只是一个需要普通的男人呵护关心的普通的女人。
多夜情就是多夜情,不要胡扯这些虚伪的爱情。

我没有回答老于。
他说,走吧,去喝酒吧。
我们就去喝酒,像死党那样,一干而进,再一干而进,脑袋里思念着对方的死党。
这种感觉很好。
我拿到一个不算好的offer,我有一段不算好的感情,我有一个不算铁的兄弟。
人生哪能处处如意。
我已经足够幸运。
他说,去香港别怕,有我!
我一下子哭出来。
别怕,有我。
太久没有听过这句话。
而说这句话的人,竟然是老于。
我喝多了,抱着他,像兄弟那样,在酒吧里哭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上心帮忙,曲洋和老于和好了,曲洋又开始得瑟着装B。
我和曲洋的关系依然可远可近,可我和老于已经铁得一塌糊涂。
又晃了半个月,借着老于的钱,熬了过去。
香港那边让我去报到。
我除了汪明,谁都不认识。从哪入关,住在哪儿,在哪儿工作什么都不知道。
汪明只是发了个香港地址给我,让我先找酒店,然后第二天到那个地址去上班。
我就收拾了简单地行李,订了酒店,飞向了彼岸。
那时魂魄无依的我,并不知道,彼岸的香港,自己的人生,究竟是花开还是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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