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神通——我要把这个故事写成我的黑暗塔

  3、
  天色已晚,蔡紫冠一行便在广来峰上住下来。
  雪飞鸿的茅屋虽然狭小,难于接待“亲戚”。但再往绝顶上去,昔日广来峰的基业元生宫,却还有不少殿宅保存完好,颇可一用。
  于是留下蔡环、花浓、阴小五三个女子继续在山下居住,而雪飞鸿则带着蔡紫冠一行上山,又押着伏羲宫的四大高手,回到了自己昔日学艺和犯下滔天大罪的地方。
  二十年前广来峰内乱,好好的一处宫观,变成了修罗场,被雪飞鸿和叶天师、雷六互斗毁了一个乱七八糟。众人从颓塌了半面的宫门进入,沿途只见一时是路上的巨大雷坑,烧得附近地面的沙石尽成琉璃珠;一时是路旁脸盆粗细的藤蔓,将一整间房拦腰绞断;一时是巨大的风刀劈过,将大殿石像斜肩铲背,斩成两段,断口光滑如镜。
  虽经二十年风吹雨打,那些巨大的痕迹仍然触目惊心,宛如一场巨人的战争。
  断壁颓垣,衰草枯杨,蔡紫冠扶着雪飞鸿,往他的脸上看去,只见那元凶除了脸色稍显苍白之外,神色一概如常。
  ——只是昔日以“风行之术”驰骋天下的雪飞鸿,如今却困守在这荒山野岭,连走两步也要人扶,这只怕已是对他付出的最残酷的代价了吧。
  雪飞鸿找了几间完整的空房。一间面壁室,有门无窗,固若金汤,过去专门关押违规弟子,现在改了关押伏羲宫的人。又找了两间床榻俱全的,一间安顿蔡紫冠和杜铭住,一间归了自己暂用。蔡紫冠操练广来峰的法术已久,这时已经能稍稍能催生出些风来。在雪飞鸿的指点下,更是得心应手,很快把自己的房子吹得差不多干净了。
  “我觉得我学神通不是为了干这个的……”他咕哝着,却也没辙。
  杜铭往破床上一躺。他心情不快,不想多看雪飞鸿,索性把头一蒙。
  于是蔡紫冠去隔壁给雪飞鸿吹房子。

  “你那个水蛇腰的朋友呢?”雪飞鸿问。
  蔡紫冠沉着脸,把房子吹得乱七八糟的。此前他和雪飞鸿说火二、傅山雄的事,专门把百里清之死那一段,跳过了不说。原就是要和雪飞鸿私下单说,听他率先问起,不由得心情又坏了起来。
  “广来峰有起死回生的法术么?”
  他的法术,除了“破宇”与生俱来之外,全是广来峰叶天师所授。昔日叶天师痛心师门不幸,术法失传泰半,便在余生二十年中,将自己记得的师兄弟的法术都通过回忆、揣摩,整理记录下来,又在临死之前,将这之传给了蔡紫冠。可是叶天师原本就不以博闻强识见称,记录术法,只怕不过广来峰十之一二。与之相比,雪飞鸿天过目不忘,对广来峰的法术涉猎,无疑要多得多。
  雪飞鸿一愣,道:“起死回生?”他的反应极快,道,“那水蛇腰死了?”
  蔡紫冠默默点头,才将百里清与傅山雄决斗的事说了。
  “我一直没太把他夭寿的事放在心上。开始时,我以为人生死有命,活着时只需问心无愧,死时便也该无怨无悔。可是后来,我后悔了,我想要救他,翻遍了秘籍,却也找不到一个续命之法。现在他死了,还能起死回生吗?”
  他心情激荡,气息紊乱,吹出来的风也是忽大忽小。雪飞鸿冷笑着让到一边,慢慢坐下,道:“你知道答案的。”
  蔡紫冠双掌一推,猛地吹出一股强风,道:“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起死回生,我的罪孽会有那么重?叶三会苦等二十年,也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追杀我?师父、山大、雷六、阴五,我们随便救回哪一个都好,对不对?”
  蔡紫冠咬着牙,不说话。
  “当年闯下大祸之后,我后悔过,也曾去找补救之法。可是我游历天下,找了十年,终于可以确定,广来峰没有可以起死回生的法术,天下间也没有任何一项起死回生的神通。这是非常有趣的一点,在这世界上,什么样不可思议的神通都有,但就是涉及‘生’、‘死’,却绝无通融。”
  雪飞鸿长叹道,“所以,不要以为神通是万能的。人生始终只有一次,有的人死了,就永远回不来。有的事错了,你永远都无法弥补。”
  “可是,杜铭呢,杜铭不就是……”
  “杜铭不是死,是一直在死。镇定珠让他重伤濒死的过程变得无比漫长而已。可是他一旦死了,镇定珠也同样救不回他。”雪飞鸿总结道,“还有所有的‘借寿’之法,确实能令死者复活,但却只是行尸走肉。所以如果那个水蛇腰已经死了,你就真的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所以,火二也绝不可能是死而复生的。”沉默良久,蔡紫冠终于道。
  他两掌挥出的疾风,平稳有力,在起初的悲痛之后,他终于又能控制住自己,并又开始分析眼前那扑朔迷离的局面。
  “绝不可能。”雪飞鸿道。
  他沉吟一下,忽然道:“不过我现在却也怀疑,霹雳皇帝就是他。”
  蔡紫冠将最后一片空地打扫好,道:“可是你又说,火二一定已经死了。”
  “是的。”雪飞鸿感叹道,“火二一定已经死了,可如果有人敢杀了皇帝,冒充皇帝,私藏艳僵,又能玩弄天下英雄于鼓掌之中。那这个人,一定也是火二。”
  他对火二的崇拜,隔了二十年,仍是不可理喻。蔡紫冠心中感叹,却也把他的观点,暗暗记在心里。
  “如果霹雳皇帝就是火二,那么神通六将,当年便幸存了四人。叶三隐居百花谷,所谓小隐于野;阴五嫁人生子,也算小隐于市;我投身傅山雄帐下,建功立业,自以为已是大隐于朝。却想不到,还是比火二,差了两层不止——我居然顶如是在他的手下干了几年?”
  他的愤愤不平,却又心悦诚服交织在一起,简直如同孩童斗气一般。蔡紫冠哭笑不得,道:“只是一般人没有他那么疯吧?”
  “是啊,”雪飞鸿叹道,“谁会想到,他居然敢回到自己杀人放火,毁掉了半座城池的地方,风光无限地当起了皇帝?”
  二十年前,雪飞鸿其实不是在决战时才看到火二的。
  事实上,在决战前的三个月、火二火烧辛京的时候,雪飞鸿刚好就在那里。
  他那时春风得意,术法进境一日千里,也在江湖中连做了几件露脸的大事。与之相反,那几年火二却行踪诡秘,连回广来峰的次数,都越来越少。神通六将里风四之名,隐隐然,已经超过了火二。
  雪飞鸿不由得意忘形,刚好听说火二现身在辛京附近,便不惜千里赶来,想要与他一会。
  他存了炫耀之心,可是当他赶到时,便正看见辛京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
  火二——广来峰神将火二——在那烈火之中,已经化身恶魔!
  雪飞鸿远远地便看见了火二。他的二师兄手持拿手兵刃“赤火金风蛇骨矛”,纵跃如飞,在辛京的房脊、长街上狂奔。蛇矛在他的掌中,不停喷出狂风烈焰,所过之处,无论房屋、人畜,登时熊熊燃烧。
  深蓝的夜色中,明亮的火焰将一切影子,拉得又黑又长,跳跃扭曲。
  房屋的爆裂声,人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雪飞鸿远远地看着他,站在一片房屋的阴影里,忽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去阻止他。第一眼看见那惨状的时候,他一惊之下,便想插手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他的手心中满是冷汗,而双脚却像给钉子,钉在了地上。
  忽然,火二转而向雪飞鸿的方向而来。蛇矛倒提于手,火焰、浓烟在火二的背后滚滚上天,半天血红,如顶天立地的恶魔在那他的背后现形。
  那一瞬间,雪飞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出手阻止。
  巨大的恐惧在他的心中爆炸开来,从未见过的愤怒、从未见过的邪恶、从未见过的强大,令雪飞鸿的身体先于他的头脑,明白了火二的可怕。
  他猛地一转身,已在火二发现他之前,施展自己的风行之术,没命地逃出了辛京。
  他最后一次回头,看见火二又已停下脚步,在路边放火。
  ——火光中的身影,是他从未见过的壮丽。
  ——那令他回山之后,终于再次冒险练起了“七邪养鬼术”。

  “你若不练‘七邪养鬼术’,后来也不至于性格大变,以至于欺师灭祖,血洗师门。原来事情的源头,竟也是在火二这里?”
  蔡紫冠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内情,不由大吃一惊,“可是说来说去,火二为什么会发疯?”
  “那恐怕,才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了吧?”
  话至此处,雪飞鸿稍稍打个哈欠。他现在周身筋脉尽断,神通全毁,体力本就不如年轻人了,今日再走了一段路,说了好久的话,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蔡紫冠点了点头,道:“那你休息。”
  他扶着雪飞鸿躺下,那昔日叱咤风云的宿敌,在他的手上,轻得像是只剩了一把骨头。
  “蔡姨还好吗?”他心下一软,问道。
  “还不错。”雪飞鸿笑道,“反正她木头木脑的,我说什么她都听。”
  雪飞鸿游历天下之时,曾与孩童时代的蔡紫冠偶然相遇。那时蔡紫冠为姨母蔡环抚养,蔡姨是飞剑门高手,与雪飞鸿相斗,却终为这广来峰叛徒所伤,以致失踪十载。蔡紫冠因此爆发了“破宇”的神通,并恨雪飞鸿入骨。
  可是十年后再见,雪飞鸿尚有苦衷,而蔡姨受伤之后,居然是被雪飞鸿带走,收为弟子,相处日久,已经有了感情。
  蔡紫冠的手顿了一下,这像伺候“姨夫”的温馨感觉,仍让他觉得很不服气。
  安顿好了雪飞鸿,他便走出门去。

  月色下,却见院中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宫装,如月中仙子,一双幽怨多情的杏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雪飞鸿的房间。
  “花……”蔡紫冠脱口说出一个字来,连忙将剩下的一个字截住了,快步来到那人身旁,低声道,“你怎么上来了?”
  “师父他……还好吗?”那人惨然道。
  她的一颗芳心念兹在兹,全在雪飞鸿,自然正是花浓。
  就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杜铭的房间房门被踢开,杜铭一个箭步跳出来,大喝道:“不行了,气死老子了!雪飞鸿,你给老子出来,咱俩还得再打一场!”
  4、
  这个晚上,广来峰上有一个伤心人。
  伤心人虎背熊腰,满嘴脏话,杀人放火,从不手软。可是遇上男女情事,一颗铁石之心,也柔软得像个豆沙包。
  这颗豆沙包虽有镇定珠守卫,仍然气鼓鼓,觉得随时想要炸开。
  这口恶气其实是从辛京皇城里,就已经憋着的了。在将军府和花浓一起死斗傅山雄的时候,他们两人背水一战,终于生死相许。两颗冷漠多疑的心,原本已经贴得很近,但忽然间,火二出现了;火二出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雪飞鸿,就自然出现了!
  蔡紫冠决意来广来峰见雪飞鸿。从听见那个名字开始,他便清清楚楚地看到花浓向后退去。他们一起离京,同行至此,朝夕相处,可是两个人的距离,忽然又已经隔得很远很远。
  果然,一上山,那女人便已经两眼放光,活像饿狼见了白羊!
  “花姑娘是真不懂事啊。”
  几个魂精坐在他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评论道。
  “可不是,挡着咱们的面,还跟那花面鬼儿眉来眼去的。”
  “唉,谁年轻时不经历几个人渣……”
  “那她也不能念念不忘啊!”
  杜铭狠狠地昔日为雪飞鸿陷害,几乎死无葬身之地,苟活至今,也只是以活死人的身份撑着。百里清丧命之前,杜铭其实一直没把他的夭寿之命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十有八九,自己会比百里清死得更早。
  对那军师,杜铭的心中一直有所芥蒂。先前击败雪飞鸿,他便想将之斩草除根。只是因为蔡紫冠和花浓的面子,才留下了那不阴不阳的怪物的性命。
  那时以为,即使不杀,也可以永世不见。谁知这么快,就又见了。
  一想到花浓越对雪飞鸿的感情,他对雪飞鸿的恨意便越来越强。
  独自睡在房中,耳听蔡紫冠与雪飞鸿在隔壁房中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他的心中不知不觉,越来越是愤懑。雪飞鸿害死了蔡小贼的半个师父,又霸占了蔡小贼的小姨,可是蔡小贼居然还能和他说说笑笑?这个人的气节何在?这个人的正义感哪去了?蔡紫冠是这样,花浓是这样,这世上的人,难道都分不出来个好、赖、亲、疏么?
  杜铭在床上翻来滚去,越想越气,怎么也睡不着。魂精们又说又哄,却让他越发烦躁。
  ——要是水蛇腰在就好。
  在这孤单的夜里,杜铭委委屈屈,越发想起了百里清的好。
  ——那水蛇腰虽然嘴损心毒,但又狂又狠,至少不会像蔡小贼那么没骨头!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外面蔡紫冠说出一声“花”。
  “花”,一个简单的音节,但却可以发展成一个美丽的名字,若有若无地从院中飘入房中,杜铭的耳朵“噌”地竖了起来!
  收回魂精,仔细去听,外面果然不是白昙,隐隐约约,是花浓在和蔡紫冠说话。
  ——是她来了!
  那女人懵懵懂懂又美艳绝伦的面庞浮现在他眼前,杜铭还没反应过来,已是不由自主地咧嘴大笑。可是旋即明白过来,花浓绝非是为了自己而来,不由得满嘴苦涩。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怒火上撞顶梁,登时压抑不住。
  杜铭一跃下地,一脚踢开了房门,大喝道:
  “雪飞鸿,你给老子出来,咱俩还得再打一场!”
  他突然这么杀气腾腾地跳出来,蔡紫冠登时吓了一跳,叫道:“你……”
  花浓见他生气,也是瞬间脸色惨白。
  “雪飞鸿!雪飞鸿!”
  杜铭看见他们的样子,越发生气,索性不理他们,冲着雪飞鸿的房间大骂,“可笑你这可怜虫!别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打你个桃花朵朵红!出来呀出来呀出来出来呀!”
  “活死人,你别闹。”蔡紫冠过来拦他。
  “蔡小贼你别管!”杜铭一晃膀子,把他甩开了,叫道,“今天老子和雪飞鸿,非得死一个不可!”
  花浓看他丢人,不由脸色惨白,眼中噙泪,却也说不出话来。
  “吱呀”一声,那房间房门一开。
  雪飞鸿走出来,冷笑道:“杜铭,我招你惹你了么?”
  “你没招老子!”杜铭看了一眼花浓,大喝道,“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行不行?”
  雪飞鸿看他与花浓的神情,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忘了我的厉害了。”
  昔日二人同在傅山雄帐下时,杜铭没少被雪飞鸿以军法收拾。后来卷入广来峰的复仇,更曾被雪飞鸿的法术,收拾得苦不堪言。可是现在他又已经历了九州尸王之战,“青杀鬼”的功力更胜一筹,而雪飞鸿却已筋络全废,杜铭冷笑道:“老子现在可不是让你随便收拾的了!”
  口中说着,身上魂精放出,青影幢幢,杀气腾腾。
  “杜铭你别闹。”蔡紫冠道,“他已经不能打了。”
  “蔡小贼你闭嘴!”杜铭索性翻了脸,骂道,“他倒是不能打了,他倒还拈花惹草呢!”
  这句话终于是暴露了他的本意。雪飞鸿冷笑道:“花浓,你的师父被人这样辱骂,你还不来给我教训他。”
  细碎的脚步声,花浓仿佛身在噩梦一般,慢慢走到杜铭的对面。
  “那你是终于做出选择了?”杜铭低声道。
  花浓的身子震了一下,慌乱地望着他,眼中又涌出泪水。
  “花浓,给我好好教训他。”雪飞鸿厉喝道。
  “来吧。”杜铭满心悲愤,一挥刀,收回了魂精,只以断岳刀指向花浓,“上次在镇国将军府,咱们没打痛快,今天,咱们就好好地来一场!”
  “动手!”雪飞鸿下令道。

  杜铭一挥刀,高举、轻落,向花浓当头砍去。
  他死死地瞪着花浓,直到这时,也仍不能相信,花浓会为了雪飞鸿,而和他动手。
  那一刀重得他几乎举之不动,女孩抬头望着他,楚楚可怜。
  那刀距离花浓,已不及半尺。
  ——你还不躲开?你非得要逼我?
  杜铭的心中,满是凄苦。他当初追求花浓,动机可谓十分不纯。可是一场场出生入死以来,两人几次三番的试探,不知不觉,感情已越来越深。他已对花浓越了解,便越觉得她娇弱无辜,即使粉身碎骨,也想要好好保护。
  可是只要一见到雪飞鸿,花浓便变得令他无比陌生。
  他的保护,忽然间已变得不值一钱。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有多喜欢花浓。
  “退!”一旁的雪飞鸿忽道。
  花浓愣了一下,杜铭正想要收刀,花浓已经向后退去。
  “唰”的一声,杜铭那一刀砍空,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左穿蝶、右插花!”雪飞鸿却还在旁指挥。
  那是他当年教花浓的一套身法,杜铭不以魂精动手,他也便只用武艺指点花浓应对。花浓心乱如麻,如提线木偶一般,在杜铭身前,进退趋避。她一动,杜铭不知不觉,也又挥出一刀,又战了起来。
  杜铭挥刀无力,幸好花浓的身法,也不具威胁。
  花浓心中一时一片空白,一时又如刀割火炙。她不愿与杜铭动手,可是更不愿杜铭伤着雪飞鸿。雪飞鸿用这套身法,只守不攻,她乐得不动脑子,心中也稍稍平静了一些。
  “金花欲燃!”雪飞鸿唇边带笑,看她的身子也活动开了,忽然又出一题。
  花浓魂不守舍,向前一欺身,已扑入杜铭空门之内,双上自下向上,正撞上杜铭胸口。
  她忽然转守为攻,身法快捷无比。
  杜铭根本反应不过来,断岳刀明明已用得失魂落魄了,又被花浓一记抢攻,登时完全反应不过来,被那双掌一推,虽然不重,但却直接就是一个趔趄。
  花浓双掌推出,才大吃一惊,杜铭站住了身子,更是又惊又怒。
  “恶狗撒尿,瞎猫抓鼠!”后边一直观战的蔡紫冠忽然叫道。
  杜铭身不由己,忽然起脚,侧步一踢,逼退了花浓之后,顺势上前一步,又是一刀横扫。
  他误得神通之前,原是以一身武艺,打遍天下。知道现在,闲来无事时,他也常常会练练自己最得意的一套刀法,松络筋骨,谁知给蔡紫冠和百里清看过这后,便让那两个嘴欠的给每一招都改了名字。
  这时蔡紫冠发声,杜铭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把心一横,便按他所说的出招。
  ——既然他自己不忍与花浓动手,那何不如将这一战交给那小贼?
  ——是胜是负,就全凭雪飞鸿和蔡紫冠决定而已!

  花浓左掌连挥,右掌一记通臂长拳,直袭杜铭胸前。
  杜铭的身子猛地一歪,避过这一拳后,一刀柄便往花浓的腰上撞去。
  “梅花三弄、香传七里。”雪飞鸿微微皱眉。
  “笨马失蹄、死鱼下锅!”蔡紫冠笑嘻嘻的,毫不示弱。
  风声虎虎,场中的两个人越打越快,越来越见紧张,两张脸不约而同,都变得冷冷的再也没有一点表情。蔡紫冠和雪飞鸿见招拆招,更是电光石火,不容交睫,可偶尔对视,却像不见一点敌意。
  但敌意当然是有的,事实上,蔡紫冠早就想和雪飞鸿再来一场了。
  先前时他们曾有过一场决战,雪飞鸿的苦衷固然令人动容,而他功力尽失,也算得到了报应。蔡紫冠一时心软,不再追究。可是人心微妙,数月以来,旧恨固然已了,新仇却日日滋生:一向只疼自己的蔡姨十年没见,一见面已经向这大魔头许以终身,连自己都不怎么理了,蔡紫冠已不由越想越不服气。
  再加上杜铭和花浓明明两情相悦,却又给雪飞鸿横插一脚,弄得那杀人放火的糙汉,整日哀哀怨怨,像个小媳妇,蔡紫冠看在眼里,为朋友也早想插他两刀了。
  这两人唇枪舌剑,那两个拳来脚往,转眼间,已过了三十余招,一招一式,力道全都使开了。
  雪飞鸿的脸色越来越冷,花浓出招,越来越见凌厉,已足可伤人。
  “竹报春来!”雪飞鸿大喝一声。
  花浓斜身穿掌,一掌切向杜铭咽喉。
  “母鸡打鸣!”蔡紫冠的应变极快。
  杜铭不知所以,反手拖刀,挺胸向前一跃——端端正正地把脖子送到了花浓的掌下,“砰”的一声,给砍了个正中,登时“咯喽”一声,偌大的身子一个后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无疑是完全错误的一招!
  “花落成泥!”雪飞鸿追击道。
  花浓无暇多想,旋身一跪,单膝压在杜铭的胸口上,一掌举起,狠狠向杜铭面门落下。
  “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蔡紫冠在后面,暗暗地叹了口气。
  他把身子靠在墙上,抱臂看着,静待发展。

  那一掌在杜铭的面门前三寸之处,猛地停下。
  花浓抬起手来,才像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击倒了杜铭,甚至几乎打出致命一击。
  杜铭一手沿着脖子,额上青筋暴起,一张脸涨得通红,虽有镇定珠护体,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出话来。
  花浓惊恐地望向雪飞鸿。
  “停下干什么?”
  雪飞鸿怒道,“打他呀!他侮辱你的师父,你还手下留情?”
  杜铭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他。
  花浓看看杜铭,看看雪飞鸿,急得眼泪扑簌簌而下。
  “敢和我叫嚣?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你在花浓心里,比我重要?当初我让花浓跟你们下山,不过是给她找个归宿而已!我一声召唤,她永远是我的人!”
  他的话冷酷无情,杜铭倒在花浓膝下,拳头握得“咯嘣嘣”直响。花浓的一片心意,忽地被剖将出来,扔在地上,不由地又羞又气,叫道:“师父。”
  雪飞鸿厉声喝道,“花浓,打他!”
  花浓狠狠咬着嘴唇,勉强举起掌来,杜铭一下子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她。
  “师……师父……”
  花浓被他一看,心里越发委屈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叫道,“师父!”
  “打他呀!”雪飞鸿不耐烦起来。
  他不顾一切地逼迫花浓,花浓委屈得芳心寸断,叫道:“师父!”
  “不中用的东西!”
  雪飞鸿却已不耐烦了,恨恨地一拂袖,回了屋去。

  花浓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掩面痛哭。
  在这一瞬间,一个永远的偶像,终于离她而去,而她的心里空荡荡的,一片失落。
  忽然有人踢她的脚。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只见杜铭已经站起了身。
  “哭啥呀?”
  杜铭沙哑着喉咙道,“……你男人还没死呢!”
  和今古传奇那边的编辑沟通了一下,今天已经开始写第二卷了……


  八月还剩半个月,希望六月、七月的状态还能延续。

  5、
  伏羲宫四大高手,赫连车、拓跋涧、耶律风、完颜沙,给捆得结结实实的,并排躺着。每个人的胸口上,压着四块条石。
  ——反正伏羲宫的废墟里,要多大的石头都有。
  “山大的‘石将军’法术呢,最重要的是要去感受‘土’、‘石’的‘钝性’。以钝性去让它们动,不能着急,但是要坚定,要比我的风行法术,更‘拙’一点。”
  雪飞鸿指点蔡紫冠,在那四个人的身上,以神通调整条石的位置。
  重归于好的杜铭和花浓在一旁坐着,花浓终于打开心结,杜铭立刻觉得雪飞鸿不那么讨厌了。
  “这是雪飞鸿在军中审问犯人的时候,发明的手法。老阴了!”杜铭解释道。
  果然,那边的雪飞鸿已经开始给那四个“基石”介绍游戏规则。
  “我问的问题,谁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身上的条石,便可以搬走一块,到他左边的人身上。最左边的那位,直接轮回到最右边的身上。听懂了吗?”
  “噗”、“噗”,四块条石,赫连车已给压得直吐白沫。
  “士可杀不可辱!”拓跋涧怒喝。
  雪飞鸿弄了把三只脚的椅子,往那一坐,根本没把他的忠肝义胆放在眼里。
  “先说说,都叫什么吧。”
  他大张旗鼓,居然只问最简单的,伏羲宫的四人稍稍一愣。赫连车已大叫出来,道:“赫连车!我叫赫连车!”
  这问题无关紧要,甚至是蔡紫冠等人已经知道了的。
  雪飞鸿点了点头,蔡紫冠伸指一提,赫连车身上的一块条石,已飞到拓跋涧的身上。
  “啊哈……”赫连车的身上一轻,呼吸痛快得直呻吟了起来。
  拓跋涧闷哼一声,咬牙撑住。
  “你们来了几个人?”
  伏羲宫四人一片沉默,好一会赫连车才到:“四、四个啊!”
  又一块石头压上拓跋涧的身子,完颜沙怒道:“老四,你这叛徒!”
  “我没说什么啊!”赫连车委屈得不得了,“咱们就是四个人,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瞎子也看得出来啊!”
  拓跋涧已给压得满脸通红,呼吸浊重。
  “你们来干嘛?”
  “杀了你们!”完颜沙立刻大喝道。
  他就是最左边的人,一经回答,他的一块条石,立刻移到了最右边的赫连车的身上。
  “三哥,你这是报复!”赫连车立刻惨叫起来。
  “为什么杀我们?”
  “为了复活伏羲大神!”赫连车拼命抢答。
  “赫连车!”、“你闭嘴!”耶律风和完颜沙不约而同地大声喝止。
  可是却已晚了,从他身上移走的第三块大石已压上拓跋涧的胸口。拓跋涧给七块条石压着,脖子长长地伸了出来,颈上血管憋得老粗。
  “大哥,你答题啊!”完颜沙叫道,“你不能让那老四给害死了!老二,完了你再把石头给我!赫连车,下一题你给我闭嘴!”
  雪飞鸿看着他们兄弟情深,微微耸了耸肩,问道:“据说你们伏羲宫有什么口号,挺响亮的?”
  伏羲宫的那三个人果然都咬紧了牙关。赫连车扁了扁嘴,不敢说话。
  “大哥,你说呀!”完颜沙叫道。
  “大哥,赞颂伏羲大神,什么时候都可以做的!”耶律风也劝道。
  “伏……伏羲……大神,”拓跋涧抽搐着,终于再也忍不住,艰难道,“化同万尘!复生之日,大开妙……门!”
  一块石头移走,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雪飞鸿冷笑着跷起二郎腿。伏羲宫的人两耳不问世事,并不懂得人心之用。拓跋涧已经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既然意志的堤防已经出现了第一条裂口,那么接下来,所有的问题都将会得到答案。
  “复活伏羲,和杀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天下神通,术、通、炼、御,其实都只是使用天下间固有的灵力而已。灵力的总量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法术修行是通过咒语,来操纵遍布万物的灵力;神通异能是通过执念,来将某种散逸的灵力快速固定在体内;武术锻炼是通过运动,将人类本身所有的灵力不断锐化和强化;而统御法宝,则是灵活使用法宝中的灵力。
  “伏羲大神的复活,需要大量灵力。但近年来,神通人士越来越多,以至于灵力越来越分散,越来越固化。伏羲宫计划消灭一切神通,好令天下灵力,重归自由,伏羲大神藉此复活。”
  四大高手被雪飞鸿套得由浅入深,答题越来越口不择言。到后来终于是涕泪横流,说出了这天大的秘密。
  “你怎么看?”拷问结束,雪飞鸿问蔡紫冠。
  “根本是神经病嘛。”
  蔡紫冠完全不能理解,“区区一个伏羲宫,竟想和全天下为敌?”

  在广来峰上住了两日,蔡紫冠一行下山而去。
  火二的事,广来峰二十年的旧账,并没有完全解决。如果雪飞鸿不能解释他的行为,那么唯一的线索,便在复国军那里。
  那样的狂人,竟会不顾人伦,宠溺艳僵,而艳僵活着的时候,又是复国军的要人。
  那么二十年前,火二行踪诡秘,是否也与复国军,有什么关联?
  他火烧辛京,难道也是复国军的图谋?
  蔡紫冠的“破宇”,与摇光公主的“灭宙”,也许注定要有一战!
  杜铭与花浓经过那一晚的争斗之后,感情突飞猛进。这一趟再下山去,刀光剑影,步步惊心,正是他们的花前月下。
  雪飞鸿与蔡姨送他们出门,蔡紫冠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小妈去给你找个媳妇!”
  阴小五背着个小包袱,兴高采烈地拉着蔡紫冠的手道,“你看这傻大个子都有媳妇了,我儿子长得这么帅,怎么可以一直是个单身汉!”

  2014-8-6

  呃,前面小贺的那一章,大家都反映太番外了……
  我琢磨了一下,果然是……

  所以最后定稿的时候,真的把它改成番外了。

  于是加了一章新内容,玉娘闪亮登场!


  第三部 第一卷 第五集《神甲,炉里玄冰》开始!

  神甲,炉里玄冰

  人活着是否应该有目标?
  百里清想要活,但他却早早死去。
  翡翠公子想要死后安息,但却死无全尸。
  复国军想要复国,但却损兵折将。
  傅山雄想要忠君,但却为伪帝所杀。
  孙苦竹想要救人,但却总被杀人者纠缠。
  蔡紫冠想要救人,但却被他救了的人久久地恨着。
  玉娘……
  她也曾以为,自己的生命原本简单得,可以一眼就从头看到尾。
  但为命运拨弄,她的处境,却与当初的预想南辕北辙。

  1、
  离开辛京,玉娘一个人踽踽而行。
  那一夜禁宫大战后,她知道傅山雄已死,而蔡紫冠仍然活着,便离开了寄身之处,孤身上路。
  她与蔡紫冠无话可说,更不愿再见,百里清死在雄州,蔡紫冠的老窝在孚州,卞老太太留在阼州,无论如何,她都想离他们远一些,索性便往翡翠公子过世的侑州而去。
  北风卷地,风雪侵人,她买了一头小驴,一件羊绒披风。
  自辛京向东,过铁水河、赤龙谷,行半月有余,便进了侑州地界。
  来到侑州,她便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她不知道自己具体该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停下,幸好身上带的银钱还足够,她便想,也许一路走下去,会有某个地方,她会觉得可以放心停驻?
  骑在驴背上,有时她会觉得自己的肚腹有异。虽然只有一个月,按理说不会有摸得出来,但她知道,那里,有一块百里清的骨肉在慢慢长大。
  那是她为了买下百里清,而付出的代价。
  可惜最终,百里清却仍然没能帮她杀掉蔡紫冠。
  百里清死后,她曾有过念头,想要将那孩子拿掉。她和翡翠公子甚至都没有一个孩子,怎么可以为别人生育。后来犹豫了很久,念及百里清总算是为她而死,而将来若是让百里清的儿子去找蔡紫冠报仇,倒也不错,这才没有动手。
  不过这样骑驴颠簸,风餐露宿,她也没有刻意去保护那孩子。
  ——一切,尽凭天意吧。
  穿过一座名为“五炉城”的小城,她忽然发现,似乎有人在跟踪他。
  几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远远地盯着她,不时又是打眼色,又是做手势,明明骑着快马,却放慢速度,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跟着她出了城。
  玉娘稍稍紧张了一下,右手在袖下轻轻握住了左手的铁钩。
  她没有神通,没有武功,若是一般的小贼,凭她这些日子出生入死的经验,也许还可以应付,可那些人神色古怪,瞧来非同小可,若又是什么神通高手、亡命之徒,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
  ——一切,也尽凭天意吧。
  玉娘定下心来,继续向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路旁起伏的山丘,变成了连绵不绝的白色波浪。枯草瑟瑟,前途茫茫。又走了几里,左首边的山丘夹坳处,出现了一座长亭,亭中隐约有两个身影。她身后缀行的那些男子终于打马扬鞭,追上前来,将她围在核心。
  玉娘在兜帽下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妖女,看你还往哪里走?”一个黑衣大汉喝道。
  男子一共有四人,黑衣大汉带头,背背一对竹节鞭,其余几人横眉立目,却只是狐假虎威。
  玉娘看他们一眼,道:“我不认识你们。”
  “我们认识你!”跟班的一人叫道,“‘宝玉双英’的性命,就是坏在你的手里!”
  玉娘愣了一下,“宝玉双英”这个名字,她却是有印象的。这一对兄弟少年时父亲早死,家传的一套高明剑法,因此失传大半,不成样子。二人走投无路,拜访翡翠公子,全凭翡翠公子的读玉神通,才帮他们从祖传玉佩上补全了剑法,从此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名声。
  那对兄弟登门时,还有一位朋友同行。玉娘注目去看那黑衣大汉,果然认出他来,道:“阁下是‘黑甲神’?”
  那黑衣大汉吃了一惊,脸上反而露出悲愤,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丁某!”
  玉娘颇觉无奈,黑衣大汉的姓名没有外号响亮,她倒早就已经忘了。
  “看来丁某也已经是你必杀之人了?”
  “你们找错人了。”
  玉娘这时已经推知他们是因为江湖恩怨而产生误会,既然与己无关,更加镇定下来。
  “你不是‘白毛风’?”黑衣大汉问道。
  “不是。”
  “那你是谁?”跟班又叫起来。
  玉娘看着那黑衣大汉,张了张嘴,却终于没有说话。只要报出翡翠公子的名号,也许就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甚至那黑衣大汉也可能认出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局面下,她并不想提及亡夫。

  她不愿说明自己的身份,那黑衣大汉自然也不肯轻信。
  便裹挟着她,下了大道,来到了长亭之中。
  那长亭地处山坳之中,三层基石,六柱支撑,四面围着三尺高的朱漆雕栏,东西两面留门。虽是隆冬,四面漏风,亭中却离奇的温暖如春。亭心有一张奇形石桌,四四方方,如同一个大墩子,石桌左右,两个白发老者正在下棋,其中一人红衣长须,面色红润如同婴孩。而另外一人,则是青衣短须,满面皱纹,如同古树,手旁放着一口九环鬼头刀。
  “唐老、秦老。”黑衣大汉毕恭毕敬道,“我们从城里缀着这个女人到这。可是她说,她不是‘白毛风’。”
  那红衣的老者落下一子,抬头笑道:“哦?”
  “我在酒楼里看见的她!”一个跟班叫道,“这女人付账的时候,一只手是铁钩的!这都快过年了,一个女人单身乱跑,手上还装个铁钩,这么邪、还骑驴,除了‘白毛风’,还能有谁?”
  “铁钩?”那红衣老者望向玉娘。
  那跟班毛手毛脚地就来抓玉娘的手,玉娘大怒,一闪身躲开了。
  那青衣老者哼了一声,状甚不悦。那红衣老者笑道:“这位夫人,我们在找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要杀我们,所以我们也要杀她。这事非同小可,不是玩笑,你要是说你不是她,你最好能证明给我们看。”
  玉娘犹豫了一下,只得提起袖子,露出左手铁钩。
  铁钩森然,跟班得意洋洋。他们在城中遍布眼线,提防那个白毛风,玉娘正是他首先发现的。他报告了黑衣大汉,黑衣大汉又通禀了青、红二老。论起功劳,当然还是数他最大。
  “叮”的一声,玉娘的铁钩上忽然发出一声脆响。
  玉娘身子一震,巨力袭来,她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半空中落下一粒棋子,青衣老者长袖一招,凭空将之收回,随手落子。
  刚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出棋子,玉娘不及反应,便给棋子射中铁钩,又给其上所蕴劲力逼退一步。这一击,无疑已试出了她的反应与力气。
  “只怕,真的不是她。”红衣老者笑道。
  半个月来,侑州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女煞星。那人自北而南,一路杀人,飞刀婆婆、射影老谭、铁孩儿、宝玉双英……侑州的成名人物,无论是神通能人,还是武功高手,给她找上,便难逃一死。关于她的资料少之又少,唯一知道的,便是她是一个骑驴女人,以及她是以冰雪杀人。
  因此还得了个外号,叫做“白毛风”。
  侑州豪杰自然不甘引颈就戮,这才纷纷抵抗。以五炉城为例,青、红二老原是死敌,这时也结成同盟,枕戈待旦,在此坐等“白毛风”上钩。

  “真不是她?”那跟班兀自不甘心,“好人哪会给自己装个钩子?”
  玉娘仍是冷冷地,不发一言。
  “我听说这一年来,江湖上是有一个臂装铁钩的女子的。”那红衣老者道,“阼州翡翠公子死后,遗体遭盗墓贼毁坏。他的遗孀,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却臂装铁钩,千里追杀那人。想来就是夫人吧?”
  他是江湖名宿,一切消息最是灵通,一张口便道破了玉娘的身份。
  玉娘吃了一惊,那黑衣大汉也吃了一惊。
  “是玉夫人?”黑衣大汉一愣之后,也立刻认出了她,“我说先前时看你就有些眼熟。”
  他们终于提及了翡翠公子,玉娘心中一阵难过,只得点了点头。
  “难道那盗墓贼到了侑州?在五炉城?”黑衣大汉问道。
  玉娘不愿说话,摇了摇头。
  她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那黑衣大汉原看见她可怜,还想帮她抓贼报恩,这时也不由觉得无趣。红衣老者笑道:“丁贤侄,既然玉夫人不是‘白毛风’,不可再耽误人家行程,还不赔礼,再送玉夫人上路?”
  那黑衣大汉臊眉搭眼地答应一声,带着玉娘正要离亭,可是一转身,却正看见有一个女人骑着一头黑驴,施施然地来到了亭外。
  2、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那个女人侧身坐在一头黑驴上,穿着一件大红的绒里披风,施施然拐下大路,直奔长亭而来。雪花片片飞舞,在她的身边格外稠密,以至于令人难以看清她的面目。“咳、咳!”远远地,她已在咳嗽着,又用一方手帕掩住了嘴。
  虽然没有什么铁钩狰狞,但她身上带出来的诡异,却比玉娘强烈得多。
  一阵彻骨森寒同时从肌肤和从心底,传遍了亭中诸人的身体。
  那错认玉娘的跟班一心想要扳回面子,眼看女人来到亭前,当即大喝一声,迎了过去。
  “妖女,是你么?”他大喝道。
  那女人咳嗽着,牵着黑驴向旁边让了让,从跟班的身旁走了过去。
  跟班身子僵硬,抬头、戟指,居然就那样一动不动,竟是在一瞬间就已经死了。
  女人终于来到亭外,长腿一伸,轻轻滑下驴背。
  包裹她的风雪散了些,终于露出了她的样子。女人走进亭来,原本温暖如春的长亭蓦然一寒,玉娘与黑衣大汉等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让了让,忽觉脚下粘滞,低头一看,地面上竟已结了一层薄薄的明冰,微微冻住了他们的鞋底。
  青衣老者低头看着棋盘,一颗白子捏在手中,迟迟落不下去。
  红衣老者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可是心中紧张,笑容却也不觉僵硬了。
  那女人的个子原来极为高大,隐隐然,比那黑衣大汉还要高出一点。长眉杏眼,鼻直口阔,肩宽腿长,颇有英武之气,只是两颊赤红,似有两团病火一般。
  “你……你是白毛风?”红衣老者问道。
  那女人咳嗽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卷轴,稍稍展开,一一比对黑衣大汉、青衣老者、红衣老者,道:“黑甲神、凝碧刀、洪炉,咳咳,今天是你们的死期。”
  那卷轴上,是一个个名字和人像。宝玉双英等,尽在其上,已被打了红叉。
  这女人竟是照着名册杀人,黑衣大汉又惊又怒,喝道:“果然是你这个妖女!”
  女人抬起头来,平息了一下气息,道:“不要怪我。”

  “怎可能让你为所欲为!”
  那青衣老者蓦然发声。随着一声低喝,他长身而起,振臂扬刀。“哗楞”一声龙吟,鬼头刀青影闪动,已是一刀向那女人砍去。
  他一直连话都不说一句,可是一旦说话,立刻就是动手!
  那女人滴溜一转,身形异常灵活,已经一下闪开。那青衣老者虎吼连连,双手擎刀,一刀一刀,追着她连连剁去。可是那女人左一晃右一晃,倏忽间,便已在长亭丈许方圆的空间中连兜了几个圈子。
  黑甲神反手拔出一对竹节鞭,他的三个跟班也各出刀剑,可是几个人又是围,又是堵,不仅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反倒差点被青衣老者的鬼头刀所伤。
  玉娘向后退了一步,那女人身法诡谲,闻所未闻,她不由注目去看那女人的脚下。
  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那女人的脚下,踏着两大块坚冰。坚冰向上包住她的双足,下面延伸出的刀刃一般的薄片切在地上。地上那一层薄薄的明冰,已经冻得非常结实,女人踏冰而滑冰,因此才会有那鬼魅一般的身法。
  天下神通,各具玄妙,玉娘虽然见得多了,也不由一阵赞叹。战局惊险,出口又被人堵着,她不住向亭边退去,不知不觉,已退到长亭的雕栏处,上身向后一仰,已超出长亭的范围。
  “嗤”的一声,在这一瞬间,她的后背上,忽然疾风劲响。
  她多番出生入死,虽然没有神通,但反应见识,早非常人可比,听得恶风不善,拼命向前一挣,后心剧痛,虽挨了一刀,总算不致致命。回头去看,只见长亭的立柱之间,自己的几点鲜血正凭空缓缓滴下,而比照血痕,便见空气中隐约有一线碧色一闪。
  几乎与此同时,那“白毛风”也已吃亏,她正脚踏冰刀,在亭中疾驰,忽然已给无形一刀当胸砍中,“当”的一声,硬生生被砍了个筋斗,摔倒在地,登时给黑衣大汉的竹节鞭,青衣老者的鬼头刀逼住了。
  “妖女,凝碧刀的厉害你还不知道吧?”
  侑州特产铁器,冶炼之术天下闻名,近年来更是炼出不少神兵利器。那青衣老者的“凝碧刀”,一刀砍出,刀气凝结在空中,可以维持一时三刻不散,直到一经触碰,便再发作。为了要对付“白毛风”,他们日日在这长亭相候,此前城中人传信玉娘要来,他早已在亭中砍过数百刀,布下了一座天罗地网,谁知玉娘虽然不是敌人,但真正的白毛风,居然真的在此时到来了。
  刚才一番追打,凝碧刀的真意不是要砍杀那女人,而是不动声色地,将唯一可以出入凉亭的入口,最终封住了。
  “是谁派你行凶?你到底是谁?”那红衣老者问道。
  他们多番部署,原是为了杀了白毛风,好了解此事,可这女人手持卷轴,奉命杀人,显然并非主谋,那边需要追查了。
  那女人倒在地上,两手都给黑衣大汉的跟班踩住,显得柔弱无力。可是她仰面望向众人,咳嗽两声,两颊上的病火炽烈,却并不慌张。
  “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她微笑道,“伏羲宫。我叫慕容芽。”
  伏羲宫的名头不由令众人一愣。传说中那一直隐身于世界之外的神秘势力,为什么会忽然与天下英雄为敌?黑衣大汉和那青衣老者对视一眼,不由都是不安。而就在这时,慕容芽的身子蓦然一缩,男人们虽然踩得极重,可是她的双臂却仍滑得毫不受力一般,从他们的脚下溜走。
  黑衣大汉见事不好,竹节鞭便向那慕容芽的面门上捣去,“啪”的一声,鞭头砸中女人的兜帽,那女人却已不见了。
  “你们应该乖乖等死。”半空中,那女人道。

  众人循声去看,登时一个个面红耳赤。
  只见那慕容芽侧身站在长亭的亭柱之上,九尺之处。一个身子像是没有分量似的,横在半空,她的披风、外衣,全在刚才脱身的时候,留在了男人们的脚下。触目惊心,她的全身上下,除了双足穿有鞋袜之外,就只罩着一层雪白的冰壳,连她的头发,都一丝不苟地包入进去。冰壳隐隐透明,流光溢彩,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她一条条细长有力的肌肉。那女人的身体原就高大丰满,这就更显得玲珑浮凸,充满野性。
  ——她是怎么站在亭柱上的?
  亭柱上已结了厚厚一层坚冰,她脚下的一双冰刀,与坚冰融合起来,复又冻住,竟比用钉子楔入,还要牢固。
  “妖女!”黑衣大汉叫道,“不知廉耻!”
  “伏羲大神赐我的法宝‘玄冰神甲’。”慕容芽微笑道,“你们能看到它的真容,能死在它的寒气之下,已是足够幸运了。”
  亭中雾气弥漫,冷森森的寒气,几乎以看得见的速度加剧着。长长的冰挂飞快地从亭檐上垂下,地面与亭柱相交的地脚更是结下厚厚的三角冰坨。慕容芽脸上的两团病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一张脸雪白晶莹,严肃神圣,直如冰雕一般。
  法宝“玄冰神甲”,以万古玄冰制成,虽然是冰,但却柔软贴身,刀枪不入。穿上之后,全然不觉寒冷,更能汲取天下至寒之气,化为己用。
  玉娘在一旁簌簌发抖,紧紧地裹住披风,后背的伤口却已冻得没有了知觉。
  慕容芽的长大的身子蓦然向下一沉,那原本冻在柱上的双脚冰刀,同时间已经解开,双刀压在冰面上,“唰”的一声,她自亭柱上滑下,已如一阵风一般,向黑衣大汉撞去。
  黑衣大汉大喝一声,身上的黑衣一振,手中竹节鞭抡起,正迎上慕容芽。
  神通四法:术、通、炼、御,他占了一个“炼”字。昔日以一身横练的硬气功,横行天下,后来以武炼神,硬气功终于化为“黑甲神”的神通。神通发作,一身黑衣登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锵”的一声,慕容芽与黑衣大汉擦身而过。
  眼看他们就要撞上的时候,那女人的身子忽然如灵蛇一转,便从黑衣大汉的肋下钻过,尖锐的刮擦声稍纵即逝。慕容芽右肩上凝出的一柄锯齿长刀,在黑衣大汉的肋下撞得粉碎,却终于没能攻破他的黑甲。在众人的注目下,那女人长长的一条腿打横摆起,凌空一跃,轻轻巧巧地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横滚。
  那一跃,如同舞蹈,美轮美奂,却躲过了先前凝碧刀留在那里的一道无形刀气。
  “好妖女!”
  她竟然记得此前凝碧刀在亭中的留刀之处,众人不由又惊又怒。
  偌大一个长亭,从地面到雕栏,从亭柱到石桌,早已都结出了一搾多厚的坚冰,如同茧壳。慕容芽如同一颗弹丸,在冰面滑行跳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个长亭,宛如一只鸟笼,而她便如一只白色的灵雀,虽然不能脱困,但却可以立身于鸟笼的任何所在,令五炉城的六个男子,望而兴叹,徒呼奈何。
  不惟如此,在她高速地滑行之中,她周身的玄冰神甲不时凝出冰刀冰枪,她或者贴身刮削,或者暴起投射。“啊啊”惨叫声中,黑衣大汉那三个武艺不俗的跟班纷纷受伤,鲜血斑斑点点,洒上坚冰,旋即也冻成赤红色的冰点。
  ——若不是黑甲大汉和青袍老者追得急,只怕早有人死了。
  “妖女!岂容你撒野!”
  那红袍老者大喝一声,一蹲身,已蹲在那奇形石桌之下。双臂握住石桌下的一根竖直的把手,奋力一拉,“咔嚓”一声,把手上的一层坚冰被他震裂,他已将那把手拉出三尺有余,再用力一推,“噗”的一声,那为冰雪覆盖的长亭,蓦然间已着起火来。
  打个小广告,武侠版现在上市的9月下,发了我一篇奇怪的武侠小说《北游记·修道者玄元》……

  大概是我这两年写得最好玩的故事……呃,等等,也许会被《绣球》那一篇威胁到地位……
  3、
  那石桌是一只特制的风箱,而这长亭,赫然是一具熔炉。
  “妖女!”那红袍老者大笑道,“今日让你死在五炉城的神炉之中!”
  侑州产铁,冶炼之术因此独步天下,其中尤其以凿地为炉,引地火炼铁的技术为最高。五炉城地脉神妙,火脉又浅又烈,昔日便有五座极具规模的地火熔炉。后来此地渐渐繁华,从一个村镇变成城市,其中四炉相距较近,成为城中最重要的冶铁坊。而唯有一炉,因为太过偏远,而遭废弃,后来又在炉上建成了长亭。
  这座长亭便是那座废炉,因此才会在冬天温暖如春。
  那红袍老者一辈子炼铁,所得神通“洪炉”,便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炉灶,提升火力。这一回他们既知那“白毛风”是以冰雪杀人,立刻便决定以火胜冰。红袍老者在这长亭中安上石风箱,登时便将那长亭重又改成了熔炉,而人在炉中,也可以鼓风加气。
  “妖女,看你的玄冰神甲,能受得住我几箱烈火!”
  那红袍老者拉动风箱,“呼哧呼哧”,又鼓入两箱风气。
  “腾”的一声,青蓝色的火焰蓦然从地上砖缝中窜起,直有半尺有余,猎猎作响,如同一柄柄快刀,将地面的上冰层,切成了一块块碎冰。
  “看看是你们先被烧死,还是我的神甲受不了?”慕容芽冷笑道。
  “我们不会死!”红袍老者大笑道,“我的神通,早将我们的人从火焰中隔离出来!”
  果然,黑衣大汉、青衣老者、三个跟班,全在火中活蹦乱跳的,不仅丝毫不受火灼之痛,连衣角发丝都烧焦一丝一缕。
  慕容芽大怒,扬手一挥,一蓬至冷至寒的冰气,直喷上地面,瞬间压住地火,又将碎冰冻上了。
  “干掉她!”红袍老者大喝道。
  他虽已年迈,但一身气力,竟如牛似虎。拉得十数下风箱之后,两只衣袖硬生生被撑裂,碎成了丝丝缕缕,露出他古铜色的肌肉坟起的双臂。“呼哧、呼哧”,风箱拉得更急,亭中更热,黑衣大汉和青袍老者双鞭一刀,虎虎生风,向那女人攻去,密不透风。
  慕容芽两脚一蹬,重新开始滑行。
  可是地上的坚冰已不似先前那么坚固,她只滑行数步,烈焰便已再次从地下腾起。“咔嚓”一声,冰面碎裂。慕容芽脚下一绊,已一个筋斗,已向前摔去。
  “抓住她了!”一个跟班叫道。
  纵身扑来,他手里的单刀向女人身上斩去。
  可是慕容芽的身子却并没有停下,她虽翻了一个筋斗,但是在那一瞬间,她的背上就已经又 一道冰刀。冰刀载着她,“唰”地掠过那跟班,冲上亭柱,顺势滑上了亭顶。
  跟班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肚子上扎入一根冰锥,显见不活了。
  “咳、咳!”慕容芽吊在亭顶,抑制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
  她原本雪白的脸上,不知不觉已腾起一片血色,那血色正是她先前时给人印象深刻的病火,不仅丝毫不给她增添生气,却只令她看起来格外虚弱。
  “这女人格外受不得热!”
  红衣老者在风箱旁看得清楚,见他的异状,忽然反应过来,大喜道,“穿件衣服她都热得上火,咱们这熔炉就要化了她了!”
  慕容芽脸色一变,那正是她的弱点之一。
  “你未免得意的太早!”一语方毕,她的身形一晃,便已不见。
  黑衣大汉蓦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晃,他原本落地生根的步法,因为脚下忽然结冰,而变得浑然用不上力。慕容芽出现在他身后,推着他笔直地向前滑去。
  “蓬、啪!”凝碧刀先前留在亭内的刀气,被逐一引发,纷纷斩在黑衣大汉的身上。
  黑甲神的神通发作,黑衣大汉毫发无损,却也被震得脸色发白。
  而慕容芽的目标,其实并非亭内的刀气。
  ——而是长亭雕栏上方的刀网!
  “呼”的一声,慕容芽推着黑衣大汉滑到速度最快之际,猛地在他领后一提。
  “啊啊啊——”黑衣大汉身不由已,已飞了出去,凌空撞上刀网。
  “蓬、蓬”两声,那看不见的刀网已连斩数刀。黑衣大汉痛吼一声,前飞的势头止住,扎手扎脚地又摔了回来。慕容芽在他的身边滑过,黑衣大汉摔个四脚朝天之际,她弹身一跃,已瞄准了他刚才撞到的空中,扑了过去。
  一声闷响,她也摔了回来。
  “妖女,你知道老夫在亭外留下了多少刀?”那青衣老者哈哈大笑。
  他在亭外布下刀网。因知对手难缠,因此一刀刀势大力沉,不以砍杀那白毛风为目标,而是要将她击回亭中,好能切实烧死在“熔炉”之中。那刀网布置得粗糙而厚实,同一个地方,慕容芽用黑衣大汉破了两刀,自己舍身去撞,居然仍撞不破。
  不惟如此,她一个趔趄,已给那摔在地上的黑衣大汉握住了脚踝。
  “你给我躺下!”
  黑衣大汉大喝着一拉,慕容芽站立不稳,一个大劈叉,已是一个一字马,坐于地上。
  青衣老者看出便宜,一刀向慕容芽砍来。
  慕容芽坐在地上,双手在地上一推,掌心凝出冰锥,深深刺入冰面,整个人因此而倒滑出去,再一低头,便自黑衣老者的刀锋下闪过。
  黑衣大汉身下又给她结了冰,连躺着都躺不安稳,被她拖着滑走。
  “砰”的一声,青衣老者那一刀又斩在黑衣大汉的的臂上。黑衣大汉痛叫一声,手上一松,给慕容芽逃了出去。
  “咳、咳。”慕容芽又滑上亭顶,单手一扣,将自己冻在高处。
  可是她的身上在不住地淌着水。玄冰神甲变得有些透明,长亭中越来越热,凝出的冰雪几乎还来不成形,便会化成了水滴。
  “你走不了!”黑衣大汉叫道,“唐老,火再大点!”

  玉娘坐在长亭一角,大张着口,喘不上气来。
  开始时是背后挨了凝碧刀一道刀气,令她痛得直不起腰来。然后是那慕容芽放出的寒气,冷得她每呼一口气,都会被冻得两肺生疼。那时她觉得难受已极,可是等到当洪炉燃烧,坚冰融化,整个长亭变得一片蒸汽朦胧,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被灌入滚烫的开水的时候,她才知道,那寒冷,要舒服得多。
  她艰难地张开口,可是却好像根本呼吸不到空气。在她朦胧的视野中,黑衣大汉等仍在追打慕容芽,而慕容芽仍在逃着,却越来越狼狈。水蒸气渐渐散去,地上的火焰更盛,地砖通红,先前的坚冰连水痕都没有了。
  若不是慕容芽身上不住放出的寒气,多少遏制了地下的高温,只怕她早就不行了。
  ——她不过是路过,怎知便造这池鱼之殃。
  “停……停下……”玉娘挣扎道。
  红衣老者挥汗如雨,“呼哧呼哧”地拉着风箱。听见玉娘的声音,不由迟疑了一下。
  他的神通“洪炉”,可以提升炉温,却也可以令人不惧高温。今日在此埋伏白毛风的人,事先都已受他神通加持,穿行烈焰,毫无阻碍。可是那需要他双手齐动,若要他去令玉娘脱困,难道真的让他停下风箱?
  红衣老者犹豫一下,注目去看战场,慕容芽咳嗽连连,几乎已不敢下地了。
  ——他们胜利在望,怎可因这样一个过路的女人,而前功尽弃?
  ——何况翡翠公子已经死了,她又没什么本事!
  红衣老者咬紧牙关,把心一横,继续猛拉风箱。
  空气变得如同着了火,玉娘汗出如浆,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玉娘。
  远远的,有人呼唤他道。
  ——是谁?
  玉娘回过头去。
  她看见一个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开始是她以为是翡翠公子。但仔细看去,那张脸却在不断地变化着,一时像是翡翠公子,一时像是百里清……有时甚至还像蔡紫冠。
  “对不住。”她对翡翠公子和百里清道。
  那个人于是大步向她走来,越走越近,越走越快。面目虽然模糊不清,但一双眼神光灼灼,视线却已锋利得令她不由得不安起来。
  “对不住……”她慌忙解释道,“我……我要死在这里了……”
  那人脚下不停,终于走得进了,“啪”的一声,扬手就给她一记耳光。
  玉娘猛地清醒过来。脸上热辣辣的,乃是她摔倒在地,为烧红的地砖烫伤所致。可是迷迷糊糊,一股怒气猛地涌上她的心头——是谁?刚才是谁打她?
  ——翡翠公子疼她爱她,不可能对她动粗。
  ——蔡紫冠心中有愧,也绝不敢对她不敬。
  ——那么就是百里清!
  一定是那该死的水蛇腰,他怪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因此竟然打她!
  玉娘咬紧牙关,虽然愤怒,可是一股倔劲却也充斥全身。
  ——欠你的,我还给你!
  她不顾一切,奋力一钩,便往她眼前的雕栏砸去。
  “砰”一声,雕格居然应声碎裂,铁钩勾中格框,玉娘再猛地一拉,“咔嚓”一下,半幅雕栏已给她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那是青衣老者的一个疏忽:先前时他将长亭屋顶之下雕栏之上的一切空白之地,全都以凝碧刀封住,确保了白毛风无从逃脱,可是却彻底忽略了膝盖附近,这不堪一击的雕栏。
  无形的不堪一击,有形的牢不可破。青衣老者明明可以加固一切,但心中的成见,却终于令他在这天罗地网中,留下了巨大的破绽!
  五炉城中的四人目瞪口呆,可是玉娘根本顾不得去多想这些,半身剧痛,她拼命一滚,已自雕栏的缺口中滚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嗤”的一声,慕容芽也紧跟着她,逃了出去。
  今天在外面,回家太晚了,明早更新,把本集更完……
  
  4、
  慕容芽一出长亭,立时就地翻滚。
  她身上的玄冰神甲,坚不可摧,可是却最怕高温。为洪炉铸炼良久之后,几乎已到崩溃的边缘,这么一脱困,在积雪中一滚,汲取寒气,补充灵力,才算脱险。
  长亭中的四人,不由被这突如其来地变故所惊呆了。
  雪如鹅毛,为狂风撕裹,形成一个扯天扯地的龙卷,慕容芽站起身来,在漩涡之中凝立不动。
  一时间,场中便只有玉娘仆倒在地,几番想要坐起来,却筋疲力尽。
  旋风中,慕容芽的咳嗽渐渐止歇。好一会,风雪散开,慕容芽才重又现身。她身上的玄冰神甲,已恢复了白冷的本色。长亭中的四人万念俱灰,却见那女人几步来到玉娘身边,一手覆于玉娘额上。
  玉娘体内火毒,登时给玄冰化去。
  “你……”她悠悠转醒,看见慕容芽,也吃了一惊。
  “不要动。”慕容芽冷冷地道,“你救了伏羲宫的使者,伏羲大神留你一条命!”
  煮熟的鸭子飞了,何况又将这魔头真的惹恼了,亭中五人悔恨交加,那青衣老者手握凝碧刀,更是自责不已。
  红袍老者大喝道:“无妨!有我的洪炉在此,谅她也不敢进来!”
  一面说,一面将风箱拉得更快,将整座长亭,烧得通红。
  慕容芽冷笑着,忽而向凉亭左侧的山丘上而去。
  她双足连蹬,足上冰刀所触,积雪全都变成白冰。她滑行着,开始时是绕着长亭转了两圈,圈子越来越大,风雪袭人,她忽然不见了。
  “她走了!她走了!”
  那黑衣大汉的跟班大喜过望,叫道:“秦老爷,快解开凝碧刀,快放我们出去!”
  “走不得!”那红衣老者喝道,“咱们被这妖女盯上,如今天下间也只有这间长亭最为安全!”
  两个跟班对视一眼,忽然都对那黑衣大汉道:“丁爷,咱们得走啊!”
  黑衣大汉看了一眼那青衣老者,没有说话。
  “丁爷,您的黑甲神,那妖女根本奈何不得!咱们困在这,根本没用啊。”
  “就是,这长亭说是安全……此前不也说是那妖女绝逃不了?”
  他们终是对那青衣老者此前的疏漏耿耿于怀。那青衣老者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黑衣大汉犹豫了一下,道:“秦爷、唐爷,那我们去把那妖女引开。”
  青衣老者又惊又怒,道:“丁贤侄。”
  黑衣大汉道:“秦爷,麻烦您开门吧。”
  他去意已决,青、红二老眼看劝不住他,不由气馁。青衣老者来到长亭门前,挥刀一斩,将先前的刀气收了。黑衣大汉与两个跟班拱一拱手,道:“秦爷、唐爷,我们去城里再找人来救你们!”
  他们一行三人,匆匆出亭,亭边有马,三人上马就走。
  只见三人背影,头也不回,越行越远,眼看着就在风雪中模糊起来。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人,忽然横飞出去,坠下马来。
  然后,才传来他的一声惨叫——
  “啊!”
  亭中二老大吃一惊,注目去看,只见剩下的那两人,其中一个忽然拨马回头,又猛地向长亭驰来,而另一骑则打马扬鞭,更不要命地往风雪中去。
  又是一声惨叫,向前的那人以与先前那人相反的方向横飞出去,人在半空,已经裂成两截。
  而驰回的那人,身材魁梧,正是那黑衣大汉。
  黑衣大汉骑在马上,面目渐渐清晰,只见他满面尽是惊骇之色,一面打马,一面侧过头,拼命望着左侧的山丘。
  众人循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山丘的雪原上,隐隐有道银线,在半山腰划出一道亮闪闪的尖弧,正从上向下,笔直地冲将下来——
  那正是慕容芽!
  那女人头上脚下,全身伏于地上,玄冰神甲令她在雪地滑行,几无滞碍。她的头顶、两肩上形成三柄狭长的冰刀,如同三棱的箭簇,破开迎头的强风。她借地势而下,如同一支纯白色的离弦之箭,目标黑衣大汉,越来越快。
  “丁贤侄,快啊!”亭中青衣老者大叫道。
  黑衣大汉目眦尽裂,打马加鞭,脸上已满是绝望之色。
  他离长亭不过三丈之遥,慕容芽却已到山脚,那速度越来越快,直如奔雷闪电。
  “喝——”那黑衣大汉蓦然大喝一声,人已离鞍跃起,人借马势,全力一跃,已抢在快马之前,如鱼鹰投水一般,往长亭扑来。
  “蓬!”
  蓦然间白影一闪,慕容芽却已赶到了,凌空一跃,正与黑衣大汉撞个正着!
  黑衣大汉闷哼一声,便在距离长亭不过数尺的地方,硬是给打横撞开,远远地滑了出去。
  玄冰神甲硬撼黑衣甲,两人固然俱无损伤,可是慕容芽从山上而来,所携巨力哪是人力所能抗衡,一撞之下,黑衣大汉登时进不了长亭了。
  黑衣大汉摔倒在地,身上结冰,一下子滑出五六丈之远。
  而慕容芽却去势不歇,又滑上了对面的山坡。
  “唰——唰——”她化作一道白光,在两山之间反复滑行,借着下冲之力,越滑越高,下冲之力,也越来越强。
  冰刀森寒、巨力无双,黑衣大汉的两个跟班,就是因此给她杀死。
  她沉默着,但是两山之间的这片坳谷,忽然间,已经成为她负责行刑的断头台。

  那黑衣大汉挣扎着站起来。
  虽然有“黑甲神”神通护体,他并未受伤。但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却极为慌乱。在他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结下一层冰壳。
  冰壳窄窄的一圈,将他的口鼻封住,已将他憋得面红耳赤。
  ——若要杀人,不一定是刀枪入体。玄冰神甲凝成的坚冰,死死地箍住了他的口鼻,令他在剧烈动作之后,无法呼吸,登时已令他濒死。
  他的竹节鞭早已不知掉落在哪里,赤手去砸那冰壳,冰壳却是慕容芽认真结成,远非先前时亭中冰挂可比,直硬于铁石。他指抠拳砸,根本无济于事。
  “丁贤侄,快进来化了它!”那红衣老者喝道。
  黑衣大汉听见,果然勉强集中神智,一步一滑地向长亭走去。
  他走得艰难,可是却无济于事。在距离长亭三丈之处,慕容芽风驰电掣地赶来,在黑衣大汉的腿上一拨,便又将他带出到五丈开外。
  如同灵猫细鼠,在闪电般经过长亭门前时,她望向亭内。
  她的脸,如同冰雕雪刻,不见一丝感情。
  黑衣大汉给他戏弄三回,终于筋疲力尽,整个人跪倒在地,脸色红得如喷血一般,两眼中眼珠努出。
  他已经不行了,亭中青衣老者叫道:“我去救他!”
  “秦兄不可!”红衣老者拉动风箱,将个长亭烧得如同炼丹炉一般,叫道,“那妖女便是要将我们各个击破!”
  “管不了那么多了!”
  青衣老者大叫一声,挺刀跳出,三步两步来到黑衣大汉面前,叫道,“丁贤侄……”话未说完,已觉一阵寒风掠过,他的身子蓦然向后折去。
  鲜血喷出,他已为慕容芽自背后掠过,一刀腰斩。
  黑衣大汉被喷了满脸鲜血,双目瞪如牛眼,终于也软软倒下。
  “秦兄!丁贤侄!”那红衣老者在长亭中悲声叫道。
  鲜血在雪地中触目惊心,五炉城经此一役,无疑已是万劫不复。
  “妖女,有本事你来杀我!”
  他将风箱扯得更急,“呼呼”声中,整座长亭都燃烧起来,青蓝色的火苗透过亭顶,直烧上半天,“来呀,来呀!你踏入长亭半步,我便将你挫骨扬灰!”
  慕容芽没有回应。
  远远地,她站在右首侧的丘山顶上,雪白修长的身子挺立风中,如同一株雪松。
  然后,她从山上一跃而下,滑向长亭。

  玉娘闭上眼,那一声巨响,令她耳鸣不已。
  而随之而来的气浪冲击,更令她在雪地中,滚出数步之遥。
  慕容芽撞入长亭,最冷的玄冰神甲对上最热的熔炉,虽只一瞬,长亭便已炸开,巨大的蒸汽冲天而起,如同白龙上天。
  亭边驴马,惨嘶不已,蒸汽稍散,那长亭已给夷为平地。
  烟尘中,一个高大的女人缓步走出,身上冰壳流光溢彩,宛如仙人。
  “跟我走。”慕容芽简单地道,“你和伏羲大神有缘。”

  2014-8-4


  人物设定:
  刘大通
  性别:男
  身高:六尺九寸
  年龄:38岁
  职业:海天会代理会长
  神通:落宝金钱
  小贴士:“我给代价,你给我回报”。这是刘大通基本的人生准则。按照他的计划,在他为海天会努力工作,一直到五十三岁半的时候,他可以顺理成章、众望所归地成为海天会会长。罗英、唐霆的暴死,令他继任的时间大大提早,实际上令他非常不安。因为得到的远超出自己的付出,他都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再补偿多少。

  袁天刚
  性别:男
  身高:八尺一寸
  年龄:40岁
  神通:借力之术
  职业:海天会水鸢号船长
  小贴士:袁天刚曾经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借力之术也只是很低级的法术。但是他曾经经历过一场易子相食的饥荒,在饥荒中他曾凭借力之术率领饥民抢夺食物,上万人将他当做活命的唯一希望。他尝到过最巅峰的权力的味道,以致于他再也不会甘于平庸了。

  东方树
  性别:男
  年龄:23
  身高:六尺七寸
  职业:伏羲宫杀手
  神通:辞旧迎新、陀螺鞭、魔方指环、化玉膏
  小贴士:东方树是伏羲宫最顶尖的高手之一。 一个人、一战拿下辛京,是不世出的功绩。可惜这个功绩造成的反扑,他根本无力承受

  慕容芽
  性别:女
  年龄:27
  身高:七尺七寸
  职业:伏羲宫杀手
  神通:玄冰神甲
  小贴士:慕容芽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首先她对自己的身材非常有自信,穿着玄冰神甲,恨不得给所有人都看过。但同时她又非常传统,不好意思暴露自己的身材。所以现状就是,穿着外衣的时候,她宁愿把自己憋上火,也不肯脱了衣服打架;但一单脱了,马上就活蹦乱跳,打得兴致盎然。


  春香
  性别:男
  年龄:35
  身高:七尺六寸
  职业:畅销言情小说作家
  神通:龙眠香
  小贴士:这里有春香的一切:http://weibo.com/liliang1980/home?topnav=1&wvr=5

  雪飞鸿:
  性别:男
  年龄:43
  身高:七尺五寸
  职业:广来峰风四、前大魔王
  神通:风行之术、七邪养鬼术等
  小贴士:在失去灵力之前,雪飞鸿可以从左眉的伤口里放出一只厉鬼伤人。为了要遮挡那里的异状,雪飞鸿会在左眉、左颊上彩绘,成为军中一景。后来虽然没有了神通,但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八百神通:
  落宝金钱——
  使用者刘大通。精心炼制的九枚铜钱,可以在碰到目标之后,短时间内买下一切!

  “连连看”草纸——
  使用者西门海。吃下的第一张草纸上的内容为观察对象,第二张草纸的内容为观察对象的特征。特征足够鲜明之后,就可以将剧本相同特征的目标两两消除。

  “落叶归根”铁链——
  使用者欧阳山。可以让使用者在一呼吸间,千里奔袭,无惧山间水隔。铁链的枪头所扎之处,便是他返回的唯一落足点。

  移花接木——
  使用者罗乃文(锦衣公子)。他的双手可以在相同的介质中自由往来,无视距离,但力量只有普通人双手大小。

  灵吞葫芦——
  使用者马武(坎肩大汉)。葫芦可以吸入一切灵力所化之物,甚至汲走人的神通之力,但吸入的速度和流量有限。如果目标的灵力过于强大,完全可以一边让他吸着,一边做出攻击。

  “六代同堂”木娃娃——
  使用者乔小山(自闭男子)。六个木娃娃事最多对应六个人,实现关联。一旦木娃相套,与之相关联的人,也便也“藏”入了相应对象体内的“特殊空间”之中。
  在特殊空间内,如被允许,被藏入的男子除了“打破空间”以外,可以使用任何神通。

  “焚膏继晷”油灯芯——
  使用者西门海。将所接触到的一切可燃的东西变成“灯芯”,令其灵力燃尽。

  “行尸走肉”玉佩——
  使用者欧阳山。可以将使用者身上的每一处外伤,均匀分布到全身各处承受。因此往往连致命伤也可以不必伤筋动骨。

  “一念三千”护手腕——
  带使用者欧阳山。通过缠绕目标物,可以讲目标在短时间内无限复制。


  “镜里乾坤”古镜——
  使用者西门海。通过将敌人的身影摄入镜中,攻击镜中虚影,便是攻击真人。


  借力之术——
  使用者袁天刚。通过肢体接触,可以将对方的力量,借到自己身上。要求对方必须心甘情愿才能做到,但是理论上可以无限传导,接受无限多的力量。


  凝碧刀——
  使用者秦久(青衣老者)。一刀砍出,刀气凝结在空中,可以维持一时三刻不散,直到一经触碰,便再发作。

  玄冰神甲——
  使用者慕容芽。以万古玄冰制成,虽然是冰,但却柔软贴身,刀枪不入。穿上之后,全然不觉寒冷,更能汲取天下至寒之气,化为己用。

  洪炉——
  使用者唐洪(红衣老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炉灶,提升火力。

  黑甲神——
  使用者丁义海。神通发作,一身黑衣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陀螺鞭——
  使用者东方树。一鞭击出,所触之物,皆旋转如同陀螺,甚至陀螺之力可以通过接触而传递。

  魔方指环——
  使用者东方树。佩戴指环之后,血肉所触之物,全都赋予生命,并听他指挥。

  化玉膏——
  使用者东方树。化物同质,与什么东西接触,片刻就会变成了什么。

  千斤符——
  使用者东方树。在人的心脏前后贴符,即可令对方遭受千斤重压,寸步难行。

  辞旧迎新炮——
  使用者东方树。烟花分为两种,除夕前用以辞旧,令人失忆;新年后用以迎新,令人永难恢复。准备时间长,但功效无比强大。

  爱神箭——
  使用者赫连车。箭分三种,红色的箭会令目标爱上第一眼他看到的人,青色的箭会令目标爱上每一个他看到的人,黑色的箭会令目标抛弃已爱之人。

  “摸着天”鞋底——
  使用者赫连车。神奇的鞋底,理论上可以无限增高。可是越高,重心越是不稳,容易摔跤。此前伏羲宫的纪录是十一丈七尺。

  飞剑术——
  使用者蔡姨。基本功用包括御剑飞行和幻化剑阵两种。

  无相布——
  使用者拓跋涧。蒙住双眼之后,可以令一切攻击“不存在”,不过在自己攻击目标时,目标会存在。

  无锋箭——
  使用者拓跋涧。锦背低头弩,可以射出无影无形的超音波。

  化骨龙——
  使用者耶律风。一块巨大的琥珀,装在背后之后,可以发挥出琥珀中所包藏的蚌(壳)、蟹(钳)、蝠(翼)、鱼(鳍)、猿(指)的力量。

  应声虫——
  使用者耶律光。一枚幻虫幼虫。可以追踪声音,做出瞬移。并随着声音的大小,改变形体的大小。

  孪生玉——
  使用者完颜沙。肉身与影子如同一体双生。配带此玉后,可以无限轮流成为实体。而令自己所受的攻击,都变成落空在“影子”上的无用功。

  移魂玉——
  使用者完颜沙。通过模仿对方的动作,实现影子与影子的同步后,可以令魂魄在影子间转移。

  龙眠香——
  使用者春香。作者必备,可以自由出入故事世界的灵媒。
  第三部 第二卷 第一集

  《旧爱,戏火飞蛾》


  (楔子还没想好-_-)

  1、
  回天沼、黑水渊,石柱参天,二百年亡国旧恨,六姓人永志不忘。
  新年已过。可是复国军中却一片死气沉沉。年前辛京城里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摇光公主与商大人并胡九公,三大高手联袂出击,却铩羽而归。孟浩天率六部空等一场,只能徒劳往返,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公主与文丞重心接回军中。
  九大尸王已遭破坏殆尽,六部之中弱水劳家、天罚莫家死伤惨重。就连这精英尽出、乾坤一掷的刺杀,也失败得稀里糊涂,复国军不由士气大挫。
  ——哪怕是惨败呢?哪怕是战死到最后一人呢?
  ——输得这么不痛不痒,却好像是一口气堵在了咽喉,上不去又下不来。
  这其中最难过的,无疑是摇光公主。
  那株赤红色的石柱上,摇光的洞府房门紧闭,公主一病旬余,少饮断食。
  她灭宙术极为精妙。要运用神通控制时间,那无疑需要极强的心力。二十年来,她把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智慧,全都投入到了神通中去,一颗心早已是古井无波。直到禁宫一战,灭宙术被那“霹雳皇帝”随意压制,那对她造成的打击,早已不仅是一次失败。
  “为什么,我的灭宙术,在那时竟无法使用?”
  她倒在厚厚的兽皮被褥之间,一双眼睛时亮时灭。洞府中的沙漏流流停停,黑暗中,摇光一次次地问道。

  这一天的早晨,商思归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来见摇光。
  商思归宽袍缓袖,在山风中飘飘欲仙。他年约三十,相貌清癯,只是紧紧地闭着一双眼,眼皮也向下塌去。商家是茉朝丞相的后裔,辅佐国君,时间最久,复国军成立后,也一直担任军中的文丞一职。为了不忘复国大业,每一代的当家人,在继承文丞之位之时,都会自残双目,以为明志。
  这些天来四处奔走,劳心劳神,商思归的形貌更见憔悴。他带着那妇人攀上洞府前的缓台,脚步起落,轻盈快捷,如同双目俱全。
  “商大哥。”平台上,红甲黑剑的青年微笑道。
  复国军中的将士之首,兵战孟家这一代的当家人孟浩天,大大咧咧地坐在洞府前的竹椅上。
  孟家的祖先,昔日原是商家的保镖。茉朝亡国之后,商家保着皇族遗血,辗转复国,出生入死。而孟家,便保着商家。岁月变迁,复国军终于成立,孟家因为追随时间最久,功劳积累最多,而得以以平民之身,位列六姓的次席,世世代代,传承着“武将”之位。
  这一代的当家人孟浩天,年轻气盛、飞扬跋扈,与摇光也更为亲近。
  “孟贤弟,”商思归微笑道,“我们要见公主。”
  “嘿嘿。”孟浩天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两道长长的剑眉微微一挑,薄薄的嘴唇咧开,便露出他一口雪白整齐的利齿。那样的笑容殊无温暖之意,却更近于挑衅。
  “见她干什么?”那青年道,“上次你带来的,就是个刺客。”
  先前时,商思归曾经向摇光公主引荐了一个法宝贩子,后来才查明,对方是伏羲宫派来的刺客,所谋不可告人。虽经复国军及时补救,未曾造成损害,但却也已令人震惊。
  “这次不一样。”商思归微笑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因为这次是女……”
  孟浩天话说到一半,忽地一愣,仔细打量那妇人,只见她虽然身形粗壮,一副农家的打扮,但眉目端庄,依稀像是有些眼熟——蓦然想起来,不由吃了一惊,叫道:“是三姑么?”
  那个女人,正是来自孟家,在上一辈中排行第三。自十五年前起,作为眼线,远嫁到了吉州。
  “是小天……将军。”
  孟三姑颇为局促,道,“咱……咱……是商大人叫回来的……”
  她原是个精明强干的女子,可是嫁到吉州之后,时乖运蹇,夫家的男丁死的死、病的病,一家子的生活重担,全都压到了她一人的肩上。她作为一个卧底,每日忙于农活、生计,什么潜伏的任务都已顾不得了,这时看来,早与山野农妇没有什么区别了。
  “从辛京回来,我就一直在调查火二与艳僵的事。可是时间过去太久,许多知道内情的叔伯都已牺牲。查来查去,幸好孟三姑还在。”商思归微笑道,“孟三姑是昔日明贵妃的贴身侍女。我调她回来,她一定可以解开火二克制公主‘灭宙’的真相。”
  孟三姑嚅嗫着,陪着笑,说不出话来。
  孟浩天看着孟三姑那被晒得黑红的脸膛,良久,点了点头。

  三人进了石洞,孟三姑下跪行礼,摇光蜷缩在兽皮之中,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摇光,她是我三姑。”孟浩天说着,将孟三姑拉了起来。
  这人对公主越来越是不敬,当着商思归的面,也敢直呼她的名讳;公主没让孟三姑起来,他也敢拉。商思归站在一旁,微微叹了口气。
  “公主那个,知道艳僵……是谁呗?”孟三姑问道。
  “……她是公主的母亲,明贵妃。”摇光迟迟不做声,商思归只得接话道。
  二十年前,复国军倾全军之力,在九州埋设尸王,淆乱天下灵力。九大尸王尽是用了忠臣烈士、明主贤臣的尸身炼化。只是尸身须得是半年内新死,因此其中五人,乃是临时自戕而殁。
  其中一人,便是当时的刚刚生下摇光不久的明贵妃。
  上一代,复国军的领袖为大茉朝第三十七代皇帝青月。为了确保皇家血脉的延续,青月皇帝娶有三位妻妾,其中一位,便是明贵妃。
  复国军历来的规矩,是鼓励外娶内嫁。六姓之间尚可通婚,但皇族之人以身作则,青月皇帝的三位妃子,全都是来自外面的伪臧朝的子民。明贵妃出身阼州,天姿国色,青月帝游历时,与她一见钟情,便将她娶了回来。
  三位妃子中,明贵妃嫁入最晚,但却最早受孕,后来诞下一个女孩,便是摇光。
  生下摇光三个月后,尸王大计开始执行,九大尸王陆续就位,各有所长,只有阼州一地,缺了一具够资格的女尸。斟酌之际,明贵妃挺身而出。说她已为青月帝生下摇光,此生了无牵挂,因此慨然服毒,成了阼州的艳僵。
  “她为国而死。”摇光冷冷地道,“我军自然不会忘了她。”
  明贵妃殉国,摇光自幼丧母。后来青月帝又生有二子一女,可是却前后夭折,到摇光七岁上时,便连青月帝也英年早逝。从此以后,她才以稚龄之身,孤零零地担起复国重任。
  “公主啊……不是那么回子事……”
  孟三姑看她的脸上,依稀已可见明贵妃与青月帝的样子。可是又见她如此冷漠,似是对明贵妃颇有怨恨,不由心如刀割,叫道,“你老别怪明贵妃呀……这……这其实只是外人知道的情形……”
  “沙——”的一声,他们身后,那金色的沙漏猛地一停。
  时间,骤然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沙漏重新流动,摇光冷冷地看着孟三姑,不发一言。
  “咱伺候着明贵妃……所以咱知道,她一心求死,可不是单单为了尸王大计。”
  孟三姑啜泣着。在明贵妃死后不久,她便被远远地嫁了出去,再也没能回到黑水渊。为的就是要永远地将那个秘密埋藏起来。但是今天,她必须要重新提及了——
  “她是为了要躲开一个人。冤家呀!那个时候,在明贵妃身边,多了一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男人。那个人看上明贵妃了,没完没了地缠着她不放。青月皇帝啊、六姓家里头的老爷儿们啊,都没让他放在眼里。明贵妃让他烦的没辙没咒的,周围的人也都帮不上忙。明贵妃实在是没法儿了,这才喝了毒酒,图了个清净。”
  青月帝乃一时仁君,复国军内好手如云,更个个是形如烈火的好汉。那人竟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不知死活。
  “那狗贼是谁?”虽然隔了二十年,孟浩天仍是勃然大怒。
  “那人是广来峰的,姓狄,叫个狄烈。因为善于用火,又在师门排行老二,一般人呐,都叫他火二。”
  孟三姑声音颤抖,说出那个名字,虽然隔了二十年,却仍为那狂人的气焰压迫。
  一瞬间,摇光脸色大变,洞府陷入到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开始第二部以来,从未这样上一卷和下一卷无缝对接啊……


  我自己都被感动了……
  2、
  二十多年前,青月帝是一个潇洒风流的人物。
  他喜好游历,因为痛觉复国军二百年来,人单势孤、复国无望,而刻意在外面结识天下好汉,为复国军找来不少强援。娶回明贵妃不久,他再一次出游,终于请回了此前多番笼络的广来峰火二。
  广来峰神通六将,誉满九州。火二狄烈,尤其是惊才绝艳,早就是复国军一直加意联系的人物。只是这人天生是个江湖豪侠,虽有雄心,却无野心,于兴亡之事毫无兴趣,一门心思只想是修炼神通,振兴广来峰,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复国军与他接触过数回,青月帝又亲自在甘州水关上,与他豪赌数日,这才和他结交。
  青月帝慷慨豪迈,火二与他一见如故,这一回虽然仍不肯轻易入伙,但终于同意到复国军中盘桓几日,再诉衷肠。
  可谁也没想到,他这一住下,便惹下了塌天大祸。
  “他刚来的时候,傻好傻好的。人也俊,本事也大,咱们军中上下,知道又多了他这么一个帮手,也都美着呢。他是真有才啊,出身广来峰,天下神通术法,几乎就没他说不上话的,啥叫举一反三?他反个十来八回的,也不是个难事;尤其他会一个叫‘火炼火’本事,更是能把一切碰上的玩意儿,都给烧成了一个。又或者把一个玩意儿,炼出锋芒,让一个猪尿泡,也快得能切豆腐。”
  孟浩天哼了一声,显是想到了那被熔成奇形怪状的“春菩萨”的身体。
  “他虽然不愿加入咱哪,可是还是挺大方。东说一句,西说一句,不到大半个月的功夫,就把胡家的‘神算’、莫家的‘天罚’,给改得老祖宗都不认识了。胡家的神算,以往就是装个神儿、弄个鬼儿,本不用不到对战上,但给他指点几句你再看?都变得不得了啦。莫家的那些‘天罚’,原本是六姓之中,排名最后,大家掐半拉眼睛都看不上的废物点心。可是让他给加了把火你再看,一下子就把苏家、劳家、胡家给超过去了,跟商家、孟家也能比划比划了。”
  孟三姑道,“他点石成金,大家就更稀罕他了。六姓这些糊涂蛋,争先恐后地把自己压箱底儿的神通秘诀都交了给他,眼巴巴地盼着他能将它们烧一烧、炼一炼,再压别人一头……恐怕就那两个多月啊,他就知道了咱们这点人半数以上的神通了吧。”
  孟浩天倒吸一口冷气,摇光也脸色微变。
  商思归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春生剑。春生万物,此剑本是孟家祖传神器,可是在禁宫之中,竟为一束龙涎香所破,形同废铁。如今看来,恐怕竟是在二十年前,在上一代主人的手里,便被火二拿住了破绽!
  想到这天下间,竟有一人牢牢地掌握着复国军的命门,他不由冷汗淋漓。
  “火二先前哪,原本说只住几天就走。可是来到黑水渊后,屁股一沉,就足足住了三个月还挂零。那时我们都当他义薄云天,是为了帮咱们长本事,可是谁也想不到啊,暗地里,这白眼狼藏着坏心,早就对明贵妃有了非分之想了!”

  那一夜,火二终于决定要走。
  青月帝设宴,明贵妃、复国军六姓之首作陪,在演武台上为他设下了饯行的酒宴。
  浩浩星河,徐徐清风,复国军二百年南征北战,视生死如同等闲,何况这一场小别?因此送别宴开始时,大家浑没当做一回事,一个个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就连孟三姑站在明贵妃身后,也分到了一杯酒。
  可是很快,气氛却开始尴尬起来,送别的主角火二不知为何,心事重重,那一身热烈张扬的红衣,在月色下也显得说不出的黯淡。
  他神情萧瑟,与人推杯换盏之际,虽然酒到杯干,但却是强颜欢笑。他原是个豪爽开朗,能说会道的一个人,可这一次低垂着眼皮,却仿佛只是在喝闷酒而已。
  “狄兄,”青月帝见他神似不舍,不由欢喜,笑道,“小别毋需伤怀。日后你若是喜欢,常常来黑水渊做客。我们复国军,永远欢迎你。”
  六姓之首更是喧嚣纷纷,争先恐后地请他得空再来指点。
  火二沉默着,又喝了满满一杯,他低垂的眼皮在饮酒之际,微微掀起,一瞬间眼神一扫,电闪雷鸣,又已向青月帝的身旁望了一眼。
  “狄大侠!”商家的当家人笑道,“广来峰术法神妙,人们都说,神通六将,皆是一时高手!六将横行,更是天下无敌。若是狄大侠不弃,下次再来的时候,何妨也带风四侠、石大侠等一起,让我们一睹风采?”
  他作为复国军的文丞,念念不忘,自然想让臂助更多。火二听他说到自己的师兄弟,虽仍垂着眼皮,也已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神情似乎颇有商量的余地,青月帝等见了,不由大喜过望。
  可是火二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啪”的一声,已将酒杯掷下,振衣站起。
  “我不会再来了。”他突兀地道,“我没有脸再回来。”
  此言大是乖张,众人猝不及防,不由一愣。
  “青月帝贤明仁义,待我如同手足,我火二本该赤诚以报。可是我来到黑水渊后,却已有私心。明贵妃是我命中魔煞,我对她一见钟情,初见之后,便已不能自拔。在军中流连三月,全是为了能有机会多看她几眼。这等淫心,已是天理难容。”
  他忽然说出这么私密的话来,众人面面相觑,几乎不知所措。明贵妃更是全无防备,给他羞得满面通红。
  青月帝轻轻地拉住她的手,沉下脸来,冷冷地望着火二。
  “把话说明了,我也便绝了这个念想。”火二破釜沉舟,反而又洒脱起来,“再呆下去,我怕我真的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火二有愧各位英雄,咱们就此别过,永不相见。”
  他向众人团团一揖,向青月帝和明贵妃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转身而去。
  “珍重!”他大喝一声。
  背影孤寂,他纵身一跃,已是消失在黑水渊茫茫的黑夜之中。

  “这不知死的鬼!”孟浩天怒喝道,“我这便去辛京,杀了他!”
  原来这人,竟是早已对明贵妃有了非分之想,以至于明贵妃成为艳僵之后,还要淫辱她的遗体。孟浩天火往上撞,转身就要出洞,却给商思归拉住了。
  “商大哥!”孟浩天两眉竖起,喝道,“你们怕了他,我的黑吞剑可不把他放在眼里!”
  商思归摇了摇头,道:“不急在这一刻,我们先听孟三姑把其中的内情说完。”
  孟浩天愣了愣,抬头去看摇光。
  摇光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浮起微微的红晕。
  孟浩天按着腰间的“黑吞剑”,“嘿”了一声,终于按捺下来。
  “发乎情,止乎礼,他若能从此与明贵妃永不相见,倒也不失英雄本色。”商思归沉吟道,“只是不知后来,为什么如此丧心病狂,做出拘禁艳僵的事来。”
  “他那会儿也没真放过明贵妃了!”
  孟三姑恨声道,“他嘴上吹喇叭,可是实际上,不到一个月又夹着尾巴来了!”

  火二回来的那一晚,黑水渊中,忽然响起了淡淡哀婉的笛声。
  那时青月帝正在明贵妃处准备就寝,笛声在夜风里凭空出现,开始时若有若无,仿佛吹笛人心中犹豫,渐渐地,稳定下来,又充满哀伤疲惫,似是吹笛人已经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无力挣扎。
  青月帝愣了一下,披衣出门。明贵妃又惊又怒,和孟三姑躲在窗后望下去,只见在复国军的包围之下,火二正在她的洞府旁的石柱上盘膝而坐,吹着一管长笛。
  “狄烈,你又回来做什么!”
  青月帝如跃下青鹰,一跃到了他的面前,厉声喝道。
  火二停下笛声,口唇离开笛管时微微颤抖。
  “我对不起你。”他脸色惨白,道,“我……还是忘不了明贵妃。”
  上一次他忽然表白,说明了自己的心迹之后,立刻发誓一刀两断,青月帝虽然对他不满,但欣然于明贵妃的绝色,却也不觉十分厌恶。可是这时见火二竟然出尔反尔,竟似真的有所图谋,登时敌视起来。
  “火二,食言而肥,你算什么好汉!”
  “我忍不住。”火二哽咽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忘不了她。这些天来,我身在黑水渊外,可是一闭眼睛,眼前便全是她的样子。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我又不能以命赎罪。”他随手在身后一抓,已向青月帝扔了一颗人头过来,“这是大臧驻孚州的守将王元镜,他在上个月设伏杀了复国军四十一条好汉。”
  孚州守将王元镜,极善搬兵之术。腰中一口金印,搬动手下八千精兵,排兵布阵,快得如同小儿做戏,复国军每每给他以多胜少,堵在黑水渊中,十年来难逾雷池半步。
  但现在他人头落地,一张脸上,还满是惊骇之色,已经再也不是威胁。
  围拢过来的复国军将士一片哗然。青月帝又惊又喜,望着那人头,一时说不出话。
  火二却在一片纷乱中站起身,向明贵妃立身的窗口望来。
  明贵妃“啊”了一声,连忙向里一躲,和孟三姑站到灯影照不到的地方。外面火二痴痴地站着,原本英气逼人的一张脸,自责与失望交织着,苍白得像是一堆快要熄灭的灰烬。
  良久,他终于发出一声叹息,又纵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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