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灵异事件的另类解读

  第十一章 零号映射
  第二天早晨,陈菲菲又去了北岗医院,要见的人是山崎玉,她感觉自从结婚以后,山崎玉就和自己疏远了许多,她知道他的心思,也没有怨他,不过这次在压鱼观里遇到的谜题,她昨晚琢磨了一整宿都没想出个眉目。
  她见到山崎玉的时候,他正在实验室里忙碌着,见到陈菲菲,只是抬了抬眼皮,表情极不自然。
  “师兄,见了我也不说话?”陈菲菲此时的身段已经不再婀娜,只能挺着大肚子站在他身后,笑眯眯地把依然如细葱般的手指搭在他肩膀上。
  “菲菲,有什么话就问吧,尽管你已经嫁为人妇,我永远都是你师兄。”山崎玉眼中亮光一闪,同时吸了吸鼻涕。
  “还是师兄了解我!”陈菲菲笑得像个孩子,她把昨晚的经历告诉了山崎玉,说她想不明白张秋芳逃走的理由,既然她一心求死,希望被找到,为什么最后关头却变卦了?
  山崎玉无奈地苦笑着,他觉得自己这个师妹虽然天资极为聪颖,可对人情世故的理解程度甚至还不如他这个学校里公认的书呆子,他告诉陈菲菲,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纵然受尽苦难,可危险临头的时候,如果有一线机会活命,肯定不会等死,张秋芳昨晚的行为完全可以理解,既然她选择了活命,对陈菲菲所提出的悖论的处理就是正确的,毕竟鱼妖就是张秋芳的说法只是陈菲菲个人的推断,其实整晚她都没见到张秋芳的尊荣,虽然意识被劫持说明张肯定在那间屋子里,不过只要她没露面,就没人能下结论,张秋芳也可以继续伪装在鱼妖的躯壳里自欺欺人,她的逃走也完全符合逻辑,因为这不能说明崔应麟的法术不灵验。
  “所以说,”山崎玉总结道,“逃走是她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件怪事,”陈菲菲告诉他,在张秋芳逃走的瞬间,有人看到了一个像小孩一样的诡异身影出现在阁楼里,而且还把楼下的画像扔在他们脚下,她说自己虽然不信鬼神,但这件事实在无法解释。
  山崎玉笑道:“你是不是早就对那张画很好奇,想看看它到底有何奥秘?”
  陈菲菲点头道:“没错,只是想想而已,本来鱼妖逃走后,我就打算到底下去看看呢。”
  山崎玉看着她的大肚子,告诉她这小孩的出现倒证明她昨晚的确意识被张秋芳劫持了,因为这小孩不是旁人,正是她肚里的孩子!
  见陈菲菲难得流露出费解的神色,山崎玉说,孕妇肚里的胎儿长到三四个月的时候,就有了自主的神经冲动,这种神经冲动平时感觉不到,但在意识连接的条件下,这种神经冲动会被意识操控者识别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你可以管它叫‘零号映射’,”山崎玉说,“以你现在的状态,如果再与别人的意识相连接的话,都会随身映射出一个额外的个体出来,这多出的一个只属于你,他会听命于你,除了操控者和你之外,进入意识的其他人都不会察觉,你可以控制他完成你想做但做不了的事儿,我记得中国民间传说怀孕的女人百邪不侵,从神经科学的角度讲,这还是有道理的,所以说,孕妇不好对付啊!”山崎玉说到这里,脸上反而出现了欣慰的神色。
  “也就是说,老娘现在能一个变两个了,是吧?”陈菲菲挺直腰杆,装作不可一世的样子。
  “没错,不过只限于意识世界,现在如果你出去和别人打架,可没人帮你!”山崎玉笑道。
  “没关系,这就足够了,老娘被那帮孙子欺负得够惨了,想不到我儿子还没出生,就能给我帮忙,这下老娘我可以慢慢跟那帮家伙算账了!”陈菲菲一想到昨晚渡边一郎那张好像被皮鞋踢过的破脸,心里就窝火。
  “菲菲,作为朋友和师兄,我想提醒你,都怀孕到这时候了,还是安心等着把孩子生下来吧,远离是非多好!”山崎玉开始劝她。
  陈菲菲哼了一声,说她倒是想不问世事,回到单纯的学生时代,那时候他们都可以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东西,逃离世间险恶,可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她的存在已经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装傻吧,混过一天是一天!”山崎玉说。
  “装傻?你以为装傻就能躲过去吗?只要他们活着,就会想尽办法除掉我,可我想活下去,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亲眼看着他们被赶出中国去!”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实在太危险了,你知道你在和谁对抗吗?”山崎玉尽管语气有些重,可陈菲菲能听出来他真是为自己担心。
  “师兄是不是知道什么,又不便直说?”
  “以前你的对手都是中国人,我可以帮你,可这次,你也看到了,渡边一郎气势汹汹,况且不只是他...,你斗不过他们的!”山崎玉犹豫了,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没办法,现在我一家老小都在永定,我虽然是县长,可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我要保护他们的安全,所以必须全力以赴。”她声音轻柔,语气坚定。
  走出永定医院的时候,她又拿出昨天捡到的那本缺字天书,翻开书页的时候,她又一次愣住了,除了封面上那个“心”字,里面全是白纸,一个字都没有了。
  她没把这本书的事告诉山崎玉,她从他的言行里能看出来,他不希望自己和渡边一郎和他背后的力量抗衡,而这本书如此古怪,她猜测那些字体只有在张秋芳的意识映射下才能显现出来,至于为什么会缺字,她现在还猜不出缘由。
  与此同时,在压鱼观里,白小姐,紫小姐和渡边一郎再次碰面,原来压鱼观下面有一间暗藏的地下室,崔应麟被捕获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里供人研究,上次渡边和两位颜色小姐密谋获取细胞分裂信息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压鱼观下面。
  此时的紫小姐正坐在一个铁皮椅子上面,她后背袒露,露出背上的乌鸦纹身,白小姐和渡边一郎站在她身后,渡边取出一台照相机,对着她背后的纹身图案不停地按动快门。
  “紫小姐,昨天你的任务完成地相当惊险,我带人赶到的时候,你正被高副官死死架着,要不是我不顾一切把你抢回来,现在的你恐怕早进了县政府监狱了!”渡边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后背光洁如玉的肌肤,歪着嘴角调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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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很仔细,老水感觉很欣慰,关于张秋芳懂日语的事,抗战时期,除了东北地区很多老百姓粗通日语外,卢沟桥事变后,鬼子入侵中原,时间短暂,沦陷区的老百姓大多数没受过日语的系统教育,因此大多数人都不懂,至于交通员,张秋芳作为北岗医院护士,来医院就医的不光是日,还有伪,侵华日军很多军官都能说些中文,因此即便不懂日语,也能担任交通员,抗战时期八路军人才还是匮乏的,能打入敌人内部就已经很不容易,只要把人先放进去,获取情报都是伺机而动,这个没有强求,您看的很细,而且思考得很深入,这些问题我写的时候考虑地都没这么细致,这本书可能还有很多漏洞,希望诸位看的时候能帮老水找出来,不胜感谢!
  回复第1511楼,@yldinasdemon
  照片的秘密是庞越告诉陈菲菲的,她之前一直都没想明白,在刚入潜龙地穴的章节里。
  “渡边中佐,注意你的言辞!”他这番话引起了白小姐的不满,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紫小姐背后的纹身,看到她后颈处有一块黑色的淤青,和纹身图案混在一处,由于陈菲菲绘制纹身所用的油滴也是黑色的,纹身图案和淤青混合在一起,根本无从分辨,她虽然看到这里图案有些异样,却没有发现两者的不同,只以为那纹身本来就是这样的。
  “有了这份乌鸦纹身,我就能推测出崔应龙最初的细胞分裂速度是什么样的!”白小姐自信地说。
  “我觉得如果要推算速度,除了这个纹身图案之外,肯定还需要有一个对比的样本,现在我们只有一个样本,怎么计算呢?”渡边一郎问道。
  白小姐抿嘴而笑:“这个样本我早就有了,不过你的好奇心恐怕暂时不能满足,因为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样本获得的渠道,你只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在永定,我们布局的时间远比你要早,而且布局的范围也是超出你想象的。”
  “是啊,你们都是石井部队的精英,是帝国的骄傲,你们所掌握的秘密,不是我这个层次的军人可以接触的。”渡边一郎咬着牙,悻悻地回应道。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沮丧!”白小姐安慰道,“现在我们在合作,你有机会获得更高的荣耀,因为随着纹身的到来,金刚计划现在正式开启,而你将作为金刚计划的重要部分,直接参与到行动中去,一旦计划成功,你将获得帝国至高的荣耀,成为天皇陛下最得意的武士!”
  “哈伊!”渡边一郎一听到这话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不过他又问了一句:“什么是金刚计划?”先前只知道白小姐她们来到永定,是为了从崔应麟身上提取出让细胞加速分裂的药物。
  白小姐告诉渡边一郎,金刚计划是由石井部队策划的,军部批准的一项绝密计划,要通过科技为帝国生产出超级军人,他们的身体无可战胜,而且还要配备令人恐惧的武器,白小姐还说,红姐带着包括她在内的一个五人小组,在永定就是为了实现金刚计划的第一部分,通过对崔应麟细胞内关键物质的提取获得药物,研制超级军人。白小姐对渡边说,由于他昨晚的出色表现,不惜牺牲自己的脸面保住了目前的局面,因此他已经获准加人金刚计划。
  “为帝国效忠是我的荣耀!”渡边一郎说,“不过那个陈菲菲相当难对付!”
  “那个陈菲菲实在过于狡猾!”白小姐一提到这名字也嘎吱嘎吱直咬牙,昨晚的情况她亲眼目睹,紫小姐的表现大体上没出什么错误,可陈菲菲就能抓住她仅有的一个纰漏,就识破了她的伪装,同时推断出自己的意识被人控制,渡边一郎说得没错,要不是他昨晚及时赶到,紫小姐就已经被她带走了,“如果真是那样,别说是纹身了,”白小姐怒气冲冲地说道,“那女人诡计多端,紫小姐很可能陷入她的圈套,现在我们隐藏的地方都很可能暴露!”
  回复第1515楼,@yldinasdemon
  呵呵,这个请你继续往下看。
  “的确如此!”渡边一郎对此完全赞同,“这个女人的存在对金刚计划的实施,是一个绝大的威胁,昨天她还想搜查压鱼观,要是被她发现我们的秘密,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将变得很被动!”
  “红姐也是这个意思。”白小姐说,她随即问渡边,和陈菲菲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发现她和八路有什么非正常的接触?
  渡边皱起了眉头,他说陈菲菲这女人极有心计,平时在军方面前表现得滴水不漏,因此深受田中大佐信任,还任命为县长,虽然他一直怀疑这女人是八路军的密探,可苦于没有证据,他说自己如果贸然动手的话,和自己有隙的田中小尾一定会勃然大怒,毕竟在永定,他才是最高军事长官。
  “红姐也觉得陈菲菲和八路肯定有联系,我之所以让紫小姐求她在背上画纹身,正因为八路那边的线人传来情报,说八路内部有人拿着一张精准的画像去找内鬼,我们怀疑那张画就是陈菲菲画的,这才让她在紫小姐背上画画,从这副纹身图上看,我觉得她画画的功底一点不亚于陈忠海,所以今天晚上我要安排一个行动,明天就可以让田中大佐亲自下达处决陈菲菲的命令了!”白小姐说道。
  “需要我帮忙吗?”渡边一想到处决陈菲菲,又开始莫名地兴奋起来。
  “不用,紫小姐昨天办事出了破绽,让她自己的名誉受到损害,现在她有一个正名的机会,我相信她会把握住的!”白小姐瞥了一眼那涂满花纹的婀娜背影,然后轻柔地把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细滑如凝脂的肩胛上慢慢按摩起来,“我告诉你的事,记住了吗?”白小姐扳过她的身体,看着她眼角上挑的杏仁眼问道。
  “上次是我的疏忽,险些酿成大错,这次绝对不会出错了!”紫小姐避开了白小姐的眼神。
  “动作要快,别让任何人发现,如果他们看到你的后背上的图案,那你就不用回来了!”白小姐突然厉声喝道。
  “哈伊!我明白!”紫小姐像其他日本兵一样机械地弯腰低头。
  压鱼观静止矗立,大门上贴满了日军的封条,里面一片衰败的迹象,看不出一点有人活动的气息,谁也没料想到,就在这看似荒废的院落里,隐藏着永定最令人恐惧的力量。
  第十二章 如生
  又到夜幕降临时,这天晚上,陈菲菲和耿长乐就呆在家里,昨晚压鱼观的经历让陈菲菲感觉很疲惫,有些疑问虽然从山崎玉那里得到了解释,可她又疑心为什么山崎玉会知道这么多,为此耿长乐笑她在高压的环境生活太久,养成了神经过敏的习惯,说完自己又长叹一口气,他也清楚自从潜入县城后,陈菲菲就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县大队重建后,这压力就更大了。
  耿长乐心疼她,觉得这段时间她心思费得太多,特意要她今晚早点睡觉,为此专门把卧房里最大的那张床腾出来让给她,想想这个耿长乐自己也感觉很别扭,自从除夕夜他们结婚以后,他二人就正式成为夫妻关系,尽管以前两人形影不离,对外人来说他们关系暧昧,而且陈菲菲结婚后肚子就立时大起来,这让坊间说什么的都有,对此耿长乐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总感觉别扭,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和陈菲菲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在外人眼里,他却被传成了勾引富家千金的小白脸形象,尽管他脸并不白,却要替那个真正轻薄了陈菲菲的神秘男人被黑锅。
  他们结婚后,出于革命纪律,两人并没有睡在一起,平时都是陈菲菲睡在里屋大床上,耿长乐就在床底下打地铺睡觉,今天晚上由于担心自己打呼噜会影响她休息,耿长乐特地把铺盖搬到了卧室外面的中厅,由于春天晚上还是颇冷,庞宅里的火炉还没撤掉,平素只在卧室生炉子,中厅到了晚上就很冷,陈菲菲担心他晚上会挨冻,不愿意让他出去睡,可耿长乐憨厚地笑笑,说自己在部队的时候条件远没现在这么好,让陈菲菲不用担心他。
  陈菲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法入眠,脑子里反复想着白天山崎玉对她说过的话,总感觉这不像他以往的风格,她感觉师兄似乎知道什么,可又不便于对她言明,因此说起话来拐弯抹角,还要她费力去猜。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夜色正浓,可她却躺在床上死死盯着天花板发呆,突然感觉头顶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非常轻,也就是她这样神经衰弱的人才能听得出来,她撇了撇嘴,以为是野猫上房,一开始并没当回事,不过很快她隔着窗户看到外面一个黑影在晃动。
  她这间卧房里,大床正对着窗户,由于庞家是永定世家大族,这间老宅院自然是从祖辈一直传下来的,此时县城里很多人家都用玻璃窗户,可庞家窗框里还是糊的黄表纸,月光之下,隔着窗户纸能看到外面的身影晃动,那黑影动作极快,就在窗外晃了一下。
  陈菲菲动了动嘴,本想大声喊醒耿长乐,可突然发觉自己的精神非常懈怠,刚才明明闭着眼睛都睡不着觉,可现在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被窝里很暖和,很舒服,她此时觉得就算屋里突然着了火,都不愿意动一下地方,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味道何其熟悉,就是以前在程云彪的密室里闻到的迷幻气息,尽管意识到肯定出了状况,可这懒身子还是一点不像挪窝。
  窗外的黑影越来越肆无忌惮,陈菲菲看到那影子竟一直站在窗前,和自己仅一窗之隔,她此时看清楚外面分明是个人影,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个人怎么可能走路那么轻,房顶上贴的都是瓦片,这人在屋顶上走动,发出的声音竟能和猫一样轻微。
  紧接着,窗户被推开,那黑影纵身一跃,就从外面跳进屋内,由于没点灯,陈菲菲看不到那人的面貌,只依稀感觉他身形苗条,难怪轻功这么好,这人蹑手蹑脚在屋内游荡,借着窗外一丝微弱的月光,慢慢来到陈菲菲身旁,她心头一动,不知这人意欲何为,可这黑影转到床边后,突然拐到了对面的大桌子旁,用手在桌面上摸索起来。
  几年前城里闹过一阵飞贼,顶上飞也是其中之一,陈菲菲见他这样的举动,还以为眼前这人也是个飞贼,转念一想这飞贼好大的胆子,竟敢只身到县长家里偷东西。
  只见那黑影在桌上摸了片刻,手指随即碰到了玻璃鱼缸,他似乎对缸里的鱼很感兴趣,一只手伸进了缸里,陈菲菲躺在床上,能看出他想要捞出那条最大的红色锦鲤,不过她心里又开始嘀咕,她以为那只是一条普通的鲤鱼,不明白一个飞贼费尽力气进入县长家的卧室,确只为了一条鲤鱼,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恰巧耿长乐晚上多喝了两缸茶水,刚睡下没多久,被一阵尿意憋醒,他悄悄爬起来,夜壶就放在门口,他本不打算惊动陈菲菲,不过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也闻到这股奇异的香气,他立刻警觉地捂住鼻孔,也想起这香气的来历,顺便往陈菲菲屋里瞧了一眼,这一瞧不要紧,正好看到那黑影正站在桌边摸鱼。
  耿长乐心想难怪陈菲菲越来越神经质,在这样的环境下,换个旁人早就疯了,由于听不到屋里一点动静,他担心陈菲菲遇到不测,也顾不得衣衫不整,先鼓足力气,超屋里大喊了一声:“那人,干嘛呢!”
  这一嗓子喊得中气十足,吓得那黑影浑身一哆嗦,鱼缸险些掉下来,耿长乐喊完后,顺手拉开电灯,庞家虽然在窗户纸的问题上食古不化,不过在用电方面,一直走在永定的前列。
  在灯光下,他看到站在桌前的竟然是个女人,虽然脸上蒙着一层黑纱,不过由于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紧身衣裤,灯光下展现出不逊色于几个月前陈菲菲的诱人曲线。
  “你是谁?半夜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耿长乐一看是女人,心里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那人也不答话,突然手一甩,耿长乐看到空中银光一闪,本能地侧身一闪,一枚五星镖硬邦邦扎到了门框上。
  “忍者!”他认识这种镖,这是忍者惯常使用的暗器,这枚镖就是奔着自己咽喉来的,如果刚才自己稍有迟疑,现在脖子早就被割断了,这女人一出手就要自己的命,手段残忍,不是寻常飞贼所能为之。
  他看到陈菲菲仍躺在床上,被子完整地覆在身上,眼睛半睁半闭,看样子没受什么伤害,暂时不用担心她的安危,耿长乐深吸一口气,专心对付眼前这个紫衣女人。
  这女人身手快如闪电,招式极为古怪,刚开始的时候,耿长乐对她的攻防套路很不适应,几个回合下来,胸口后背结结实实挨了她不少拳脚,不过他那强壮如牛的身体也真不白给,紫衣女人尽管动作快,可对他来说这些击打产生不了多少伤害,因此一番过招,他也只是被打得咳嗽了几声,然后直起身子,用带有挑衅的目光凝视着紫衣女人。
  “你这几招花拳绣腿,还真是不中用!”耿长乐试图激怒对手。
  他这句话还真起了作用,紫衣女后来出招的时候,动作越来越快,耿长乐看出她已经急躁起来,毕竟女人的体力无法和他相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听到紫衣女喘粗气的声音,他知道自己机会来了,随后故意卖个破绽,紫衣女不知是计,从袖口摸出一把尖利的匕首,再次刺向他的咽喉,他往后轻轻一跳,左手抓住女人伸出的手腕,右手往她虎口上用力一击,就听见黑纱后面传出一声惨叫,匕首随即掉落。
  耿长乐抓住她的胳膊,紫衣女无力将手臂抽回,他把整条胳膊用力往自己怀里一拉,就把她整个人都拽到跟前,随后一击勾拳上扬,重重打在她的下巴上。
  立时听见牙碰牙的脆响,他就感觉紧握住的胳膊一阵颤栗,紫衣女双腿发软,身体向下一沉,另一只胳膊本能地想往前搭,耿长乐怕她手里还有暗器,就抡圆了胳膊,又朝着她蒙面黑纱的下方,咽喉哽嗓的部位伸出五指用力刺去,女人被指尖刺中喉咙,身体就势往后仰,他又拉着那只胳膊让她的身体兜了个圈子,此时紫衣女的后颈部位又暴露在他面前,接下来的后颈重击也是他的习惯动作。
  他松开抓着她胳膊的手,女人穿着近身衣的身体像面袋子一样软塌塌摔在红砖地面上。
  这套近身搏杀动作是他参军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凭着这几招不知打死了多少鬼子,此时面对一个女人,他一直提醒自己,出手不要太重,一定要留下活口,交给陈菲菲好问出口供。
  见紫衣女人如烂泥般瘫倒,他以为她只是被打晕过去,就先把她扔到一边,赶忙来到陈菲菲床前,用力掐她的人中,让她迅速恢复神智。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要来找你?”见她状态变好些,耿长乐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快扶我起来,鱼缸里有问题!”陈菲菲刚清醒过来,马上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耿长乐扶着她来到鱼缸边,她看着游动的五条鱼,心想刚才那女人关注的就是最大的那条红色锦鲤,她吩咐耿长乐把红鱼捞出来,她拎着鲤鱼尾巴,任凭锦鲤在自己手里跳跃挣扎,她感觉这条鱼分量很重,这两天事情很多,她记得自己好久都没喂过鱼了,心想这鱼不吃食怎么还这么重?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把锦鲤放在掌心,剪刀豁开了红鱼的肚皮,随即听见“咣当”一声脆响,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在桌面上,耿长乐和陈菲菲看到这东西,眼睛全都瞪得溜圆。
  那是一个一寸见方的小金属盒子,陈菲菲把金属盒子放在耳边,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她眉头一皱,又找出一个小型的螺丝刀,把盒子四角的螺丝卸下,看到里面全是细长的磁带,除此之外,盒子里还有很多微型器件,耿长乐对这些东西也不陌生,渡边一郎曾经送过一个金色唱机给陈菲菲,其实是个窃听发报机,这里面很多东西和唱机里的零件形状相似。
  @山里的娃激动啊
  永定是哪儿,我也不知道,呵呵。
  “这是微型电台吗?”他问道。
  陈菲菲告诉他,这是一个微型录音机,因为体积太小,这里面放不下发射天线,所以没有发报功能,而且能把录音机做到这么小,这肯定是日本人的手笔,这录音机一直放在鱼肚子里,他们在入住的这段日子在这间屋里说过的话全被记录下来,紫衣女夜晚来袭,目标肯定是这台录音机。她说幸亏他来得及时,如果再晚一步的话,这部录音机就得被她取走,这些磁带里涉及了很多关于他们真实身份的秘密,如果这些磁带落在渡边一郎手里,明天他们还没起床的时候,日本宪兵队就会上门抓人了,而他们那时肯定还蒙在鼓里。
  “我不明白,没有电源,录音机怎么工作呢?”耿长乐不解。
  陈菲菲解释说,这里面使用了一项最新的技术,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录音机里拉出两根细细的导线,刚才耿长乐没注意到,这两根导线的另一端连在红鱼的肉上,陈菲菲告诉他,这两根导线就是两根微型电极,微型录音机的能耗非常低,可以使用鲤鱼神经纤维里的微小电流进行能量供给,因此不需要电源,只要有人给鱼喂食,保持鲤鱼的活性,录音机就可以一直工作。
  “他们真是费尽心思啊!”得知真相的耿长乐冷汗流下来。
  “看见没有?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算计了!”陈菲菲苦笑道。
  “我有一点不明白,”耿长乐说,“这几条鱼早就养在屋里了,在咱们住进来之前,这间屋子的主人可是庞越,难道日本人对一个铁杆汉奸也不放心?还要监视他不成?”
  陈菲菲摇着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她说日本人疑心很重,而且庞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其实不光是庞越,程云彪其实也一直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掌控之下,而这股力量,现在已经开始和自己直面交锋了。
  “你说这个女人,就是这股力量吧?”他想到了刚被击倒的女人,于是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脸色顿时沉下来,因为紫衣女的脉搏越来越弱,气息微弱游丝,只有出的气儿,已经没有进气儿了。
  “不好,我出手太重了!”他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这个紫衣女人就是昨晚我们在压鱼观里遇到的假崔应麟!”陈菲菲指着她的后背说道。
  耿长乐顺着领口的缝隙往里看,就看见她头发和领子之间的皮肤上隐约露出黑色的线条,于是把她扶着做起来,陈菲菲翻开她领口一看,真是自己昨晚画上去的乌鸦纹身,而且颈后还有昨晚被击打的淤青未消除。
  “她还真是不长记性,明知道不是对手还要硬来!”耿长乐半是无奈半是不屑。
  “她只是想来偷袭的,不料碰上了你,”陈菲菲说,随即紧张起来,“这女人知道很多情况,还能不能救回来?”
  耿长乐绝望地摇了摇脑袋:“要是我没给她最后一下,可能还有救,早知道她这么不禁打,哎!”他长叹一口气,不停摇着头。
  陈菲菲想到那本蓝色缺字天书,这本书和紫衣女有着莫大的关系,她也看到紫衣女子被扶着坐起来的时候,脑袋已经耷拉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角度,说明她的颈椎早就被打断了,这样重的伤,即便送到医院,恐怕也没治了,她沉思片刻,吩咐耿长乐马上到北岗医院去一趟,她知道山崎玉把那个换命皮箱放到了底层的储藏间,她要耿长乐马上动身,去把它偷来。
  “偷那玩意儿来干什么?换命?那你不得死了?”耿长乐没明白她的用意。
  “哎呀,木头脑袋,你忘了庞越和山崎玉是怎么共用一个脑袋了吗?快去吧!”陈菲菲催促道。
  耿长乐尽管心里还是感觉她这样做很危险,不过还是照她的话做了,没过多久,他就顺利偷回了换命用的皮箱,并帮她把线连接好。
  “你真要这么做吗?”在开通电源之前,他又问陈菲菲,是否确定要这么做,他担心这样做了以后,陈菲菲的头脑会被紫衣女的意识所占据。
  “我知道你对我好,也担心我的安危,放心吧,我既然要收纳她,就肯定有办法对付她。”陈菲菲此刻收敛锋芒,柔声劝慰耿长乐。
  对于用自己的头脑收敛另外一个人的意识,在庞越事件结束后她也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且她已经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如果是把自己的意识植入别人的头脑,就像庞越和山崎玉那样,那么庞越肯定要伪装自己,以免被山崎玉的自主意识所察觉,事实上他也的确是那么做的,如果像要把别人的意识收进自己的脑袋,就需要收敛者能一心二用,在自己的意识里构建一个和被收敛者意识空间完全一模一样的环境,陈菲菲对紫衣女早就想好了办法,昨晚看到那本缺字天书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其中有字部分全都背下来了,趁着她还没咽气前,她回忆起了昨晚假崔应麟被击昏前的所有细节,她要在自己的记忆里构建一个和当时压鱼观一模一样的空间,把紫衣女,也就是紫小姐的记忆拨回到那个瞬间,让她以为自己在那一刻被打晕后就再没有醒来,她就会把随后所有的经历都认为是自己的幻觉,事实上,这次陈菲菲做得很成功,一个小时以后,紫小姐的意识被全部复制进了她的脑袋(几十年后,有一项叫计算机虚拟机的技术与之原理相同)。
  等到她做完这一切,耿长乐把换命盒子送回去又返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她抬头看着耿长乐,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我现在是在跟你说话,还是跟她?”他问道。
  “我要是变成了崔堂主,她就变成了我。”她答道。
  第十三章 帝国之魂
  阴历二月十五,不宜出行。
  魏广生带着部队埋伏在大路上。
  自从上次伏击失败后,他一度对军中的情报工作失去信心,觉得县大队所建的地下交通站就是内奸辈出的地方,不过这次的情报是他所信任的宁文吉让他老婆马丽亲自到城里打探到的,至于马丽用的什么办法,宁文吉没说,魏广生照例一点不多想,这就是信任的魔力。
  陈忠海来到永定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即便在同一个县城里,父女俩也是聚少离多,作为南京国民政府少将参议,田中小尾每次举行军事会议,陈忠海都必须参加,平时渡边对他盯得很紧,严格控制着他和陈菲菲见面的时间,而陈菲菲当上县长后,也忙于处理各种事务,令她感到困惑的是,这些政务多是琐碎而毫无价值的,做这些工作除了浪费她的时间,再没有任何裨益,而军事上的情报她又无从知悉,她知道渡边对她依然一百个不信任,因此才设法隔断他们父女俩的联系,两人除了第一天凑在一起吃了顿饭,之后就连这样的机会都再没有了。
  陈菲菲不知道野口死后,渡边为何依然要把陈忠海带到永定,难道也是为了遏制自己?可自己做的都是地下工作,想方设法瞒着日本人偷情报,渡边就算怀疑自己,也找不到证据,就算弄来陈忠海又如何?
  “倒是那个千叶红美子,整天矫揉造作的德性,真是恶心!”她一想到自己那后妈,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结婚前那个女人就像蛇一样缠着自己的父亲,怂恿他投奔了汪精卫,一旦结了婚,又整天神秘兮兮的,成天见不着人影,她总觉得千叶来永定肯定别有用心,甚至隐约觉得她和渡边勾结在一起,正在构思算计自己的办法。
  就在前一天夜里,压鱼观的密室里,只有渡边一郎和白小姐两人。
  白小姐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看起来焦躁不安,因为紫小姐那天晚上出去窃取庞家鱼肚子里的情报,可到现在还没回来,而且庞家宅院那里也是平静异常,前几天她特地到那儿走过一趟,本想探听些消息出来,可庞家长工对此却一无所知,这让她越发迷惑,随着时间推移,白小姐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可时间紧迫,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在这天晚上,当着渡边一郎的面,她捧出了一个大纸箱子,这箱子外表在普通不过,就是军队平时放杂物用的棕色纸箱,打开箱盖,渡边看到几十个圆球放置在纸做的托盘上,好像鸡蛋放在蛋盘上一样。
  “这是什么?”渡边很奇怪白小姐此时摆弄这些带有荧光的圆球做什么。
  “这就是抓崔应麟的时候我拿出的东西。”白小姐笑道。
  渡边盯着圆球看了半天,怎么也没法把这东西和那天在杂货铺地下室里见到的怪人相提并论。
  白小姐指着这几十个圆球说:“这些圆球里封存的都是鬼魂,是大日本皇军最优秀的武士的灵魂,它们是帝国之魂!”
  渡边记得她以前就这么说过,可自己还是不理解这里面的内涵,白小姐告诉他,圆球里的确封存的都是灵魂,她说自己在满洲的时候就发现人的灵魂就是电磁场,恰巧有一次,关东军驻扎在哈尔滨的部队出城围剿抗联游击队,在雪地里踩上了抗联埋下的地雷,几十个日本兵被炸成重伤,袭击的地点恰好在平房区不远,日军无奈之下,就把伤员带到了他们研究所驻地,白小姐说她看到这些军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肯定救不回来了,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剩余)价值,她就用这种特质的材料提取出这些重伤员大脑中的电磁波,并把它们封存在这个空间闭合的曲面里面,这样所有的脑电波都会沿着圆球内表面传导,她说这样的传导也会导致能量损耗,现在所有的圆球能量都快耗尽,她要在能量消失前,让它们发挥最后的作用。
  “我想起来了,上次袭击土八路军分区主力部队,也是用的这东西吧?”渡边笑起来,那次他们设计让魏广生吃了大亏,他想起来就觉得兴奋。
  “这次也一样。”白小姐眼珠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
  “可宁文吉说县大队的人已经到魏广生的部队里去过了,还告诉了他破解带电怪人的方法,我们还用这些亡魂球,不怕被他们抓住空子吗?”渡边一郎不解地问道。
  “就是要让他们抓住空子,这样才能找到县城里潜伏的内奸。”白小姐咬牙切齿地说,她一手拿着圆球,另一只手拿着一根针头极细的注射器,注射器里面出了空气什么都没有,可她却把针头扎进小球里,然后把注射器的活塞推到底。
  “叫你来是帮忙的,诺,这还有好多!”白小姐对渡边有些不满地嚷了一句,拉开身旁白瓷托盘上盖着的白布,只见托盘里放着密密麻麻的玻璃注射器,每根注射器都是活塞推到一半,可里面都是空气,白小姐要他学着自己的样子,给小球里注入气体。
  “针管里是什么东西?”渡边举着注射器,觉得这些整天蹲在实验室的人真是古怪至极。
  “这里是什么你无需管,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白小姐白了他一眼,声音冰冷且不容辩驳。
  天亮以后,渡边一郎叫来陈忠海,告诉他“皇军”马上要有一个军事行动,目标是城外的田王庄,他说根据情报,那里隐藏着八路的部队,他要马上派人去那里执行“三光”政策,切断八路的物资供给,为了保险起见,他要求陈忠海随队出发,指挥这次行动。
  陈忠海听了有些为难,毕竟自己刚来不久,对永定的局势很不熟悉,而且他是个参谋,文职官员,对指挥打仗这些也很生疏,只听说田王庄一直是八路的堡垒村,可之前每次清缴的时候,却从没在那儿碰见过八路,渡边说,正因为如此,才要彻底清除这个隐患,他要烧光村子,断了八路的根。
  陈忠海听罢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反思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事,感觉日本人到中国来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分明就是赤裸裸的侵略,他疑惑于自己前两年为什么会鬼迷心窍投奔到汪精卫手下,固然汪精卫对他有提携之恩,可这不足以让他放弃民族气节,成为老百姓们口中唾骂的汉奸,那时候他的心似乎沉睡了,这一觉睡得够长,直到现在还没睡醒。
  想想自己混到现在,在南京国民政府那边儿已经当上了少将,可在永定这样的小县城里,连渡边这样的日军中佐都能像使唤下人一样随意给自己派任务,不久前的野口也是如此,他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将军只是用来唬人的噱头,一点用都没有。
  无奈之下,也只能答应,渡边告诉他,队伍都已经集结完毕,他现在马上就得跟着一块出城去,不由分说把他拉到城西门的小广场上,只见一排五辆军用卡车就停在那里,渡边指着最前面的卡车朝他努了努嘴,发出了无声的命令。
  再说魏广生这边,埋伏在大路上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他坚信宁文吉的情报不会出错,日军出城清缴,目标是田王庄,他知道田王庄就紧挨着驻地,因此打定主意,决不能让鬼子进到田王庄里,为了转移鬼子的注意力,他的部队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经过两个小时的急行军,来到了远离驻地的县城公路旁,这样日军一出城,就会受到伏击,他此举也是为了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团长,鬼子怎么还不来,兄弟们都快憋不住了!”身后有人小声抱怨,魏广生回过头去,狠狠瞪了一眼。
  “都给老子憋住了,待会儿全得给我尿出来,听见没有?”这话说出来虽然很诙谐,可他的表情异常严肃,战士们听出来他的决心,再没人言语。
  没过多久,公路上扬起漫天尘土,几辆军用卡车排成一条线,缓缓向这里行驶过来,魏广生挥了挥手,“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这次要全歼敌人!”他咬着牙下了死命令。
  “团长,要是再碰到‘鬼兵’咋办?”小五就跟在他旁边,上次就是他最早发现情况的,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要的就是再碰一次,老子还就怕碰不上!”魏广生冷笑着举起了望远镜,这位军分区赫赫有名的“魏老虎”这回显得信心十足。
  眼看着车队已经进入伏击圈,魏团长大喊一声:“给我打!”身后战士们先是把成捆的手榴弹扔到公路上,剧烈的爆炸让汽车停止前进,从车窗里伸出几支步枪,向外面胡乱放了几梭子以后,车队就再没了动静。
  魏团长站起身来,大喊了一声跟老子下去报仇,身后上百名战士蜂拥而下,把汽车团团包围。
  魏广生刚想让小五去车厢里找找看,看是否还隐藏着上次一样的诡异东西,此时已经有战士惊呼起来:“团长,还是那怪物!”
  这次他早有准备,不慌不忙举起枪,示意大家向后退两步,只见从车厢里飘飘然下来将近十个身穿白衣,如纸人般的“鬼兵”,依然默不作声地向战士们集结的方向逼近。
  不过这次没人慌乱,就听魏团长吹响了口哨,所有战士齐刷刷放下手里的武器,站在那里一起脱裤子,魏团长本人也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裤子脱得比别人都快。
  “都给我瞄准了,开始尿!”随着魏团长一声令下,所有战士都站得笔直,迎着风向前方撒尿,此时“鬼兵”已经游移到了阵地中间,混插在战士们中间,没人惊慌失措,也没人说话,寂静的野地里只听到水流浇到布上的声音,这声音被上百倍放大后,也能响彻天地。
  尽管那天和王登学没谈拢,可他还是采用了王指导员提供的解决方案,因为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段日子一直就想着报仇,这办法虽然听上去很不靠谱,不过他可是和王登学打了多年的交道,深知此人的性格特点就是极度认真,从来不说没谱的话,这办法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就一定有道理,他相信多年的老战友,因此就在部队开拔前,他还特意让战士们每人喝下两大缸子开水,就等着这时候派上用场。
  魏团长环顾四周,自己都差点笑出声来,自古至今,还没有一个战场像今天这样,所有人都脱了裤子,用尿尿来迎击对手,他心想幸好这回没有女兵参与,否则这一仗肯定没法打。
  说也奇怪,这几个“鬼兵”被战士们一通热尿浇下去,立时就瘪塌下来,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那身沉重的布衣服坨成了一团,软绵绵贴在地面上,别说移动,就连离地都费尽,战士们也尿的畅快,这时纷纷提上裤子,用刺刀在这白衣服上乱戳,他们担心这里面还像上次一样包着炸药,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检查完全多余,因为“鬼兵”身上的衣服都贴在地上,都非常瘪,那高度完全不足以容纳炸药包。
  “王登学这小子,别看平时书呆子一样,关键时刻还真有办法!”魏团长心里赞叹道,说来也奇怪,那天王指导员和他争执了半天,先前他所说的什么水会导电因而会将电流引入大地之类的原理魏团长一概没听懂,倒是最后他说起撒尿能破解“鬼兵”的时候,团长倒是听了个真切,他此时正想要是搁到以前,自己手下这些战士的举动一定会被认为封建欲孽,不过在他那套科学理论的包装下,反而成了最有效的办法。
  “这什么玩意儿?”其中有个战士用刺刀挑起一件衣服,看到下面有个小球,感觉很好奇,就想把小球捡起来,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帝国之魂”最终只能在沉浸在尿液中安息。
  魏广生一把将战士推到一边,严肃地警告他不要乱动,他真是被上次的惨痛经历震动了,这回显得异常小心,生怕这小球会突然爆炸,随即他下了命令,战场上任何东西都不能乱动,然后带着战士们检查汽车上是否还有残留的人。
  令他有些奇怪的是,除了这几个“鬼兵”外,车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名伪军,刚才伏击的时候已经全部被击毙,这几具死尸也都从车上被拖下来,扔到野地里。
  车上唯一剩下的活人,就是陈忠海,他被带到魏广生面前的时候,魏团长一看他的肩章立时就乐了:“这回没白来,抓着一个大官儿!”他数着陈忠海肩膀上的星星,最后发现这俘虏竟然是个将军!
  “要说当官的就是命大!一车人都死光了,就他还活着!”魏团长死死揪着他的胳膊,生怕他长出翅膀突然就跑了。
  陈忠海则暗自懊恼,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渡边派自己出来清缴,怎么就给了不到十个兵,他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而阴谋的中心正指向他自己。
  同样沉浸在情绪中的还有魏广生,他此时正在想日本人都是蠢货,竟然把同样的办法对自己用了两次,却没想到这次的胜利来得过于顺利,对方的一切布置似乎都是为了迎合自己而来,他此刻更觉得宁文吉值得信赖,唯有他提供的情报才准确,却没意识到自己在漩涡中越陷越深。
  “把这个大官给我带走,可得看好了!”魏团长命令道,战斗进行得太快,只是撒泡尿的功夫,一切就恢复平静。
  王登学一直躲在战场外一个小土丘后面,这段时间他一直暗中观察着魏广生的部队,因为那天晚上的经历,他对魏广生的安全很担心,生怕宁文吉会下毒手,可这事儿又没法跟别人说,说出去魏团长也不信,无奈之下,只能一直暗中跟随。
  魏团长下令将卡车都开回去,他自己转身上了驾驶舱,战士有会开车的,脚下一踩油门,车随即发动起来,战士们押着俘虏都上了车。
  眼看大部队押着陈忠海渐渐远去,王登学伸了伸胳膊,正准备跟过去,不想临走的时候,看到一群野狗闯进了这块场地,野狗们鼻子贴地,一路闻着血腥味就奔着尸体去了,王登学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挺不舒服的,无奈战乱年月,就连人都吃不饱饭,更何况狗了,此时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野外食物匮乏,野狗们为了填饱肚子,经常游荡在这一带,因为公路附近经常发生小规模的战斗,留下的尸体就成了野狗的食物,这次也不例外。
  野狗数量很多,这几具尸体根本就不够它们分的,没过多久,伪军的尸体就变成累累白骨,王登学面无表情,反复重复地惨状令他对此麻木,不过他注意到,野狗们啃完尸体后,在周围继续嗅探,它们的注意力都被地上滚动的小球所吸引,似乎那里透出更诱人的味道,小球被一个个咬破,野狗们争做一团,可那毕竟不是肉,“帝国之魂”命运多舛,刚从尿中解脱出来,又在狗嘴里破碎,放出一股浓烈的气味。
  这味道非常浓郁,但并不是什么刺激性气味,被风吹到王登学藏身的地方,他仔细嗅着空气中飘荡的分子,只觉得是人身上的味道,在荒野里,这味道让人反而不觉得那么孤单。
  眼看着魏团长的部队越走越远,王登学站起身来,正好和一条野狗眼神相对,他看到那冰冷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浑身颤栗。

  第十四章 人肉的味道
  魏广生押着陈忠海返回驻地的时候,宁文吉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看到他扶着树干站在村口远望前方的样子,魏团长不禁想起了小媳妇夕下迎夫归的情景,自己随即打了个冷战,不晓得为啥会想到这个。
  那几辆卡车都被开回了驻地,他就坐在车里,一下车,宁文吉迎上来。
  “赢了?”他就问了一句。
  “赢啦!”魏团长心情不错,虽然这次没缴获到什么战利品,那几辆大卡车对他们也没啥用处,只能就地烧毁,不过抓到了一个少将,这可是意外的收获。
  宁文吉和陈忠海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阴冷的目光就落在了陈忠海的肩膀上,陈忠海不认识他,但看他眼神中带着一股寒气,心里莫名恐慌起来,这儿不是县城,他不知道八路军会怎么处置自己。
  魏团长在营房旁边找了一间空屋子,吩咐战士们先把陈忠海看管起来,他实在没想到小小的永定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官,正打算从他身上问些重要情报出来,却没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因为这个外来的边缘人根本不知道永定的军情大事。
  陈忠海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魏团长本打算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好好审问一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审,宁文吉反而先行动了。
  魏团长刚回屋,就看到宁文吉一脸凝重地来找他,见了面也不说话,拉着他的手就往陈忠海那里走,胳膊底下还夹着白纸,魏团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得被他一路拉着来到这俘虏跟前。
  “照着我的样子画,赶快!”见到陈忠海后,宁文吉把白纸往他脸上一扔,急切地命令他马上画出自己的样子。
  陈忠海一愣,不知道八路还有这规矩,被俘后还要考画画,不过他也不敢犹豫,只得拿起铅笔,照着宁文吉的样子一笔一划老老实实画起来。
  他画工很好,下笔也准,没用了十几分钟,一张栩栩如生的素描就呈现在白纸之上,宁文吉一把抢过来,凝视着画像看了许久,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老头画的不错,你怎么还不高兴?”魏团长不解地问他。
  宁文吉没说话,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像,慢慢递到魏团长面前,那张画像正是陈菲菲先前所画的,又交给王登学的肖像画,这张画在那天晚上的夜袭中被王指导员无意中丢掉了,恰好被他捡到。上面画的正是宁文吉,魏广生把两张画像放到一起,看到了惊人地相似性。
  “这张画是哪来的?”他举着那张有些破烂的纸问宁文吉。
  宁文吉冷笑一声,告诉他这张纸就来自于他的老战友,县大队的指导员王登学,他说自己早就怀疑王登学就是内奸,而眼前这人正是他在县城的同伙,从这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像就可以看出来。
  魏广生拿着两张画像左右比对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人画的,陈忠海看到那张画,心里早就明白那是出自女儿的手笔,可他什么也没说,就耷拉着脑袋蹲在墙角,宛如丢了魂一样。
  “团长,这个奸细留着干啥,咱们驻地的情况他全都看到了,如果放他回去,战士和乡亲们可就全都暴露了!”宁文吉情绪激动。
  “那你想干啥?”魏团长点上一根烟,斜眼瞟了宁文吉一下,他觉得这宁文吉鼓着腮帮子,眼珠子血红的样子很不正常,况且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宁文吉根本不认识陈忠海,为什么会知道他画画很好?难道宁文吉早就知道这俘虏的来历?他感觉这里面有问题:就算宁文吉在县城里有眼线,可将军级别官员的出行计划,他是怎么知道的?魏广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枪毙了他!”宁文吉杀气腾腾地嚷道。
  “老宁啊,咱们八路军是讲纪律的队伍,而且特别强调要优待战俘,不能乱杀人,你刚进队伍不久,这些纪律怎么老记不住呢?”魏团长拍打着他的肩膀,说话的口气半硬半软。
  宁文吉梗着脖子没吭声,他也知道魏广生的脾气,虽然鲁莽了些,可在对待俘虏这样的问题上非常讲究原则,绝不会做冲动的事,他一心想除掉陈忠海,又担心自己一味坚持反而惹恼魏广生,心想不如先退出来,明的不行还能来暗的。
  当晚,陈忠海就住到这间小屋里,屋里很凉,他的心更凉,早看出来八路军那个参谋对自己虎视眈眈,恨不得立时就把自己拉出去枪毙,可自己和他并不认识,来永定的时间也短,没和谁有过恩怨,实在想不出他为啥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躺在小床上,他一直提心吊胆,要说八路对待俘虏的确比日本人好太多了,要是像他这样的俘虏落到日本宪兵手里,当天晚上就得送到大牢里去,皮鞭老虎凳是少不了的,而在这儿,魏团长并没有为难他,而且吃饭还管饱,这让他心里悄然生出一丝慰藉。
  尽管提心吊胆地,但上下眼皮还是不自觉地打起架来,朦胧中窗外有人的脚步声,他神经一下绷紧了,在这种环境下,人总是对外界声响极度敏感,就听见那人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他听到一只手在门板上摩挲的声音,沙沙地响,这声音让他汗毛倒竖,心脏都跳上了嗓子眼。
  然后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陈忠海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紧握双拳,不知所来之人意欲何为。
  “陈将军,别怕,我是来救你的!”声音很小,他听出对方是个女人,声音很妩媚。
  “你是谁?干嘛要救我?”陈忠海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问那么多了,逃命要紧!”那女人拉着他走出房门,此时已经是后半夜,驻地一片寂静,就连一向警觉的哨兵此时也不知怎的,竟然靠在篱笆上睡着了。
  “快走吧!记住,路上无论谁叫你的名字,都不要回头看!”那女人把他领到大门口,就催促他赶快离开,但是临走时所说的这番话却让陈忠海更加迷惑。
  他满腹狐疑地离开驻地,一路踉踉跄跄向前跑去,夜色凄寒,残云遮月,不辨方向,他也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只得凭着直觉前行,他心想先跑到天亮,只要能找到公路,就能回县城去。
  黑暗中他一路狂奔,耳边只听到寒风略过,依稀看到前面闪着一片亮光,很微弱,但在前方给他指明了方向,这时候的陈忠海,脑子里乱作一团,只觉得有亮光的地方就有人家,却不留意现在已经夜过三更;过惯了霓虹不夜天的日子,早忘记了乡下根本不会有深夜点起的灯火。
  不知不觉中他加快了脚步,眼看距离那片亮光越来越近了,跑着跑着他渐渐发现,眼前的光芒原来是淡绿色的,而且还会动!此时他依然机械地向前跑着,没意识到自己正向死亡步步靠近。
  王登学一直潜藏在驻地附近,他亲眼目睹了陈忠海被俘虏,也担心他遭受不测,因此一直在附近徘徊,生怕出现意外,又不能去找魏团长要人,正着急的时候,却看到陈忠海只身一人发疯似地跑过来,随即眼前出现了一片淡绿色的荧光,王指导员顿时心里一沉,暗叫一声不好,白天在公路边吃死人的野狗群又来了!
  陈忠海一路跑到野狗群跟前,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追逐的竟然是一群狗,他心里骂了声晦气,也没把狗群当回事,觉得既然跑到这儿了,干脆一鼓作气继续前进,他没意识到这群野狗可是吃过人肉的,但凡吃过人肉的畜生,知道了人肉的滋味,就再也忘不了,会有意无意地盯着某个人,直到他落单,然后慢慢靠近他...
  王登学知道这一点,因此看到陈忠海不管不顾试图穿越狗群的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妙,自己必须站出来,把他喊住,否则陈将军的命肯定得丢在这儿,因此关键时刻,他霍地一下站起来,冲着前方大声喊起陈忠海的名字来。
  寂静的夜晚声音穿得很远,陈忠海听到有人喊他,心中顿觉恐惧,环顾四周,一片黑暗,周围又没有村落,荒郊野地的,竟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微风吹过,他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为遇见鬼了,想起临走前,那女人特意交代自己,如果路上遇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看,此刻他觉得那女人真不是凡人,竟然未卜先知,事先猜出他路上会遇到诡异之事,因此坚定信念,坚决不回头看。
  王登学喊了两遍,可发现陈忠海就是不回头,觉得他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自己可是扯着嗓子喊的,而且晚上这么静,他不可能听不见,无奈之下,只能拼出最大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喊道:“陈忠海,你听到没有?给我站住!”
  这声音直上九霄云外,陈忠海闻讯一楞,不知道“鬼”还能喊出这么破的声音,不过他还是停住了脚步,没想到突然停住后,脚下反而一滑,就感觉有个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条腿,踉跄了一下就摔倒了,一看原来黄土里半埋着一个破旧的陶俑。
  所幸这一摔,让他没继续冲进野狗群里去,因为他的脚崴伤了,暂时没法跑起来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野狗们翘起鼻子,突然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白天曾经遇到的气味,这让它们想起了人肉的味道,于是低声咆哮着向陈忠海聚拢过来,此时陈忠海突然发现自己被野狗们团团包围了,这些畜生们伸着舌头,嘴里喷出白色的哈气,不是摇着尾巴,而是呲着牙。
  它们彼此发出类似小孩哭一样的嚎叫,间杂着牙齿撞击的冰冷声响,陈忠海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野狗竟然要吃活人。
  野狗慢慢向前逼近,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人用力拉了他手一下,然后听见刚才那声音喊道:“到我这儿来!”
  那只手热乎乎的,陈忠海现在才知道原来对方也是个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更多的石头悬起来,野狗们嘴里的腥味让他闻到了死亡的气味。
  而王登学此时闻到的却是熟悉的味道,他从陈忠海身上闻到了白天战场上滚落的小圆球里散发出来的气味,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圆球里储存的全是陈忠海的体味,浓缩的味道,野狗们在吃死人的时候闻到这股气味,自然会把它牢牢记住,等遇到这味道的主人,就会回想起人肉的味道,他心想陈忠海是被人陷害了,一定是有人刻意要他死,才会处心积虑地搜寻他身体的气味并储存起来,如果今天晚上他死在野狗嘴里,恐怕明天早晨只会剩下一堆白骨,没人会知道死的是谁,想到有人竟然能用这样诡秘的手段来害人,他一想就觉得可怕,这才叫真正的杀人于无形中。
  野狗们从两面包夹过来,王登学手里只有一只短枪,靠着它根本没法应付十几条野狗的进攻,很快他们俩就双双挂彩了,陈忠海拖着的伤腿,又被野狗咬出了几道血口子,移动起来相当吃力;而他的胳膊也出了血,在血腥味的刺激下,狗群们更加疯狂,它们吐着血红色的舌头,恨不得把这两人的骨头都咬成碎渣子。
  幸好刚才猫在暗处的时候,王登学顺手捡了一根木棍,这时候就靠它来防身了,他早就瞄准了一直冲在最前面的黄色大公狗,咬着牙一棍子抡在它脑袋上,这下打得极狠,一声闷响过后,木棒打碎了狗头,大公狗被砸得脑浆迸裂,眼珠子都掉出来一个,陈忠海躲在他身后,就感觉什么东西直奔自己鼻子飞过来,吓得赶忙躲开,回头仔细一看,原来是飞来一颗带血的狗牙。
  其他野狗被大公狗的死相所震撼,吓得后退了一步,不过在饥饿的驱使下,它们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选择了逼近,这年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儿都找不到吃的,如果缺了这一口,等待它们的就是饿死。
  眼看着它们不要命地靠过来,王登学手里的棍子明显不够用了,他心想要是这样僵持下去,自己的体力迟早会消耗干净,而野狗已然闻到了血的味道,更不会退缩,时间慢慢流逝,他俩的身体会越来越僵硬,等到他们反应开始变得迟钝的时候,两人都得喂狗,为了活命,他只得掏出手枪,瞄准狗群里剩下来体型最大的黑狗,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如一把利刃,划破了夜空,传得很远。
  黑狗像被电击了一般,高高跳起来,重重摔下去,肋条旁边出现了一个血窟窿,它脑袋往旁边一歪,舌头有一半耷拉出来,当场被击毙了。
  狗群一下被镇住了,很短的时间内,两条最孔武有力的大狗相继毙命,剩下的都不敢再往前走,此时它们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哀鸣,可依然没后退。
  王登学知道这招也撑不了多久,现在他枪里只剩下三粒子弹了,可野狗还有不下十条,刚才他开枪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惊醒魏团长,作为老战友,他很清楚魏广生的习惯,就算睡得再熟,听见远处的枪声都能惊醒,他希望自己这一枪能叫醒他,让他带人来营救。
  而且这一枪还能为他们争取些时间,野狗暂时不敢向前,只要他们能坚持到魏团长过来,就是胜利。
  要说王登学算得还真准,这一枪还真把魏团长给叫醒了,熟睡中他听到一声脆响,本能地坐起来,就在朦胧中,就已经判断出了开枪的方向和大概距离。
  “警卫员,有情况,带上一个排,跟老子出门去!”他匆匆挂起武器,批了一件老羊皮袄就急匆匆跑出驻地,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对敌人夜袭极为敏感,很快就带着一支小部队朝着鸣枪的地方一路急行军而去。
  他们熟悉地形,行进的速度不知比陈忠海快了多少倍,没用多少时间就看到前方一片绿光闪烁,绿光前面好像还有人,先头的侦查员报告说:前方是一群野狗,好像还有两个人。
  “这群野狗,吃惯了死人,现在开始吃活人了?”魏团长愤愤地骂道,“给老子全灭了!”
  野狗们没料到突然一群大兵从天而降,对付它们根本不用子弹,十几条刺刀手起刀落,就见寒光一闪,野狗们顿时身首分离,战士们还挑了几条个大的,说要拿回去炖狗肉吃。
  “吃过死人肉的畜生,你也敢吃?”魏团长眼珠子一瞪,几个战士吐了吐舌头,把死狗扔到一边。
  然后一扭头,正好看到陈忠海。
  “怎么又是你,竟然敢逃跑?你从哪儿偷来的枪?”魏团长怒不可遏,当时恨不得把他当场枪毙。
  陈忠海这才发现王登学不知什么时候就溜走了,现在就剩下他一个站在这里,心想自己这回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只得无奈地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根本没枪。
  他的确没枪,他说刚才有人在这儿拦住了自己,但那人长什么样子却没看清楚,只知道是他开枪击毙了一只野狗。
  在被押回营地的路上,他向魏团长解释说,刚才是一个女人放走了自己,那女人的声音很特殊,让人过耳不忘,那女人叮嘱他路上遇到有人叫不要搭话,而半路上又恰好遇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刚停下就遇到了狗群。
  “幸好你停住了,否则现在只能收尸了!”魏团长若有所思地说,他意识到有人一心想害死陈忠海,不过回到营地,宁文吉一听说这件事,却一口咬定是陈忠海自己逃跑的,他说营地里只有一个女人,就是他老婆马丽,但今天马丽在县城里,根本就没在驻地,要放走他完全不可能,而且马丽身上没枪,也不可能弄出那么大动静。
  “马丽虽然没在,不过他说的那种风骚的声音,别人也学不会!”魏广生瞪了宁文吉一眼,再没说其他话,此时他也陷入了多重的疑惑中,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陈忠海画出的画像和宁文吉口袋里的一模一样,先前他们不认识;而且他想不明白是谁在野地里开的枪,晚上光线暗,陈忠海也没看清那人的长相,此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队伍里,到底谁是内奸?
  野地里,野狗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浓烈的腥味吸引来更多的野狗,它们围在这里,却不忍开口撕扯同类的尸体,不过就在狗尸中间,还有那个破旧的陶俑,晚风吹过,将陶俑上的浮土吹走,这个粗糙的陶俑上显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这笑容在黑暗中显得神秘莫测,这是个砖红色的粗土烧出来的东西,不知是谁做出了它,也不知是谁把它埋在这里,但狗血溅在上面,那味道让狗群围着它站成一圈,它们仰头朝向天空,无声地张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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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金刚计划
  这段日子里,渡边一郎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短短几天时间,在密室里他看到了很多难以想象的东西,白小姐告诉他,金刚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她说这个计划不仅仅满足于制造不死战士这么简单,还包括了最先进的武器,目前他们刚从崔应麟的胳膊上分离出细胞组织,根据陈菲菲在紫小姐背后画出的纹身,他们估算出了细胞在最初阶段的分裂速度,不过由于紫小姐至今没有消息,而她又是个出色的化学家,现在没人能继续完成对细胞组织的培养,白小姐把目光放在了山崎玉身上,希望能让渡边出面,让他为自己的研究出力。
  渡边对此当然求之不得,他这样顽固的军国主义分子只有一个信念:让帝国的军人成为战无不胜的战争机器。在白小姐的地下室里,他看到了制作精巧的玻璃器皿,各种颜色各异的奇怪溶液,细如发丝的不锈钢针头,针头的另一端还连接着如茶壶形状的白瓷罐子,罐子之上是插满电线和电子管的绿色电路板,以及如心脏般不停跳动的人造活塞,这些东西都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白小姐告诉他,金刚计划里最尖端的武器她们早已经运到了永定,现在需要找到一块试验场,来试试这武器的威力。
  听了她的话,渡边反而疑惑起来,自从回来,所有进出县城的物资都没法逃过他的眼睛,可从来没见过什么武器进城,他说自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秘密武器。
  白小姐微微一笑,对他说武器现在已经出了城,因为她们早已经选定了一块场地,专门用来测试这武器的威力,并且告诉他,很快他就能亲眼观察到试验结果了。
  “红姐下了命令,让你把山崎玉带过来!”白小姐说。
  “哈伊!”渡边立正。
  很快他就找到了山崎玉,告诉他说要成立一支科研部队,开展对崔应麟身体机能的研究。
  “我是个精神科医生,对研究身体方面没经验,也没兴趣。”山崎玉懒洋洋地回绝道。
  “你是县城里最优秀的医生,我希望你能加入到对崔应麟的研究小组,要知道他的身体有一种特殊的机能,在这种机能作用下,伤口会迅速愈合,这对于皇军来说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你知道吗?”渡边说。
  “我说过了,我是精神科医生!”渡边依旧不买他的账。
  “我只需要聪明的头脑,因为县城里有帝国精英组成的研究小组,你只需要配合他们的工作就可以。”渡边解释道,他说他想通过研究崔应麟,制造一种特殊的药品,只要把这种药品注射到士兵体内,就能让他们不怕子弹和刀枪的伤害,当然,对于金刚计划这种绝密的词汇,他是不会提的。
  “作为一名医生,我必须要警告你,这样的研究是有着很大风险的,伤口的快速愈合是由于细胞的快速分裂导致的,即便我们能造出这样的药,注射给士兵的话,他们就要承受着比常人高出几十倍的癌症风险,你让他们以后如何生活?”山崎玉面露难色。
  “八嘎!”渡边勃然大怒,“作为帝国的军人,首先要想着为天皇效忠,赢得战争的胜利,只要他们在战场上表现出令人恐惧的气势,即便日后发生不测,他们仍然是帝国的英雄,对于皇军来说,首先考虑的不是他们以后的生活,而是赢得大东亚圣战的胜利!”
  山崎玉长叹一口气,跟渡边一郎这样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说自己作为天皇治下的军医,应该事事以天皇的利益为重,在这顶大帽子下面,一切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
  山崎玉现在能看出来,渡边一郎此番回归,已经变得更加激进,更加狂热,他心里对野口谷河取代自己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由于野口在军方的知名度很高,他下定决心,要超越野口谷河,成为日军少壮派在华北地区的第一人,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需要从崔应麟这里获得突破,他觉得只要这种能让人伤口迅速愈合的药剂研制成功,日军就可以战无不胜,而他也可以名标青史,在这股野心的驱动下,他的脑子里充满着狂热的念头。
  与此同时,薛半仙又和陈菲菲见了面,这也是老规矩了,每次有情况的时候,薛半仙就会在城门旁边摆上挂摊算卦,陈菲菲如果没事,每天都会到这里转上一圈,即便她有事来不了,耿长乐也会按时来,这回他带来的消息无疑让她心如刀绞,因为陈忠海被魏团长俘虏了,薛半仙说,这是王指导员特意派他来告诉她的,他让陈菲菲注意那个叫宁文吉的人,说自己上次险些被他暗算,而她给他画的那张像也被宁文吉拿到。
  陈菲菲一听这话,急得双手直拍腿,嘴里连声叫着不好,她知道宁文吉一定会让父亲也画一张画出来,她怕魏广生一怒之下做出过激举动,薛半仙安慰她说,魏团长是讲原则的人,让她暂时不要担心。
  她琢磨父亲来永定是做客的,怎么突然就被俘虏了,难怪这些天没见到他的踪影,这事渡边也没跟自己说过,连小妈千叶红美子都闭口不言,她心想这些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随即一想,这事肯定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针对她本人,而要冲着她父亲来呢?
  她想来想去,觉得父亲呆在魏广生的驻地实在太危险,她决定亲自出城到军分区驻地去一趟,救出自己的父亲陈忠海。
  “我可是八路,陈小姐你也是,咱们这算不算自己偷自己家人?”薛半仙一听她要去救人,就感觉像是警察嚷嚷着要去劫狱一样。
  “我也不想这样,要是我爸爸被你们县大队俘虏了,我倒反而是踏实了,凭着卢连长的思想政治工作,你都能被吸收了,我爸爸被他三言两语下去,肯定当场就起义了!”陈菲菲无奈地笑了声。
  “可在魏广生那儿,他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他毕竟是我爸爸,我实在不放心!”薛半仙看到她眼圈发红,在他印象中,这样的场景实在罕见。
  她决定和薛半仙一块出城,不过临走之前,她说自己还要做一件事,只是让薛半仙先出城去,在大路上等她,自己随后就到,薛半仙不明所以,满腹疑惑地出城去了。
  陈菲菲则回到住所,吩咐耿长乐去请自己这位后妈,千叶红美子到家里赴宴,耿长乐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本能地听从她的安排。
  千叶倒是很爽快,一听陈菲菲邀请,也不多问,翩翩然就来了,不管在哪里,她的装扮总是精致而鲜艳的,红色是她偏爱的颜色,大红的颜色,不是每个女人都能从容驾驭的,千叶就是有这个能力,让这么艳俗的色彩显得魅惑十足,耿长乐看到她举手投足间那股优雅(做作)的气质,心中不觉产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这感觉只在他初见陈菲菲的时候,曾在心里出现过,怦然心动,他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不过见到千叶的感觉还不太一样,没有心跳脸发烧,尽管他痛恨日本人,但她却能给他带来亲切的感觉,陈菲菲总是骂她矫揉造作,但他不这么认为。
  两个女人吃饭,面对面坐在一起,正座,耿长乐作陪,在庞家宽敞的大堂上,只摆着一盘菜,一盘烧鱼,一盘烧鲤鱼。
  “小妈,我府上厨子的手艺!”陈菲菲话说得很客气,可听着透出一股傲气。
  千叶笑了笑,日本女人传统的微笑,这笑容在陈菲菲看来,就是做作的典范,她慢条斯理夹了一块鱼肉,轻轻放在嘴里,细细咀嚼,未置可否。
  “我爸爸让八路给抓了,你知道么?”陈菲菲突然问了一句。
  举在半空的红木筷子停住了,那块细致的鱼肉最终还是放在朱唇艳舌上,微微咀嚼。
  “你是他妻子,就不想救他?”陈菲菲压着怒火问道。
  “你应该报告田中大佐,让他派兵营救。”千叶冷冷说道。
  陈菲菲被她这句话噎得差点拍桌子:“你这分明是要害死我爸爸,你他娘到底安的什么心?”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位“小妈”爆出粗口。
  不出她的意料,千叶依然面无表情,连筷子都没放下。
  “你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鱼吗?”陈菲菲突然冷笑一声,她大声告诉千叶,现在躺在盘子里这条鱼就是她家鱼缸里那条最大的红色锦鲤,她说自己看那鱼又肥又大,就亲自把它开膛破肚当菜吃。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直视着千叶的眼睛,目光中充满挑衅。
  她还告诉千叶,说自己决定吃完饭后马上出城,要亲自到八路驻地救回陈忠海。
  她说这番话就是想告诉她,红鱼肚子里的秘密自己已经全都知道了,她一直怀疑这个千叶红美子就是个日本特务,这次特意用话刺激她一下,她觉得如果千叶和紫衣女子有关系的话,知道这件事后,就一定会想法设法再到庞家宅院来。
  这次做工细致的鱼肉再没有放进樱桃口中,云纹雕花木筷子被一只纤纤玉手重重敲在桌面上,千叶捂着嘴,面色苍白,急匆匆跑到厕所呕吐去了。
  “你不是喜欢优雅吗?你不是喜欢装吗?老娘让你痛快一把!”
  陈菲菲心满意足站起身来,也不再理会千叶,只是拍了拍耿长乐的肩膀,告诉他自己要去出城救父。
  “你还真要去?我以为你说着玩玩呢!”耿长乐看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心里还真不踏实。
  “我要是再耽误工夫,我爸爸就没命了!”陈菲菲一想这事就着急,平时虽然她们父女之间总是拌嘴,但生死关头,还是血浓于水。
  “我跟你一块去!”耿长乐态度很坚决,可陈菲菲一把按住了他,告诉他自己走后,让他哪也别去,就在卧室里等着,她说话的时候瞧了一眼厕所的方向,说自己故意把行踪透露给千叶,如果她是日本特务,又知道了红色锦鲤的事情,肯定要趁着自己不在家来屋里偷东西,她说千叶肯定会以为他和自己在一起,按照常理的确如此,她这次就是要不按常理出牌,就想看看这股隐藏在幕后的力量到底都是谁。
  “你自己去能救出陈忠海吗?”耿长乐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是你老丈人!还敢直呼姓名,真是没大没小的!”她一手指戳到他脑门上,鼓着嘴训斥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肚子大了就不行了?”
  “这话像是你说的!”耿长乐悻悻地说了一句,吃鱼的时候,他总觉得陈菲菲说话怪怪的,还以为控制意识的是被她纳入脑中的紫衣女子,不过刚才一番话,让他感觉那个熟悉的陈菲菲一直就在他身边,别人的意识想要操控她,难度着实不小。
  “我真不希望你把陈忠海救出来!”临出门的时候,耿长乐说了这么一句话,陈菲菲知道他的意思,其实自己也一样不愿意他当汉奸,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父亲有他自己的难言苦衷,此时她倒是开始尝试着理解父亲的各种艰难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站在道德的高点对别人横加批判。
  千叶从厕所出来,发现堂屋里已经空了,问默默收拾桌子的老长工,才知道他们已经动身离开,她倒一点不着急,依然保持着举手投足那种腔调,只是偶尔抬头看着天空,幽然一笑,神秘莫测,不知道她在笑谁,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刚回来,周四是楼主固定踢球时间,回来会晚些。
  第十六章 阴婚
  话说魏广生所在驻地旁边有个村子,叫田王庄,村里的人不是姓田就是姓王,田王庄里有个叫王二孬的,是村里有名的懒汉,三十多岁了光棍一条,住的破房子四处漏风,可他依然成天游手好闲,宁肯挨家蹭饭吃,也不愿意下地干活儿。
  田王庄作为八路军的堡垒村,村里风气一直很好,唯有这个王二孬,让村支书老王头伤透了脑筋,他似乎天生泼皮的相貌,混混儿的骨子,懒汉的习性,在八路进村之前,就好赌好喝酒,后来八路军进驻田王庄,在全村强行杜绝了这些恶习,也把他叫来进行了批评教育,不过没什么效果,现在开春的时节,全村老少都下地开始春耕了,可王二孬就看不上这种事,村里没人和他胡扯,他就出村到处溜达,整天净琢磨着在哪儿捡块金子就能发笔横财。
  这天他照例跑出去瞎转,没有目的,就是不想干活,要是他此时赖在家里的话,老王头就得在他耳边不停唠叨。
  恰巧这次他转悠到了陈忠海夜遇野狗群的地方,这里本来也是块荒地,夏天长些蒿草之类,到了冬天则一派萧条,地上铺满了黄褐色的枯枝残藤,远远地他看到个把野狗跑来跑去,尽管知道现在的野狗开始吃人了,他倒没把这当回事,总觉得光天化日之下,畜生没这个胆子。
  更凑巧的是,王二孬走了没两步,也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跌了个踉跄,回过头来骂骂咧咧,一看脚底下有个砖红色的陶俑,做得倒像个人形,但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让人一看就觉得不舒服,这陶俑也看不出个男女,不过他一看这东西半埋在黄土里,身上的颜色斑驳残缺的样子,反而高兴起来。
  这王二孬以前也见过别人大半夜的偷着刨人祖坟,很是从里面鼓捣出来不少东西,据说都是有年头的老物,特值钱,他记得那些值钱的老物里,就有和脚底下这大泥人很相像的东西,后来城里还来过一个日本贩子,专门出钱收这东西,他说这叫“古董”,要是能遇上个全须全尾的,在他那里能换上好几块现大洋。
  眼下王二孬看着这陶俑砰然心动,心想这大泥人就是贩子所说的“古董”吧,这哪是什么泥人,分明是埋在土里的大洋,这么一琢磨,他脑子就开始发热了,忙不迭挖开周围的土,费力地把陶俑给弄出来,掂量下分量,感觉还真沉。
  说来也奇怪,刚才他在野地里转悠的时候,不时看到一两条野狗,可现在他挖出陶俑后,就发现野狗的数量突然多出来不少,它们不远不近地围着自己打转,也不过来,不知道想干什么。
  王二孬心里有点害怕了,因为天本来就阴沉,又快要黑了,他可没有大晚上在野地逗狗的胆子,就想趁着天还没黑透,背着大泥人往家里走。
  懒汉容易累,就算偷东西也要捡离家近的偷,王二孬背着陶俑走了没几步,就心慌气喘腿发软,不禁感叹这年月想发点财还真难,刚想放下陶俑喘口气,偷偷回头一看,不禁又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一大群野狗竟然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走了一里多地,他要是不回头看,根本就不知道,野狗们距离他大约三四丈远的距离,离得这么近,他却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他一停下,野狗们也都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这下他心里真发毛了,再也不敢想什么休息的事儿,背着陶俑一口气跑回了村子,他家住在村口,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到家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大门死死杠住,然后窗户上捅个小洞,偷窥起外面的动静。
  天没黑透前,野狗是不会贸然进村的,他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但没弄明白这些野狗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他是不知道前两天晚上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这陶俑上洒满了狗血,野狗们早把它当成了死去同类的墓碑,现在墓碑被他王二孬背走了,狗群焉有不跟着他的道理?
  这天晚上,他躺在破炕上,正幻想着啥时候把陶俑弄到县城去,找找那个日本贩子把它卖了,兴许这东西还能卖出更高的价,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声音很慢很低。
  王二孬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吓得浑身冒冷汗,屋里就他一个人,怎么会有别人的声音?他家里除了个破炕啥都没有,难道墙里有鬼不成?过了一会儿,这声音再次响起,他捂着突突狂跳的胸口,勉强分辨出声音来自墙角的陶俑,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背回家的宝贝,竟然有鬼!
  @ zoulinna2004
  楼主刚从球场回来,一身臭汗,怎么也得先洗个澡,换件衣服吧!呵呵
  从陶俑里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自己是护送火德星君亡灵的阴司使者,要带着火德星君的亡魂来人间配阴婚,火德星君要想转世,他的亡灵就必须和七七四十九个女人完成婚配,现在已经婚配了四十八个女子,就差一个,这人就是田桂琴。
  这声音一直在自言自语,就听它幽幽地说,跟火德星君配阴婚是大伤元气的事,凡人女子头一天都会经受不住,之前婚配的四十八个女子,都是第二天就都死了,这回田桂琴如果也死了,该怎么办?然后又自问自答道,说明天中午,将会有高人路过田王庄,如果田桂琴快不行了,只有他能救回来。
  王二孬听完一楞,这田桂琴就是本村人,早已经嫁了人,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长了一双桃花眼,腰肢很细,走路迎风,一看就不是安分人,这王二孬已经暗中垂涎她好久了,不过田王庄秩序井然,她男人又壮实,他一直不敢下手,这回听说田桂琴竟然是火德星君选中的阴婚意中人,心里更是一阵哆嗦,不晓得她有什么本事能让鬼神看中,不过他牢牢记住了一句话:如果田桂琴出了什么事,明天中午会有高人解救。
  再说夜半时分,他在家守着个会说话的陶俑,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他懊恼于自己怎么会把通灵的神物给弄回家,现在反而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了,此时大门口又听到了噼噼啪啪的细碎声音,伴随着小孩哭声般的狗叫,他知道野狗们晚上又来挠门了。
  这回他在屋里屋外都没法呆了,最后想出一个主意,索性把大泥人搬到屋外去,他觉得野狗跟踪自己,肯定是为了这尊陶俑。
  说来也奇怪,陶俑搬出去后,野狗们很快安静下来,突然他听到一阵哀嚎,接着从窗户里看到一片红光,他哆嗦着推开半扇窗户,只见盘踞在他家门口的野狗们浑身着火,接着纷纷倒地毙命,屋里竟然弥散出一股肉香。
  “妈呀,还真是火德星君,这把火烧得真厉害!”他心有余悸地感叹道,对那大泥人简直怕到了极点。
  再看那陶俑,刚才明明他亲手摆在自家门口的,可现在竟然不知去向,王二孬心想今天晚上怪事真是一件挨着一件,要说他胆子也真大,竟然披上衣服,只身跑到外面,直奔田桂琴家,想看看那陶俑是不是真能自己找到那儿去。
  村里人劳作了一天,回来后都是早早熄灯睡觉,外面挺黑的,虽然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好不了多少,王桂芝踉跄着走了几步,快到田桂琴家门口的时候,猛然看到前面一个黑漆漆的高大身影,正慢慢走向她家大门口。
  王二孬心都卡到了嗓子眼,一方面是兴奋,一方面是害怕,今天早晨,他亲眼看到田桂琴的男人背了一大筐萝卜进城去卖,说是趁着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能卖个好价钱,这里距离县城将近二十里地,她男人当天可回不来,现在屋里睡觉的只有田桂琴一个人,一想到这他就兴奋难耐,可眼前那个黑影就站在田家窗口,尽管大小变了,可身形就和陶俑一样,王二孬确信这黑影就是陶俑幻化出的真身,这样诡异的场面他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因此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黑影来到田桂琴窗外后,就把脑袋探到她家半开的窗口里,半天都一动不动,就这么站在那里,他披着一件很长的黑色披风,一直包裹住了头颈,故而谁也看不清他的相貌长相,从他伸着脖子把头探进田家窗户这点看,王二孬觉得他的脖子一定能四处灵活转动,好像蛇那样,马上他又被自己这想法给吓得差点尿到裤裆里。
  看那黑影一动不动,王二孬也不动弹,一直就在身后盯着,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可那黑影依然头半伸在窗户里,眼看天快亮了,王二孬胆子也大了些,他开始慢慢接近这古怪之人,直到走到他跟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看不出一点生命存在的迹象,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下黑色披风,手指刚碰触到,这黑影竟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王二孬吓得往后跳了一步,随即发现这原来只剩了一件空衣服,里面的“人”或者其他东西不知去向何处,原来自己后半夜和一件衣服较了半天劲。
  不过想想这事觉得更诡异:明明他看到这衣服原是会动的,怎么趴在窗口的功夫就空了?难道已经进了屋?大泥人发出的声音表示它最终的目的地就是这间屋子,可他不敢推门去看。
  地上还残留着脚印,他生怕有人发现自己来过这儿,就一边后退,一边擦掉了所有的痕迹,包括那件长披风,没敢拿回家,偷偷找了个冷僻地方扔掉了。
  不知道田桂琴现在是不是不行了,他已经想到了一个让自己在村里扬眉吐气的主意,他心想这陶俑绝对来头不简单,田桂琴要真是和火德星君配阴婚,谁知道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再说田桂琴,自己男人到县城去卖菜没在家,而她早已经和人约好,这两天一块下地干活,每天早晨其他女人都会来她家外面叫门,这天早晨也一样,女人们挎着篮子敲了半天门,可一点回应都没有,有人说是不是她起得早,已经下地去了?别的女人笑着摇头,田桂琴可不是勤快人,看她家门窗紧闭的样子,好像一直就没起来,大声喊门却依然没人答应,女人们心里也慌了,众人合力撞开大门,一进去就看见田桂琴躺在床上,额头滚烫。
  村里没大夫,有人赶忙叫来村支书老王头,他年岁最大,平时也会些扎针治病的手段,村里人一般有点小毛病的话,都是找他来医,老王头来到田家,翻开田桂琴眼皮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因为她双眼上翻地厉害,眼看着没得救了。
  村子不大,谁家出点事很快就都传遍了,王二孬得知消息后,心里暗自高兴,暗说自己露脸的时候到了,他忙不迭来到田家,老王头白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一个懒汉闲人,来这儿不是添乱就是趁乱占人家便宜,忙吩咐人把田桂琴盖好,自己找了些药草,烧成汤剂,想给她灌下去,此时他已经没办法了,只想着不管怎样,也得让她撑到今天天黑以前她男人回来才行。
  王二孬倒显得胸有成竹,他在田桂琴屋里一站,第一眼就看到她床头站着一个红色的大泥人!因为这东西昨天他刚见过,所以知道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很少来她家里,还以为泥人一直就在那里,没人对此怀疑,这下他不敢再想昨晚从陶俑里听到的那番话了,腿也哆嗦起来,觉得火德星君就在屋里看着他们,他告诉老王头,只要他把人看住了,今天中午田桂琴就能好,说罢大摇大摆走到村口,坐在那儿焦急而无奈地看天。
  那天和陈菲菲见面后,薛半仙先出了城,在城外土路等了很长时间,才看到陈菲菲挺着大肚子吃力地走出城门,她出城前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结果就是看起来完全不像她平时的样子,这段日子她也显得胖了,又往脸上头发上涂了些灰土,显得粗糙不堪。那个宛如惊鸿仙子般的美女摇身一变,成了苍老不堪的黑胖妇人,就连守城的伪军都没认出来,眼前这个背着大粪筐,穿着掉渣破棉袄,挎着菜篮子还拄着一根烂木棍的丑陋孕妇竟然就是他们的县长,随便一个浅笑就能让男人无法按捺的陈菲菲。
  薛半仙也看了半天才认出她来,不禁感叹她这次真是下了大工夫,由于她怀着身孕动作不方便,本来不太远的距离他们走了一个白天加上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赶到魏广生团部驻地,陈菲菲躲在驻地警戒线外的枯树林里,告诉薛半仙没事了,让他离开这里,说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
  薛半仙对此很怀疑,总觉得这一路她都显得很怪异,背后的粪筐和菜篮子一直没舍得拿下来,即使自己好心想帮她提篮子,也总是被她一巴掌拦下来,那两样东西她就是不让他动,他想留下来帮忙,也被她拒绝。
  “走吧,告诉小白脸,让他在田王庄等我,我会设法把宁文吉骗出来,然后让他找机会抓人!”陈菲菲吩咐道。
  正好薛半仙往回走的时候,就路过田王庄,王二孬就守在村口,远远看到一个破衣老道走过来,不禁窃喜起来,心想火德星君真是料事如神,因此当薛半仙走到近前,他不由分说就扯住了薛半仙的袖子,不让他走,说村里快出人命了,只有他能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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