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楼贱妓到一国之母——君心应犹在】

  “阿挽?”楼管事呆呆叨念两句,陡然回过神来,失声呼道:“不对,你,你是阿莞!”

  崔莞站直身,笑如清风拂面,道:“楼管事错矣,挽,引之也,非莞。”

  说着她侧头看向神情已恢复平静的秦四郎,勾起唇角,淡淡笑道:“阿挽谢过四郎君。”

  “……”秦四郎略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崔莞,“阿…挽不必多礼。”

  这便是认可了她的装扮?

  崔莞唇角勾起,笑得愈发从容。

  “嘶,嘶,阿莞,你扮起郎君来,真是十足的相似啊!”楼管事吸了两口气,忍不住又打量了两眼,口中啧啧称奇。

  “楼管事又错矣。”崔莞弯起双眸,朗朗笑道:“往后,楼管事须得唤小子阿挽才是。”

  看着崔莞一副振振有词的摸样,秦四郎沉郁的心绪霎时如云破天开,清朗起来。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崔莞不过盈盈一掌的小脸,转身走向即将搭乘的商船。

  她的模样,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好看呢。

  秦四郎一动,楼管事与观棠弄梅也连忙跟上前引路。

  反观崔莞,倒是不慌不忙,恍若闲庭信步一般,边走边观望着四周的景象。

  位于城南的水运码头,是雍城大大小小数目众多的码头中,最为宽敞繁华的一处,临于渭水之畔,无论白日黑夜,往来的商船客舟随河水川流不息,络绎不绝。除去庞大的商船外,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还游弋着许多满载货物或是载着三、五人过河的小舢。

  码头上亦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一袭染满鲜果汁液华袍的秦四郎,行客路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齐齐投来艳慕的眼神。

  更有与他同船的姑子女郎雀跃欢呼,嬉笑不已。

  不过,这一幕幕,秦四郎恍若未闻,慢慢的随着迎过来引路的船主,踏上了那艘泊在岸边,最为高大的三桅朱漆大舸。

  崔莞静静的跟在他身后莫约十步远之处,神情清冷淡漠,举手投足间,像极了平日里常见的少年郎。

  她的容貌在凝雪霜的作用下,恢复得极好,除去最深长的那道伤口仍有少许痕迹,其余的早就平复光滑,白皙如初。

  再者,凝雪霜本就是护颜之物,加之又以秦四郎送来的精贵药材调养,崔莞此时已不似当初那般面黄肌瘦了,一张小脸光洁如玉,稍稍长开的五官精致如半春桃夭,端丽却不失淡雅。

  故而,临行前一日,她特地外出,不但购回几件合身的男子罗衫绸袍,还购了一盒女子常用来敷面的细粉,回西院后又寻画锦取了一小撮锅灰掺入其中,仔细调匀。

  今日一早起身,她将这刻意调制的粉末,涂在脸上,薄薄的一层,霎时便让白里透红的肌肤黯淡了几分,加上脸颊残留的痕迹,乍然一看,也只是一个容貌尚可的小姑子。

  而换上男装后,又跟在华光熠熠的秦四郎身旁,就更加难以引人注目了。

  因此,不少目光仅是在崔莞身上一掠而过,根本没有丝毫停留。

  这,正是她所想要的结果。

  秦四郎所乘坐的这艘商船,乍看之下外表并无什么出奇的地方,可登上船才发觉,船中不但宽敞,而且处处透着精致与风雅,放眼可及,均是精美的雕梁画栋,梁上饰以锦缋,随风飘扬,宽敞的甲板还盛设帷屏,摆放着光可鉴人的长几与绵软绸席。

  若非耳旁潺潺的流水与码头上远远传来喧嚣,还让人以为是游园盛会,而非乘船出行。

  如此奢华舒适的布置与摆设,船资定然不菲,故而能登上此船者,无不是各大士族世家之人。

  “郎君,请往上行。”船主一脸谄笑的将秦四郎引到入口的雕花木梯,而后侧身避到一旁,恭维几句便退下了,余下的事已经用不着他,自有楼管事等人操持。

  这艘三桅朱漆大舸统共分三层,顶上一二层为厢房,底下的船舱则摆放各种货物。

  秦四郎所居住的,便是顶上的第一层,这层的舱房不算多,却十分雅致,秦四郎理所当然入了最为宽敞的主舱,而崔莞则被安排在靠近木梯的小舱房,离主舱隔了三间舱房。

  这般安排,是怕她与秦四郎靠的太近罢?

  崔莞扫了一眼显然有些不自在的楼管事,淡淡地笑道:“此处甚好,楼管事费心了。”

  “哪里,阿挽客气了。”楼管事心中讪讪,只好以大笑来掩饰,“离开船还有一些时辰,阿挽可在舱中歇息,午膳自会有人送来。”

  “好。”崔莞不欲多言,轻轻颔首便入了房。

  楼管事待她合上门,又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才匆匆转身继续忙碌。

  虽说是小舱房,但里头的摆设比起西院的木屋,亦好上太多了,略略打量了两眼,崔莞便倒在了干净的榻上。

  这段时日为安排老赵以及前往淄博一事,她亦没少费心,眼下尘埃落定,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心,一沾榻,便阖眼沉沉睡了过去。

  崔莞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夕阳西下,便是送上门的午膳,也被她迷迷糊糊的打发了。

  待她醒来时船早已远离了雍城。

  揉了揉鸣声如雷的小腹,崔莞干脆的起榻梳洗,随后正要推门而出,恰好碰上端来晚膳的弄梅。

  许是上一回的经历,此次秦四郎前往淄博,身旁服侍的侍婢不多,只有观棠与弄梅二人。

  用过晚膳,崔莞离开舱房,躺了一整日,身上泛着微微酸疼,走动一番,反倒觉得舒适不少。

  天色渐晚,飘在空中的霞光愈发艳红似火,将两岸起伏的山峦,奔流的河水,染出一抹艳丽的绮靡,好似一卷潋滟的山水画,令人舍不得移目半分。

  崔莞并未去设着帷屏,张灯结彩,人声喧哗的甲板,而是慢慢渡向略暗一些的船尾。

  这里不见半个人影,倒是清静得很。

  她倚着船舷,下颌微昂,任凭凉爽的河风拂面而过,眉宇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宁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窣脚步声缓缓自她身后响起,随便便是一道虽清脆却盛气凌人的声音,“喂,你是那个跟着四郎上船的人?”
  今天心情很糟糕··T.T早点睡··大家晚安··
  大家好,我来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以后我决定每天按时更新,暂时定于早上10点或者下午4点更新,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早上十点好还是下午四点好?我听大家的意见!
  第九十七章 素手纤纤划阳谋(上)

  这声音不但凌厉,还有一些咄咄逼人。
  崔莞回过头,衬着半明半暗的烛光,看清了出声的女子。
  那是一个长相秀丽的少女,粉衣罗裙,倒也衬出一丝可人的清甜,可惜,转眼便被这满头珠翠毁了个一干二净。
  以这身艳俗的装扮来看,显然,这少女家中的底蕴不算太浑厚。
  崔莞在打量的同时,那少女高傲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来回扫动,瞥及崔莞那身虽得体,却平凡普通的绸衫,眼中的不屑之色愈加浓烈。
  她撇了撇嫣红嘴唇,不在意的收回目光,冷声喝道:“我且问你,四郎现下可在舱中?”
  显然,她将崔莞当成了普通的家奴。
  任谁好端端的赏景却无故被人恶意一搅,都会失了兴致,崔莞神情淡漠的侧过头,转身便要返回舱房。
  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人无视,这于那自幼被人捧在手心中,事事顺心如意的少女来说,简直便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隐约听到身后那阵若有似无的笑声,那张清丽的面容倏得难看至极,她指着崔莞尖声嚷道:“你站住!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回我的话!你,你可知我是谁?”
  崔莞目光掠过藏在过道内,难以看清的几道身影,头也不回,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你是谁,与我何干?你若是想寻秦四郎,只管光明正大的去便是了。”
  这话一出,那少女更是气得双目圆瞪,那精心妆扮的小脸微微扭曲,听着身后愈来愈响亮的嗤笑,她银牙一咬,蹭蹭地冲向已经走出六、七步远的崔莞,抬脚用力踹去!
  她一双纤足虽弱细,用不上多少劲儿,但脚上穿的却是高齿木屐,若是踹中,即便没多少力气,也是极疼的。
  少女盯着崔莞尽在眼前的背影,眸中浮起一片得意,她的举止又快又突兀,离得还这么近,这该死的贱民肯定躲闪不及!
  没想到就在那高齿木屐即将触及浅碧色的绸衫时,仿佛身后也生了眼的崔莞陡然一侧——“砰”
  那名眼中得色犹在,整个人却因失衡,狠狠摔倒在地,又止不住翻了半个跟斗的少女,五体投地俯趴在崔莞面前,鼻尖离崔莞脚下的棉履仅有半寸,她甚至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气。
  “啊——”
  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因羞耻,趴在地上的少女并未选择起身,而是放声尖叫!
  “你若是想将所有人引来赏看一副美人匍匐图,尽管嚷罢,再嚷得大声一些。”
  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好似扼住少女咽喉的铁钳,那刺耳的叫声霎时哽在她喉中,再也吐不出一丝一毫。
  她小脸涨得通红,双眸含泪,恨恨的剜了眼崔莞,撑着身子便要站起身,可不想方才踹人的脚踝上一阵剧痛传来——“噗通”一声,摇摇晃晃的身子再度跌在冰凉的船板上。
  这一次,换做双臀着地。
  又羞又惧的少女,白着一张小脸,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边哭边嚷:“你欺我!你欺我!来人,快些来人!”
  这艘三桅朱漆舸甚大,眼下绝大多数人均在船首的甲板欢聚笑谈,也不知哪位世家子弟带了歌姬出游,一阵阵悦耳的丝竹声盘旋在已然暗下的夜幕中。
  如此喧哗的气氛,崔莞等人又是在船尾,任凭那少女哭得再大声,一时半会也传不到旁人耳中。
  当然,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
  那少女哭喊了片刻,发现根本无人搭理她,也不见人过来扶,心中愈加气恼,张开口又想大叫,却听闻头顶忽的传来一阵低笑。
  “小姑子,你被人戏耍了呢。”
  “你,你说什么?”那少女猛地一怔,抬头直直的望向居高临下的碧袍“少年”。
  崔莞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戏谑,悬在梁上的烛笼洒下莹莹光亮,落入她眼中,令那双点漆般的瞳仁,璀然粲焕,熠熠生辉,让人不敢直视。
  她并未看跌坐在地上的少女,而是抬眼扫向那条昏暗的过道,唇角翕张,清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随着秦四郎君一同登船,想必心中也明白,我与秦四郎君交情匪浅。如此,你为何急匆匆的上前刁难于我?而且一言不合,便动起手脚,这就是雍城世家女郎的风范?再者,你难道就不怕这般举止会惹恼了秦四郎君?亦或者说,你自认家世比起巴陵秦氏,有过而无不及,故而未将秦四郎君放在眼中?”
  一连串的话如湍急的河水倾泻而出,语气虽轻,可一句一句含冷带冽的质问,却让地上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寒颤,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她心中惊惧不已。
  她下意识便转头望向来时的过道,急急张口,“薇姐……”
  “这位郎君说的是。”
  少女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娇柔绵软的声音轻轻的传了过来。
  这道极为动听的声音尚未落下,就见那条昏暗的过道里缓缓步出三道人影。
  这三人,均是貌美如花的女子,而且年纪都不大,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走在最前面那一位,一袭白裳,长得极美,即便在昏暗中,亦能让人看出她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肌肤,精致的五官端丽冠绝,般般入画,行走间,婀娜动人,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诱人姿态。
  方才,便是她出言打断了那少女的话。
  “哦?”崔莞微微侧首,迎着那美人一双盈盈剪瞳,眉梢轻轻一挑,淡淡笑道:“这位美人儿也认可我所言?”
  崔莞略微轻挑的语气让那她身后另外两名女子面色微变,其中一位穿着兰裳的,身形略瘦的女子扬声叱道:“放肆!竟敢对我家女郎无礼!”
  另一名紫裳女子也连声附和:“周姐姐,这人实在可恶,莫要轻易饶了他!”
  崔莞面容上仍旧是一副平静之色,心中却慢慢思量开来。
  周姓。
  倘若这女子口中的周姓,是雍城周氏,那确实不容小觑。
  因为雍城城主,便是出自周氏一族。
  眼前这貌美女子身上的白裳虽不起眼,但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练裳。
  在这艘船上,能着练裳的人,除了秦四郎,便只有眼前这女子了罢。
  周姓。
  雍城登船。
  一袭白衣练裳。
  不必细想,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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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崔莞会被针对,也是有原因的~~~~亲们等我慢慢道来~~
  以后更新都在早上或者下午,具体早上还是下午想听听亲们的意见,大家觉得哪个时候更新更好?
  @爱上玉米 2014-04-17 11:28:03

  都更一点吧,不过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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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素手纤纤划阳谋(中)

  当下,崔莞心中泛起一丝冷笑,清秀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窘迫与慌乱,双手一拢,作揖告罪,“小人不知,来的竟是周氏女郎。”

  见到刚才还言语铮铮的人在自己面前俯首做小,兰紫二色衣裳的女子与仍坐在地上的少女,脸上均流露出果真如此的得意神色,落在崔莞身上的目光愈发显得轻蔑鄙夷。

  周薇虽仍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但明晃晃的笑意蔓延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加丝毫掩饰,她朱唇轻启,正要出声,却不想崔莞话锋一转,又慢慢的添了一句。

  “不过,周氏女郎素来温婉娴雅,善名在外,小人心想,女郎定然是胸襟宽广,可揽明月入怀,非一般姑子可比。”

  她缓缓的抬起头,经过修饰后并不出彩的脸上如繁花初绽,迸出一抹光华夺目的笑容,“如此,女郎应该不会与小人计较才是。”

  这抹笑容来的突兀,又转瞬即逝,好似一阵轻风,了过无痕。

  饶是如此,也晃得众女神色怔怔,下颌不由自主轻轻一点。

  片刻后,待周薇缓过神来再仔细一看,此时的崔莞肤色灰暗,神情郁郁,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少年,这等姿容,连甲板上最末等的世家公子都不如,哪有半点可观之处?

  想到此,她心中一片羞恼可又发作不得。

  毕竟方才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颔首应承了那人的话,而且就算不曾应承,她亦不好过于追究,否则岂不是显得她与寻常姑子一般,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这于一向注重名誉的周薇来说,是万万行不得的事。

  思来想去,她心中愈来愈恼怒,唰的一下,干脆将隐隐含怒的目光瞟向地上的少女,清脆地叱道:“吴汐,我不过让你前来寻这位郎君打探一下四郎的去处,你怎可对郎君如此无礼?”

  不得不说,周薇无愧是名门世家出身的女郎,一出口,不但堵住了所有可能后发之招,更将所有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

  她虽承认吴汐找上崔莞乃是受自己指使,却只是为寻人问话,至于吴汐的所作所为,均与她无关。

  如此,就算事情张扬出去,她亦不会有丝毫损伤。

  除非吴汐有拼得鱼死网破的胆量,硬生生攀扯上周薇。

  显然,她不敢。

  面对周薇的叱责,吴汐原本发白的面容愈发白了几分,望着周薇的目光中含着一丝难以置信,一丝惊慌。

  她张了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恍惚中,吴汐好似听见一道低低的浅笑,无由来的,她猛然想起方才崔莞说的那句话——

  “小姑子,你被人戏耍了呢。”

  被人戏耍了。

  被人戏耍了,原来如此。

  吴汐怔怔的望着周薇美丽的脸孔,她自幼便与周薇相识,即便吴氏在雍城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族,可凭借着与周薇的交情,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曾有人敢低看她一眼,而吴氏也因此得以慢慢壮大,族中长辈对她也尽是巴结奉承。

  她对周薇,心中盛满了感激,故而这些年,只要是周薇不屑做的事,均会由她来执行。

  就好比踏青时,阮氏姑子坠马;游湖时李氏女郎落水;赏梅宴中,程氏落井;还有江氏腹泻,常氏污衣……

  桩桩件件,数不胜数。

  今日一事也是如此,分明是周薇不知从何处听闻秦四郎君不好女色,反好男风之事,又在码头上看见秦四郎君竟带着一名清秀少年登船,还许那少年同居在一层舱房中,便暗中向她流露出收拾这少年的心思。

  可眼下,事情败露了,周薇非但不施与援手,反而为保住自己的声誉,将一干事宜尽数推到她身上……

  昏暗的烛光下,吴汐微不可查的打了一个寒颤,以往每当事成后的数日内,周薇总会待她更加亲密,而今想来,是未曾东窗事发之故罢?

  原来,她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可笑可笑,她一直以为,周薇待她是不同的。

  果真是“不同”啊!

  “吴汐,你看着我做甚么?”周薇见吴汐竟不似以往,急匆匆挺身而出将事情揽去,反而痴痴呆呆的盯着她,心中顿时浮起一丝不虞,语气愈发清冷,“还不快向郎君赔罪!”

  边说,她边瞥了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神情淡然无澜的崔莞,即便她心中甚是不愿这般轻易放过这个碍眼的贱民,可方才那番铮铮之言,不但牵扯到四郎,还涉及雍城所有世家女郎的清誉,尤其是她的。

  因此,只能暂时放这贱民一马了。

  吴汐垂下一张苍白的小脸,心中惨然一笑,是了,她怎会忘记,周薇无论何时,均会表露出一副温婉心善的模样,而其身后的侍婢与林氏三姑子,更不会在此时违逆周薇,出言相帮。

  她慢慢的抬起头看向崔莞,原本一双傲然得意的眼眸黯淡无光,涂着嫣红胭脂的嘴唇颤了颤,低低说道:“阿汐无礼,还望郎君大人有大量,莫要与阿汐计较。”

  认错是小,能登这艘船的人,非富即贵,一旦此事传出去,她将来再想寻一门好亲,怕是不能了,而且说不定还会累及家中。

  做下这么多恶事的吴汐,终于明白何为惧怕了,她眼巴巴的望着崔莞,泪珠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儿。

  崔莞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继而抬眸看着始终仪态端庄的周薇,勾了勾唇角,轻轻笑道:“小人岂敢与姑子计较?此处凉风习习,月华皎皎,景色甚好,不敢扰了姑子赏玩,告辞。”说罢她转身就走。

  不敢计较,可并非是不会计较。

  看着渐渐没入阴影中的崔莞,周薇脸上的温婉霎时敛下,她看也未看垂首坐在地上的吴汐,与崔莞一样,转身就走。

  跟在周薇身后的侍婢紧随其后,倒是那位紫衣女郎,犹豫片刻,轻声道了一句“我去寻人来扶你”,也随之离去。

  听着耳旁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船头远远传来的欢声笑语,吴汐眼中的泪水终于破眶而出,她捂脸细细的哽咽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抽泣的声音慢慢止住,等不到人来的吴汐,最终只好咬牙挪着已是又红又肿,稍稍一动便钻心剧痛的脚,一步一步慢慢挪回了舱房。

  待吴汐走后,船尾左侧的拐角处,一道人影也悄然而逝。
  第九十九章 素手纤纤划阳谋(下)
  此后一连两日,行船在渭水中走得颇为一帆风顺,崔莞的日子也过得十分悠闲,每日不是在船尾赏景吹风,便是倚在榻上翻阅自秦四郎处借来的典册。
  上一世在春风楼,她废寝忘食,勤学苦练的,是云瑶所传授的琴技,至于诗词一物,根本无暇顾及,直至跟在曾信身旁,才慢慢有了接触。
  曾信虽出身寒门,却偏偏喜好附庸风雅,时不时便要府中姬妾陪着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一番。
  为此,她曾吃过几次暗亏,往后便干脆缠着曾信教她读书识字。
  本以为那令大儒毕生研习也不敢轻言精通的诗词,定然是晦涩难懂的,不想翻开一看,这整整齐齐排序在书卷上的字迹,竟让她生出一股莫名的熟谙,略略几眼,便好似刻入心中一般,过目不忘。
  崔莞曾起疑,这等令人诧异之事,应该与她丢失的往昔,甚至是身世有关。
  然而,当时她已在离雍城千里之遥的建康,路途遥远,加之战火延绵,雍城被魏国所破,就再也寻不出半点线索了。
  久而久之,崔莞便歇了心思。
  反倒是曾信见她学得极快,惊诧之余不免又有些得意洋洋,自认乃是他教诲有方之故。
  故而,待她愈来愈与众不同……
  “啪”的一声,崔莞心烦意乱的将手中书册用力合上,每每忆及前世,忆及曾信,她的心便忍不住跌宕起伏,难以自持。
  这对她来说,太过不利了,若是哪天提前碰见曾信,岂不是……
  崔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半开的窗棂旁,静静的望向窗外不断往后退去的山峦。
  她要走的路,太远,太艰,所遇之人,善恶无常,可信的实在太少,唯有喜怒不形于言,不动于色,方能最大度的护己周全。
  眼下来看,还不够,她的心绪波动还远远不足以做到无形无色!
  崔莞阖上眼,静静地感受拂面而来的凉风,两耳中潺潺流动的水声仿佛淌入心中,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那颗沉浸在仇恨中心浇熄,泌凉。
  良久,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紧阖的眼睫慢慢睁开,墨玉般清润的眸子澄澈透亮,再不见一丝一毫的紊乱。
  拢了拢额前被风吹得略微散乱的发丝,崔莞返身上榻,重新捧起搁下的书册,静心凝神,细细研读。
  又过了一日,金乌西沉,船终于行至渭南,此乃八百里秦川最宽阔的地带,再往前,便是有禁沟深谷之险,三秦镇钥,四镇咽喉之称的潼关。
  潼关为渭水转入黄河之口,河水湍急,汹涌澎湃,故而船只一般在渭南修整后才重新上路,直入黄河向东行。
  因此,渭南渡口大大小小的商船客船往来不息,繁华喧嚣之景,比起雍城的水运码头,有过而无不及。
  崔莞所乘的这艘三桅朱漆大舸,也无意外地停靠在了渭南渡口的一处码头旁,船主率领手底下的伙计上上下下的忙碌,增添各种所需的补给,一些在船上呆得乏味了的公子或是女郎,也纷纷装扮一番,带着侍婢家仆下船散心。
  一连拘在船中数日,难得有机会上岸,脚踏实地的走动一番,崔莞心中倒颇为意动,只是这道念头刚浮起,便被她挥手拂去。
  眼下还是安心呆着好,以免沾染上烦杂琐事,她可不曾忘记那一夜周薇的举动。
  不过,即便下不了船,她也未打算一直将自己拘在舱房中,此时同船的世家子弟十之八九已经上岸游玩,留在甲板上之人定然寥寥无几,她大可前一观。
  想到此,崔莞干脆合上窗子,便要外出,只是打开舱门时,一道兰芝玉树般的月白身影霎时撞入了她眼中。
  “……秦四郎君。”
  虽说崔莞的舱房临近出入的木梯,但秦四郎显然也不曾想到会如此巧合,他正自她门前行过,偏偏紧闭的门扉却在这时砰然大开,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姿,再现眼前。
  秦四郎心中陡然泛起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雀跃,他顿住脚,弯起薄唇,温和的笑道:“阿挽,可要随我一同上岸走动一番?”
  这句话一出,非但崔莞怔在原地,便是秦四郎自身,也不由呆了呆。
  他竟邀了她一同?
  他竟邀她一同?
  崔莞心中不由浮起一个与秦四郎一模一样的念头,只是她眨了眨眼,脸上刹时恢复了平静,淡淡笑了笑,道:“不了,在船上甚好。”
  仿若玉石般清冽的嗓音,唤醒了微微失神的秦四郎,他垂眸敛下目光,轻轻点头道:“说得也是。”
  轻柔的语气,隐隐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
  但他极快便恢复了原本的温雅,淡淡道了一句:“如此,止桑失陪。”说罢,缓步踏下木梯。
  秦四郎身后的观棠与弄梅,也对崔莞轻轻颔首见礼,而后快步也随他离去。
  崔莞望着慢慢下了木梯,正往过道走去的人影,心中略略一思,亦快步跟上。
  甲板上还是会有些许与她一样不愿下船的人,她若和秦四郎一齐出现,或多或少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秦四郎是何等人,思绪稍稍一转,便明白了崔莞的打算,但他并未阻拦,反而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一行人走出舱楼,落入众人眼中的,便是这样一幅光景:秦四郎一袭白衣飘飘,俊颜含笑,仿空中皎月,光华熠熠,而他身后半步紧跟着一名身着茶青绸袍的少年。
  这少年容貌乍看虽平凡普通,但嵌在脸上的一双墨眸如玉,极清,极润,还有那比寻常少年倍加纤弱的腰肢,从容闲逸的神情,竟不比秦四郎逊色几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也未见交谈,但,凡是亲眼目睹之人均能察觉,两人的关系好似非比寻常啊!
  “四郎!”
  眼看着秦四郎就要走到下船的踏板前,一道略微高昂的声音遽然传来,随后便是一道聘婷的倩影急急奔到两人面前,“四郎,你,你要去哪?”
  清脆的嗓音,含着少女独有的娇软与羞涩,琳琅入耳,情意绵绵。
  崔莞抬眸一看,拦在秦四郎面前的,正是数日不见的周薇

  不好意思们今天晚了一小时,刚才太忙了。。。。。。

  第一百章 东风西风皆不得(上)

  周薇今日,显然是经过精心妆扮,一袭绯红华裳,衬得本就娇嫩的肌肤白润剔透,许是一路小跑的缘故,小巧的鼻尖上泌出点点汗珠,在明媚的秋阳下晶莹闪烁,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直直望着秦四郎,仿若能滴出水来,双颊好似红芍盛绽,妩媚动人。
  即便早已知晓周薇姿容不俗,但此时此刻,崔莞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周薇,比起雍城第一美人儿云瑶,亦是伯仲难分,不相上下。
  今日跟在周薇身旁的,仍是那晚所见的两名女子,不过,却未见吴汐的身影。
  佳人来寻,秦四郎却并未与寻常男子那般心生涟漪,激荡不已,他温润如玉的脸庞上虽然仍挂着一抹儒雅和煦,但眸底的笑意已经渐渐褪去。
  思及周薇的身份,他张口含蓄有礼的说道:“有一故人居于渭南,已经许久不曾相见,此次路过,正好可以去拜访一番。”
  “呀!带我一同前去可好?”周薇双眼微微一亮,碎步上前,仪态万千的挨近秦四郎,将落于他半步的崔莞给挤了开来,一双柔荑缠上那只修长的手臂,下颌轻仰,恰好将精致的面容与优雅纤细的颈子尽数呈现在秦四郎眼下。
  秦四郎的身子微微一僵,温雅的脸庞上飞快的略过一丝不自在。
  下意识的,他一臂微抬,另一只手随及覆上,借着拂袖之姿,正要挣脱挽在手臂上的柔荑,可微凉的指尖一不小心,触及少女光滑娇嫩的肌肤——
  忽的,那张俊美的面容唰地一下,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那一日,她的手似乎也是这般柔软……
  崔莞在周薇迎上前时便往后退了两步,此时正与观棠站在一起,因为根本看不见秦四郎的神色变化,只觉得秋阳明媚,凉风习习,一对璧人男俊女俏,倒是养眼得紧。
  不过,她略扫了两眼便转身,慢慢步向靠近甲板处的船舷。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虽轻,却也惊醒了略微失神的秦四郎,他不由侧头望去,却只看到一抹从容淡然,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头一丝没有来的失落。
  周薇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心中虽对崔莞忿恨气恼,可一触及秦四郎脸上未散尽的红晕,还有方才那番“肌肤相亲”,满满的欢喜与飘然溢上心头,哪还会在意识趣离去的崔莞。
  她昂着头,双眸晶亮的盯着秦四郎,弯起唇,笑盈盈的道:“父亲曾说,四郎乃是人中骐骥,与四郎在一处,可增长不少见识。”说着,她嘟了嘟嘴,轻轻晃着紧挽的手臂,娇声道:“如此,四郎就带我一同罢,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的嗓音拖得极长,又绵又软,听得周遭的青年男子心中不由一荡。
  秦四郎的俊脸再度一红,这一次,他不在发怔,抬臂,拂袖,侧身,退步,一连串的举止,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舒缓,好看。
  周薇闷闷不乐的看了一眼僵在在半空中,暖意渐失的掌心,再抬头时,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四郎,你可是憎我,厌我,不喜与我亲近?”
  哀哀戚戚,含着一丝哽咽的声音,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不得不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举,古来有之,看着周薇蛾眉紧蹙,满目哀然的模样,即便无人敢上前斥责秦四郎,但投到他身上的目光,也已隐隐透出了一丝愤慨。
  崔莞静静的倚在船舷上,漫不经心的扫了几眼神情略微狼狈的秦四郎,倒是没有一丝出手相助的心思。
  对于周薇,她早已看得通通透透,这个容貌美丽的女子,并不似外人传颂的那般温婉善良,反而是心机极重,还是远离一些才好。
  崔莞避到一旁,观棠与弄梅身份不宜出声,一时间,秦四郎僵在了原处,进退难行。
  他并不愿与周薇过多纠缠,却顾忌她口中提及之人——雍城城主,周肃。
  周薇一个未出嫁的女郎,单身出游,是何缘故?
  他知。
  族中与周肃的心思。
  他亦知。
  甚至娶了周薇于他来说,究竟会有多少妙益。
  他更是心知肚明。
  然而,这件对他而言,百益无一害的事,此时此刻,却让他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抵拒。
  僵持片刻,秦四郎紧蹙的乌眉渐渐松懈,他不着痕迹的扫了满面淡然的崔莞,心中叹了一口气,静静的看了一眼双眸含泪的周薇,终于是开口了,“走罢。”话刚出口,他转身就走。
  这声低沉喑哑的话,令周薇霎时破涕为笑,她得意的瞟了一眼远处的崔莞,回眸时,却见秦四郎已经沿着踏板慢慢向岸上走去,她不由提起裙摆,边轻呼“四郎,等我!”边急急追去。
  引人瞩目的双美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甲板上又恢复了原本清冷,崔莞倒是一脸无谓,安静的靠着船舷,任凭河面上吹来的凉风拂过长袖衣摆,饶有兴趣的眺望起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各种车辆行人。
  她方才与秦四郎一同走出,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若非周薇的出现,只怕留心到她的人将会更多。
  不过,秦四郎与周薇一走,一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她身上。
  一名坐在甲板中间的帷屏内,面容尚有几分俊朗的华服男子,手中端着酒樽,一双因纵欲过度而浮肿无神的眸子,正灼灼的盯着崔莞纤细的腰肢。
  少顷,他将樽中清酒一饮而尽,唤了一名垂首候在一旁的家仆,指着崔莞懒洋洋的道:“去,将那位小郎给我请过来。”
  那家仆顺着男子的手望了一眼,恭敬的应了一声:“诺。”
  不一会儿,沉浸在赏景中的崔莞,陡然听闻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原以为是路过的船客,可不想那脚步声却是直直朝她而来。
  尚未回头,一道响亮的声音随之传来,“小郎有礼了。”
  崔莞转身一看,来人是一名莫约三十出头的男子,自衣着打扮上来看,应当与楼管事一般,是哪位世家子弟身旁的管事仆人。
  她蹙了蹙眉,不知这人有何事,但出于礼节,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有礼。”
  见此,那仆人脸上的笑容,霎时浓了三分,“我家郎君仰慕小郎神丰俊逸,特令小人来请小郎入席一叙。”

  作者的话:大家应该都看出来最后出场的这个男子想对崔挽干嘛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 东风西风皆不得(中)
  说罢那仆人伸手朝自家郎君所在之处一引,眯眯笑道:“小郎请罢。”
  崔莞抬眼沿着那仆人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远远望见一名身着蓝袍的青年,举着酒樽朝她频频点头。
  虽然因距离略远,青年的容貌看得不是太清晰,但那道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游走,仿佛见猎心喜的目光,让崔莞眉头不由又是一蹙。
  “多谢郎君抬爱,可惜在下性情顽笨愚钝,怕是会扰了郎君的雅兴。”
  她嘴角的笑意未敛,语气却疏冷了三分,清冽的嗓音慢慢传开,那华袍青年脸上的笑容一僵,面色霎时变得异常难看,便是举着酒樽的手也顿在了空中。
  能得秦氏四郎青睐,同进同出之人,又岂会是顽笨愚钝之辈?
  在场的寥寥船客,十有八九出自明谋暗算争斗不修的士族世家,哪颗心肝不是长得玲珑通透,便是那蓝袍青年心中也明了,崔莞这番话虽客套,可清清楚楚的表明,她拒绝了。
  是的,她当众拒绝了一名世家公子的邀请。
  那仆人怔了一怔,眼珠子在崔莞身上略略一转,就看清了她身上的服饰虽好,但远远不及世家子弟来得精致华贵,又思及方才有人曾说,眼前这少年不过是秦四郎解乏的玩物……
  想到这里,那仆人顿时胆气横生,张口便要叱喝,却不料被崔莞抢先一步出言。
  “河风寒凉,吹在身上令人甚是不适,在下先行告退。”
  淡淡说罢,她也不待旁人做反应,自顾转身,踏着从容的步伐,慢慢离去。
  事实上,崔莞虽然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乌黑的瞳仁一直细心留意四周的情形,同时心中明白,若再让那仆人开口,说不定更加难以脱身了。
  一回或许可称为清高,连拒二次,便成了不识好歹。
  倒时候非但那蓝袍青年可顺理成章的寻她麻烦,就是四周围观的贵族子弟,亦会觉得是她咎由自取。
  故而,崔莞抢先开口,从容离去,将一番孤傲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重新忆起方才在这个少年身上,那抹不逊于秦四郎的风姿。
  如此一来,原本讥嘲的目光,攸的减少了些许。
  那仆人显然想不到崔莞的心思,一时间愣在了当场,而坐在帷屏中的青年男子,闻及四周传来那一声声窃窃私语与嗤笑,脸上神情亦如乌云密布,阴霾沉冷。
  他盯着崔莞渐行渐远的身影,狠狠灌下一口酒,细小的眼眸中猛然掠过一丝戾气。
  崔莞一步一步迈向舱房,脸上的神色看似漫不经心,长袖下的紧紧攥成一团的掌心,已然泌出了一片湿意。
  她素来清楚,这些世家子弟,不但心喜美人,对于清秀俊朗的少年也欢喜得紧,若遇见容貌上等家世却不甚显赫的普通之人,还会差遣家仆掠回家中戏耍。
  尤其是雍城这等偏远的地方,政权薄弱,大大小小的世家盘根错节,一些晦暗之事,便也就顺理成章,愈来愈做得光明正大。
  故而,崔莞临行前,特意以灰粉掩去明媚的姿容,方才又蓄意与秦四郎一同出现在众多目光之中,为的,便是杜绝此事。
  可令她想不到的是,双管齐下的举措,仍旧出了差池。
  早知如此,她就应当老老实实呆在舱房中,闭门不出。
  崔莞懊恼的叹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奇怪。
  以她如今平凡的容貌,还有秦四郎的威势,即便那青年再怎么喜好男风,也不当寻上她才是啊!
  崔莞边思边行,纤细的身影缓缓踏入过道,待穿过这条雕花小道,便是登上顶层舱房的木梯了。
  忽的,就在她踏上木梯的第一层台阶时,一道低低的,隐含一丝欢愉的笑声倏然自身后传来,“好一个大胆的小姑子呢。”
  崔莞后背猛然一僵,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惊骇。
  她扮成男子,非一时之举,上一世,为争夺曾信的宠爱,她就曾高冠博带,扮作俊美儒生,果然诱得曾信爱不释手,以至于很长一段时日,曾信每回携她外出,均命她以男装示人。
  而后,男子的言行举止,她愈学愈相似,终如茕兔,雌雄莫辩。
  故而出行那日,秦四郎与楼管事等人才会如此诧异,惊呼连连。
  可眼下,竟有人识破了她的身份?
  崔莞顿住即将踏出的脚步,慢慢地转过身。
  迎入眼中的,是一名俊朗少年。
  刹时间,她仿若看到了谪尘的明月。
  这莫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精致如画,比起身负谪仙之名的秦四郎,有过而无不及,且他一袭天水碧的广袖长袍,风姿特秀,萧萧肃肃,光是静静站着,便散发出一种美玉般清冽之美。
  何况,那双宛若朝露般清澈的眼眸,正笑吟吟的瞅着崔莞,浓密如扇的眼睫一张一合间,极尽挑逗。
  崔莞心中突突,却极快平复而下,她淡淡的敛下目光,转身继续前行。
  见此,那绝美少年眼中略闪过一丝意外,心中对崔莞的兴趣愈浓了。
  他也不在意崔莞的冷漠,斜斜地朝身旁的桅杆一靠,懒洋洋的开口说道:“身姿窈窕娉婷,耳垂圆润含珠,若想扮作少年,腰肢裹得粗一些,落下几缕发丝掩去你耳上的细孔罢。”
  吊儿郎当的语气,却隐隐透出一缕关切之意。
  崔莞再一次顿步转身,目光直直的对上少年笑意盈盈的眼眸,“为何帮我?”
  少年轻笑不语。
  四目相对片刻,他才慢慢敛下笑声,并未作答,而是径直说道:“那一夜在周薇面前含沙射影,方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拒了张琅所邀,皆不见你有丝毫惊慌。”说着他将头一歪,似笑非笑的望着面色渐渐沉凝的崔莞,“怎么?我长得如此凶神恶煞?”
  他知道。
  他竟将她的所作所为均看在了眼里!
  崔莞的心渐渐沉入谷底,她拿不准这绝色少年的心思,因而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女扮男装事小,同时得罪周薇与那个名叫张琅的青年,才是重中之重。
  若此事被人有意渲染,为了颜面,周薇与张琅定然不会轻而易举的揭过。
  而且,她并无把握肯定,秦四郎会为她与周薇等人恶交。
  心思微转,崔莞看向那少年的目光,浮起了一丝深深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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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二章 东风西风皆不得(下)

  那绝色少年对崔莞沉凝的神情恍若未闻,脸上的笑容依旧灿如朝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弯起唇角,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笑道:“对了,你可知晓周薇的身份?”
  崔莞心中微动,她站在木梯上,红唇轻抿,静静的,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眉欢眼笑的少年。
  “雍城城主周肃共三子六女,其中,他最为宠溺的,便是那年岁最幼小的六女,据说当年此女出生之际,便是周肃上位之时,故而比起长子长女,他更偏疼幼女。”
  少年也无需崔莞吱声接话,自顾自的开口述说,末了又是对她璨然一笑:“周薇便是那第六女。”
  目及他眉眼间靡荡如水的媚光,崔莞眸中澄澈无澜,那颗沉入谷底的心,却慢慢地浮回原处。
  少顷,她微微垂眸,又一次淡淡的开口问道:“为何帮我?”
  虽未清楚少年的心思,但这样一番话,足以表明,他此次并无害人之意,否则,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于她?
  “为何?”少年缓缓站直身子,白皙脸颊上梨涡微现,一双乌黑的眸子仿若嵌在夜幕中的寒星,晶亮晶亮,“自然是因……那一夜你对周薇之举,甚合我心。”
  崔莞眉尖若蹙,“如此简单?”
  “不若你以为当如何?”少年昂起下颌,旖丽的小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周薇素来伪善,奈何某些人有目无珠,偏将顽石当美璧。”说着他扁了扁嘴,眉目间隐隐浮起一丝恼意,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平和了,“总之,你那样做,我甚是喜欢。”
  这少年脸上流露出一丝小女儿家的羞恼情愫,令崔莞心中升起一顿明悟,她抬起眼,平静的目光在少年的腰肢上打了个转儿。
  他虽身姿修长,又一副腰身挺拔的模样,可那套看似合身的儒袍罩在身上,仍显得宽松许多,尤其是腰肢,乍看不觉,细看之下才令人察觉出一丝端倪。
  继而,她又照着少年所说,将目光移到耳垂处——
  果真如此!
  崔莞眸中闪过一丝恍然。
  那少年虽与她一样束发带巾,然而颊旁耳前缀留些许碎发,恰好将两颗圆润的耳垂遮得严严实实。
  看来,这堪称倾城绝色的少年,也是一名纤妍妩媚的小姑子。
  面对崔莞探究的目光,少年落落大方,没有一丝一毫的闪避,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看穿。
  不过,那双乌黑瞳仁中的笑意,愈发浓了。
  “多谢。”
  良久,崔莞敛回目光,颔首轻轻道谢,她虽猜出了周薇的身份,却并不知周薇竟会如此得宠。
  不过想来也是,以周薇的姿容,换做任何世家,也是一枚掌上明珠,毕竟世家之间的亲疏,大多靠彼此联姻来稳固,拥有如此美貌的姑子,自然是家族中重点栽培的目标,将来可待价而沽,寻上一门对家族有利的姻亲。
  而周肃此次,显然瞄上了秦氏最为出色的郎君。
  怪不得周薇会急匆匆的寻她麻烦,想必是误会了什么。
  崔莞暗叹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缓缓沿着木梯,一步一步往上踏。
  底下的‘少年’昂首望着她越登越高的身影,眸底微光轻闪,忽的又扬起声,朗朗说道:“听说,张琅并非雍城人士,而是来自齐郡,且齐郡郡守,似乎也姓张呢。”
  清清朗朗的声音入耳,崔莞心中不由一怔,虽与这同是女扮男装的姑子初次相见,可短短几言,她便看出,这姑子并非胡诌乱造,信口开河之人。
  因而,这番似是而非的话,只怕是另有所指罢。
  周薇,雍城城主周肃,张琅,齐郡郡守……
  崔莞苦笑,看来,一个城主之女后,她似乎又惹上了一位守郡公子。
  真是…流年不利。
  她越想越懊恼,今日当真是不该出门啊!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崔莞脸上仍旧一片平静淡漠,便是脚下的步伐都不曾停滞一丝,慢慢的,慢慢的踏上顶层舱楼,再轻轻一转,彻底消失在那‘少年’眼前。
  “倒真是个有趣的呢。”‘少年’低喃一声,也随之缓缓离去,不过,‘他’并未去往甲板,而是转身沿着略微昏暗的过道一路行到了船尾。
  ‘少年’懒懒地倚在船尾横舷上,眯起一双墨眸,任凭微凉的和风拂面而过,撩起落在双颊两旁的碎发,白皙如玉的圆润耳垂上,赫然是两个细微的小孔。
  忽的,‘少年’将头微微一侧,懒洋洋的道:“阿笙,你说,那小姑子见了我,脸上不红不羞的,可是我容貌不够俊?”
  话音一落,不知何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少年’身后。
  “你不该表露真容。”
  略带一丝沉哑的嗓音,并未回答‘少年’的疑问,开口便是隐隐的斥责。
  ‘少年’转身,与那名唤阿笙的男子四目相视,莹润的小脸上缓缓一笑,仿若明月流辉,华美非凡,“我只想着,那人既然看重于她,我若令她倾心,岂不算是胜了那人一筹?”
  “你与她都是姑子。”
  阿笙蹙了蹙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探手将这爱惹事的小东西拉入怀中,左手轻轻一抖,一样薄如蝉翼的事物便从袖内滑出,落入手中,他抬手罩住那张尚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脸,由上往下轻轻一抹。
  原本绝代风华的翩翩美少年,已然成了一名肤色暗黄,容貌平凡的普通少年。
  做罢一切,修长的手掌垂落时,便趁势扣上了那即便裹着布条,也不过盈盈一握的腰肢,他淡淡说道:“既然交易已经完成,就莫要再胡闹了。”
  “胡闹?”‘少年’心中一恼,瞪起一双变得细长的眼眸,磨着一口小细牙,呼呼怒道:“我比你俊,比你多金,凭什么只许你与那周薇卿卿我我,而我寻美人儿便是胡闹?”
  听着这一阵一阵的磨牙声,阿笙眼底眸色渐浓,干脆垂头,一把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双手一用力,将那轻如鸿羽的身子横抱而起,快步行向暂且落脚的舱房。
  船尾所发生的一切,崔莞俱是不知,她踏上木梯,转身便要返回所居的舱房,可刚走两步,陡然看到一道身影飞快的自她门前跑开!
  “吴汐?”
  看到那抹一瘸一拐慌不择路的身影,崔莞蹙起了眉头。
  顶层的舱楼只有一个出入口,那便是崔莞舱房前莫约十来步的木梯,而且舱楼仅有横竖两条雕花廊,稍稍抬眼,便可一览无余。
  吴汐忍痛小跑几步,才发觉眼前根本无路可退,加之被崔莞认出,她索性不跑了,一瘸一拐转过身,慌乱的瞟了一眼站在舱房门前的崔莞,继而垂首含胸,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崔莞的目光经她微露的下颌扫过那只轻轻踮在地上的纤足,面容虽平静淡漠,眼底已掠起一丝警惕。
  她可不曾忘却,登船的第一夜,吴汐那番挑衅言行。
  “你怎么会在此?”
  沉默片刻,崔莞率先张了口,她声音清冷,如船下湍流。
  “我……”吴汐嗖的抬头看了一下崔莞,只觉得眼前容貌看上去平凡普通的崔莞,只是这般静静的站在远处,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清清冷冷的,便令人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压迫。
  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如周薇所说的那般,是一个供人狎玩的娈童。
  她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掩在长袖下的双手十指交缠,不安的绞动,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寻错了舱房。”
  寻错?崔莞秀眉微扬,眸光渐冷,目光轻轻扫了一圈四周,又落回吴汐身上,淡淡地说道:“若我未看错的话,这层舱楼为秦氏四郎所居,吴氏,好似并不在此罢?”
  “你!”略含讥讽的话落在吴汐耳中,她心头不由一恼,可一抬眼,对上崔莞那双乌黑幽深的眸,口中的怒言又呐呐的说不出了。
  周遭的气氛,再度沉凝而下。
  吴汐垂眸而立,避开那两道仿若探穿人心的目光,掩下的瞳仁飞快地左右移动,踌躇片刻,乌发下的额角泌出了一丝丝薄汗。
  崔莞静静的站着,眸光如风,不疾不徐,今日吴汐的出现,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不过,那一夜周薇现身后的所为,以及吴汐的神色变化,均让崔莞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就好似……看到了上一世的曾信与自己。
  故而,她未将那夜之事宣扬出去,一来想以此作为挟制周薇的把柄,以免日后总要费心思多加防备,二来亦是予吴汐一条退路。
  若今日,吴汐仍帮着周薇……
  崔莞眼底猛然闪过一丝冷冽。
  吴汐并未发觉崔莞的神色变化,心中夷犹许久,她终是将牙一咬,抬起头,目光定定的望向崔莞,嘴角微启,正要出声——
  偏偏就在这时,舱楼底下隐隐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以及女子清脆欢悦的笑声。
  倏然,吴汐面色一变,再顾不得许多,强忍剧痛,跛着脚,急急奔向木梯。
  与崔莞擦肩而过时,她步履微顿,低低的到了一句:“当心。”
  这两个字,极轻,几乎尚未出口,便被拂面的凉风扫去。
  只是,恰好落在了该落的耳中。
  崔莞双眸轻眯,若有所思的盯着吴汐匆匆忙忙,可称得上是连滚带爬般离去的身影。
  方才那道隐约的笑声,虽有些陌生,但她仍听出了是出自何人之口。
  应当是方才跟随在周薇身旁的女子之一。
  吴汐听声匆匆离去,加之那句若有似无的“当心”……
  崔莞侧头看向那两扇合拢的舱门,略微迟疑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手贴在厚重的门扉上,屏住气息,用力一推——“砰”的一声轻响,舱门大敞,狭小的舱房霎时尽收眼底。
  屋内未见一丝异样,几榻壶盏,甚至榻上的棉被,仍旧是她离去时有意摆放的样式。
  崔莞细细的环视一圈,悬着的心放缓缓落下,可随后,却在门槛后发现一张尚不及巴掌大,静静躺在地上的帛纸。
  这是……
  她并未合上门扉,而是任其敞开着,屋内的情形,在外可一览无余。
  虽说秦四郎所居的舱房离此略远,可楼管事却与她对门而居,兴许见吴汐一位孤身小姑子,又未前往秦四郎的舱房,护卫便没有出面驱逐,不过崔莞相信,若在此时她出了事,那些隐在暗处的护卫应当不会置之不理。
  无论怎么说,总归在外人眼中,她暂且算是“秦四郎的人”了,即便是为了秦四郎的脸面,楼管事也不会任由她在眼皮底下出事。
  崔莞眸光轻转,弯身拾起地上的帛纸,翻看前,仍是谨慎的微屏气息。
  略微泛黄的帛纸上,寥寥数笔,落下几个殷红字迹,看起来,似是以指作笔臙脂为墨,只是书写时显然有些慌乱,字迹显得十分潦乱。
  仔细辨认了一番,崔莞终于看清了帛纸上所写之意,与此同时,她面色沉凝如水,那双宛若曜石般眼眸漫上了一缕彻骨的寒凉。
  居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她看起来,就真的如此软弱可欺?
  崔莞缓缓将手中的帛纸揉成一团,用力地,紧紧地攥在掌心中。
  “阿莞?”
  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穿门而入,“你怎的不合门?”
  崔莞回头。
  敞开的门外,一道身着青衫的健硕身影,一张露齿轻笑的脸孔,是已经许久不见的卫临。
  看着卫临深含善意的笑容,崔莞眼底的冰寒一点一点褪去,她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帛纸团儿抛入袖中,颔首轻声说道:“屋内狭小,难免有些憋闷,趁着白日秦四郎君外出,敞开门,也好顺一顺气。”
  闻及崔莞所言,卫临下意识错眼扫了扫屋内,确实是狭小了些,尚不及他所居的舱房一半大,想着,他不由又道:“听说船会泊在渭南渡夜,明日一早才会启程,你若想顺气,何不上岸走动一番?也可一观渭南之景。”
  崔莞含笑摇了摇头,“若想观景,此处甚好,登高望远,一览无余,又何须费心费力,去做旁人眼里的景中人?”
  卫临并不识字,只觉崔莞所说好似也有一番道理,他挠了挠头,腼腆笑道:“阿莞所言甚是。”
  随着卫临抬手挠头,手臂内侧一小块破损堂而皇之的展露在崔莞眼前,她甚至能看见袖中那抹白色的内裳。
  崔莞眼眸微微一定,忽的勾起唇角,轻轻说道:“卫大哥,你的衣袍破了。”

  作者的话:自从固定时间更新以后,大家都不出来跟我互动了!求留言啊~~
  啊哦,忘记写章节名了,这一章是:第一百零三章 小楼夜下谁人访(上)
  @峥嵘岁月愁更愁 2014-04-23 10:53:28
  感觉一更不够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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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段时间,网站那边开始三更以后,这边就双更~lz会努力的!
  
  @maystone1 2014-04-23 13:22:18
  写得很好呀,觉得风格和林家成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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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都是写得魏晋风的文,所以人物称谓、事物描写上会有相似~不过相似的部分也仅限于此喔~希望亲多多支持!
  
  各位筒子亲们好,刚刚接到网站消息,今天明天网站那边要三更,所以我决定明天、后天这边双更~~~嘤嘤~~~大家赶紧夸奖我吧……我遁走去码字了。。请各位亲多多留言,多多提意见~!!
  @豆豆芽Z 1169楼 2014-04-23 20:12:38
  卤煮,那网站上怎么看呢,这边太少啦,正好给卤煮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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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不好意思的所,网站那边是正版版权,已经入V了呢。。链接俺就不发了,真心不好意思,是在若初文学网,名字就叫《君心应犹在》,劳烦亲自己搜一搜吧,不过天涯我一定会持续更新的,只是网站那边有规定,这边肯定要慢一些,不过只要我那边能做到加更,这边一定会跟着也加的!望亲体谅!鞠躬~~
  @钱淼淼 1170楼 2014-04-23 20:55:30
  回复第1167楼(作者: @相濡以沫LW 于 2014-04-23 17:07)
  各位筒子亲们好,刚刚接到网站消息,今天明天网站那边要三更,所以我决定明天、后天这边双更~~~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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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快点吧!!!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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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亲,明天早上十点一更,下午四点左右一更~~
  @聪聪的杰杰 1168楼 2014-04-23 19:08:42
  楼主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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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亲的不离不弃~~么么哒~~~我会努力的,希望大家多和我互动~~~
  @轩墨映染 2014-04-23 22:56:29
  终于要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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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只要网站那边三更,这边就双更~等过段时间距离拉大一点,这边就和网站一样的更新数量,只是一前一后罢了~感谢亲的支持,鞠躬~
  
  @聪聪的杰杰 2014-04-24 07:39:37
  男主是不是还没出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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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往下看亲就知道了!
  
  第一百零四章 小楼夜下谁人访(下)
  “啊?”卫临随着她的目光侧头一看,脸上轰的一下涨得通红,急急将手垂下,遮掩那处破损,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我,我失礼了。”
  说着他转身便想走,却被崔莞及时唤住。
  她笑容清澈如泉,无一丝嘲讽之意,“卫大哥,你将衣袍换下,我帮你缝妥罢。”
  “不必了,不必了。”卫临连忙摆手,可刚摆动两下,又急急将手拢回,紧紧贴在身旁,红着一张脸,眼中满是羞赧,“怎可麻烦阿莞?”
  “无妨,若非当初卫大哥仗义执言,阿莞也走不到今日,论起来,还是阿莞先麻烦了卫大哥。”崔莞微笑道:“况且,穿针引线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来麻烦?”
  卫临闻言,心中浮起一丝犹豫,身为护卫,他随身所带的行礼少之又少,衣袍也仅是带了两件,如今破损了其一,往后怕是会有诸多不便。
  只是他念头一转,又不住的摇头,“不妥不妥,所幸船就泊在岸边,我还是上岸购回一件新裳罢。”
  崔莞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闪,她弯起唇角,轻轻说道:“如此也好,趁着天色尚早,卫大哥还是尽早去寻一寻,可否能购到相似的衣袍,对了,购好衣袍,还须得去寻巧手的绣女,好将族徽暗纹绣上袍角。”
  巴陵秦氏乃是名门望族,与一般的小门世家不同,但凡秦氏的家仆,无论管事护卫,还是侍婢杂役,一年四季,一季一人二裳,从色泽到料子,样式至暗纹,均有森严的章程,不得偏差一丝一毫。
  上一世,曾信博得权势后,曾效仿过此举,故而崔莞心中甚明,同时也知晓为防有人以假乱真,借机生事,每个名门世家衣袍上的暗纹,绣法均有不同之处,一般外头的绣女难以仿制。
  果然,这番听似提醒,实则点明的话语,令卫临面色不由一垮,他又何尝不知崔莞所言之意,只是……
  顿了一顿,他抬眼瞟了一下立在屋中的崔莞,明媚的暖阳自那扇半开的窗子错漏入屋,落在她身侧的长几上,瓷壶映出的微光柔柔的洒向一旁的窈窕身姿。
  略显朦胧斑驳的光影中,她脸庞优雅的轮廓,恍如云中皎月,清辉流转,徐徐凉风扬起几缕碎发,拂过那双仿若墨玉一般清润的眼眸。
  刹那间,卫临心头突突,漫起了一丝让他无所适从的陌生律动。
  他慌忙垂头。
  崔莞并未发觉卫临的异样,她平静地说道:“若不然,还是让我来缝罢。”
  这一次,卫临没有推拒,他抬起愈发涨红的脸,低低说道:“这身袍子穿了几日,已有些污浊,我换下洗净再…再缝罢。”
  听言,崔莞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浅浅一笑,道:“好,恰巧今日天气颇为晴朗,适宜洗衣。”
  卫临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急急往自己所居的舱房跑去,跑走时还不忘夹紧臂膀,怪异的姿势看得崔莞有些忍俊不禁。
  待卫临走后,她便合起门扉,独自一人静坐在屋内翻看书简,用过午膳没多久,屋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与女子绵软的娇声,偶尔还夹杂一两句男子温和的回应。
  秦四郎访友归来了罢?崔莞抬头瞟了一眼映在门上的憧憧人影,随手翻去正好看完最后一字的书页。
  上一世虽习得不少诗词,却均是与风月争宠有关,与而今她所行之道大相径庭,因而,为了将足下的荆棘小道踏成青云大道,她需要汲取更多学识。
  待到踏入稷下学宫之际,即便辩不过那些学富五车的名士大儒,亦可身姿挺而不缩,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眼下,离明年开春,尚有数月,可崔莞觉得还不够,时间过于紧迫,她所需的太多,太多。
  因而没有闲暇空余再浪费在其他琐事之上。
  崔莞敛回眸底沉凝的冷色,继续习读手中的《中庸》。
  这一看,便看到了傍晚,卫临抱着洗净晾干的袍子叩门时,她方搁下手中的书册,揉了揉酸涩的眼眸,上前开门。
  卫临不但将衣袍洗净,还抽空上岸购回一包针线,崔莞接过他手中的事物,让他明日再来取。
  “有劳阿莞了。”卫临支吾两句,又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包,搁在小几上,而后转身匆匆离去。
  崔莞看了眼他几欲是落荒而逃的模样,目光移向小几上的小包,打开一看,里头包着几块圆形米糕,仍带些许余温,应当是刚出锅不久。
  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崔莞阖眼长叹,卫临真心待她,可她却……
  想到此,崔莞抓着衣袍的素手不由缩紧几分,可随即又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
  那包米糕,她到底没有食用半块。
  转眼,夜色渐浓,随着甲板上的丝竹声乐慢慢散去,灯火辉煌的舱楼亦逐渐暗下,仅剩一盏盏雕梁过道中虽夜风来回摇曳的烛笼。
  随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高悬夜空的圆月仿佛不胜其扰般,躲入了云雾中,天地间黯淡一片。
  一道黑影踏着乌浓的夜色,悄无声息的穿过一条条昏暗的过道,直直摸向登上顶层的木梯。
  由于船上均是贵客,侍婢护卫众多,根本无需船主费心,加之也不敢随意滋扰,巡夜的人便只在舱楼外巡逻,如此,一时间竟无人察觉那道黑影已经踏上了一阶木梯。
  秦四郎此行所带的护卫不算多,除去卫临便只有那吴姓护卫以及另外四名共六人。
  现下,三名护卫守在秦四郎屋外,一名守在木梯旁的拐角处,而余下二名,并未当值,正在舱房中酣睡。
  可此时此刻,本该守在木梯旁的护卫,却莫名的失去了踪迹。
  那黑影小心翼翼的摸到崔莞门前,谨慎的来回张望一眼,轻轻地推了推紧闭的门扉,不想竟是松的!
  门未上拴!
  那黑影心中一喜,轻轻将门推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侧着身子迅速闪进屋内,紧接着将门再度合起。
  舱房内并未燃烛,便是唯一的窗棂也合上了,虽说不上是伸手不见五指,可若想看清一样事物,也难如登天。
  不过,借着自窗棂透入的少许弱光,那黑影的目光落在的微微隆起榻上,喉结上下一滑,心中狞笑一声,猛然向榻一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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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 从何而来归何处(上)

  “砰”的一声,那黑影狠狠的砸在木榻上,那微微隆起的棉被瞬息被压成瘪扁一片,意料中的温香软玉并未入怀,反倒磕得浑身上下泛起一阵疼痛。
  “啊——”
  黑影显然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半点苦,当下便顾不得许多,仰头张口就要痛呼出声,这嗓音又尖又利,若真乍响在万籁俱寂的夜幕中,定然能惊醒不少人。
  可惜,这道呼声刚冲出咽喉,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自黑暗中探出,及时堵住了黑影仿若涸辙之鱼一般张得浑圆的嘴。
  黑影又惊又惧,“呜呜”两声,拼命扭动挣扎,突然,耳旁乍起一声钝响,随即后颈又是一阵剧痛,那挣扎的黑影白眼唰的向上一翻,哼也未哼一声,瘫软在榻。
  刹那间,黑乎乎的舱房内,声息全无。
  少顷,一阵窸窣过后,点点烛芒渐渐燃起,狭小的舱房内慢慢升起一丝光亮,虽不及白昼,却也足够令人看清屋中的情形。
  只见崔莞素手持起几上的明烛,慢慢走向置在舱房另一角的木榻。
  步履沉稳,光影摇曳斑驳,随着她越走越近,逐渐映照出了倒在榻上的黑影,以及挺身立在榻前,一脸复杂之色的卫临。
  崔莞并未留意到卫临的神情,她垂眸,将手中烛火慢慢移到那黑影的头颅,轻巧一照,趴在榻上,脸庞侧在一旁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是,是他?”卫临认出了这张尚有几分俊朗脸,正是船上除了自家郎君与周氏女郎外,家世最为尊贵的齐郡郡守公子,张琅!
  他失声惊呼,随即又敛下声,不由往前迈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崔莞姣好的侧脸,低低问道:“阿莞,你早就知晓今夜会来人,对否?”
  今夜,卫临该守在木梯旁当值,然而入夜后不久,崔莞便以衣袍缝妥为由,唤他入屋,虽说崔莞如今着男装行事,可她到底仍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姑子。
  故而卫临未入屋,只在门边与她低声叙话。
  不想就在这时,木梯下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声响!
  卫临擅武,双耳自然比寻常人灵敏一些,霎时便察觉到,好似有什么人,正偷偷摸摸的登梯而上。他未加思索便要前去查看,却被崔莞一把扯住。
  又惊又愕的卫临,略怔了一怔,就被崔莞直直拉入屋中,他刚想出声,又被崔莞一道眼神制止,只好呆呆的看着崔莞掩门熄烛。
  一片陡然袭来的黑暗中,他好似碰到了一只柔软光滑却冰凉彻骨的手,便是这又凉又颤的触感,止住了他口中的话,亦止住了他即将迈出的步子。
  而后,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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