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刺目的手电光柱始终罩在一人两狗身上,没过多久,山崎玉惊讶地发现崔应麟原本被咬得不成样子的小臂和胸口竟然迅速改变了形态,破损的伤口正在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那些血肉外翻的伤口就变成了一道道平整的疤痕,只剩下片片淤血残留在皮肤上。
“看到没有?多神奇的能力!”白小姐拍了拍目瞪口呆的渡边一郎,接着一指崔应麟说道:“这种能力正是我们所需要的,现在在他的身上完美地体现出来,如果皇军能从他身上提取出这样的物质,研制成药物,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就将所向披靡!”
“没错!”渡边一郎附和道,“真的太神奇了!”
“我早就看过他的病历,自从住进医院,他们每天都要给他测量体温,结果发现他的体温恒定地高出正常人零点五摄氏度,这意味着他体内细胞分裂的速度远远高出正常人,所以我猜想他会具备一些超出常人的能力,事实证明我的判断很正确!”白小姐得意地说。
“我听说你们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渡边一郎似乎想起了什么。
“之前我们的确合成过一种细胞,它融合了植物和动物的特点,不过...”白小姐似笑非笑地看着渡边,没有接着话头往下说,渡边看她闪烁其词的样子,心中产生一丝疑惑,白小姐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忙转换话题,解释说他们先前的研究和此时崔应麟所展现出的能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这个地下室在小楼的后部,他们沿着狭窄的楼梯盘旋而下,在楼梯的尽头被一扇木门挡住,狼狗们在门口紧张地来回徘徊,不时人立起来用前爪扒拉着木门。
渡边一郎用力推了推这扇门,发现木门已经从背后被反锁起来,他低吼一声,用力用军靴的跟蹬踏门板,厚重的皮靴充当了敲门锤的角色,木门抵抗了两下,随后重重地跌倒,一股更浓重的潮气扑鼻而来,潮气中还混杂着一丝腥味,白小姐见状,早已经皱起眉头,尽管戴着口罩,可还是用手捂住了口鼻。
一道刺目的手电光柱划破了黑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四处扫荡,最后光柱定格在两面墙的夹角,一个光着膀子的青年男人蜷缩在墙角,双手捂着眼睛,似乎对这突然降临的强光很不适应。
“是他吗?”白小姐的鼻子此时已经适应了屋里湿霉的味道,手也从鼻子上拿下来了。
“没错,就是他,崔应麟!”渡边嘴角挂起一丝狞笑。
两条军犬适时地咆哮起来,打破了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两只狗跃跃欲试地要往前扑去,要不是身后有人用力拽着,此时早已经脱缰而出。
渡边举起手臂,身后的日本兵齐刷刷举起枪,子弹上膛的清脆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他举着军刀正对着崔应麟,正要上前,被白小姐一把拉住,她意味深长地指着两只狼狗,示意他放狗咬人。
渡边也不怀好意地笑了,他吹了一声口哨,两只军犬顿时如离弦之箭直奔崔应麟扑去,它们把崔应麟围在中间,对他又扑又咬,叫个不停。
不好意思,前面贴乱了,重新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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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地下室的人头
北岗医院的走廊里,两个人并排向前走。
其中一个是渡边一郎,另外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衣,头上戴着白色的圆形呢子短檐帽,手上是白色的长线手套,嘴上还捂着口罩,远远看去就好像护士一般。
“飞鸟白羽小姐,你怎么知道医院里有个特殊的病人?”渡边一郎边走边问道。
这个叫白鸟飞羽的女人说:“这个特殊的病人叫崔应麟,是陈菲菲从永定城地下的穴道中带回来的,他原本是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古人,谁知道发现他的时候竟然还活着,这么特殊的情况,在我的研究史上还是第一次遇到。”
“白小姐,这就是你对他感兴趣的原因吧?”渡边一郎说。
“没错,”白鸟飞羽说,“一个人能不吃不喝在黑暗的地穴里躺上一百多年,而且被发现后迅速恢复了生命体征,这在一百多年前的中国,简直就是奇迹,而且听说这个叫崔应麟的人被埋葬的时候还是个年轻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的容貌身材一点没有变化,而且拥有一个完美的身体,难怪庞越一心要得到他。”
“你还知道庞越的事?”渡边一郎惊讶地看着白小姐,想想自己在永定呆了这么久,对庞越的计划竟一无所知,感觉很是诧异。
“当然知道,”白小姐冷笑起来,“庞越和他哥哥心脏都有问题,他们一直求我帮他们研制出一种特效药,或者做手术修复他们的心脏,可我一直不想帮他们这个忙,没想到这兄弟俩竟然想出了换命的办法,可惜他们技不如人,本想利用陈菲菲给他们解密,没想到最后反而被陈菲菲算计得丢了性命。”
“据我所知,庞越是因为私通八路,被野口谷河发现后,在搏斗中被杀死的。”渡边一郎说。
白小姐翻了他一眼:“这话是陈菲菲说的吧,你信吗?”
“将信将疑。”渡边一郎笑了笑,“不过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不是吗?”
“庞越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掌控陈菲菲,结果他们兄弟俩加起来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白小姐面带不屑地说道。
“白小姐我真是佩服你,对县城情况的了解比我还透彻,真是惭愧。”渡边一郎讪讪地说。
“这和你没关系,我们有特殊的渠道,很多消息你没法获得,要知道,军部对我们的要求,远比对你的要高!”白小姐意味深长地看了渡边一眼,有些话还是不能对他说。
“说到陈菲菲,”渡边说,“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来永定短短几个月,先后扳倒了程云彪和庞越,如今她的能量越来越大,田中大佐对她极为信任,给她的权力越来越大,可我担心有朝一日,她将成为帝国的严重威胁。”
“有朝一日?”白小姐冷笑道,“她早就是帝国的严重威胁了,这也是为什么红小姐起先执意要除掉她的原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次竟让她逃过了,不过,在我们的计划里,她迟早会变成一具尸体!”
“现在就要动手吗?”渡边一郎感觉热血上涌,一想到要杀死陈菲菲,他就莫名地兴奋。
“不急,我们这次来,首要目标是崔应麟,我们要围绕他展开研究,我想知道他这样的古人复活后,身体机能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白小姐说。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了崔应麟的病房,渡边一郎推开房门,发现病床上竟然是空的,白色的被单被踢到床尾,在窗边还有一个输液的铁架子,上面挂着玻璃瓶,针头此时就垂在枕头边,这片床单都被流出的药水浸透了。
渡边一郎随即走到床边,手伸进被窝里摸了一下,感觉里面还有一丝热气。
“他刚刚跑掉的!”
白小姐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当时他们找到了负责崔应麟的主管医生,这个人正是山崎玉,此时的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看着报纸。
山崎玉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医院里,陈菲菲结婚的事对他打击很大,每天他都显得心不在焉,对工作的事就不太上心,崔应麟那里他本来应该天天去查房,可唯独今天他没去,谁料就在这一天,崔应麟醒了。
当天早些时候,他在病房里睁开双眼,看到周围一个人没有,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陌生,在看看自己,躺在床上盖着白被子,手背上还扎着一根针,针的另一头连着一根管子,和头顶一个大玻璃瓶子相接,他想都没想,将针头一把拽掉,然后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白小姐此时顾不上和山崎玉计较,她吩咐渡边,要他召集人手,全城搜索崔应麟的下落,渡边对抓人这种事还是得心应手,他手下有几只军犬,专门用来搜捕嫌疑人,他下达命令后没多久,两只大狼狗就被人牵着赶到现场。
狼狗们先是在崔应麟的床铺上仔细辨识出他的味道,然后循着这股味道一路向外跑去,渡边一郎一挥手,一小队日本兵紧随其后,一场全城抓捕崔应麟的行动开始了。
抓捕部队跟着两只军犬,一直跑到“正清洋行”门口,这里原来的主人正是藤原,自打他死在李克虎家里,这里也成了无主之地,后来庞越命令县警察署接管了这栋小洋楼,不过很长时间以来,这里一直处于荒废状态,渡边一郎由于后来意外受伤,出城医治,也就忘了这件事。
军犬们在洋行门口停住了脚步,耷拉着舌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渡边发现洋行大门上贴的县警署封条早就被人撕掉,两扇破木门摇摇欲坠,在风中嘎吱作响。
他抽出军刀,挑开一扇门,一股湿漉漉的霉腐味道扑面而来,他皱着眉头往里张望,由于荒废了很长时间,房子里面很黑,只能看到眼前一小块地方,他朝身后的士兵嘟囔了一句,有人掏出手电筒,有了它探路,众人蜂拥而入。
屋里地上堆满了废纸和各种垃圾,水门汀地面上总是蒙着一层水汽,渡边有些疑虑,因为找不到漏水的源头,也听不到水流的声音,他想不明白这层水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屋子里很安静,尽管挤进了这么多人,可所有人都紧闭着嘴,彼此都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两只狼狗在洋行大厅里犹豫了一下,然后尾巴一甩,径直奔地下室而去,渡边一郎举着军刀,小心翼翼跟在狼狗身后。
这个地下室在小楼的后部,他们沿着狭窄的楼梯盘旋而下,在楼梯的尽头被一扇木门挡住,狼狗们在门口紧张地来回徘徊,不时人立起来用前爪扒拉着木门。
渡边一郎用力推了推这扇门,发现木门已经从背后被反锁起来,他低吼一声,用力用军靴的跟蹬踏门板,厚重的皮靴充当了敲门锤的角色,木门抵抗了两下,随后重重地跌倒,一股更浓重的潮气扑鼻而来,潮气中还混杂着一丝腥味,白小姐见状,早已经皱起眉头,尽管戴着口罩,可还是用手捂住了口鼻。
一道刺目的手电光柱划破了黑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四处扫荡,最后光柱定格在两面墙的夹角,一个光着膀子的青年男人蜷缩在墙角,双手捂着眼睛,似乎对这突然降临的强光很不适应。
“是他吗?”白小姐的鼻子此时已经适应了屋里湿霉的味道,手也从鼻子上拿下来了。
“没错,就是他,崔应麟!”渡边嘴角挂起一丝狞笑。
两条军犬适时地咆哮起来,打破了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两只狗跃跃欲试地要往前扑去,要不是身后有人用力拽着,此时早已经脱缰而出。
渡边举起手臂,身后的日本兵齐刷刷举起枪,子弹上膛的清脆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他举着军刀正对着崔应麟,正要上前,被白小姐一把拉住,她意味深长地指着两只狼狗,示意他放狗咬人。
渡边也不怀好意地笑了,他吹了一声口哨,两只军犬顿时如离弦之箭直奔崔应麟扑去,它们把崔应麟围在中间,对他又扑又咬,叫个不停。
崔应麟由于没穿上衣,两只胳膊很快就被狼狗咬得血肉模糊,他本能地护着自己的咽喉,同时抬起脚,对着狼狗的肚子一顿猛踢。
那道刺目的手电光柱始终罩在一人两狗身上,没过多久,山崎玉惊讶地发现崔应麟原本被咬得不成样子的小臂和胸口竟然迅速改变了形态,破损的伤口正在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那些血肉外翻的伤口就变成了一道道平整的疤痕,只剩下片片淤血残留在皮肤上。
“看到没有?多神奇的能力!”白小姐拍了拍目瞪口呆的渡边一郎,接着一指崔应麟说道:“这种能力正是我们所需要的,现在在他的身上完美地体现出来,如果皇军能从他身上提取出这样的物质,研制成药物,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就将所向披靡!”
“没错!”渡边一郎附和道,“真的太神奇了!”
“我早就看过他的病历,自从住进医院,他们每天都要给他测量体温,结果发现他的体温恒定地高出正常人零点五摄氏度,这意味着他体内细胞分裂的速度远远高出正常人,所以我猜想他会具备一些超出常人的能力,事实证明我的判断很正确!”白小姐得意地说。
“我听说你们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渡边一郎似乎想起了什么。
“之前我们的确合成过一种细胞,它融合了植物和动物的特点,不过...”白小姐似笑非笑地看着渡边,没有接着话头往下说,渡边看她闪烁其词的样子,心中产生一丝疑惑,白小姐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忙转换话题,解释说他们先前的研究和此时崔应麟所展现出的能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可这个人似乎很难对付...”山崎玉看似相信了她的话,他一直盯着崔应麟,刚面对两只狼狗的时候,他还显得有些局促,被狗咬得浑身血肉模糊,两只狗气势汹汹地一次次逼近他的咽喉,看起来他被扑倒只是时间问题,可随着第一批伤口愈合,他身上新增的伤疤越来越少,两只狗似乎被他金刚不坏之身弄得丧失了信心,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他的体力优势开始显现出来,两只狗气喘吁吁地围着他打转,却找不到合适的部位下嘴,尽管还在疯狂地上扑,可它们停下来喘息的时间越来越长,白色的泡沫顺着狗嘴往下流淌,它们开始力不从心了。
“他应该学过武术,你看他的拳脚都有招式的,所以并没费太大力气,那两条狗快扛不住了!”白小姐说。
她所言非虚,没过多久,崔应麟小腿一弹,脚面重重击打在一只狼狗的腰上,这一脚力量极重,渡边他们站在门口,都能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这条狗发出一声惨叫,像一滩烂泥一样横飞出去,又狠狠撞在对面墙上,等到落地的时候,早就不能动弹,成了死狗一条。
另一条狗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被他拽着尾巴根薅到跟前,接着他抡圆了胳膊,像甩布袋一样提着狼狗的尾巴往墙上撞,每撞一下,就听见狼狗哀嚎一声,撞了三四下之后,狼狗安静下来,他顺手把死尸扔到墙根,满地都是梅花状的血点。
崔应麟打死两条军犬后转过身来,正对着渡边一郎,此时他杀得兴起,渡边看他两眼通红,脚底下不由得哆嗦起来,兀自向后倒退了两步,而崔应麟则顺势向他逼近。
“给我顶住!”渡边举起军刀,下命令的时候都显得底气不足,身后的日本兵一拥而上,凭借着长枪和刺刀将崔应麟又逼到了墙角,可他们没人敢挺身而出,上前捉拿眼前这个赤膊壮汉。
“怎么会这样?”渡边喃喃自语道,眉梢不经意间跳动了两下。
“别急,我有办法!”白小姐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淡蓝色的小球,她把小球捧在手心,然后用另一只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叠黑布,轻轻一抖将黑布展开,原来是一方带帽的斗篷,她提着斗篷一端,渡边看到斗篷里隐隐也透出淡蓝色的幽光,只见她把小球放在斗篷里,然后松开手,好似变魔术一般,斗篷就直挺挺立在屋子正中,接着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前面的人全部让开。
众人看到她这番举动好似魔法,心里都惊诧莫名,此时都赶忙往后撤,白小姐轻轻把斗篷往前推了一下,就见这顶黑色斗篷竟然慢慢向崔应麟漂去。
崔应麟急于逃走,见日本兵让出了门口,就想往外冲,不想这个黑斗篷正好挡在路当中,他没把这东西当回事,刚走了两步,正好跟这顶斗篷面对面撞在一块,众人都觉得这么轻飘飘一块布飘在空中,根本没法阻挡崔应麟,不料崔应麟刚一碰触到黑斗篷,身体竟剧烈痉挛起来,他大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不到两秒钟时间,他就摔倒了,躺在地上四肢还抖个不停。
“快把他捆起来!”白小姐命令道。
日本兵们一拥而上,把崔应麟捆了个结实,白小姐则不紧不慢走到已经落地的黑斗篷旁边,又把它收回口袋里。
“这是什么东西?好神奇!”渡边好奇地看着她问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白小姐面无表情,她走到崔应麟身边,用手轻轻抚摸着他身上的疤痕,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总算把他抓住了,带走!”渡边刚想走,白小姐一把拉出他,示意他不要出声。
渡边不知她又发现了什么,只得举起手电筒跟随她的视线一路扫过地下室的各个角落,很快,白小姐的视线停留在对面墙角的一个破柜子上,然后慢慢走过去。
柜子正面被一块脏兮兮的窗帘盖着,窗帘的一端用钉子钉在柜子顶上,白小姐小心翼翼挪动着脚步,来到柜子跟前。
渡边一郎好奇地跟在她身后,随后他听到柜子里隐约传出水流的声音,越往前走这声音越大,不知为什么,他开始觉得不安起来,心也跳得厉害。
白小姐站在柜子前,想伸手去揭开窗帘,手碰到窗帘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向他要来军刀,她手握军刀,慢慢挑开窗帘一角,渡边一郎看了一眼,就感觉头发全竖起来了。
身后的士兵们齐声发出惊呼,因为在白小姐挑开窗帘的一刹那,他们都看到一个女人的头正对着自己。
白小姐挥手示意众人不要惊慌,她慢慢把帘子全部挑落,她看到这个女人头接在一根钢管上面,女人头上还扎着一层金属丝制成的网状物,这些金属网已经扎进了她的头皮里,样子好似孙悟空带了个紧箍,而钢管的下面连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罐子里装的好似白水,而罐子还有一个黑色的活塞样的东西正在上下翕动,而罐子四周还插着好几根玻璃管,有一根玻璃罐是从罐子底部接进来的,正不断冒着气泡,其他的管子里正慢慢往下滴着某种无色的液体。
她又看到罐子下面还有一根电源线,连接着电源插座,显然这间屋子里一直没有断电。
“原来她在这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白小姐哼了一声。
“这是人吗?”渡边一郎摸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这间地下室真是令人时刻胆战心惊。
“这就是张秋芳,一个同样神奇的人!”白小姐笑道,“没想到庞越一直把她藏在这里,枉费我找了这么久!”
“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人,”渡边一郎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她好像很久以前就死了!”
“她并没死,”白小姐说,“这是一套最简单的生命维持系统,这个玻璃罐子就好像人的心脏一样,不停地循环输入新鲜的人造血液进入她的大脑,你看到罐子下面的管子了吗?那是提供新鲜氧气的,而上面滴下的液体则是营养液,”她伸手沾了一点放进嘴里,点了点头,“这是糖水。”
“难怪屋子里总是潮乎乎的。”渡边说。
“我知道崔应麟为什么会躲到这里来了,”白小姐说,“听说庞越试图和他换命,想必是他脑子里还残留着庞越的一丝记忆,靠着这点记忆的指引,找到了这个藏身地。”
白小姐对这次抓捕很满意,她要渡边一郎把崔应麟和张秋芳全都秘密运出,渡边不解地问她要一个脑袋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这就是我们对付陈菲菲的秘密武器!”白小姐冷笑道,“庞越这个废物,张秋芳这张好牌在他手里,简直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
其实当天陈菲菲就在马路上,见到了渡边一郎带着人牵着狗大张旗鼓地追捕崔应麟,她疑惑于渡边缘何对崔应麟有如此大的兴趣,在人群中她看到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而过,但她不知道那人是谁。
第四章 运兵车里的怪物
魏团长趴在草丛里,手里拿着望远镜,双眼直直地注视着前方。
前方的公路上黄尘滚滚,他已经看到最前面的卡车,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心想交通站提供的情报果然不假,看道路上尘土飞扬的样子,这个车队里至少有不下十辆大卡车。
在他周围,埋伏着上百名八路军战士,他们头顶枯草,都趴在公路两旁的土丘上,在城外,公路都是在黄土地上挖出来的,因此路边形成的丘壑成了天然的隐蔽场。
魏团长嘴里叼着一根干草,额头上青筋暴起,食指紧紧钩在手枪的扳机上,心想自己的部队已经好久没打过一场痛快的伏击战了,春节过后,他的团在武器弹药上开始吃紧,本着“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的精神,他一直筹划着在年后对驻守永定的日军进行一次军事打击,眼下有了宁文吉做他的参谋,给他提供永定城的日军布防情况,本打算率部夜袭县城,但在军分区开会的时候,他也知道县城里正式成立了交通站,而此次日军运兵出城的情报就是交通站提供的,他在会上费尽口舌,把这次任务的执行权抢到了自己手里。
这两天他和宁文吉一直对着地图在研究,魏团长立功心切,急于把胜利抢到手,而宁文吉看起来怀有同样急切的心情,两个内心狂热的人不分昼夜地讨论着埋伏战的细节,最后他听从宁文吉的建议,把部队埋伏在这里,宁文吉的理由很充分:这里是公路上唯一的制高点,最适合打伏击。
尽管团部很多人都对宁文吉当上参谋很有意见,但是魏团长坚持己见,团部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信任宁文吉,和他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而他的解释是:宁文吉有一颗抗日的心,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考察,他认为宁文吉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由于魏广生是军分区头号猛将,战功赫赫而且个性很强,在用人方面向来别具一格,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就很难更改,即便是上级领导的命令他也敢于违抗,因此对这些不同意见根本不屑一顾,见他如此固执,其他人也拿他没办法。
此时宁文吉就趴在他旁边,也和他一样注视着前方,他看起来有些紧张,自从看到日军的车队,他的额头就开始往外冒汗,尽管天气还很冷,可他很快就大汗淋漓,手也在微微发抖。
魏团长看他紧张的样子,不屑地笑了一下,心想这宁先生还是文人心性,对着地图能把形势分析地头头是道,一到了战场上,不免紧张害怕,不过想想自己既然要重用他,就得把他带出来经受锻炼,这次伏击本来宁文吉不想来,也是魏团长硬生生把他给拉来的,就安排在自己旁边,想让他感受一下战场上的气氛。
日军的车队距离伏击圈越来越近,魏团长此时反而冷静下来,开始在心里默默计数,估算着车队行驶的速度,他要等到车队全部进到伏击圈里以后,才开火射击,百战名将在战场上的心理素质的确是超出常人,他此时考虑的只是战术执行情况,把其他想法统统抛到脑后。
“三、二、一,给我打!”看到车队彻底进入射击范围,魏团长大声吼道,手中的枪同时打响,紧接着,就听见土丘上枪声大作,战士们长短枪齐刷刷开火,向车队发射出密集的子弹。
只见打头的汽车迟疑了一下,接着从汽车后面的帆布篷里伸出十几支枪,对着魏团长他们藏身的方向开始还击,同时伴随着哭爹喊娘的叫骂声,魏团长听出车里面喊的是中国话,他稍微愣了一下,心想情报上不是说车上都是鬼子兵吗?什么时候换成了伪军?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些了,心说不管是鬼子还是伪军,今天老子都得把你们包圆了!
“给我狠狠地打!”魏团长大声喊道,在他们的火力压制下,那十几条枪很快哑了火,不过此时他们听到汽车正在发动引擎,打头的汽车打算加快速度,冲出包围圈。
“小五,拿个炸药包下去,给老子把领头的车炸掉!”魏团长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身后喊了一句。
“明白喽!”就听见身后小五高声回应道,他抱起炸药包,三跳两跳跑下土丘,车里的伪军显然也看到有人抱着炸药包冲下来,就听见车里惊声尖叫起来,接着又有几只枪管偷偷冒出头来,对着小五不断地开枪。
小五个子不高,加上身形灵活,他沿着“之”字型靠近卡车,小心翼翼地避开飞来的子弹,很快就跑到卡车跟前,只见他迅速地把炸药包垫在卡车的前轱辘跟前,嘴里咬着引线,在垫好炸药包的同时用力扭了一下脖子,就拉着了引线,然后顺势往旁边的地沟里一滚。
车里的伪军目睹了他一系列的动作,看他动作麻利地完成一系列动作后,顿时发出杀猪般凄厉的嚎叫声,接着车厢后的帆布帘被人一脚踢开,伪军们也顾不得车外面八路军的枪林弹雨了,正打算跳车逃生,不过为时已晚。
就在车门被打开的时候,炸药包响了,打头的汽车被炸得飞起老高,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汽车一落地就散了架,汽油外泄,汽车周围变成一片火海,这辆车堵在路中间,后面的车一辆都别想走了。
“给我冲!”魏团长见时机已到,发起了冲锋的命令,他也的确勇猛,第一个冲下去,一边跑一边瞄着后面汽车的驾驶舱,两个点射打掉了车里的驾驶员,在他的带动下,战士们如潮水般涌上前来,很快包围了剩下的几辆车。
不过令他感觉诧异的是,自从那声爆炸响起后,他就在没听见其他汽车里发出怪叫和叫骂声,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车里都是伪军的话,这样的声音一定不会少,如果车里是日军的话,也会听到几里哇啦的日本话,可现在所有的汽车都停在跟前,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他心里清楚遭受攻击最严重的只是领头的汽车,跟在后头的车队基本没受到什么攻击,除了驾驶舱外,里面一定有幸存者,除非它们都是空车。
“仔细搜查!”魏团长下达了命令,战士们小心地靠近第二辆车,掀开了帆布帘,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团长,这辆车里面是空的!”有人报告说。
魏广生不太相信,他来到卡车后面,看到打开的布帘里面,的确空空如也,随后其他战士也相继报告,说剩下的卡车里都是空的。
魏团长彻底疑惑了,他想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要让一只空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出城外,除了打头的车里有不到十个伪军,此时他的视线集中到了最后一辆车上。
“那辆车还没看过吧?”他问道。
战士们默不作声,他们脸上也流露出不解的神色,魏团长带着众人,急匆匆赶到最后一辆卡车的尾部,只见这辆车包裹得更加严实,里面悄无声息。
他取来一只长枪,用刺刀用力刺透密封的帆布帘,然后将它挑起来,然而,车里面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车厢里坐着十个身穿黑色连帽长袍的人,他们都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从外面根本看不清相貌,但是车门一打开,魏团长就感觉到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汗毛眼里都觉得冷飕飕的。
“你们是什么人?”他大声喊道,可没听到任何回应,眼前这是个怪异的人仍旧耷拉着脑袋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听见没有?都给我下车!”他再次命令道。
可还是没人回应,魏团长有些冒火,他大声吩咐小五,说如果车里的人再不出来的话,就把这辆车炸掉,吩咐完之后,他斜眼看着车里的人,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
果然,在他一番威胁之下,车里坐着的黑衣人开始慢腾腾地挪动身体,魏团长咧嘴一笑,觉得尽管这次伏击没缴获到急需的物资,但整场战斗没损失一兵一卒,就当是新年练兵好了。
见车里的人开始动身,他也随即往后面退了两步,按照惯例,等这几个穿黑衣的怪人都下了车,战士们就会把他们捆得严严实实,到时候揭开他们的帽子,这几个人的身份就可以得到确定,他心想没准里面还藏着个日本军官也说不定。
小五拿着绳子站到车下面,正准备捆绑第一个跳下来的黑衣人,等到他跟这黑衣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看到了这人隐藏在斗篷下面的惨白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张脸白得渗人,就好像棺材铺里给人陪葬的纸人一般,透着一股假惺惺的阴气。
那人慢慢抬起头来,小五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心想这哪是活人,分明就是个纸人!他又偷眼瞧了瞧黑衣人的脚底下,结果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尽管黑衣人身上罩着长斗篷,可小五仍然能看出“他”就是飘在半空中的,从他衣服下面根本看不到脚的痕迹。
小五举着绳子就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因为他距离黑衣人最近,而且已经可以肯定站在自己跟前的肯定不是个“人”,他也不是那种硬要逞英雄的人,此刻便扔了绳子,大喊了一声往后跳了一大步。
“你发什么神经?”魏团长站得比较远,也没看懂小五怪异的举动。
“它,它不是人!”小五指着跳下来的黑衣人,声音哆嗦得厉害。
魏团长一愣,此时黑衣人都已经跳下汽车,它们齐刷刷抬起头来,这次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它们的脸是用白布糊出来的,上面拿墨笔画出五官,十张脸一模一样的笔法,脸上都带着一丝假惺惺的笑容,这几个怪人并排站在一起,尽管是大白天,可在场的战士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魏团长掏出手枪,对着黑衣人,尽管纵横沙场多年,可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黑衣人们依然不说话,看样子它们也不会说话,只是慢慢向前逼近。
魏团长和战士们都举着枪,可还是被黑衣人逼得连连退却,人对于未知总有一种恐惧的心理,他们不知道眼前这十个怪物到底什么来历,因而本能地选择后退。
“你们马上站住,否则我开枪了!”魏团长实在忍不住了,他举起手枪,向天开了两枪以示警告,可十个黑衣人并不理会,依然慢慢向他们逼近。
“啪!”魏团长忍无可忍,终于对着最前面的黑衣人开了火,他率先开枪,身后的战士们也纷纷举枪射击,可令他们惊诧的是,尽管黑衣人们身穿的长斗篷很快就被打得全是弹孔,可它们依然没受到丝毫影响,还在向前行进着。
战士们已经退到一个地沟边,再往后已无退路,魏团长此时也觉得心里发虚,想问问宁文吉,却发现他一直躲在最后面,刚才一失足,不小心掉到沟里去了,魏团长暗想这几个怪人来路不明,不能拿部队的生命开玩笑,他挥了一下手臂,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命令下达后,八路军战士们开始从两侧向土丘上爬,他们有意绕开十个黑衣人的正向,可就在此时,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十个黑衣人突然加快了速度,它们沿着各个方向朝正在爬坡的战士们冲过去,速度之快令人反应不及,而且专门朝人多扎堆的地方冲,众人一开始还不知道它们突然加速的目的,可一旦黑衣人冲到一群人中间的时候,战士们就听到黑色斗篷下面传来嘶嘶的响声,这声音他们很熟悉,因为那就是炸药包引线燃烧的声音!
“快卧倒!它们衣服里有炸药!”有人刚喊了一句,紧接着剧烈的爆炸声轰然响起,魏团长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倒,随后就听到身旁爆炸声接连不断,炸药掀起的土块碎石四处飞溅,等到剧烈的轰鸣声停息的时候,他身体的大半部分都被碎石块埋住,费了很大劲才从碎石堆里爬起来。
魏团长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耳朵里还回荡着爆炸产生的轰鸣声,可他随即被眼前惨烈的景象惊呆了:战士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部分都已经不再动弹,地上流淌着大片的鲜血,很多人被横飞的碎石打伤,头上身上依然血流不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道,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他从没吃过这样的亏,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事,北风吹起,地上残留着几片黑色的碎布,十个黑衣人已经随着爆炸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它们给自己带来了极为惨痛的伤害。
很快幸存的战士们开始清理伤亡人员,魏团长得到了最终的伤亡报告,自己带来参与伏击的一百多名战士,在这次自杀式爆炸袭击中,牺牲人数达到了七十多人,剩下的还有一半受了重伤,听到这些消息,两行浊泪黯然洒落,流淌在干涸的土地上。
“我们一定是上当了!”宁文吉尖叫着跑过来,他不住地对空中挥舞着拳头,似乎气愤难平的样子。
“你是说,情报是假的?”魏团长眼珠子瞪得溜圆。
“团长,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情报上可是说车上全是鬼子,可你看看,鬼子在哪里?”宁文吉带着哭泣嚷道。
“交通站!”魏团长把牙咬得嘎嘣响,“他们一句话,让几十个战士失去了生命!这笔账!”他没往下说,只是狠狠用拳头砸向地面,任凭坚硬的石块划破手背。
第五章 画像
两天后,陈菲菲在一家茶馆里见到了王登学,自从交通站成立后,一直都是薛半仙担当联络员的角色,一方面他可以拿算命先生的身份当掩饰,而且陈菲菲现在的身份是永定县代理县长,出来进去的不像以前那样方便,所以传递情报的工作都是耿长乐联系薛半仙,这次陈菲菲一听说王登学要亲自进城,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间茶馆地处闹市,她特意安排两人在这里见面,一方面由于王登学是个生面孔,县城里的日军都没见过他,再有就是她觉得人越多的地方其实越安全,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即便是邻桌的人都很难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陈菲菲一进茶馆大门,就看到王登学阴沉着脸坐在位子上喝茶,她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事情不妙,她小心翼翼走到王登学对面的座位上坐定,王登学还是很礼貌地给她倒上茶水。
“出什么事儿了?”陈菲菲问道。
“你的情报出了问题,军分区的同志根据你的情报组织了对鬼子的伏击,结果反倒中了鬼子埋伏,伤亡惨重。”王登学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可表情异常严肃。
“小白脸你把话说清楚,怎么是我的情报出了问题?”陈菲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登学把伏击失败的情况简单跟她描述了一遍,告诉她战士们在战斗的时候遇到了十个异常可怕的怪人,状如冥衣铺里糊的纸人,它们怀揣炸药包,并且不怕枪击,专门朝人多的地方跑,跑过去之后就引爆炸药包,军分区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菲菲听完他的话陷入沉思之中,王登学显然对她这次提供的情报很不满意,说她一结婚当上县长,提供的情报就出了大问题,正是由于她的情报错误,导致部队伤亡惨重。
听他这么说,陈菲菲把茶碗“啪”地一声撂在桌子上,她也拉下脸,对王登学说道:“鬼子出城运兵的消息是我在会上亲耳听到的,不会有错,你既然这么说,是不是对我不信任?觉得我提供假情报骗人?”
王登学摇了摇头:“陈小姐,我要是不信任你的话,就不会亲自来找你了,只是这次事情的确太突然,而且造成的损失非常大,上级领导刚把我狠狠批了一顿。”
“所以你挨了批,就拿我出气来了?”陈菲菲喝了一口茶水,但是语气依然带着不满。
“我可不是那样的人!”王登学说,“既然你亲自听到了鬼子的部署,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部署和事实的差距这么大,这次行动就好像钻进了鬼子给布置的圈套里,莫非你的身份暴露了?鬼子故意透露假情报给你听?”
“不应该啊,田中正由于信任我才让我当上县长的,这才几天,我就送出过一次情报,没理由暴露身份啊?”陈菲菲抓着脑袋,实在想不出他所说的话成立的理由。
“我来以前,卢连长也再三交代过,他要求咱们必须找到这次情报工作失败的原因,如果找不到的话,军分区对交通站的情报就不会再信任,而且将暂时停止对日军的所有军事打击,那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王登学有些无奈地说道。
陈菲菲翻着眼珠子,仔细回想着情报传递过程中的各个细节,突然她想起一件事,就是渡边一郎抓捕崔应麟的时候,她曾经在人群里见到了马丽的身影,这个女人失踪了几个月,此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县城里,她这几个月去了哪里?
“还有那些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见多识广,不知道你知道它们的来历吗?”急切的王登学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白脸你别这么着急好不好?”陈菲菲面带不悦地回应道,听他的描述,那些怪人倒很像她电击程云彪前夜的时候,在永定医院宿舍里偷袭她的带电怪物,她一直觉得这东西不像是程云彪这样的人能鼓捣出来的,不想此时果然再现江湖,看来程云彪的背后果然还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王登学说那些东西好似漂浮在半空,没有脚也没有头,她记得偷袭自己的怪物和他所说的相差不大,而且他说怪物爆炸后没剩下什么残渣,这说明它们并不是肉身,陈菲菲思考良久,对王登学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些所谓的怪物,应该是几个带静电的气团,靠着电场力漂浮在半空中,如果这个电场足够强的话,它们就能携带重物,比如炸药包之类的。
王登学也读过书,对她所说的电场之类的概念倒是能理解,可他不明白那些怪人好像能听懂人说话,而且似乎有一定的意识,他问陈菲菲这怎么解释?
陈菲菲微微一笑,把“灵魂球”的驱动原理跟他说了一遍,王登学听了以后连连摇头:“不可能,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这世界哪会有什么鬼魂?”
陈菲菲叹了口气,向他解释说那并不是鬼魂,而是一个高频的交变电场,如果这个电场内部能实现完全闭合,这个电场中发射的电磁波就能在闭合曲面内部自我接洽,不会产生辐射损耗,而交变电场频率的变化就是它的固有意识,王登学听得懵懵懂懂,但是他至少明白一点,那就是这些所谓怪人都是静电驱使的,其原理并不神秘,也没有超自然的东西存在。
“陈小姐,既然原理你都这么清楚,怎么破解想必你也知道吧?”王登学问。
陈菲菲笑了笑:“很简单,如果再碰到它们的话,只要用枪打破它们的衣服,然后往它们身上浇水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王登学将信将疑。
“你自己想嘛,”陈菲菲说,“静电团之所以能浮在空中,不就是因为它和大地只见有电势差嘛,只要把它接地,电场瞬间化为乌有,怪物自然也就消失了。”
王登学心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想不到给部队造成巨大伤亡的可怕怪物,最后破解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他心里反而觉得难过,为那些牺牲的战士觉得可惜。
“用科学技术包装起来的怪物初看起来和妖法一样,在没识破的时候觉得很不可思议,可一旦看破它的道理,其实都很简单。”陈菲菲说。
“那好,”王登学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出城去,马上就去找军分区领导,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
“小白脸你给我坐下!”陈菲菲赶忙拉住他的胳膊,“你急什么?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事?”王登学不解地问。
“你就不想知道情报为什么会出错?”陈菲菲说,“我刚想起一件事,”她凑到王登学耳边小声说道:“会不会有人把情报泄露出去了?”
“不可能!”王登学自信地说,“县大队的所有战士都是我和老卢亲自选拔的,没有内奸。”
“那军分区那边呢?你敢拍着胸脯保证那里也没有奸细吗?”
王登学不说话了,那边的人更多,情况也更复杂,他一时也没了信心。
“有一个叫宁文吉的人,你认识吗?”陈菲菲问道。
王登学摇摇头,陈菲菲又问他知不知道军分区那边最近有没有新来什么人,王登学说几个月前倒是听说有人从路边救下两个老百姓,其中有个男的当时病得很厉害,因此一直在驻地治病,但是他们的姓名自己还真不知道。
陈菲菲眼前一亮,心想那个男的应该就是宁文吉,她告诉王登学,如果他要去军分区的话,一定要留意这个人的动向,可王登学说他不认识宁文吉,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这好办!”陈菲菲拿出一张纸,朝伙计要来一根毛笔,就趴在茶馆的桌子上画了一张人像,她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不过她父亲陈忠海对画画很有研究,她很小的时候就爱趴在桌子上看父亲画画,因此她提笔画起画来,也是有板有眼,很是那么回事。
“把这张画收好!”她低声嘱咐道,“如果你在军分区见到这个人,一定要万分留意,他很可能就是奸细!”
王登学出城后没回县大队根据地,而是直接奔魏广生团部驻地而去,因为事关重大,他一刻不敢耽误,天黑之前,他赶到了魏团长的驻地。
魏团长自始至终黑着脸,王登学也看得出来,他在强压着自己的怒火,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他暗自庆幸这次没让卢铁旺来,因为自己在去县大队担任指导员以前,一直在军分区机关工作,和他还算半个同事,魏团长能见他王登学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如果卢铁旺站在他跟前的话,现在两人恐怕早就吵得不可开交了。
他把陈菲菲对自己所说的话整理了一下,尽可能用魏团长能听懂的方式复述出来,试图说服魏团长,可魏广生是军区出了名的犟脾气,只要他认准的事儿,就是一根筋死扛到底,魏广生坚持说是交通站的情报有问题,说他怀疑交通站里有内奸,要王登学把交通站的名单交出来,他要亲自调查。
王登学也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因为交通站名单属于绝密文件,即便是军分区领导也没有权利擅自查阅,魏团长自然更不行,两人为了这件事争执起来,而且迅速升温变成了争吵,王登学看着梗着脖子撂狠话的魏广生,心里也忍不住骂他真是一头犟驴!
魏团长是个大老粗,自然对王登学那番偏学术的解释不屑一顾,王登学跟他说了半天,正好比秀才遇到兵,他心里感到一丝无奈,魏团长在争吵的时候放话说,只要一天不查清交通员的身份,他就拒绝接受交通站的情报,王登学感觉实在没办法和他讲道理了,也不想在他的驻地多待,等他出了门,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别无选择,只能在驻地先过一夜,想等到天亮后再回去,不料就在当晚,意外发生了。
他就住在团部的客房,这是一间小平房,初春天气还冷,平房里生着煤球炉子,这间房子里没有电灯,只有一盏小油灯,王登学心想自己晚上也没别的事,油灯也省的点了,不如早点休息,明天还能起早点,赶回县大队,既然魏团长暂停了军事行动,他决心带着县大队打一场漂亮仗,证明交通站的情报没有问题。
躺在床上,他还在想着画像的事儿,今天他来得匆忙,进到驻地后就直接奔团部去了,一路上没见到相似的面孔,但是吃晚饭的时候听战士们谈起过一个叫“宁参谋”的人,他疑心这个参谋是不是陈菲菲所说的宁文吉,当时他也想细问下情况,可战士们刚经历了一场惨败,对他和交通站产生了抵触心理,他看当时的形势,就没有开口,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半时分,他突然被一股浓烈的烟味呛醒了,那味道好像是从煤球炉子里发出来的,他心想可能是炉子通风不畅,就披着衣服爬起来,顺着墙根摸索起来,他记得屋里有根铁钩子,专门用来通炉子用的,就在他找铁钩的时候,屋门突然被推开了。
深更半夜屋门突然被推开,任谁也得吓一大跳,王登学也不例外,当时他就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结果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张望。
“谁?”他警惕地问了一句,同时抄起已经找到的铁钩子,高高举过头顶。
“王指导员吗?”那女人低声问道,听到王登学哼了一声,她又小声说:“快走,这里有危险!”
“什么意思?”王登学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这里藏着敌人的奸细,他要杀人灭口!”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好像在唱一支诡异的歌曲。
“你又是谁?”王登学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心里疑惑魏团长的驻地怎么还有女人?借助着一点微弱的光线,他也看得出这女人一脸风骚相,尽管穿着粗布衣服,可难以掩饰她浑身散发出浓重的风尘气息。
那女人不答话,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拽出小屋,不由分说拉着他往营地外面跑,一路上避开了营地巡查的岗哨,王登学想甩开她的手,不过他的体格不算强壮,还是被她拖着跑出一里多远,在一片枯树林旁,女人停住了脚步。
“你到底是谁?”王登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问道,可周围一片寂静,他一回头,发现那神秘女人早已不见踪影,他还来不及多想,突然瞥见一根大棍子出现在眼前,硬邦邦对着自己的脑袋扫过来。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想躲开已经来不及,这根棍子结结实实砸在他腮帮子上,差点把他的后槽牙都给敲下来,他挨了一棍子,脑袋开始发晕,摇摇晃晃站不住脚,随后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尽管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可眼前还是金星乱冒,朦胧中他听到一声冷笑,接着看到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出现在眼前,这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眼睛鼻子,他突然觉得这张面孔很眼熟,很像陈菲菲画上那个人。
此人狞笑着慢慢向他逼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眯起眼睛,装作被打晕的样子,等那人靠到他跟前,王登学就势向上踢了一脚,正好踢中那人的下巴,那人发出一声惨叫,脸上的黑布也被踢掉,王登学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横过身子又是一脚,这脚踢在他的耳根子上,那人摇晃了两下,也摔了个屁墩。
王登学掏出画像,在月光下对着画像再看那人的相貌,果然就是宁文吉,他暗自吃惊,心想陈菲菲真是料事如神,宁文吉果然就在魏广生的驻地,而且今晚他就露了马脚,看现在这架势,摆明了就是要暗算自己,从这点看,他确信宁文吉就是奸细无疑,只要把他活捉,带到魏团长面前,所有疑问自然烟消云散。
宁文吉似乎也猜出他的心思,他狞笑一声,突然掏出手枪,对着王登学的头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穿透画像,贴着王登学的眉毛飞过去,把他惊出一身冷汗,画像也脱手而出,心想幸亏天黑,对方瞄不准他的位置,不过他想抓人的念头也就此打消,他赤手空拳没法对付一个拿枪的人,况且还有个女人躲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打冷枪。
画像从他手里滑落,不巧正落在宁文吉手里,他看着画中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半边脸随之抽搐起来,随后一咕噜爬起来,对着王登学连开数枪,这回王指导员早有了防备,他卧倒后在地上就势打滚,跑到较远的位置,本想抢回画像,又怕受到两面夹击,无奈之下只得转身逃离,宁文吉似乎并不急着追他,见他逃走,便收起枪来,只是凝视着这张画像,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第六章 压鱼观灵异
农历二月初一,天色无光。
在一间阴暗的密室里,渡边一郎和白小姐站在一起,旁边一张大铁床上,崔应麟被牢牢绑在床上,身上捆着几道牛皮绳,他的头上连着几十根电线,手臂上还扎着针管,在他旁边还站着两个女人,她们都穿着同样款式的修身呢子大衣,只不过颜色不同,一件是蓝色的,另一件是紫色的。
渡边一郎称呼她们为“蓝小姐”和“紫小姐”,此时这两位颜色小姐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渡边一郎问她们进展如何,白小姐告诉他,现在崔应麟体内的细胞样品已经提取出来,可她们无法进行下一步的研究,因为她们没有细胞被唤醒后最初阶段的分裂速度的资料,换句话说,她们都没见过崔应龙最初的样子,对于此事,渡边一郎也犯了难,因为崔家兄弟被唤醒的时候处于地穴深处,他对那时的情况也不知道,此时他有些怀念死去的野口谷合,因为他肯定看到了崔氏兄弟复活的全过程。
“野口死了,线索断了。”他遗憾地叹道。
“要是崔应麟的头发还在也好,我们可以从他头发里金属离子的浓度变化来推算细胞分裂的速度,”白小姐说到这儿突然恼火起来,“是谁给他剪的头发?”
“别忘了他住过院,哪家医院也不愿意接收一个蓬头垢面的病人。”渡边一郎小声解释。
“这也无所谓,除了野口,还有一个人能提供更好的线索。”白小姐冷笑道。
“你是说她?”渡边一郎恍然大悟。
“所以我说还不急于除掉她。”白小姐面露得色,“把她带到这里来!”
“她现在的身份是县长,我没办法随便把她抓到这儿。”渡边一郎有些为难。
“我有办法。”白小姐对此显得信心十足。
在运河旁靠近城南大马路的地方有一个压鱼观,原本修建于一百多年前,清朝嘉庆年间,这原本是一座小道观,占地不超过十亩,大红色的围墙里面其实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小四合院,正北方向是压鱼观正殿,里面供奉着“压鱼大仙”,其实早先是一座泥塑,塑的是一个青年男子脚踩一条红色长须大鲤鱼,没过多久这泥塑就被打碎了,后来有人在泥塑的位置挂上了一幅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像,唯一的不同就是青年男子背后的黑色纹身被人为屏蔽了,因为所谓的“压鱼大仙”,其实就是崔应龙!
这其中还有一段渊源,永定的老一辈人都知道,据说在崔应龙少年时代,刚刚学道归来,那时候他还没揭竿造反,只是永定白莲教的堂主,就在那时候,县里出了怪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永定周边地区滴雨未下,干旱持续了两年,种下的庄稼枯死在干涸的田地里,颗粒无收,按照当地风俗,但凡遇到灾年,老百姓就要祭龙王,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可这次连续祭祀了两年,干旱依然持续,此时恰逢崔应龙回来,他登高远望,然后对人说问题出在运河里,他说运河里出了河妖,吸走了所有的水气,因而导致了连年旱灾。
那时候崔应龙的名气还不能跟日后相比,老百姓们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也不着急,只是算准了日子,一个人提着宝剑沿着河堤来回巡查,发誓要捉住河妖。
这天到了正午时分,天却黑得如同深夜,见到这种场景,老百姓们谁都不敢出门,就看到天上盘旋着浓重的黑雾,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头顶闷雷滚滚,紧接着两道闪电如利剑般直劈下来,随后大雨倾盆,人们多少年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了。
在瓢泼大雨中,就看见一个背后刺青的年轻人一手举着宝剑,另一只手里拎着一条大红色的鲤鱼,兴奋地在大街上高声叫喊,引来众人冒雨围观,这人正是崔应龙,他说手里的红色鲤鱼就是河妖,刚才他在河堤上和它大战几百回合,最后引来天雷劈死了妖怪,妖怪一死,放出了肚中的水气,因此马上大雨倾盆。
众人好奇地围上前来,就见这条鲤鱼长相的确怪异:它身长两尺有余,浑身的鳞片在黑暗中能发出耀目的亮光,艳红如火焰一般,而它嘴边的储蓄更是长达一尺,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河工,都没见过这么怪异的鱼。
这鲤鱼那时还没死,在崔应龙手里两腮还一张一合地张嘴喘气,崔应龙提着它来到河边一块空地上,等到雨过天晴后,架起一堆干柴,把它烧成了灰烬,随后就地挖了个深坑,将死鱼的灰烬深埋入最底层,然后在上面竖起一块石碑,上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永镇河妖。
自从他单枪匹马破解河妖后,崔应龙的名号就在县里传开了,这也是他发迹的开始,随着日后他名气越来越大,有人就在石碑周围修建了一个生祠,名叫压鱼观,专门供奉他的牌位,由于此时崔应龙还活着,为了避讳,牌位上没写他的真名,只说供奉的是“压鱼大仙”,并且在生祠周围砌了一圈红砖墙,已经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后来崔应龙谋反被镇压后,李葆才在全城清理百义会残余,路过压鱼观的时候,看到了崔应麟的泥塑,就命人把它砸碎,并且把刻着他名号的石碑深埋入地下,但他保留了整个建筑,只不过禁止了观里的香火,但由于此处地处闹市,每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压鱼观一带就有一个庙会,很是热闹,摆摊的逛街的围着压鱼观狭小的院落排成一圈,尽管墙外热闹非凡,一墙之隔的院里,却异常冷清,自从被查封后,观里断了香火,也没人维持,早已经荒废不堪,到了夏天,庭院里疯长的杂树野草,把房屋遮蔽在一片阴郁之中,即便在冬天,即便院墙外太阳高照,院内也总显得阴森晦暗。
尽管如此,一百多年来,每到二月初二的时候,民间一定会自发地在压鱼观外举行庙会,这也是压鱼观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没人知道为什么二月二要在这里办庙会,这似乎成了一个习惯,有了开头就没有结束。
今年的二月二,这里热闹依旧。
这天天气还算不错,天上没多少云彩,往日初春凛冽的尘风今日也收敛了不少,很适合人们出门,和往年一样,一大早,各种摊位就围着压鱼观摆满了,江湖艺人和各色手艺人穿插于人群里,都为了趁着节气混口饭吃,当然也少不了偷鸡摸狗之辈混迹其中。
今天一大早,胡魁就带着两个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沿着马路巡逻,人多的地方就有警察,而他们之所以出现在庙会上,是出于渡边一郎的吩咐,由于不久前侦缉队几乎被八路全歼,现在渡边手里能派上用场的只剩下警备队皇协军,昨天晚上,他把胡魁叫到自己办公室里,把巡街这活派到他警备队头上,理由自然让他无法拒绝:警惕八路趁着庙会进程捣乱。
胡魁咽了一口吐沫,心里很清楚:渡边返回永定,从此以后所有好差事都要和警备队绝缘了,等待他的将是绵延不绝的小鞋,而巡街就是开始,接到任务后,他心里一声叹息,只是为了怀念死去的野口谷合。
不过巡了一白天马路,他们几个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眼看天色将暗,胡魁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以后就数着天混日子得了,在渡边手下,能混过一天是一天,只要别出乱子就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知道渡边一郎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只要自己没把柄落在他手上,他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胡魁一心盼着庙会赶紧收摊,而他也能顺利熬过二月二这一天,谁料就在将近傍晚的时候,很多小贩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只要天一擦黑,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不过人倒霉的时候,意外之事就不住地往身上撞。
原来城外有个飞贼,外号顶上飞,就是说他轻功着实了得,有一手飞檐走壁的绝技,不管多高的房子,他踩着房檐就能爬上去,而且在房顶疾走如飞,这顶上飞居无定所,不过从不在城里过夜,即便是夜里进城作案,也是当晚去当晚回,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进城出城的,顶上飞仗着自己功夫厉害,做起案来可是胆大包天,手上有不少人命官司,城里张贴的通缉令上,他从来都是头一号的人物。
就在年前,他刚犯下一宗命案,春节期间一直躲在城外,正月刚过,顶上飞手头又没钱了,他知道二月二压鱼观庙会很热闹,就想趁着人多浑水摸鱼一把,就在这天从飞贼转行做了扒手,不巧的是,他刚在庙会上露头,就被胡魁发现了。
为了避人,顶上飞根本没敢在天色明亮的时候进城,整个白天他一直猫在城门口,一直等到太阳西沉,城门口守卫松懈才鬼鬼祟祟混进来,没想到刚在庙会上露面,就碰上了胡魁,而胡魁见到顶上飞,内心却突然振奋起来,他知道这家伙也是日本人通缉的要犯,如果能活捉这名飞贼,日后在渡边那里他也能好过一些,因此当他发现顶上飞的行踪之后,就带着手下两名伪军一路追踪,誓要将他抓获归案。
顶上飞没想到自己刚一露面就被人追捕,逃跑的时候他慌不择路,看着身旁的红色院墙并不算高,顶上飞一个跳跃,纵身爬上围墙,双脚踩在墙头上向前奔跑,胡魁也不示弱,也翻身爬上墙头,紧紧跟在他身后,顶上飞回头一看,见依然甩不掉身后的胡魁,随即把注意力放在了院内建筑的屋顶上,院里的几间房子都是飞檐屋顶,没点功夫的话踩在上面很容易滑下来,他打定主意,沿着墙头跑了两步后,使了一个鱼跃前冲,在空中翻了个身,一骨碌滚到房顶上。
胡魁一看有点着急了,论身手,他可没有顶上飞那么好,因此一看顶上飞往房顶上跳,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不过他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手里有枪,所以当时他毫不犹豫地对着顶上飞的背影开枪了,顶上飞逃得慌忙,根本没考虑到手枪的问题,枪声一响,他霎时感觉自己后背被一块火烫的铁块击中,随后变得又疼又麻。
顶上飞吃不住疼,中弹后在压鱼观正殿蜷曲的飞檐上打了两个滚,滚到房檐边上后,顺着房檐大头朝下倒栽下去,幸好房檐下横向摆放着一排三个大水缸,这原本是正殿前积水的大缸,里面平时养着金鱼锦鲤睡莲花,如果院里发生火灾,还可以就近从缸里打水,自从压鱼观荒废后,缸里也没了鱼和莲花,不过积水还是常年都有,时间一长,缸里的水变得又黑又臭。
胡魁眼看着顶上飞头朝下倒栽进了水缸里,心想这一枪结结实实打在他后背上,料想顶上飞也逃不出去了,看他掉进缸里后,便不紧不慢地从墙上翻进院里,等他带着手下人来到水缸前,正想着把顶上飞拉出来五花大绑,可他们看着空空如也的水缸,顿时傻了眼,只见缸里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细冰碴子,可顶上飞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三个人把水缸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可就是找不到顶上飞的影子,胡魁不接地挠着头,心想永定真是怪事特别多,刚才明明亲眼看到他掉到缸里,怎么一转身水缸就空了?
手下一个士兵猜测说,会不会是顶上飞伤势不重,掉进水缸后自己爬出来逃走了?胡魁眼睛一翻,转身给了他一个大嘴巴:“你眼睛瞎啊?没看见水缸周围没有一个湿脚印吗?难道顶上飞还真会飞不成?”
既然不是自己逃走的,那顶上飞能躲到哪里?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这间院子平时天亮的时候就比外面要阴暗几分,到了天黑的时候院子里更是一片死寂,就在死寂的气氛中,胡魁和两个伪军感受到一丝莫名的恐惧,因为他们听到正殿里传出汩汩的流水声,要知道那间房子已经荒废了百余年,雕木的房门上满是黑色的孔洞,从外面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战战兢兢靠近房门,胡魁伸出手,慢慢把已经朽烂的房门推开,就在房门推开的一霎那,三人看到空中漂浮着一片淡蓝色的水团,水团里竟然漂浮着一条巨大的红色鲤鱼,他们大惊失色,可一转眼的功夫,那片水团就消失不见,胡魁和手下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幻觉还是谁使得什么障眼法,借着院落里幽暗的光线,他们看到大殿正中原本是压鱼大仙泥塑的位置挂着一张巨大的画像,画中只有一条庞大的红色长须大鲤鱼,这条鱼看起来好似永定年画里的大红鱼一般,但是两只眼睛好似人眼,眼神诡异难辨,在黄昏中胡魁等人看到这张画像,更是感觉怪异非常。
他们都知道泥塑早就被砸碎了,可谁也不知道这张画是什么时候挂到大殿正中的,站在这里,他们感觉流水声更加清晰,似乎一条小河就绕着他们环向流动着,胡魁看了看两个手下,两人也用同样惊愕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们都无法解释这水声究竟从何而来,再猛一抬头,看到顶上飞竟突然浮现在那张画中,而且就在鲤鱼嘴边,寥寥几笔就把这飞贼画的纤毫毕现,而且画上人竟然还能动,就看见他划动四肢,在画里挣扎,想要躲避身旁的大鲤鱼,不过鲤鱼张开大口,一下就把他吞进肚子。
胡魁揉揉自己的眼睛,此时看到的画像又变得和刚进来时候看到的一样,不过刚才那一幕竟好似真的一般,在看那两个伪军,也同样双眼直勾勾盯着那张画像,胡魁推了推他们,两人都好似触电一般发出惊呼,他们也说刚才看到了鲤鱼吃人的画面,跟自己看到的毫无二致。
胡魁心里开始发毛,他对刚才发生的一幕想不出任何解释,“莫非顶上飞真的被画中大鱼给吃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命题不能想,因为越想心里越毛,他开始觉得河妖再现人间了,虽然他知道镇着河妖的石碑早就被埋进了地下,但是一百多年来压鱼观一直没出过事,后来他听说了崔应龙死在了地穴里,他觉得正是因为崔应龙百年来一直没死,所以即便石碑被埋到地底下,河妖也被他真身所震慑,因而不敢现身,现在崔应龙身死魂灭,河妖随后就开始现身,他确信自己对两者的关联是正确的。
当三个人走出压鱼观的时候,真的是面色如死灰般难看,站在马路上,胡魁暗自庆幸自己竟然能从压鱼观里全身而退。听说王桂芝投降八路的时候,他还暗自侥幸,觉得县城最受信任的汉奸应该轮到自己当了,可现在他感到一丝隐忧,因为王桂芝就是因为在老枯井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从此命数开始改变(薛半仙语),而他怀疑自己刚才在压鱼观看到的东西,是不是也命不该看?他此时迫切想见到薛半仙,看看此时天色已晚,他正感叹薛半仙行踪不定,可遇而不可求的时候,抬眼一瞧,没想到到薛半仙和陈菲菲竟真的出现在眼前!
第七章 薛半仙捉妖
就在这天上午,薛半仙就进了城,他是受了王登学的指示,专门来告诉陈菲菲,他说宁文吉果然就在魏团长身边,而且的确有问题,薛半仙把王登学夜宿团部的经历跟她叙述了一遍,陈菲菲听罢,一时有些为难,想要揪出隐藏在团部的奸细,需要有确凿的证据,眼下王登学夜访团部,又不告而别,反而引得团部那边起了疑心,他们不但没法去抓宁文吉,反而要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心。
此外,薛半仙还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张宁文吉的画像在打斗中被王登学丢落,现在落在了他本人手上,陈菲菲一听这个郁闷地直拍脑门,心想这下计划全都泄露了,宁文吉看到那张画像,心里肯定已经有了防备,不知道以后他还要制造什么麻烦,不过她也暗自庆幸,幸亏画像上没留自己的名字。
陈菲菲听薛半仙跟她通报完情况,便急着催促他离开,可薛半仙磨磨蹭蹭收拾着东西,看起来并不急于回去,她轻轻一笑,知道这家伙肯定是肚子里又犯馋虫了,恰好今天正好是压鱼观庙会的日子,便对薛半仙说,要请他去庙会上吃小吃。
薛半仙一听她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他正有此意,自从当上县大队的联络员以来,每次执行任务都是行色匆匆,在不像往常那样能在城里到处厮混,肚子里油水越来越少,这几日更是感觉肚子里空得难受,就想找个由头到庙会上去吃一顿,没想到陈菲菲这么爽快,主动提出来要请他吃饭,薛半仙乐得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两人直奔压鱼观而去。
陈菲菲此时肚子已经明显显怀,行动起来不太方便,因此两人走得不算快,到了庙会已经是下午,薛半仙徜徉在一个个小吃摊前,各种点心炸糕手捧嘴嚼,陈菲菲看到他那饿死鬼般的吃相,感觉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叫唤,怀孕到这个阶段,她对食物的敏感度也日益增强,因此忍不住也开始大吃起来,完全顾不得自己县长的身份,让一旁陪同的耿长乐心里暗自发笑。
到天快黑的时候,陈菲菲和薛半仙都吃饱了,两人并排走在路上,心满意足用袖子抹着嘴,脸上充斥着幸福感,其中薛半仙的幸福感来得更加简单直接,而陈菲菲则要复杂一些,她认为暴风雨来临前的放松能让她的精力更加集中,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个来到了压鱼观的大门口,不想在这里碰到了脸色青绿,神色慌张的胡魁等三人。
胡魁看到薛半仙,双眼顿时睁开到最大,看着薛半仙就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陈菲菲觉得他们三人的举动着实令人费解,不过当听完胡魁说过刚才的经历后,陈菲菲的面色凝重下来,进城将近半年的时间,经历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灵异”事件也不算少,每件事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阴谋,这让她本能地警惕起来,可薛半仙似乎对此不以为意,而且胡魁已经开始求他进去做法捉妖了。
“半仙你精通阴阳风水,我们兄弟都知道,刚才的事儿实在太邪门了,你要是不帮忙,今天晚上我们兄弟都没法睡觉了!”胡魁说道。
“是啊,半仙,县城里就数你法力最高,算命最准,要不连县长大人安胎都要你来推算呢!”那两个伪军随声附和着。
薛半仙捻起了胡子,故作高深地仰着脑袋,他这个人最受不住别人架秧子戴高帽,特别是像胡魁这种平日里吆五喝六的主儿,几句好话下来,他就开始飘飘然起来,全然不顾旁边的陈菲菲一个劲给他使眼色——他头仰得那么高,也看不见。
“贫道云游四海,平生捉妖无数,不知道观里是何妖魔,待我前去查看一番。”薛半仙自信满满地说。
陈菲菲听他一通胡吹,气得真想从后面狠狠踢他一脚,心想这薛半仙也太不知深浅了,像这样没头没脑突然发生的怪事后头肯定连带着别的事儿,而且肯定来者不善,她心里很明白,这里面很可能就是个圈套,这圈套她看明了想避开,不过她挡不住别人非要扎着脑袋往里钻。
“半仙我就知道你道行深,肯定有办法!”胡魁伸着大拇指夸道,“快给半仙让路,让半仙进去!”他转身吩咐手下,两个伪军齐刷刷闪出一条道来,压鱼观阴森的大门就在眼前。
“呦,你们都不跟着我进去啊?”薛半仙愣了,心想他们仨跟我这儿说了半天,最后没一个人陪我进去,看来他们是真怕了,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古怪不成?想到这里他也有点怕了,但刚才牛已经吹出去了,此时退却岂不是让别人笑话?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挪进了压鱼观里。
“县长,你不想进去看看吗?”站在大门口,他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陈菲菲,希望她能一块进来,不管怎么样,有她在身边,自己心里也踏实,可陈菲菲两眼一翻,皮笑肉不笑地抱起了肩膀,没一点动地方的意思。
薛半仙咽了一口唾沫,独自走进了院内,心里抱怨陈菲菲真是不够意思,一点没有卢铁旺整天挂在嘴边的“革命战友的互助关怀精神”,抱怨完了他也走到了正殿门口,看到了门前一排三个大水缸,心里开始打鼓,不过他转而默念道家的静心决,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恢复平静。
正殿的门歪在两边,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究竟,他壮着胆子走上台阶,“有人吗?”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问出这句话来,心想自己这话纯粹多余,没人会回答,不过他话音刚落,就发现眼前一道亮光闪现,他抬头去看,只见大殿上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过一片淡蓝色的水团,和胡魁所说的一样。
“这么快就应验了?”薛半仙心里开始嘀咕,只见这片水团慢慢向他靠近,里面悬浮着一条长约两米的巨大红色鲤鱼,两条长及腰身的鱼须还缓缓在水中飘动,薛半仙已经惊得迈不开步子,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这条红色鲤鱼,看它慢慢向自己转过身体,只见它大张的嘴里,竟然冒出一个女人头,这女人的脸正对着自己,双目紧闭,嘴唇苍白,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
“真他妈见鬼了!”薛半仙暗自骂了一句,不过他毕竟也是从小学过两天道,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各种怪事也见过不少,被县大队招安后,卢铁旺总让他放弃那套封建迷信的东西,可他心想自己的身份就是算命半仙,如果吃饭的本事都扔了,那可就真成饭桶了,此刻他多希望卢铁旺就在身边,他就可以指着这条悬浮半空的大红鲤鱼告诉他: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眼看着红鲤鱼慢慢向他靠近,他想到了以前学过的逐妖心法,便半闭起眼睛,竖起右手食指,嘴里念起口诀,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手指尖上,口诀越念越快,他额头上也慢慢冒出汗珠,一大团蒸汽从他头顶上升腾起来,在蓝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口诀念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他感觉自己头上开始下雨,他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发光的水团悬停在他头顶上,不断地有水滴从上面落下来,很快他的衣服都被打湿,薛半仙皱了皱眉,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挪地方,也不知道头顶的怪鱼究竟意欲何为,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薛半仙额头上的水越来越多,这水一半来自于他本人,另一半来自于头顶,那东西看似水珠,其实黏腻腻的,味道很难闻,他偷眼朝上面瞄了一下,感觉自己的逐妖决还是起到了作用,至少此刻他还活着,不过他也快坚持不住了,还得说他鬼点子多,很快就找到了脱身之策,此时他嘴里虽然还是念个不停,可双脚开始慢慢往后移动,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可就有充足的理由把陈菲菲请进来一探究竟。
当他靠近大门的时候,两扇破旧的木门突然没来由地“咣当”一声合在一起,薛半仙顿时傻了眼,他知道大殿里一定还有其他东西,此时他腿也软了,嘴也不好使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又听到正前方发出木块互相敲打的声音,他冷不丁回头一看,就发现供桌上方一张大鱼的画像,那画里面的鱼还能动弹,而自己的形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画上,那大鱼正张开大嘴,要把画中的自己吞入腹中。
“太上老君在此,诸妖孽速速回避,急急如律令!”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竟兀自对着画像大声喊起来,要说陈菲菲还真是没看走眼,这薛半仙脑子回路真跟常人不一样,在极端的情况下总会做出惊人之举。
说也奇怪,他喊了一嗓子之后,反而镇定了许多,他发现悬浮在空中的大红鱼尾巴上似乎有一条黑线,这条黑线还挺粗,一直通向供桌的方向,只不过由于室内光线很暗,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怪像很可能是个机关,于是就想顺着这条黑线到绕后面去看一看。
他刚迈出一条腿,眼前突然黑下来,发光的水团和红鱼也不见了踪迹,薛半仙不明所以,转念一想此地不宜久留,正打算往外跑,又听见从后面传出急匆匆的脚步声,供桌上的蜡烛竟自己燃起火光,蜡烛不多,光亮的范围也仅限于一丈左右。
他顺着光亮看过去,见一绿衣女子袅袅婷婷直奔自己而来,这女子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双眼眼角上挑,看起来万种风情,她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衣,衣服剪裁得很合身,刚好衬托出她婀娜的曲线,走起路来一步一摇,人未到,一股淡淡的茉莉幽香先飘进了薛半仙的鼻子。
“薛半仙,你来了?”女人冲他一笑,唇红齿白,勾人心魄。
“等下,你到底是人是鬼?”有了刚才的教训,薛半仙不敢松懈,他后退了一步,眼睛死死盯着女人颤动的胸脯。
“你可真会说笑,有我这样的女鬼吗?”女人笑得更加妩媚,特意抖动了一下身体,让被衣服包裹的酥胸更诱人地颤动了几下。
“这到底怎么回事?”薛半仙没察觉自己的哈喇子已经流出了嘴角。
“薛半仙你别误会,我其实和你一样,都是在江湖上闯荡的人,靠着断阴阳风水混口饭吃,路过永定没钱住店了,这才躲到压鱼观里,没想到刚才有人来破坏我的清净,这才做些小法术把他们赶走,没想到他们把你请来了,你不会真要对付小女子吧?”紫衣女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峨眉微蹙,双目含光看着薛半仙。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号?”薛半仙问道。
“薛半仙大名鼎鼎,江湖上早就传遍了,小女子这点小法术,相比也瞒不过半仙法眼。”紫衣女半目含笑,让他又飘飘然起来,不过他没注意到紫衣女眼神中骤然闪过的一丝寒光。
“想不到我在江湖上这么有名?”薛半仙属于那种给根杆子就使劲往上爬的人,被紫衣女子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不去细想她话里的破绽,“要说你这法术看上去还真挺吓人,有这本事还住在破庙里?”
紫衣女子羞涩地低下头:“现在外面世道这么乱,我一个弱女子不敢住店,还是躲在这里安全一些。”
薛半仙点点头,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你这些把戏是怎么耍出来的?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条大鱼身后有条线牵着,其他的还没来得及看明白。”他心想要是自己也能学会个一招半式的,日后在陈菲菲和卢铁旺跟前也好炫耀一番。
紫衣女微微一笑:“半仙何必谦虚?这些雕虫小计何足挂齿?只不过天寒地冻的,一个人窝在小庙里,总是感觉身边冷清地很。”说到这里她微叹一声,双眼看着地面。
“这,这...”薛半仙被她这番话说得没词应对,尽管看到一个美艳勾人魂魄的女人就站在自己跟前,他心里也七上八下,不过他长这么大,还从没碰过女人,年近半百仍然处子之身,此时纵然有色心也没那胆子。
“半仙...”他感觉女人的手指绕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薛半仙的心脏跳得更加厉害,女人的指甲很长,涂着淡紫色的指甲油,冰冷的指甲在他脖子上轻轻滑动,在他颈间留下一道轻微的红色印记。
“半仙你说我好看吗?”紫衣女双手托着他的腮帮子,让他直直看着自己的脸庞。
“我,我...”薛半仙见了女人反而不会说话了,只觉得自己浑身愈发燥热地厉害。
“你这是怎么了?”紫衣女嘴角微微翘起,让自己的脸蛋凑到他跟前。
“我头好晕!”薛半仙从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形象,那个男人皱着眉头,一脸苦相,而且看着她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形象在她眼里旋转起来,而且转速越来越快,他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脖子后边疼得厉害,眼前的女人一开始还是面带微笑,可转眼就变成了狞笑的样子,蓦然间,他看到一条巨大的红色鲤鱼从她背后冉冉升起,鱼嘴大张着,似乎要吞下自己的样子,此时他再想说话,努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八章 咬手的石碑
陈菲菲和耿长乐站在压鱼观门口,等着薛半仙出来,可一个钟头都快过去了,观里却一直鸦雀无声,她知道薛半仙根本没什么法力,也不相信什么方术的说法,刚才之所以自己不跟着他进去,就是想让他学会少往自己身上揽事儿,毕竟搞情报工作所需的就是低调,本以为他进去也不会遇到什么情况,让他自己在里面呆一会儿,等他觉得无聊了,自己就会出来,没想到薛半仙一进去就如石沉大海,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此时陈菲菲心里开始打鼓,这才感觉自己把情况想得过于简单了。
于是她叫上了耿长乐,打算进到压鱼观里一探究竟,临走时特别关照胡魁,让他看着自己的怀表计时,告诉他如果自己在两个小时内没出来的话,要他马上赶到田中小尾那里,让田中派兵彻底搜查压鱼观。
把事情交代完毕后,陈菲菲和耿长乐也进入这间小院子,和薛半仙一样,在院子里走了没两步,他们就来到正殿,整个院子里一片死寂,而且没有一丝灯光,耿长乐打开了手电筒,在院子里寻觅半晌,可依然没找到薛半仙的踪迹。
进入正殿,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诡异画像,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感觉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飘过,陈菲菲猛一抬头,就见一条鱼样的黑影一闪而过,她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可耿长乐惊讶的表情告诉她,那个古怪的身影不止她一人看到。
“还真有怪事!”陈菲菲心里暗想,她对耿长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从事,耿长乐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他俩大大小小的险境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彼此早就有了默契,有时只需一个眼神,对方就能理解自己的意图。
“薛半仙,你在吗?”陈菲菲低声试探着喊了一嗓子,她想确认薛半仙目前的状态,毕竟压鱼观这么小,胡魁他们又守着门口,她确定薛半仙应该就在附近,但是她的喊声没听到回应,就说明薛半仙此时很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
由于没听到薛半仙的回应,两人的神经此时高度紧张起来,他们知道院子里一定另有其人,而且身份不明,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此人一定心怀不轨。
就在他们神经兮兮地在大殿里转悠的时候,陈菲菲突然感觉一只手从身后搭在了肩膀上,她心里咯噔一下,回头一看,发现崔应麟就站在自己后面。
崔应麟一见她回过头来,赶忙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陈菲菲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只见他头发半长不长垂在脸颊上,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粗布长棉袄,五颜六色的布条子垂挂在腰间,活脱脱叫花子打扮,只是这身破衣服和他的漂亮脸蛋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我认得你,陈菲菲,对吧?”崔应麟小声说道,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他脸上,让他很不适应,不时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你怎么知道的?”陈菲菲心想自己打见到崔应麟开始,他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连眼睛都没睁开过,她实在不清楚此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在昏睡的时候听过你的声音,刚才又听到你在喊人,这才认出你是谁,你不用多心。”崔应麟笑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菲菲记得不久前渡边还带着人搞过一次全城大搜捕,目的就是为了活捉他。
“有人一直在跟踪我!”崔应麟皱了皱眉,“所以我才躲到这儿,这里比较偏僻,想来他们一时猜不到吧。”
陈菲菲翻了翻眼珠子,觉得他的话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能在这儿遇到崔应麟实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随即她问崔应麟是否看到薛半仙,可此话一出,就见崔应麟表情大变,目光中流露出惊惶之色。
“这压鱼观里不干净,有别的东西!”崔应麟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菲菲轻哼了一声:“这个我已经知道了,这不你就在这儿吗?”
崔应麟苦笑道:“陈小姐咱们也算是有缘人,你知道这压鱼观里供奉的是谁吗?就是我兄弟崔应龙,现在说这个已经不合时宜了,但他年轻的时候只身捉鱼妖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儿,这鱼妖被捉住后,就被压在正殿后面,鱼妖身上贴了我兄弟画的符咒,而且上面还压了一块石碑镇煞。”
陈菲菲说:“这些我都知道,就算有鱼妖,不是已经被镇住了吗?你兄弟还被封为‘压鱼大仙’,享受观里的供奉呢。”
楼梯周围一片漆黑,耿长乐赶忙把手电光打到这里,她发现这楼梯都是用木棍搭成的,由于已经过了一百多年,这些木头表面已经变得油亮,颜色也很深。
“什么味儿,这么臭!”陈菲菲皱起了鼻子,站在楼梯口,就感觉一股霉腐的味道扑鼻而来,很像是中药铺里的虎骨或者什么动物毛皮存放的年代久了,产生出来那种混合的气味。
“给你看一样东西,”崔应麟说,同时用手指指了指脚下。
陈菲菲看到就在楼梯口那里横躺着一块毛茸茸的东西,她费力地蹲下,把鼻子凑到那东西跟前闻了闻,果然,这味道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看这东西大约一尺多长,又扁又方地好似一块带毛的砖头,可陈菲菲还是从它身上看到了脑袋,腿和尾巴。
“这什么玩意儿?”陈菲菲好奇地问了一句。
“告诉你吧,这就是镇压鱼妖用的镇妖碑!”崔应麟微微一笑,他似乎早就预料到陈菲菲听到这句话会大吃一惊。
“崔应麟你别逗了,镇妖碑竟然是这么个奇怪的破玩意儿?”陈菲菲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真没骗你,这的确是我兄弟用来镇妖的石碑,”崔应麟一本正经地说,正说着话他就瞧见陈菲菲斜眼瞟了耿长乐一眼,然后用胳膊肘狠狠戳了他一下,随后耿长乐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来,想去摸这“镇妖碑”身上的皮毛。
“别动,小心咬着手!”崔应麟想把耿长乐伸出来的手打开,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就听耿长乐惨叫一声,右手手背上冒出一个带血的牙印,他埋怨了一句,把淌血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
上面那段发错了,别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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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应麟咬了咬牙:“实不相瞒,我兄弟的法力有限,只能保身前事,不能保身后事。”
见陈菲菲他们不解其意,崔应麟解释道,当初他弟弟崔应龙捉鱼妖的时候,本来打算捉到后就剑斩妖魔的,可后来才发现这鱼妖已经有了千年的道行,身上的鱼鳞鱼皮坚硬如铁,刀砍不进,离水不死,火烧不化,无奈之下,才在这里建了一座压鱼观,将鱼妖镇在下面,对外宣称是将鱼妖烧成了灰烬,随后用自己鲜血化符,贴在鱼妖身上,借着鱼妖体内散发出来的水汽,镇妖符上的血液永不干涸,因此在他活着的时候,能靠这个镇住鱼妖,让它不敢出来作祟,一旦他身死魂灭,符咒也就失去了作用,崔应麟说他设计活捉自己兄弟的时候,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才配出一种药水,让人喝了能永远沉睡,当时他二人都喝了这种药水,其实等于是活人葬入墓中,假如没人去地穴打扰的话,他们将在地下永远长眠,可后来陈菲菲和庞越闯入潜龙脉,杀死了崔应龙,这时镇妖符就失去了作用,鱼妖没了约束,自然要爬出来作祟,由于在百年间一直被镇在石碑下面,鱼妖要想恢复元身,就得不停地从活人身上吸取精气,所以此时出现的鱼妖非常危险。
陈菲菲双眼圆整看着他,感觉像在听封神演义。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信是吧?”崔应麟说了半天,见她仍半信半疑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很着急。
陈菲菲没言语,毕竟她也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孩子,自从来到永定,所谓的诡异事件见得多了,最后无外乎都是人的邪思作祟,经不起推敲,此时崔应麟站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她总觉得这些话并不靠谱,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儿。
看陈菲菲并未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崔应麟叹了口气:“你不相信我我也不怪你,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我现在要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我不敢去?笑话!”陈菲菲白眼珠子一翻,不屑地从鼻孔发出一声轻哼,摆出一副傲慢的表情,可心里却一直在嘀咕,她觉得这个崔应麟说起话来似乎并不像是一百年前古人的模样,尽管他刻意用上了一些成语,可她总感觉这人和自己没有一点时代的隔阂,举手投足间的腔调做派活脱现代人模样,她不知道是自己神经过于敏感还是另有隐情,总之就是两个字:奇怪。
“跟我走吧!”崔应麟说,随即转身要往正殿后面走,陈菲菲看到了供桌上面那张大鲤鱼的画像,心里很好奇,伸手就要去揭。
“别动那张画!”崔应麟眉头紧皱,虽然声音不大,可语气不容辩驳。
“看看而已嘛,我就觉得这张画怪异得很。”陈菲菲撅着嘴嘟囔了一句。
“这画是鱼妖妖气所变化出来的,肯定诡异,你现在不要去动它,因为还没到时候,等妖邪被镇住,这里也就没有禁忌了。”崔应麟没解释不让她动的原因,不过听他的意思,现在这里还有禁忌。
陈菲菲没再追问这禁忌到底是什么,只是跟着他转过供桌,绕到了正殿后面,供桌后面本是一堵墙,墙上贴着那张年画一样的东西,可绕到后面她才发现,这面墙背后原来隐藏了一个楼梯,一直通向房子上面,看上去在正殿顶上还有一个小阁楼。
楼梯周围一片漆黑,耿长乐赶忙把手电光打到这里,她发现这楼梯都是用木棍搭成的,由于已经过了一百多年,这些木头表面已经变得油亮,颜色也很深。
“什么味儿,这么臭!”陈菲菲皱起了鼻子,站在楼梯口,就感觉一股霉腐的味道扑鼻而来,很像是中药铺里的虎骨或者什么动物毛皮存放的年代久了,产生出来那种混合的气味。
“给你看一样东西,”崔应麟说,同时用手指指了指脚下。
陈菲菲看到就在楼梯口那里横躺着一块毛茸茸的东西,她费力地蹲下,把鼻子凑到那东西跟前闻了闻,果然,这味道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看这东西大约一尺多长,又扁又方地好似一块带毛的砖头,可陈菲菲还是从它身上看到了脑袋,腿和尾巴。
“这什么玩意儿?”陈菲菲好奇地问了一句。
“告诉你吧,这就是镇压鱼妖用的镇妖碑!”崔应麟微微一笑,他似乎早就预料到陈菲菲听到这句话会大吃一惊。
“崔应麟你别逗了,镇妖碑竟然是这么个奇怪的破玩意儿?”陈菲菲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真没骗你,这的确是我兄弟用来镇妖的石碑,”崔应麟一本正经地说,正说着话他就瞧见陈菲菲斜眼瞟了耿长乐一眼,然后用胳膊肘狠狠戳了他一下,随后耿长乐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来,想去摸这“镇妖碑”身上的皮毛。
“别动,小心咬着手!”崔应麟想把耿长乐伸出来的手打开,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就听耿长乐惨叫一声,右手手背上冒出一个带血的牙印,他埋怨了一句,把淌血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
“你们手太欠了!”崔应麟摇头叹气,他告诉这两人,脚底下这东西学名唤作石狗,意思就是石化了的狗,这条石狗是崔应龙从小养到大的,打小就陪着他练功学法,颇通人性,崔应龙活捉鱼妖后,用自己的血画了镇妖符,可又怕鱼妖吸食地下阴气,恢复自身灵性,就想找个石碑把它镇住,由于鱼妖来自河里,本身性极阴寒,因此压镇之物必须属火,最好是至阳之物,崔应龙找来找去,就发现只有自己身边这条狗最符合条件,由于狗本身属阳热之物,而他这条纯黑的公狗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配过种,属于狗中的童子,自然身上阳火最盛,能压制鱼妖的阴邪之气,因此他做下法术,将自己这条大黑狗变成了石狗,这石狗有毛有皮,有腿有头有尾,但是身体僵硬,看似毫无生气,实则内里憋着一口气,黑狗石化后,崔应龙把它的身体盘起来,凑成了一个方碑的形状,也就是所谓的“镇妖碑”。
“真长见识了!”陈菲菲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真是鲁莽。
“大千世界,你们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崔应麟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菲菲一眼。
“镇妖碑怎么会在这里?”陈菲菲很纳闷,她一直以为这种镇邪的东西应该立在一个醒目的地方,而不是这么随随便便藏在犄角旮旯里头。
崔应麟说:“石狗原本埋在楼梯口的地下,这是我昨天偷偷挖出来的。”
“可你把它挖出来,鱼妖却跑了,到底它也没镇住妖怪啊?”耿长乐插了一句嘴。
崔应麟没说话,把双手放在石狗的颈间,就见他脸上的肉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一阵微弱的吸允的声音,陈菲菲的视线转移到他手上,就发现他双手的食指都放到了石狗的嘴里,手指已经被咬破,鲜血正慢慢流进石狗的嘴里。
“刚才还说怕咬着手,现在你倒自己伸手让它咬!”陈菲菲觉得今天这崔应麟举止实在古怪,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崔应麟没吭声,带着他们沿着楼梯往上爬,上百年的木头里面早已经朽坏,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陈菲菲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心里忐忑不安,生怕一脚没踩踏实,这要不小心摔下去麻烦可就大了。
崔应麟一边往上走,一边小声对他们说,这个压鱼观,其实应该叫做鱼压观,因为被镇压的鱼妖不是埋在地下土坑里,而是在这正殿的阁楼之上,之所以选在这里,也是为了隔绝地气,通过高度阻绝地下的阴寒之气和鱼妖相连,之所以他要让石狗咬破自己的手指,是因为石狗虽说石化了,可体内一息尚存,要对付鱼妖的话,他们必须制造出大量纯阳至热之气,眼下正是夜半时分,阴气最盛,所以唯有依靠这条石狗,为了让它放热,就必须用人血来喂饱它,而他之所以要举着石狗上楼,就是为了用这股至热阳气把鱼妖逼到二层阁楼最靠里的角落,这个秘密除了崔家兄弟俩,外人都不知道,他说这段时间他隐藏在观里,也见过鱼妖现身,他发现这鱼妖似乎已经习惯了漂浮在高处,由于长年隔绝地气,因此每次出来的时候都悬浮在半空中,而且他曾见到它抓了人以后,就会飘回到这间阁楼里躲避起来,说到这里他回头又看了看陈菲菲,那意思是我已经告诉你鱼妖就在上面,你还有没有胆子跟我走?
“鱼压观?难怪压不住鱼,”陈菲菲冷笑一声,“看来这里风水不好,妖怪在这里压久了,反倒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你还真是女中豪杰,我见过很多女人,哪怕是平日里彪悍无比的悍妇,一说到这种地方,早就吓得面比纸白,像你这样仍能谈笑风生的小女子,少见,少见!”崔应麟赞道。
陈菲菲虽然对他这番恭维很是受用,可内心却始终忐忑不安,来永定几个月时间,她倒是目睹了不少所谓“灵异”的事情,可真正的妖魔还真是一个没见过,而且她骨子里就不相信有这种东西存在,此时那“鱼妖”就在头上,她倒想亲眼见识一下这妖怪到底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足以挑战她的世界观。倒是这崔应麟,平白无故突然出现在这里,喋喋不休地活脱神棍降临,他说的这番话是真的吗?陈菲菲对此抱怀疑态度,她把刚才自己和崔应麟之间的对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他对自己的提出的问题根本就不用思考,自己一张嘴问,他马上就能答出来,好像他在自己提问之前就已经知道问题是什么了。
“你看,石狗吸了我的血,现在已经很烫了!”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崔应麟举着石狗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似乎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尽管心怀疑虑,可石狗从她身前略过的时候,她的确感觉到身体周围被一股热流所环绕,陈菲菲没想到这石狗还真能发热,莫非崔应麟说的都是真话不成?可转念一想刚才自己可是什么话也没说,他为什么要证明给自己看呢?陈菲菲不敢再集中注意力想这些问题了,她有意把这些疑虑留在潜意识里。
刚想到这里,她无意间瞥见崔应麟露在外面的右手,此时正好耿长乐的手电照在他右手的手腕上,陈菲菲看到他手腕上光洁如玉的皮肤,眉梢微微一蹙,记得那天晚上再北岗医院地下室,山崎玉被庞越控制了头脑,耿长乐给崔应麟拔线的时候,曾经弄伤了他的手腕,在那里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怎么现在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看来这石狗应该改名叫‘热狗’才对啦!”她看似开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说的时候她也没刻意去想,顺嘴就说出来了。
“你饿了吧?”崔应麟也随口回应了一句,这话耿长乐听了倒没什么反应,可陈菲菲听罢,心里确突然咯噔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崔应麟的人,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第九章 胶体电子雾
三人爬上二层阁楼,这层的地板都是用那种脚一踩上去就会嘎吱乱响的木头铺成的,陈菲菲站在上面,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在上楼的时候,她每迈一步都小心翼翼,为了肚里的孩子,她不容自己有任何闪失,眼神顾盼中,余光却感觉身后除了耿长乐,好像隐约还跟着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很奇怪,她知道自己精神紧张的时候,就会疑神疑鬼,可这次,感觉尤其严重。
而且她发现这上面的潮气反而更重了,潮气中伴随着一股腥臭的味道,这味道就好像从水里打捞上来的腐尸,而且和臭鱼烂虾混合在一起,刚一上来,这股“浓郁”的味道险些把陈菲菲熏得摔跟头。
“我想吐!”此时的陈菲菲脸色煞白,用袖子使劲盖着鼻子,感觉喉咙痉挛地厉害,她使劲压住自己的舌头根,才把这股劲给憋回去。
耿长乐看她眼圈通红的样子,知道她此时很难受,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女人怀孕到这个阶段,本来就容易恶心,呕吐,可她为了救出薛半仙,还要强忍着身体不适,拖着沉重的身子到这是非之地犯险,耿长乐是真心疼了,自从结婚那天起,他内心深处就把陈菲菲当成了自己的媳妇,不管她心里是不是有同样的想法。
崔应麟解释说由于鱼妖在阁楼上被困了一百多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它把压鱼观周遭的阴湿之气全都吸附到了这间小小的阁楼里,因而这里的味道非常难闻,陈菲菲注意到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不光是空气里弥漫着恶臭的味道,她发现脚下的木板也很湿滑,怀孕后她出门都是穿布鞋,就是那种鞋底也是用粗布衲成的黑色布鞋,脚底的布面在地板上一蹭,就能感觉底下好像抹了油一样,她心想地板上那层黏腻腻的东西绝对不是水汽凝结而成的,总感觉那鱼妖浑身滑腻腻的,整天在这上面蹭来蹭去,一想到这些,她的胃连同喉咙就又开始抽搐,她想极力回避这些令人作呕的画面,可却抵挡不住自己的脑袋总是拼命去想这场景。
二层阁楼没有门,只是一些细长的木片扎成的类似门帘一样的东西,挂在大门口晃晃悠悠,风一吹,木片就开始摇晃起来,崔应麟站在门口,从石狗嘴里拔出一只手,在推开木片之前又看了看陈菲菲,见她强打精神摆出无所谓的架势,便毫不犹豫一把推开了木片门帘。
门帘刚一被推开,陈菲菲就把脑袋探进去,耿长乐也把手电的光柱投射进去,他们发现这个小房间的地上空荡荡的,并没看到崔应麟所说的鱼妖。
崔应麟似乎又读懂了她的心思,也不说话,只是用力仰起了脖子,把下巴颏朝天花板上努了两下,耿长乐的手电光柱也随即转移到了屋顶上。
陈菲菲顺着他所示的方向往上看去,只见屋顶上蜷缩着一条约两米长的大红色鲤鱼,这条鲤鱼身上被一团淡蓝色的云雾所笼罩着,它把身体窝成一个弓形,趴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在它旁边,还有两团蓝色的云雾,云雾里困着两个人,陈菲菲认出其中一个正是薛半仙,他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双眼紧闭,但脸上的皮肉一直在微微抖动,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看到他这样,陈菲菲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薛半仙至少还活着,在他旁边还蜷缩着一个人,这人背对着他们的方向,被一股淡蓝色云雾死死吸附在头顶,一动不动,陈菲菲心说这应该就是顶上飞了,瞧他的状况,生死不明。
“看到了吗?这就是鱼妖!”崔应麟小声说道。
盘踞在天花板上的鱼妖被手电的光柱惊扰,突然绷直了身子,掉转头来直视着他们,有那么一两秒钟,三个人和一条鱼就这样僵持着,突然鱼妖张开嘴,陈菲菲刚瞧见它嘴里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的轮廓形状,就见从鱼嘴里又喷出一大团蓝幽幽的雾气,直奔举着手电筒的耿长乐而去。
耿长乐刚才一直举着手电,他手里那道惨白色的光柱就照射在鱼妖的身上,由于有这道强光照射,他根本就没看清鱼妖张嘴的时候喷出的是什么东西,直到这股雾气冲到身前才反应过来,他虽然身手敏捷,可此时也没有时间再去躲闪,因而被这雾气包裹了全身,刹那间他感觉一阵恶心,因为恶臭的味道更加浓烈,他本来张开嘴想喊一声,可随即被这味道呛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挥了挥胳膊,想驱走这团古怪的雾气,可没想到这玩意儿就像黏在了身上,任凭他怎么甩,都挥之不去,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被这团气体带着飘飘悠悠浮在空中。
手电筒落地,发出一声脆响,白色光柱在屋子里到处滚动,照得鱼妖忽明忽暗,陈菲菲浑身一哆嗦,她最信任的耿长乐竟然一下就被吸住,就好像突然抽走了她的主心骨。
鱼妖在喷完耿长乐后,又朝崔应麟和陈菲菲所在的方向喷出同样的雾气,崔应麟大叫一声不好有妖气,把双手都插进石狗的嘴里,陈菲菲已经听到吸吮的声音,同时感觉一股强大的热力瞬间从崔应麟双手之间爆发出来。
在这股热力的催动之下,他们身前的空气被迅速加热膨胀,形成了一道屏障,借着手电筒的余光,她能清楚地看到从鱼嘴里喷出来的雾气到了他们跟前就好像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墙,纷纷四散开去,她暗自庆幸自己正好站在崔应麟后面,才得以不被这怪雾所笼罩。
“你不是说石狗能镇住鱼妖吗?”她大声质问道。
“以前的确能镇住,现在它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精气,这石狗都快制不住它了!”崔应麟说话有些吃力。
陈菲菲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经过自己身旁的怪雾中沾了一下,感觉手指一下变得湿漉漉的,然后把指尖凑到鼻孔仔细闻了闻,感觉这就是刚才在门口闻到的那股腐尸的味儿,然而仔细分析这味道,就会发现在腐臭的味道下面,还隐藏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不是中药味儿,而是纯粹的化学试剂味道。
“我快顶不住了!”崔应麟突然大声喊起来。
“不是有石狗吗?这东西再不济,也应该能和鱼妖战个平手吧?”陈菲菲实在没想到,崔应麟刚才还一脸自信地要带自己来看鱼妖,结果见到鱼妖后,这才交手不到两分钟,就一副被动挨打的倒霉相,陈菲菲虽然站在他身后,也能从侧面看到他已经脸色惨白,额头上开始往外渗出豆大的汗珠儿,最令她惊诧的是刚才进门的时候,她注意到他的耳朵还是红扑扑的,可现在也变得颜色苍白如纸。
“石狗是没问题,我快撑不住了!”崔应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话,“你又不是不知道,石狗要靠吸我的血来发出热量,可我有多少血够它吸的?熬不过多久,我就被吸干了!”
陈菲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同时心里开始嘀咕:照他这样的降妖法,再过不了几分钟,都不用鱼妖动手,崔应麟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了。
“赶紧停手!”她冲着崔应麟大喊道,“除了石狗,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看到崔应麟自己也的确撑不住了,他一个侧身拉着陈菲菲向后一跳,然后从小屋里退出来。
“鱼妖没追出来?”陈菲菲心有余悸。
“放心,有石狗在我手里,它不敢出来。”崔应麟胸口剧烈起伏着。
“对,石狗在你手里,鱼妖都不用出来你就快完了!”陈菲菲对他刚才“降妖”的手段实在不能理解,“有没有管用的招儿?”
“倒是有一个。”由于失血严重,他一说话就气喘得厉害,脸色也很难看。
“急死我了,你倒是快说啊!”陈菲菲此刻非常担心困在屋里的耿长乐,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崔应麟告诉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用自己的血画道镇妖符贴到鱼妖身上,因为先前崔应龙捉妖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一招,这镇妖符他们兄弟俩都会画,他说用这个配上石狗的热力,就能把鱼妖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既然有这么好的办法,你为什么不早用?”陈菲菲越来越觉得崔应麟很古怪,按照正常人的理解,简直就是自虐狂。
崔应麟说,这个办法的确很好,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效力问题,因为鱼妖忌惮的是他兄弟崔应龙,他们哥俩虽说是孪生兄弟,体内流着一样的血,可毕竟有不同的地方,只要能让鱼妖相信自己就是崔应龙,这办法就能成。
陈菲菲直勾勾盯着他,问道:“你们哥俩唯一的不同在哪呢?”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因为在山崎玉脑袋里和庞越斗智的时候,双方都把崔家哥俩的特点运用地淋漓尽致。
“就是背后的黑鸦纹身。”果然崔应麟的回答和她预想的一样。
“那我能干什么?”她问道。
“如果你能在我背后把完整的黑鸦纹身都画出来,我就能装成我兄弟把镇妖符贴到鱼妖身上,到时候能把那些人都救下来。”崔应麟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陈菲菲沉默了,那纹身图形她早就烂熟于心,凭借她的绘画能力,完全能分毫不差地把它描绘出来,不过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崔应麟的男人,她有些犹豫,她实在不清楚这人的目的到底为何?
“快点吧!”崔应麟催促道,“鱼妖为了恢复元身,会吸走身边所有人的元气,你的朋友一旦被它吸走了元气,可就难救喽!”
陈菲菲此时也陷入了两难境地,一面是耿长乐和薛半仙,他们面对着未知的怪物,生死未卜,一面是眼前这个神秘怪异的男人,自称崔应麟,可从他白净的手腕和知道“热狗”是一种食物来看,他的身份甚是可疑,他向自己索要纹身,不知道是何居心,这样的问题她也没办法按耐住自己的情绪在潜意识里酝酿,索性在心里决定赌上一把。
“我给你画,”陈菲菲长叹一口气,“有笔吗?”
“时间紧迫,这儿也没有笔,你就用地上的油渍画在我后背上吧!”崔应麟说,说着双手抱在胸前,肩膀用力一抖,他身上那身破烂衣服就从后背位置崩开了一长条豁口,赤条条的脊背展现在她眼前。
陈菲菲低头看看脚下,木板上布满了黑色的油状物,她心里清楚这东西就是从鱼嘴里喷出的怪雾凝成的液体,很粘稠,她强忍住恶心,开始一次次吃力地弯腰,用指尖蘸取脚下的油渍涂抹在崔应麟袒露的脊背上。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后背,感觉他的皮肤非常光滑细腻,而且肌骨之间完全没有男性那种粗狂的气息,这让她心里更加诧异,不过又不敢多想,所幸对于黑鸦纹身她非常熟悉,画完整个图案也没花费他们太多时间。
“走吧,你确信这次能制住鱼妖吗?”陈菲菲画完最后一笔,站在崔应麟身后,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鼻子仔细捕捉从他头发和脸上所散发出来的特殊味道。
崔应麟从衣服上扯下一块浅色破布,用自己还淌着血的手指头在上面画下一串令人费解的符号,这就是所谓的“镇妖符”,他把这张符咒在衣服上反复地蹭,然后用指尖轻轻捏住,信心十足地对陈菲菲说,有了石狗,纹身和符,对付鱼妖肯定够用了。
尽管对他不信任,可她依然希望他能成功,此时她最关心的还是耿长乐和薛半仙,毕竟刚一进去的时候,顶上飞着的顶上飞那一动不动的死相深深刺激了她的神经。
两人准备妥当,再次推开木头门帘冲进屋内,手电筒的光依然闪亮,陈菲菲看到耿长乐和薛半仙一样,都被鱼妖吸附到天花板上,此时鱼妖正张着嘴,摇动着鱼尾,伴随着身旁的氤氲雾气,宛如在池水中游动一般。
鱼妖一见他二人又回来了,就转过身来,大嘴一张,又朝他们喷出怪雾,此时崔应麟冷笑一声,也不躲闪,眼看那雾气冲到自己身前,突然一甩手,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镇妖符抛出去,说也奇怪,那符离手后竟然不往地下掉,而是径直顺着鱼嘴里喷出的怪雾飘摇直上,随后稳稳地贴在了鱼嘴的位置。
“大胆妖孽,看看我是谁?还不束手就擒!”符咒离手后,崔应麟突然牛转身子,让背上的乌鸦纹身正对着鱼妖,同时厉声高喊起来。
紧接着,他又用另一只手把石狗也抛到半空,那石狗还在发热,此时被他重重抛起,如炮弹般砸到鱼妖身上,由于鱼妖身体周围都被那种粘稠的怪异烟雾所笼罩,因此石狗击中鱼妖身体后,也没有掉下来,而是一直悬在它身子周围,持续地发热。
陈菲菲也看出来,崔应麟的主意这次的确是发生效用了,鱼妖似乎真的相信了眼前这人就是崔应龙,就见它身体周围的云雾慢慢变淡,而且嘴里也停止了喷雾,它挣扎了几下,就直挺挺撅在他们头顶上,再不动弹。
她呆呆看着头顶的鱼妖,没想到匆匆画了一个纹身就能把“妖怪”给制住,难道鱼妖相信了崔应麟就是崔应龙就能让崔应麟获得崔应龙的法术吗?“只要相信了就是真的!”这逻辑她非常熟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又被劫持了,刚才这一幕相信与不相信的把戏,自己曾经在山崎玉的脑袋里也表演过,她回想自己自从进入压鱼观以后,就落进了这个陷阱里,眼前这个崔应麟,就是不断诱导自己的人,同时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这分明就和庞博夜里偷窃她脑中五行之门的伎俩完全相同。
通过刚才的接触,她发现鱼妖喷出的蓝色怪雾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气,而是一种不易挥发的气溶胶,也就是一种带电荷的微小液滴,漂浮在空气中,这种液体本身是有机物,不导电,而且有一种令人恶心的味道,大量液滴聚集在一起,就形成带点的云雾,这云雾从鱼嘴里喷出来的时候,都带着同种电荷,这些微粒漂浮在空气中,也落在地面上,由于不导电,胶体微粒中所带的电荷就在空气和地面间累积,由于是同种电荷,当云雾中所带电荷量足够多的时候,就能把粘附在里面的人带到半空中,而人之所以能被粘附住,也是因为这些液滴渗入他们的衣服,这样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块带电体,自然就融入到云雾之中,看起来好像是被妖气裹卷着,令人信以为真,她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正是由于看到崔应麟在画完镇妖符以后,把符咒一直贴在衣服上反复摩擦,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产生出和气溶胶颗粒所带的相反的电荷,当他把符咒抛出的时候,由于静电引力,符咒自然会一直飘到鱼嘴的位置,想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笑崔应麟本想买个关子,却不小心露了怯。
既然这种气溶胶能把人带离地面,因此任何物体都可以依靠它在半空悬浮,只要给上一个很小的动力,一个人就能带着这团带电雾气四处漂荡,这样看来,所谓的鱼妖也不过是靠着电荷之间的相互作用力来四处游动吓人的,陈菲菲刚才在鱼嘴里看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很像是人头形状,她猜测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张秋芳很可能就躲在“鱼妖”的腔壳里,而鱼妖的身体就是一个动力装置而已,她正想着如何验证自己的判断。
“快救人!”崔应麟的声音提醒了她,耿长乐和薛半仙还被困在半空,不过鱼妖已经被控制,她又知道了雾气的原理,救人下来就很容易,她吩咐崔应麟从门帘那儿扯下木棍,用棍子将天花板上的人都勾下来,第一个被救下的就是耿长乐,他的神智还算清醒,只是被困在雾气中闻了很长时间的臭味,下来后双眼通红,喉咙不太舒服。
随后他们二人合力把顶上飞也拉到地上,着地后陈菲菲一摸他身体冰凉,就知道这人肯定救不回来了,因此她也特别担心同样双目紧闭的薛半仙,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他脸上的肉还在动,不过被这么臭的化学试剂熏这么长时间,谁知道薛半仙那干瘦体格能不能耐受得住?
没过多久,薛半仙也被拉下来,刚一落地,陈菲菲首先探查他的鼻息,手指放到鼻孔感觉有热气经过,她悬着的心放下了,别看她跟薛半仙才认识两个月不到,可她总觉得薛半仙就是自己的福星,自己想办什么事儿的时候身边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不成功的,所以对他也特别关切。
一抬头,正好看到崔应麟闪烁的眼神凝视着自己,一道寒光匆匆闪过,如冷箭般让她哆嗦了一下。
“他到底是谁?”这句话她此时连想都不敢想,可又不得不想。
第十章 缺字天书
“这回相信我的话了吧?”崔应麟面带得意之色。
陈菲菲没搭理他,而是径直来到薛半仙跟前,看他脸色很难看,而且下来后也一直没醒,她试着在薛半仙脸蛋上拍打了几下,可依然毫无反应。
“不应该啊,”她心里自语道,“就算是被臭味熏晕,这么长时间也该缓过来了。”她又翻开薛半仙的眼皮看了看,猜他昏过去可能不是气味的原因,而是同样被人劫持了意识。
她知道一个人如果在意识被劫持的情况下发生昏迷,用常规的办法是很难让他恢复清醒的,她偷眼观察着崔应麟,发现他脸上一直有一丝得意的神色,不过大部分时间里都隐藏起来,不经意间才稍稍流露,他似乎认定自己没办法让薛半仙醒过来,而且他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陈菲菲心里暗自冷笑,心想崔应麟你也太小瞧我和薛半仙了,当时我选择薛半仙当交通员,正是看中了他有很特别的潜质,首先他是自己的福星,只要有他在场,自己办什么事都很顺,而且薛半仙命很硬,她猜测他的八字一定不一般,才能在各种险境化险为夷,不管是老枯井爆炸还是困在地穴那么长时间,重重绝境都不能奈何他一根汗毛,除此之外,他还有一项绝技是常人所不具备的,此时她就准备通过这个绝技来唤醒薛半仙。
只见她趴到薛半仙耳朵边上,对他低声耳语道:“薛半仙,起来吧,我们来救你了,而且还带来了芝麻火烧夹酱肉、葱爆尖椒驴板肠、肉丸子粉丝汤和酥脆的炸藕盒!”
反复念叨着,如同咒语一般,一遍不行再说一遍,说到第三遍的时候,薛半仙的耳朵突然立起来了,接着睁开眼睛,咕噜一下坐起身来,急切地问道:“藕盒在哪儿,肉馅多吗?”
他半张着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陈菲菲一把推开他,掩口而笑:“肥瘦肉相间的,可香了!”
“陈小姐,你又编出这么些词来捉弄我!”薛半仙舔了舔嘴唇,依然沉浸在对美食的幻想中。
“真是个吃货!就你还捉妖,得,让鱼妖给罩住了吧?”陈菲菲面带愠色,可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看着崔应麟。
也难怪薛半仙对陈菲菲言听计从,因为她从根上把薛半仙都琢磨透了,她知道薛半仙看起来云山雾罩的,说起话来也不着边际,实际上是个热心肠,而且很有正义感,之所以在江湖上招摇撞骗冒充神棍,无非也是为了在乱世混口饭吃,常年的流浪生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经历使得他对食物极端敏感,之前陈菲菲请过他很多次,也见识了他的吃相,知道他一听到食物的名字就会条件反射,具体表现就是胃肠蠕动加快,肚子会叫而且哈喇子很快就会溢出嘴角,这些都变成了不受意识控制的本能反应,即便是在昏迷中,一听到这些词汇也会引发消化器官的活跃,肚子一饿一叫,顺带着就清醒过来了。
“陈小姐,我可不是被鱼妖罩住的,”薛半仙很认真地说道,“而是被一个女人给暗算了!”
“笑话!”陈菲菲依然瞟着崔应麟,“鱼妖在墙上趴着,压鱼观里就咱们几个人,除了我,哪还有女人?”
“我真没骗你!”薛半仙着急了,他看到崔应麟的脸,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惶,“他,他就是那个暗算我的人!”
“你糊涂了吧,连男女都不分吗?我是个男的!”崔应麟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没错,那眼神,陈小姐,小心他不是好人!”薛半仙急的跳着脚地喊。
“陈菲菲,你说他是不是糊涂了?我是谁刚才你们都看得很清楚,这能有假吗?”崔应麟高声嚷道,很生气的样子。
陈菲菲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转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她听说崔应麟是梅花拳的高手,打得一手漂亮拳法,如果他能在自己跟前打一套拳出来,自己就相信他是真的崔应麟。
接着就看崔应麟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悦地扎起了马步,摆出一副打拳的架势,其实她根本看不懂梅花拳是个什么样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耿长乐就站在崔应麟的身后,见他摆起了架势,她忙不迭给耿长乐使了个眼色,让他背后下手偷袭。
崔应麟忙着琢磨梅花拳的套路,没注意他们二人眉来眼去,因而刚打算比划几个套路,冷不丁感觉自己后脖梗子上被人重重敲了一下,然后两眼一翻就失去了意识。
那下正是耿长乐打的,他看到陈菲菲给自己使眼色,早就捏紧了拳头,一看崔应麟摆开架势要打拳,就趁机在他脖子后面打了一下,他出手很重,这下正好砸在崔应龙颈椎和脊椎结合部,因此打得他一声没吭就跌倒在地,脖子后面被打出一大块淤青,和青黑色的乌鸦纹身混成一片。
“你说的那个女人就是他!”陈菲菲指着躺在地上的崔应麟,对薛半仙说道。
“真奇怪,明明是个女人,穿着紫衣服,很勾人儿,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怎么现在变成这副模样?”薛半仙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你小子,肯定是你动了歪心眼,不然他不会得手的!”陈菲菲伸出手指在他脑门上使劲戳了一下。
“嘿嘿!”薛半仙红着脸,不再辩解。
“现在怎么办?”耿长乐觉得这间屋里头顶上悬挂着鱼妖,脚下还躺着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实在不是久待的地方。
“把这家伙架出去,等会儿回县衙的时候我要好好审审他!”陈菲菲笑道,心想自己现在总算能过一把县太爷的断案瘾,而且头一回微服私访就遇上了奇案。
“那鱼妖怎么办?”耿长乐指着头顶问道。
“差点把她忘了!”陈菲菲笑眯眯仰起头,她告诉耿长乐,这根本就不是鱼妖,躲在里面的正是张秋芳,害得她找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在这儿给堵到了。
耿长乐很纳闷,她怎么就知道鱼妖是张秋芳假扮的呢?
陈菲菲长出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下,刚才她连思考问题的空间都没有,因为她清楚整个永定只有张秋芳才有这样的本事,能把她的脑电波截下来送到“崔应麟”的脑子里去,这样她想什么都不能瞒过他,任何人想要不连线对别人实现意识劫持,就只能通过她才行,只要控制了张秋芳,“崔应麟”在脑子里只要想到一条命令,张秋芳都能随时截获并立即执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人可以很默契地演双簧,自己只有相信的份儿,要想切断他们的联系,只有把“崔应麟”打晕,这样张秋芳脑子里所有的命令和信息,都会定格在他被击昏的那一瞬间,从此之后,他们的联系就此中断,张秋芳只能孤身奋战。
想到这儿,陈菲菲笑了笑,她让耿长乐把昏厥中的崔应麟扶起来,他们肩并肩站成一排,让薛半仙用棍子把鱼妖一点点勾到跟前,然后把镇妖符从它嘴边揭掉。
“鱼妖,你如果是鱼妖的话,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和崔应麟,你应该相信他就是崔应麟,因为刚才你的表现让我相信他就是崔应麟,如果你现在反悔,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可薛半仙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薛半仙说他是被一个女人暗算的,这个女人就在我们中间,显然并不是我,你的镇妖符已经揭去了,你有攻击我们的能力,显然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和崔应麟是一伙儿的,如果你攻击我而不攻击他,说明你和他也是一伙儿的,如果你攻击了他,你可以看到他的情况不太好,恐怕经不住你的雾气喷上一下,如果你就这样保持沉默的话,说明镇妖符只要碰到你,你就再没有能力兴风作浪,那你刚才的行为和崔应麟对我所说的话就与之完全相反,他刚才的降妖行为也成了画蛇添足,该怎么办你自己选择吧!”陈菲菲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一段话,说完后感觉嘴里直发干。
耿长乐听了,差点给她拍手叫好,即便像他这样的大老粗,都能听懂她这番话其实构建了一个二元的悖论,她给了鱼妖几种选择,可鱼妖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与之前鱼妖自己的行为或者崔应麟所说的话或者行为相违背,如果眼前这个真是鱼妖的话,它一定会不顾一切把眼前所有人都杀掉才对,如果它不这么做,就说明所谓的“鱼妖”也得仰人鼻息,而这个被“仰”的人此刻昏迷不醒,它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也就证明了它就是披着鱼妖外皮的张秋芳。
看陈菲菲自信的样子,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万一这真是货真价实的鱼妖怎么办,很快他就暗自嘲笑自己,还是八路军战士呢,马克思唯物主义都忘得一干二净,经历的怪事多了,脑袋里整天想的都是怪力乱神,完全违背了革命军人的准则,一想到这些,他心里顿时踏实了很多,他又不由得赞叹陈菲菲,叹她虽然没在革命氛围中成长,可内心始终强大且充满信念,看似娇滴滴一碰就折,可无论身处何种险恶环境,她的内心都不曾动摇。
鱼妖在空中摇摇晃晃,鲜红的鱼身被残存的一丝云雾包裹着,鱼嘴紧闭,陈菲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想看看它会作何反应,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张嘴,张秋芳也能通过读心的方式读懂这段话,不过这话可不仅仅是说给它听的,昏迷的崔应麟也是听众之一,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鱼妖就是张秋芳,并让它陷入两难境地并束手就擒,却没考虑到其实作为鱼妖,还有另一种解决方法。
就在她自信满满站在原地,准备把鱼妖和崔应麟一同捆了带出压鱼观的时候,鱼妖突然张开大嘴,冷不丁喷出一股雾气,陈菲菲他们根本没想到鱼妖竟会发动攻击,不过这股雾并不多,他们忙于擦拭脸上身上的恶臭液滴,等到他们重新集中精神的时候,才发现鱼妖早已趁乱悄然溜走了。
“真倒霉,都送到嘴边了,还是让她跑了,她是不是真希望我抓到她啊?”陈菲菲跺着脚抱怨起来,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地上的一张白纸所吸引,她记得鱼妖在喷雾以前,这间屋子里地上可是一片空旷,她捡起这张纸,发现它就是自己刚才在楼下供桌前所看到的那张鱼的画像,崔应麟阻止她揭开画像,说是时机未到,不晓得为什么它会兀自跑到自己脚下。
“你见过这张画吧?”陈菲菲把画拿给薛半仙看。
薛半仙见到画像,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他浑身哆嗦起来:“陈小姐,我真有点害怕了!”
“一个鱼妖就把你吓成这样,真没出息!”陈菲菲对他的表现很是不屑。
“不是那么回事!”薛半仙压低了声音,“有你们在这儿,我早就不怕什么狗屁鱼妖了,可刚才我看到的东西跟鱼妖完全不一样!”
“你看到什么了?”陈菲菲嘴角也抖动起来,因为她在上楼的时候就有过类似预感。
薛半仙指着陈菲菲身后,说刚才鱼妖喷雾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小孩的身影一下子从陈菲菲身后冒出来,把一张纸扔到她脚下后,就一溜烟地跑走了,由于雾气遮盖,他没看清孩子长什么样,但是这样的夜里,在这样的地方,冒出这样一个小孩的身影,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陈菲菲听他说完,也不禁打了个冷战,特别是听说这孩子竟然是突然从自己身后冒出来的,难怪她一直感觉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可这么长时间谁都没察觉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我去楼下!”她急促地喊道,然后挺着大肚子,噔噔噔跑下楼,耿长乐拾起手电筒,紧跟在她身后,陈菲菲径直跑到供桌跟前,上面挂的画果然已经不在,挂画的地方是一面墙,画像被揭开后,墙上出现了一个方形的窟窿,窟窿里放着一本蓝色外皮的书,封皮上只有一个字:心。
她看了很久,觉得封皮上其实应该不止一个字,这个心字位置不上不下,肯定有上下文与之延续,不过并未显示出来。
她心想崔应麟不让自己动那张画,肯定是因为这本蓝皮的书,想想刚才的情景也的确奇怪,在击倒崔应麟后,她心里正在想着这幅怪画的事儿,不想就有人把画给她拿到了楼上,尽管这过程的确有些诡异。
她翻开这本书,才看了几页,就感觉又是一件咄咄怪事,因为这本书里面的文字根本就没法连起来,每一行稀稀拉拉几个字,中间缺的字比有的多,她粗略统计了一下,书页上平均每隔一个字就要有四五个字的空缺,好似天书,缺字天书。
“谁要把书藏到这儿?”耿长乐皱了皱眉。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事儿!”陈菲菲合上书本,将它放进自己棉袄的袖口里。
“现在咱们怎么办?”薛半仙在正殿里显得局促不安,显然刚才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
“我想让你们搜查下这个压鱼观,我觉得张秋芳肯定跑不远,既然这次来了,干脆把他们一网打尽,免得以后找麻烦!”陈菲菲说,她觉得“鱼妖”既然能喷出那么多带电的雾气,说明这压鱼观里肯定有一个小型工厂,能持续产生电荷和化学气雾,她想顺藤摸瓜找出全部的秘密。
耿长乐有些担心,他觉得夜色已深,担心陈菲菲挺着大肚子会出什么意外,正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忽然听得院里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喧嚣的声音,耀眼的火把照亮了他们的眼睛。
他们三人架着假崔应麟走出正殿,只见渡边一郎带着一队日本兵正在院子里大声吆喝,胡魁就站在他旁边。
陈菲菲面带愠色瞪了一眼胡魁,心想渡边一郎一来,自己啥事都别想干了,暗骂胡魁早不去报信晚不去报信,偏偏在她要开工的时候,把渡边这个难缠的主儿给带到这儿来。
其实这事倒不怨胡魁胡队长,陈菲菲进门前特意关照他,让他看着表计时,眼看着陈菲菲进了观里,然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又不敢进去,随着时间推移,他心里越来越没底,毕竟她是田中小尾新任命的县长,又是自己出了问题来帮忙的,真在这儿出了意外,他不敢担这责任,因此看着时间快到了,他害怕陈菲菲他们真出情况,就赶忙往宪兵司令部方向走,想去搬救兵,没成想半路就遇到了渡边一郎带着一队人马,他顺势就把人带到了压鱼观。
“陈县长,你倒是没事嘛!”渡边见到陈菲菲,撇着嘴冷笑了一声。
“托你的福,我好着呢!”陈菲菲对他也不客气。
渡边看到耿长乐架着一个人,心里顿时一沉,他其实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被陈菲菲他们给活捉了,他不敢去想接下来的后果,只一心想把这人从他们手里抢下来,便对他们说,自己正在追捕崔应麟,现在找到了,要求他们把人交到自己手里。
陈菲菲呵呵一笑,说这人不是崔应麟,而是个女人。
渡边一听心里更加紧张,但脸上却显得更厉害,他的表现诠释了色厉内荏这个词,不由分说认定此人就是崔应麟。
“太君,这分明是个娘们儿,你看她这儿!”薛半仙一脸猥琐地笑着,一只手在那人胸口不停地摆弄,尽管隔着厚厚一层衣服,可人们都看到了胸口的波动。
渡边脸上阴一阵晴一阵,眼看快要挂不住了,耿长乐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陈菲菲则假装没看见,就想看看渡边对此是何反应。
“八嘎!我说他是崔应麟,他就是崔应麟!给我带走!”渡边一郎骂了一句,命手下从他们手中强行将人抢下来,扭头就走,临走时扔下一句话:“压鱼观有人装神弄鬼,欺骗皇军,从今天起查封,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统统不得入内,违令者格杀勿论!”
陈菲菲冷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渡边的表演实在拙劣至极,这也说明他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匆匆宣布关闭压鱼观,肯定心里有鬼,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只有这本蓝皮天书,才是她压鱼观之行唯一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