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灵异事件的另类解读

  山崎玉说:“怎么做到的现在咱们无从得知,可要破解,是要费大力气的,刚才你进去的时候,已经引起了崔堂主潜意识的警觉,所以他会调集来那么多的意识单元攻击你,如果你再次贸然进去,恐怕还是一样的结果,而且这个人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思维不清,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不可预料的危险,要我说咱们干脆赶快离开,程云彪的把戏咱们已经摸到了,这趟的收获还是很大的。”
  陈菲菲摇摇头:“来这儿的主意是我出的,要走也得我说走才行,现在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攻破这家伙的心理防线。山崎,你不会不肯帮我吧?”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大眼睛忽闪着向山崎玉眨了两下。
  山崎玉的防线已经被攻破了:“我又没坚持说要走,你既然乐意,我当然得帮忙,只是,这很难。”他挠了挠头,表示事情确实很难。
  陈菲菲笑道:“师兄,想想办法,你可不是一般人,我觉得没啥能难住你的!”她的嘴甜起来好似蜜,毒起来好似针,山崎玉被她这么一说,还真就不想在这位漂亮师妹面前丢面子,他的脑袋一开动起来,能量也同样惊人。
  其实陈菲菲坚持要留在这里攻破崔堂主的大脑,是经过了长期的考虑才决定的,也是这次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算没遇到宁文吉,她也会想办法混进来,她知道程云彪能蛊惑人心,一定是靠着什么伎俩,而并非黑仙天降,自从抓到崔堂主后,她就在想,如何能恢复自己丢失的记忆,她急于想知道自己在这段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见过什么人,眼下崔堂主也一样,他其实更惨,全部的记忆都被抹去了,但人还活着,陈菲菲很想抓住这次机会,侵入到崔堂主的意识深处,如果她能将崔堂主的记忆提取出来,就说明自己的记忆也能恢复,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她愿意冒着风险,再试一次。
  “要试可以,”山崎玉说,“但是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对你警觉了,如果再进去,看见是你,他还会把你扔出来。”
  陈菲菲很纳闷:“他怎么能认出我的模样?就凭几根电线?”
  山崎玉解释道:“你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的样子,很快你的脑子里就会有一个印象,当你的意识潜入别人后,别人会在第一时间向你的意识发出请求,你的潜意识会本能地将这个印象映射出来,这也是为什么程云彪能用这套把戏控制那么多人的原因,没别的,这个幻境造得的确栩栩如生,让人还以为身在其中呢。”
  陈菲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呢?”
  山崎玉说:“要不换个人试试?我去怎么样?”
  陈菲菲摇着头:“不行,你进去了谁会控制这个盒子呀?我可掌握不了这个放电的力道,万一电流大了...”她突然扭过头,把目光落在了宁文吉身上。
  宁文吉不自在地耸耸肩膀:“你看我干嘛?我也不会。”
  陈菲菲说:“宁堂主,你知道程云彪每次进到你脑子里以后,会设密码的事儿吗?”
  宁文吉苦笑道:“陈小姐,每次会长做法事前,我们都已经昏迷过去了,就算他在我脑子里留下密码,我也不知道啊,就像山崎医生说的,只有我的潜意识才知道,可我上哪去找啊?”
  陈菲菲说:“也是,你让他进去这么多次了,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仔细想想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山崎玉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他告诉陈菲菲,他可以把宁文吉和陈菲菲两人发出的电信号合并到一起,这样进入崔堂主意识的时候,所呈现出的相貌就是两人叠加到一起的模样,对于崔堂主来说,不会引起立刻的警觉,在进入他意识后,最重要的是,他们只有一次尝试密码的机会,要想用一次机会找到密码,基本是不可能的,而他可以通过调整输入电信号的时间,来给崔堂主的潜意识造成一个错觉,扰乱他的生物钟,让他把两人潜入后所有的行为时序弄颠倒,这样他们可以在潜入后想办法套出密码,然后再把密码说出来,而崔堂主的潜意识会以为他们一下子就能提供密码而放行。
  “这主意行吗?”陈菲菲心里总感觉不太靠谱。
  山崎玉自信地说:“我觉得应该可以,多亏了崔堂主脑袋已经糊涂了,这要是个正常人,神智清醒的话,这套把戏骗不过他,但是崔堂主的意识已经错乱了,我们再给他帮帮忙,把他搞得更乱,这样你才有机会,只是有一点,我在外面调整输入的时序,你们所说的话可能他不会立时就听到,所以他的反应就会更怪异,事先告诉你们,免得到时候你们不知所措。”
  陈菲菲兴奋地猛拍他的肩膀:“真有你的!早就知道带上你准没错!”
  山崎玉嘟囔着:“我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就看你到时候如何套出密码了,如果你没这本事,我做得再多,一点用都没有,而且这密码的形式可能不只是数字这么简单,你心里要留神,待会儿我会多留出一条信号,等你们进去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手心里握着一块怀表,当你按下按钮的时候,我这里会收到信号,此时怀表的指针就会停止,从这时候开始,你们对他说的话或者做的事都会被我截住,当你再次按下按钮的时候,怀表的指针就会继续走,此时刚才被截住的所有信号会一股脑发到他脑袋里,把他的意识搞得更乱,还有,”他停顿了一下,特意叮嘱道:“你要记住一个原则,在他的脑袋里,基本的物理定律不能被破坏,否则他的潜意识会马上察觉出来,到时候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陈菲菲眯着眼睛看着他:“我都知道了,师兄放心,记得还有我脑袋里的密码,还等着师兄给解开呢!”她说罢指了指自己的头,俏皮地笑起来。
  这次宁文吉和陈菲菲脸上都插上了针,等他们准备完毕,山崎玉再次转动按钮,他们经历了和刚才一样的黑暗之后,再次来到悬崖顶上的虚拟县城。
  当陈菲菲站定后,发现宁文吉并不在旁边,这也难怪,山崎玉早就说过,他们二人的意识共用一条线路,所以呈现出来的就是一个人的意识,这就相当于两人合体,一个身体里有两种不同的人格。
  如果周围能找到镜子,陈菲菲真想马上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现在她看不到自己,只能看到崔堂主还站在城门口,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一千块袁大头。
  “怎么又来人了?今天总有人来!”崔堂主怒气冲冲地说着,“你是谁?”
  陈菲菲犹豫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可自己却张嘴说道:“我是宁文吉啊,老伙计,不认识我了?”她心里知道,这是宁文吉的意识在操控这具虚幻的身体。
  “你是宁文吉?”崔堂主满脸狐疑地打量着她,“我说有点眼熟呢,怎么又不太像?”
  “我没变,是你变了,你最近身体不大好,老是犯糊涂。”“自己”又张口说话了,陈菲菲就像躲在面具后的影子,对这种感觉很是新鲜。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崔堂主沮丧地说道,他眼睛看着地面,神情黯淡。
  “我想到城里去可以吗?”这次是陈菲菲主动发话,趁着崔堂主不注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果然握着一块怀表,指针正慢慢转动着。
  崔堂主说:“现在还不行,除非你替我找出一件东西。”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来,打开看原来是一张画,画着一堵墙,黑色的。
  “这张画是程会长放在这里的,你如果想进城去,就得在画上添点东西,让我看了之后有那样的感觉才行。”崔堂主说道。
  “那样的感觉是什么感觉?”这次是宁文吉问的话。
  崔堂主说:“那种感觉我说不清,很奇怪,但是你必须给我画出来。”
  陈菲菲心想: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密码了,原来他心里的密码还真不是什么数字,而是通过画面产生的感觉,程云彪虽说为人不堪,可心思的确缜密,把人的感觉当做密码,要想猜中画什么,还真是个难题。
  “让我试试。”宁文吉说道,他接过崔堂主手中的毛笔,另一只手轻轻按下按钮,怀表指针已经停止转动,说明输入的信号已经被山崎玉暂时停止,他们要抓紧时间尝试。
  宁文吉先在纸上画了一只狗,陈菲菲只看到他手臂挥舞,纸上却没有一点墨迹,看来这就是输入停止的意思,此时他们可以任意尝试,等会儿这些画面会一股脑地出现在纸面上。
  陈菲菲也没闲着,看宁文吉画完,她也继续在纸上涂抹,她这次在墙头上画了一只鸟,两个人共用一只手臂,忙得不亦乐乎,不时偷偷看看手里的怀表,只要指针一刻没走,他们就要尽力尝试,将所有的可能都画出来,才有机会。
  眼看着他们已经把螃蟹和包子都花在墙角了,陈菲菲心里琢磨还有啥能往上填的,突然想到了一句古诗:一枝红杏出墙来。干脆再画支杏花上去,心里想着,手上也没闲着,刚把杏花画好,再按动按钮,手心里怀表的指针又开始转动了。
  崔堂主刚才看他手一直在画面上飞舞,可是没留下一点痕迹,只以为他是在构思,还没真正落笔,因此也没言语,而此时,所有添加的物件都出现了。
  正如她之前想象的样子,崔堂主手里画面的墙边,开始快速出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还有西瓜和驴,刚才所有的输入此时一股脑地加到画面上,谁看了都得发晕,飞速转换的画面晃得崔堂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突然他尖叫了一声:“找到了,就是这种感觉!”
  他们定睛观瞧,画面停留在“一枝红杏出墙来”上,陈菲菲暗自庆幸:还真让我给猜中了,程云彪太不厚道,给他设的密码都是羞辱性的!这是什么感觉?就是当绿头乌龟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当然很奇怪,是本能所逃避去想的。
  “你的感觉我帮你找到了,可以让我进去了吗?”陈菲菲得意地问道。
  “感觉是有了,可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么多东西?”崔堂主彻底被搞晕了。
  “那是因为,”陈菲菲把嘴凑到他耳边,“你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出现了幻觉,我明明只花了一幅画,你为什么看到这么多?看来你已经不适合做这份工作了!”
  崔堂主有些失望地拍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真的不行了,不光什么都想不起来,连眼睛都花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转身慢慢离开,转眼间消失在城外的阴霾雾气中。
  禁锢于头脑中的密码已经解除,他们可以顺利进城了,看来这座城市就是崔堂主记忆的映射,他破碎的记忆碎片,就掩藏在虚拟县城的角角落落,陈菲菲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些破碎的思绪会映射成什么形象。
  第二十七章 追金童子
  这座虚幻的县城看起来和真实的没什么两样,估计从小耳濡目染,永定县城在他的脑子里产生了深刻的印记,他们(其实是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看到依稀的行人,这些人都长着相似的面孔,大众化的模样,没有哪张脸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就连格外丑的都没有,行人如树,路过一个又一个,这些人只是崔堂主记忆中的背景而已。
  陈菲菲走在大街上,感到身上有些冷,天空阴沉依旧,地上光线阴暗,宛如黑夜即将来临,也许这就是此中场景的常态,不可言说。
  陈菲菲还记得到崔堂主家里的路,进入他记忆后,她最想做的就是找到关于他家中发生的一切事情的记忆,就算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也好,至少她知道,被破坏丢失的记忆也可以凭借外力复原,如果她能重构崔堂主这段破碎的记忆,从技术上来讲,她丢失的记忆也就能复原出来,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她就能回想起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那些事情对她很重要,非常重要。
  想到这里,她试图控制这具模拟混合躯体向那个方向进发,很容易就做到了,想来宁文吉也是一样的想法,两人才能如此默契,他们的思维关在一个躯壳里,两人却不能互通思想,只能靠着默契来配合,如果想法出现分歧,这个人就会表现得如同精神分裂症患者。
  崔堂主的家被一块乌黑的云罩在下面,这片云压得很低,浓郁的灰色雾气贴着地皮,整栋房子阴气沉沉,就如同他们上次拜访时那样不怀好意,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丝毫的迟疑,抬脚迈入大开的门庭。
  刚一踏进院子,她顿时感觉到一股愈发诡异的气氛,他记忆中的院落与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景物依旧,可抬头大门上挂着一朵硕大的白莲花,用白纸糊的,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觉得很不吉利,像是死了人的丧花。
  进入院子后,发现每间房子前面都挂着这样的诡异白色莲花,她不由得心生疑惑,整栋宅院里没看到一个活人,看来在崔堂主的脑子里,这栋庞大的宅院只属于他一个人,直到她看到最后那间大卧房的堂屋里,正停放着一口大棺材。堂屋之外的院子里,并排坐着两口硕大的黑色荷花缸,缸中的水黝黑浑浊,墨绿色的睡莲叶子飘在水面上,每个缸里都开着一朵白色莲花,花朵不大,却散发出淡淡幽香,这味道似曾相识,正是她之前多次见识过的迷幻花朵的味道。
  她正踌躇间,双脚仿佛不听指挥,径直走到棺材跟前,这口大棺材也是通身墨色,棺材表面很粗糙,摸上去沙沙的感觉,她知道宁文吉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因为她的视线里,两只手已经按到了棺材的盖上,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在发力,可自己并没有用意识去控制它们,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的感觉真的让她很不习惯,“如果有鬼魂附体的话,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恐怕那个附体的鬼很快就会疯掉。”她悻悻地想着,所以说很多鬼怪灵异之言,听起来言之凿凿,骇人至极,但如果真的设身处地去推断一下,就会发现其拗背常理之说常会导致互相矛盾,如果继续推断下去的话,得到的结论可能会很有趣,甚至是可笑。她就这样听任那两只有些颤抖的手搬开棺材盖子,同时兀自胡思乱想着。
  当棺材盖子被扔到一边后,她看到满棺材的白色纸钱,此时清冷的风突然吹起来,违反常理的境地吹起的风也不寻常,都是贴着地皮往上吹,吹得人感觉就像站到一个齐膝深的冷水塘里一样,凛冽得令人哆嗦。
  风把纸钱吹起来,天女散花般飘在空中,棺材里的纸钱纷纷被搅起来带到半空中去,她猛地发现棺材底下躺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崔堂主的老婆李氏。
  她看到李氏躺在棺材里,正疑惑崔堂主怎么会认为自己老婆竟然死去了,李氏突然睁开双眼,正好和她眼神交汇,四目相对,她看到李氏眼睛里的清澈如水,和刺骨寒意。
  李氏蓦地坐起身来,还没容她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被李氏牢牢抓住,就感觉那女人的手掌力道很大,好像一把老虎钳子一般,掌心粗糙如锉,死死拉住她的胳膊,让她无法脱身。
  “给我钱!”李氏说话的声调冷冰冰,干巴巴,陈菲菲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开口,心想这女人还真是贪财,第一次张嘴竟然就是要钱。
  “你看这不都是钱吗?”陈菲菲奋力想挣开她的手,她往空中努努嘴,示意李氏这些纸钱都是给你的,她的语调充满了讽刺,从心底里她没把崔堂主和他所谓的意识放在眼里,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入侵到别人的脑子里并破解他意识里的密码,这样的举动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给我钱!”李氏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根本不理会她说的话,纸钱被风吹起来,又纷纷落下,掉在他们头上,手上,李氏对这些白色的纸片毫无兴趣,突然,她的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入侵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欣喜。
  “你不是这里的人!”李氏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读透她的心思。
  陈菲菲一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紧张,在进入之前山崎玉曾经说过,如果崔堂主的潜意识发现她是入侵者的话,就会顿时产生警觉,到时候会调动全部的精力来攻击她,结果未知,李氏的形象其实也是她本人生前在崔堂主意识里的映射,代表的还是他的意识,在这个虚幻空间里的任何人如果察觉出她的异样,都是一件麻烦事。
  她正担心自己是否身份暴露,李氏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轻声笑道:“你们就是上天赐给我的追金童子,我一直在等你们,终于来了!”
  李氏的手掠过她的脸庞,她就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李氏的手干瘪得好像鸡爪子,她说的话又让人摸不着头脑,想必还是崔堂主已经丧失了逻辑能力,所以在他的头脑里发生的事情也大都没头没脑,让人困惑。
  她本以为这些话只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发出的疯言疯语,谁料想李氏竟纵身一跃,从棺材里跳了出来,脸上带着令人费解的诡异笑容,两只手死死抓住她的脸,陈菲菲立刻感觉到脸上的疼痛胜过刚才十倍,她心想这女人真是疯透了,这一系列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李氏抓住她的脸,把自己的脸凑到近前,冷冷笑道:“你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在这个身体里有一对儿,你们是一对儿童男女,我要把你们做成追金童子!”
  陈菲菲奋力挣扎,想摆脱她控制,她的身体早已经扭动起来,看来宁文吉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两个人发力,都不能挣脱分毫,想来这李氏的力气的确大得惊人。
  “不信?我证明给你们看!”李氏嘴角微微上翘,只见她双眼一瞪,两条胳膊同时发力,陈菲菲就感觉自己左半边脸凉飕飕的,用眼角往左面一瞥,只见宁文吉的半边脸从那里冒了出来,李氏见状愈发得意,在她持续的大力拉扯下,陈菲菲和宁文吉渐渐分离开来,陈菲菲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左侧有一股强大的吸附力,本来就是这股力量使他们的意识结合在一起,现在硬生生被李氏给拽开,分成了两股。
  陈菲菲这才知道自己嘀咕了崔堂主的潜意识,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自己的形象是一男一女叠加而成的,而且能把他们区分开来,两人的意识本来是通过同一根电缆输入进来的,如果在头脑里把这两股电流强行分辨出来,这也需要花费很大的脑力,幸好他的主意识已经混乱了,没有识别出他们的身份,可眼下这局面,他们已经处于极度被动之中。
  李氏用双手分别抓着两人的脸,把他们高高举在空中,他们的脚由于吸力,还不住地互相靠近,李氏见状,快步跑到庭院,把他们两人齐刷刷扔进了那两口黑色荷花缸里,接着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嘴里念念有词。
  原本荷花缸里都栽着白色莲花,当他们落水后,这些荷花的茎叶竟开始蠕动起来,像捆粽子一样,将他二人捆得严严实实,那朵白莲花则爬到了他们头顶,同时院子里又刮起一阵阴风,将散落在地上的白纸钱卷起来,这些纸钱随风向他们飞过来,接着纷纷散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陈菲菲最后看到宁文吉的脸,他眼神里面充满了绝望,看来他一定是在后悔跟着陈菲菲入侵别人的头脑。
  之后她的视线就被白花花的纸钱遮挡住了,她看到这些纸钱上都画着古怪的符咒,纸钱糊在她身上,随着李氏那死气沉沉的嘟囔声越裹越紧,她开始感觉喘不上来气了,接着是四肢僵硬,不能自已,当最后一片纸钱紧紧贴住她的眼睛时,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在这期间她可能昏迷了几分钟,她的意识在别人的意识里失去了意识。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泡在荷花缸里,只是突然矮下去不少,低头看看,发现自己变得白白胖胖的,四肢都变短小了,水中的倒影显示出她现在长了一张娃娃脸,再看看对面,宁文吉依然歪着脑袋漂在水面上,至今昏迷着,他也变成男童的相貌,只是眉眼轮廓还是能认出特征。
  李氏狞笑着走到宁文吉跟前,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从水里拎出来,又抓住他的后脖领子,往地上甩了甩水,接着用一张黄纸做成的符咒贴到他的额头,陈菲菲看到那张符箓上同样写满了古怪的符号,在最上头也画着一朵莲花图案。
  接着她把宁文吉拎到后花园,这里已经挖开了两个土坑,李氏毫不迟疑地把宁文吉扔到一个坑里,接着不停地往坑里填土,很快浮土就把宁文吉覆盖住了,李氏活埋了宁堂主后,转过身来想抓陈菲菲,可荷花缸里只有一滩污水,陈菲菲化身的女童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来她趁着李氏去埋宁文吉的时候,奋力爬出了水缸,在堂屋的桌子上找到了一本纸张已经发黄的古书,书的封面上也画着一朵白莲花,里面的字迹虽说有些模糊,但是不影响阅读,她发现这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歪门邪道的法术,其中有一篇就是专门讲这个所谓的“追金童子”,上面画着图和符箓的样子,字里行间都提到了白莲神教,陈菲菲推断这本书很可能就是白莲教留下来的,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城北茶馆的时候,曾听两个小汉奸讲起过一个关于白莲教的故事,这本书在崔堂主的脑子里还能留下这么清晰的印记,可见他之前一定读过很多次,对这本书记忆深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本书在永定城里肯定已经流传了很久,记得那晚他们夜探崔宅,在花园里见到的两具孩童尸体,看起来就是李氏用邪法做下的孽。
  她正在那里看这本书,身后一个黑影慢慢逼近。
  “你躲到这里来了,别跑,就差你了!”李氏张开双手,慢慢向她逼近。
  “你以为把人埋到土里,就能给你找到金子吗?”陈菲菲冷笑道。
  “那是自然,‘追金童子符’贴到身上,然后埋到土里,童子死后尸体白日不腐,百日后把童尸挖出来,就会得到一个全塑金身的童子像。”李氏得意地念叨着,这话和书中所言基本一致,看来她已经把全段背下来了,看来杀害儿童这件事还真是她做的,一个人贪财至此,不惜伤害他人性命,看来她死后被人改造拼接,也实属报应不爽。
  “想要金子何必等到百天之后?”陈菲菲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们可是上天赐给你的追金童子,现在就能给你金子!”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朝着堂屋正中央挂着的大穿衣镜看了一眼,那里面除了李氏,没有自己的身影,这说明在崔堂主的意识中,已经把她当成了从天而降的异类,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暴露,所以山崎玉曾叮嘱过的不可改变物理定律的告诫,此时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她要马上把宁文吉解救出来。
  见李氏半信半疑,她一把将古书举起,然后跑向花园,李氏见白莲教古书被她拿在手里,便紧紧跟在身后。
  陈菲菲来到刚才埋着宁文吉的土坑前,三两下就把他刨了出来,只见他全身上下金光灿灿,照的人两眼发花。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陈菲菲指着这个大金娃娃,得意的笑道。
  李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么一大尊金童子就躺在自己眼前,她半张着嘴,眼里露出贪婪的光芒。
  “这是我的金子!”李氏叫道。
  “这不是你的金子!”陈菲菲收敛笑容,厉声喝道,“你为了一己的私利,不惜伤天害理,做下残害小孩的勾当,天理不容,我俩虽是追金童子,却被上天派下来惩戒你的罪行!”她说罢捡起一根棍子,朝着金童子用力砸下去,只听得一声脆响,金色的外壳随之破碎湮灭,宁文吉还是孩童的相貌,正懵懵懂懂躺在地上,还没搞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跑!”陈菲菲一脚踢在他身上,宁文吉反应倒快,爬起来一溜烟跑到远处。
  陈菲菲刚想跑,却不料想李氏动作更快,上前一把将自己抓住。
  “你砸碎了我的金子!”李氏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瞅着那么大一块黄金转眼间灰飞烟灭,让她几乎要发疯,“不过你还在我手里,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让你再也跑不了!”
  说罢从身后拽出一把钢刀,刀刃闪亮,她把陈菲菲夹在腋下,举刀要割。
  陈菲菲心里暗叫不好,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财迷心窍,她虽然已经相信自己是天上降下的仙童,可为了金子,竟然要割下仙童的头,想想之前在后院里看到的两个孩童的首级,想必也是这样被杀死的,想要挣脱,才发现自己孩童的身体,力气和她自然比不了,要是真的被她割下脑袋,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了,她突然想到山崎玉留给她的怀表,摊开手心看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表是不会被丢掉的,不在自己手心里,那一定在宁文吉那里!
  宁文吉站在远处,看到这场景也很着急,他的意识原本和陈菲菲是绑定在一起的,如果陈菲菲遇到什么不测,不知道自己将会如何,想去解救,但自己是个孩子的身形,打斗起来肯定不是对手,正为难间,猛听得陈菲菲朝自己喊道:“看看手心,快按!”
  这句话提醒了他,摊开掌心一看,怀表果然在自己手中,于是赶快按下,此时李氏高举钢刀的手凝固在空中,他赶忙跑过去,把陈菲菲救下。
  陈菲菲脚一着地,马上踮起脚尖,从李氏手中拿过那把尺余长的尖刀,在自己头顶上划开一道切口,像脱衣服一样,把包裹着自己外表的童子皮揭下,这一招也是刚从古书上看到的,这些符咒可以被钢刀划破从而破解,接着她又在宁文吉的头上划开一道切口,宁文吉也从中脱身。
  “糟糕!,她看到我们的相貌了,怎么办?”陈菲菲看着如塑像一般的李氏,突然想到了这个禁忌,自己的形象被看到,就意味着身份的暴露。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在她和宁文吉之间发生作用,两人瞬间合为一体,也就是他们进来时本原的状态。
  “这有何难!”她听到自己的嘴在说话,这显然是宁文吉说的话,只见自己两只手把钢刀送回到李氏手中,又把她的胳膊调整了一下位置,做成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接着轻轻按动怀表,李氏瞬时发力,来不及收回,手起刀落将自己的脖子切断,死尸大睁着双眼躺在地上,似乎心有不甘,陈菲菲最后一次和她的眼睛相对,看到她临死前脸上那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心里埋怨宁文吉下手太狠,可也知道除了这法子他们的确无计可施,李氏只有死了才能彻底安静,他们动手将她的尸体抬到堂屋的棺材里,将散落的纸钱放到她身上,除了那本古书,她悄悄放在了口袋里。厚重的棺材盖再次将她的视线遮盖住,她从棺材里冒出来,最终于这里永久封存,正是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宁文吉似乎余怒未消,他满屋子地转悠,从里面卧房里找出一盏煤油灯和一盒火柴,陈菲菲知道他想把整栋院子付之一炬,心里暗想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他们在崔堂主的脑袋里,这等于是当着人家的面放火烧人家的老婆和房子,一旦惹得他动怒,还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想劝他劝不了,只得将食指竖起,在眼前轻晃两下,表明自己的态度,宁文吉倒也识相,见她不赞成自己这样做,就放下油灯,把火柴揣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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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瞳魅
  从崔宅里出来,天空中开始落下阴冷的雨滴,本就晦暗的天色渐变成灰蓝色,雨如冰露碎销魂,梦若琉璃醉痴心,陈菲菲走在凄冷的细雨中,心里不由得惆怅起来,她是一个很容易被周围环境感染的女子,也有着这个年纪女孩所特有的矫情造作,只是环境险恶,大部分时候无从宣泄而已,眼下看到这天幕,感受着清冷的空气,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不由得湿润起来,只是不知道共用一身的宁文吉会不会有同样的感想?
  她用手轻轻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滴,心想自己一旦惆怅之心涌起,便开始以己之心度人之意,“老毛病了!”她心里自言自语又自嘲,嘴角悄悄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她站在崔宅门口,看着街上稀疏行人,这些人行色匆匆,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来来去去,不知终点在哪里,远方突然出现一个急速奔跑的身影,那是一个人力车夫,她自从进入崔堂主的意识后,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人力车夫,他拉着一辆黑色的黄包车,他的出现带给陈菲菲很强烈的真实感,她顿时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虚幻世界试图变得真实起来,而当她看到黄包车里坐着的那个人时,她的情绪瞬间紧张起来。
  坐在车里的不是旁人,正是黑仙会的会长,程云彪!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和他不期而遇,程云彪低着头坐在车里,看上去若有所思,他低垂着眼皮,似乎没有注意到路旁有人正死死盯着他。人力车夫很快从她身旁经过,她下意识地打算追过去,两条腿却似灌了铅一般迈不动道,她心里一笑,暗想宁文吉这家伙又犯怂了!他怕程云彪怕到见了面都不敢出头的地步,转念又一想,既然有怕,就必然有恨,她唯有自己继续发力,用行动劝说宁文吉追过去,还好,她很快就恢复了对这个身体的控制权,看来宁文吉做出了妥协,暂时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
  她终于迈开大步,想着雨巷中飞奔而去,在意识中奔跑的感觉是如此的畅快,这种飞速奔跑的快感是在现实生活中所无法得到的,身体轻的几乎没有重量,她感觉自己是在飞,很快她就看到那辆黑色的人力车,那辆车径直奔向永定俱乐部,陈菲菲稍稍收敛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见那车停在俱乐部门口,程云彪只身下了车,走进了小楼里面去,待到人力车夫离去后,陈菲菲也随后跟进,走廊里很黑,走了没两步,她感觉自己的脚踢到了一个很硬的物件上,低头去看,发现就在走廊和大门的交界处,也停了一口大棺材,她心里骂了一声晦气,怎么到处都碰到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接着用手掀开棺材盖的一角,看到里面躺着的人正是崔堂主本人。
  她回想起崔堂主就是在这里被程云彪惩罚,变作了“木头”,看来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记得曾经发生的事儿,他把自己的形象映射在这里,似乎表明他的思想就是在这里被终结的,棺材里面除了他意映的“尸体”,还撒了很多纸钱在里面。
  “这下他们两口子都在棺材里了!”陈菲菲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眼下她对崔堂主的棺材暂时没什么兴趣,他喜欢摆在这里就让他摆好了,她关心的是程云彪的踪迹。
  整栋楼里除了她和棺材,似乎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她正纳闷程云彪不知去了哪里,就听见走廊的一头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声音很小,只有屏气凝神才能听得到。
  她竖起耳朵想听个究竟,但是那声音瓮声瓮气的,她只得顺着声音的方向,来到一个小门跟前,这间房子正是自己此时顺利潜入并破解崔堂主的屋子,陈菲菲心里暗想这还真是巧,意识与现实的位置竟然重合了,她趴在门口,听到里面除了程云彪,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似曾相识,当她仔细回想时,却发现所有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声音就在门的后面,即使知道可能的危险,她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这扇门,自己此行就是为了寻找失落的信息,而有价值的信息往往潜藏在危险的地方。
  屋子是空的,声音还在回荡,似乎是从另一侧的墙壁里发出来的,那面墙上还挂着田中小尾给黑仙会程云彪题的字,上书“忠义千秋”,不过怎么看都像是一种讽刺,字写得很富态,跟田中本人的体型很相像,要说有什么美感,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儿了,田中小尾会觉得他的字写得很漂亮,就算和中国的书法大家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可其他人就会有别的反应,比如眼睛不舒服,肚子不舒服等等,不一而足。
  陈菲菲站在这面墙跟前,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呻吟之声,这声音飘荡在幽静的房间里,让人内心产生出一种暧昧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粉红色的霓虹光一样,只是轻轻在人的心尖上挠了挠痒痒。
  她伸手在墙壁上上下摸索着,发现这面墙上有些细小的缝隙,这缝隙沿着田中小尾题写的竖匾的轮廓,整个看起来好像一个门的形状,“原来这里藏有暗门!”陈菲菲心里暗想道,“等出去了也要验证一下,看是不是真如他所想。”
  陈菲菲的手搭在匾额上,她看到自己的手腕在微微地抖动,她和宁文吉都清楚程云彪就在里面,只要一推开这扇门,就会看到他的本尊,对于这位会长,陈菲菲倒是没把他放在眼里,毕竟房间里的小金属盒子已经说明了他的本质不过如此,他能干的事儿,陈菲菲也一样可以,所以她心里到是很随意,只是宁文吉还没有从那种恐惧的氛围下解脱出来,其实她还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不光宁文吉从心底对程云彪害怕,他们所在的幻境主人崔堂主也一样有这种心结,特别是他们此刻就潜伏在崔堂主的潜意识里,情况随即将变得非常危险。
  手轻轻一推,小门轻轻发出“嘎吱”的声音,门打开了半扇,陈菲菲向里面探头,眼前出现的场景让她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间密室空间很狭小,里面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桌子,都刷着白漆,程云彪光着膀子趴在单人床上,被单覆在腰下面,陈菲菲看到他身上的皮肤犹如鲤鱼般长满了鳞片,两只硕大的翅膀长在他的后背上,此时这对翅膀的另一端被屋顶的一个铁钩子挂住,他趴在床上,翅膀高高竖立着,好像一条船扬起了帆,一个穿着白色大褂头戴护士帽的女人正用指尖捏着一把手术刀,接着掀开他身上的鳞片,只见寒光一闪,手术刀在他的鳞片下割开一个直角形切口,接着这位“女护士”抄起一根大镊子,在身旁的小桌子上面有一个医用白瓷托盘,白瓷托盘里全是黑褐色的如麦粒大小的细碎颗粒,看上去就像土坷垃般不起眼,可她却用镊子夹住一颗颗粒,放在刚才割开的伤口里,看样子之前她已经在程云彪的体内放进去不少颗粒了,只见程云彪身上满是鲜血,他后背上成片的鳞片下面都渗出暗红的血沫子,就像一条刚被宰杀干净的鲤鱼。
  程云彪趴在单人床上,由于疼痛嘴里不住地哼哼,陈菲菲心想这就是刚才呻吟声的来源,想不到他竟然躲在这里,而且后背上的翅膀和李氏如出一辙,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看着他满身的鳞片和创口,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后背上都隐隐作痛。
  “女护士”背对着小门,因此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仍然在那一边开刀,一边叮嘱道:“从今往后,一定要离火源远远的,这菌丝怕热,千万不能被烫到!”程云彪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咕噜声,就算是对她说话的回应。
  “这笔钱会长花的值!”女护士还在说着,“等到五十天后,菌丝就会发育成熟,而会长背后的翅膀也就长结实了,那时候只要会长一飞冲天,将鳞片内的孢子悉数撒下去,全城的老百姓,包括皇军,就全都唯会长之命是从了,到那个时候,你的朝代就可以从永定城开始了!”
  陈菲菲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在脑子里搜索着这场景所代表的意义,她就这么愣了一下神的功夫,程云彪抬起头来,发现了她,他没有力气大声喊,只是虚弱地轻哼了一声,可能是没料到竟然有人在这里窥视让他突受惊吓,再加上浑身都是古怪的伤口,这个黑胖汉子短促地哼了一声后,竟然头一歪,昏了过去。
  “女护士”听到程云彪惊叫,慌忙转过身来,陈菲菲看到一双细长妖娆的电眼,魅惑的双眼皮划着优雅的正弦曲线,两只瞳孔闪烁着蓝幽幽的光,从她明亮的蓝眸里,陈菲菲看到了自己的形象: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脸上长着一颗带毛的大痦子,这分明是崔堂主!可他不是躺在走廊的大棺材里面吗?什么时候附上自己的身了?
  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被幻化成崔堂主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幅景象,陈菲菲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见到的,很可能是真实的一幕复现,自己的形象是被崔堂主的潜意识所赋予的,眼前的场景在之前就已经被看到并记下,也许这就是崔堂主被“罚做木头”的真正原因,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或许还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
  想到这里,陈菲菲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女护士”来,只见她比自己略微高一点,嘴上带着医用口罩,头戴白色护士帽,整个脸庞除了双眼都被遮盖住,只是一绺长发从帽子里露出来,并弯曲着垂在眉毛边,从那双眼睛上来看,这张脸庞足够精致,足够迷人,陈菲菲向来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信,她觉得如果把自己的长相作为标准打一百分的话,张秋芳可以打九十分,这张脸仅从眼睛和眉毛上就比起自己来毫不逊色,如果这张脸露出来,怕是连自己都要被比下去了呢。
  “女护士”身上穿着白大褂,透过半透明的布料,能看出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鲜红色的紧身衣,鲜艳的颜色衬托出她错落有致的身段,特别是这一切都被包裹在半透明的白色大褂下面,更显得诱惑力十足,陈菲菲感觉到自己的喉咙翕动了一下,这是宁文吉在用力地咽吐沫。
  一个封闭的密室,密室里有一个神秘的漂亮女人和一个被厌恶和惧怕的虚弱男人,密室外是一个对女人充满渴望的强壮男人,当这三者汇合到一起的时候,屋外男人的情绪就会发生奇妙的转变,眼下的宁文吉就是这样,他看到漂亮的女护士和程云彪共处一室,至于他们在干什么他看不懂,也没有兴趣,他一直认为在崔堂主的意识中不会有什么好东西,直到见到这个戴口罩的女人,此时他突然想起了马丽,自己就是因为女色而背叛了程云彪,此时再次遇色,而且程云彪还这么虚弱,他眼睛一瞪,用力推那小门,想冲进屋内去。
  女护士当然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她轻轻走到门口,身体轻轻一闪就站在了门外,顺手将门掩上,那双如杏核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宁文吉/陈菲菲的双眼,淡蓝色的瞳仁如同带点一般,让宁文吉看一眼就筋酥骨软。
  “进去干什么?一个病人而已...”她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有些模糊,有些颤抖,对男人来说,就是诱惑。
  陈菲菲听到自己躯体的喘气声都变得急促起来,这女人用双眼对自己放电,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仅仅是医生对病人的保护这么简单吗?那她刚才是在干什么?
  “有我在,你还想别的吗?”这声音低低的,从耳垂开始慢悠悠地爬进脑袋里,换来全身毛孔酥麻麻地颤动。
  这女人的举动让她吃惊,为什么她要色诱自己?难道是因为她把自己当成了鬼?崔堂主的棺材停在前面,想来她应该知道,现在看到自己站在眼前,可能也令她困惑而恐惧,陈菲菲转念又一想,她此时的反应应该不是当时的真实场景,因为崔堂主看到这场面的时候,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就可以推断,此时她的反应,应该是崔堂主的臆想,这个女人他应该见到过,而且还动了其他念头,导致他意识里产生出这样的愿望,在幻境里实现。
  陈菲菲想继续冲进屋子里,至少趁着程云彪昏死过去,看看放在他鳞片下面的小颗粒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这身体此时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宁文吉把双手搭在女护士的肩膀上,不想移动半步。
  那女人的手掌,已经热辣辣地摸到了他的裤裆,即使如陈菲菲,都感觉到底下那个玩意儿已经血脉喷张,她心底里骂了一句:宁文吉你可真不要脸!女护士的手在他们共用的身体上摸索,眼睛里渐渐露出一丝疑惑,陈菲菲见状心里暗笑:这具身体的特征就是不男不女,你这个狐狸精没辙了吧?
  女护士的手在他们的身体上游走,眼神里的疑惑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风骚的迷离目光,她的脸型在快速地变化着,比女人看起来更像个男人,似男似女模糊不清,陈菲菲发现她在主动地迎合自己的身体特征,她开始意识到这个女人也是一股潜伏于崔堂主思维中的意识流,它通过与外来输入意识做了简短的接触,就开始改变自己在思想中的映射,来麻痹外来输入的意识了。
  陈菲菲不得不承认,“女护士”通过调整自己的外貌轮廓,将身形眼神变得中性化之后,对自己还是挺有吸引力的,男人女人有时候对“情欲”的要求差不多,在一个暧昧的空间里,有一个暧昧的对象做着暧昧的动作,换来内心深处的躁动不安。
  宁文吉已经无法自持了,他叫了一声,张开双臂要扑到“女护士”身上。
  那女人只是轻轻架住他,面带微笑地和他周旋着,修长的手指在他衣服里四处游走,要知道这感觉也传到了陈菲菲的意识里,她差一点也把持不住,只是意识一刻也没有放松,眼下这个女人是在拖延时间,屋子里只有程云彪,她是在等待程云彪醒过来,刚才她所做的事,就是把程云彪改造成人间怪物!如果情况按照自己推断的那样,一旦程云彪醒过来,他们可就摊上大麻烦了!
  她试图提醒宁文吉赶快清醒过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连续在自己的大腿上狠掐,让他无心胡思乱想,她一试,这招果然灵验,宁文吉惨叫了几声,发现在剧烈的疼痛下,自己很难集中精神去想那些带颜色的情欲,他有些恼火地朝自己喊了一声,也许是咒骂。
  “我要进去看一下。”陈菲菲冷冷地说道。
  “何必呢?难道我没有她好看吗?”“女护士”娇滴滴地眨巴着眼睛,双眸清澈如水。
  “要么你就摘下口罩,要么让我进去。”陈菲菲的语气很强硬。
  “女护士”晃动着腰肢,想把身体靠到她身上,她也没拒绝,就势搂住。
  “为什么不敢让我看你的脸,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陈菲菲说话间,伸手去摘“女护士”的口罩。
  就在她手指碰到口罩的一瞬间,“女护士”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凄厉起来,原本蓝色如水的双眸开始浑浊,他们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温突然开始下降,女护士身后的小门里,开始传出沉闷的异样声响。
  第二十九章 冰麒麟
  陈菲菲的手指还停留在女护士的脸上,她想伸手去摘下女护士脸上的口罩,此时整间屋子霎时间变得寒冷异常,女护士身后的小门被一股强劲的冷风吹开,这寒风极其刺骨冰冷,她放在女护士脸上的手指都几乎被冻僵,再看那女护士,整个人都被冻成了塑像般坚硬,由于极其冰冷,她的手指被粘在了女护士的脸上,当她把手拿开的时候,就听到女护士体内发出轻微的破裂声。
  这种破裂的声音陈菲菲并不陌生,她刚到北平的时候,冬天喜欢到什刹海上去滑冰,有时候遇到冰面冻得不结实,脚踩上去的时候,脚下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听到这动静她心里一沉,莫非这女人被冻成了坚硬的冰块不成?这个猜想在几秒钟后得到了证实,女护士的身体表面上已经出现了条条裂纹,宛如即将破裂的精美瓷器,她的手指还停留在空中,这漂亮的女护士就在她脚下碎成了细微的冰晶。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一堆粉末,暗自懊恼自己这真是闯了祸,本想看看她的容貌,没想到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不过话又说回来,单从眉眼上看去,这女护士真的很想一个她熟悉的女人,那个女人曾经多次出现在她的梦魇里,本来能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却不想她竟破碎地如此干净彻底,脚下只剩下一堆粉末,女护士的真实身份再次陷入谜团。
  陈菲菲揉了揉冻僵的手指,抬眼往门里看去,发现他们面对的麻烦还远不止这些,屋子里弥漫着白色的冷气,就好像三伏天进了冰窖时,所看到的那样云山雾罩,在白色浓雾的最深处,有东西正发出低沉的咆哮,是什么东西看不清,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发出这样声音的,绝不是人。
  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准是程云彪醒了,而且刚才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导致崔堂主的意识开始抽风,他们早就知道崔堂主对程云彪带着深深的恐惧,眼下这种恐惧感会导致程云彪在他意识里的映射发生变化,那种无上的恐惧感会把程云彪变成具有超自然力量的神灵,一如黑仙的形象,或者其他样子,鬼、怪、精、灵都有可能。
  就在这时,又一股冷气裹挟着浓密白雾喷了出来,陈菲菲刚才亲眼目睹了这冷气的厉害,赶忙闪身躲到一旁,这次身体的动作倒是十分及时,想必宁文吉也晓得这股冷气的厉害。
  陈菲菲闪身躲避的时候,看到自己的鞋子和裤子上,都结满了细小的冰晶,密室的墙壁在颤动着,接着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每次撞击,整栋小楼都开始都动起来。
  接着听见“咣当”一声脆响,连接密室的小门被撞碎,一头长相怪异的动物站在他们面前,这怪物长着人面(当然就是程云彪的脸),牛蹄,鹰翅,狮尾,周身覆盖着青绿色的鳞片,每块鳞片下面的缝隙里都向外喷射着冷气,怪物体型如小牛犊般大小,此时怒气冲冲看着他们,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两个鼻孔里不时喷射出慑人的白雾。
  那怪见到他们后,不由分说张开大嘴,向外喷射冷风,陈菲菲他们早有防备,知道这怪来者不善,赶忙躲到桌子下面,在桌子椅子的掩护下,他们趴在地上,从桌子腿之间向前爬行,朝着门口逃去。
  那怪也察觉到他们的意图,挥动四蹄在后面追赶,一路上把所有的缝隙里都吐满了冷气,一时间整间屋子里冷气弥漫,桌沿下面都凝出了冰柱。
  陈菲菲一面狼狈地爬行,一面想着解决之策,这怪物是在崔堂主的意识里产生出来的,这也就是他意识里最令人恐惧的怪物了,他惧怕程云彪所以将他想象成一个吐着冷气的怪兽,可他为什么不把程云彪幻化成黑仙呢?要知道他们都是黑仙会的成员,而程云彪又是黑仙会的魁首,在他们的意识里,最令人恐惧的应该是黑仙才对,这怪物虽然狰狞,可身形并不算大,崔堂主此举意义何在?还是他纯属思维混乱,胡思乱想出来的?这个怪物的样子虽说狰狞,可她隐约想起曾在哪里见到过,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裤子口袋,口袋里放着那本画着白莲花的方术之书,她恍然大悟:这怪兽在在书里曾有过描述,当时和李氏打斗的时候她曾抽空瞅了一两眼,可并没有细看,现在想看又没条件,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疑惑间已经爬出了屋子,猫着腰在狭长的走廊里向外跑,那怪物紧跟在后面,走廊空间不大,因此怪物的翅膀不能张开,要是到了外面...她突然意识到,决不能到外面去!一旦出去,他们将彻底陷入被动,可困在这栋小楼里,也不是个办法。
  她想到了能将时间定格的怀表,摊开手掌一看,那表竟随着女护士一起变成了粉末,她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办事太鲁莽,想要看她的真容也太急了,估计宁文吉看到手心里那堆粉末,心里正狠狠骂自己呢!怀表没有了,看来要想想别的办法了,冷不丁一抬头,她看到了那口大棺材,在这个空旷的走廊里,那儿是唯一的掩护,身后的冷气和脚步声在逼近,她无奈之下只得抠开棺材盖子,然后爬进去,再把盖子紧紧扣好,这棺材的用料十分足,把盖子扣好后,里面黑得一点光线都没有,她趴在柔软的纸钱上,身体里蕴藏着两具灵魂,伴随他们的是旁边的一具死尸。
  怪物很快追到跟前,她听到棺材外面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那是怪物用蹄子在棺材上乱戳,她刚才留意过了,那怪物的蹄子是圆头的,根本没法把棺材盖子抬起来,心里竟幸灾乐祸地想道:“我看你怎么进来!”要是宁文吉知道她会时不时没心没肺地瞎琢磨,估计打死都不会跟她进来。
  那怪见没办法搬开盖子,恼羞成怒地围着棺材大吐冷气,即使躲在棺材里,她也能听到沉重的吐气声,棺材是木头的,冷气要想进来,还得花些功夫,趁着这个时间差,陈菲菲在里面弓起身来,她从裤兜里摸出那本古书,又掏出火柴划亮,借着亮光在书上查找起来。
  很快她就翻到了那页图画上面,书上说这怪物叫“冰麒麟”,麒麟原本是祥瑞之物,可这冰麒麟是修炼邪术之人用自己的血供奉邪神,将自己转化而成的妖邪之物,其相貌与麒麟多有相像,只是麒麟是兽面仁心,而冰麒麟是人面而兽心,书中只是描述了一番如何做法能把自己变成这样一个怪物,但怎么破解却只字未提。她把这本书从前到后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破解的方法,这时火柴熄灭了,她懊恼地把书扔到一边,心想难道就得困在这里直到被冻成粉末不成?想自己冰雪聪明,反而被崔堂主的意识所困,让她心有不甘。
  正烦躁间,陈菲菲突然想起刚才推门进去时,女护士叮嘱程云彪的一句话:千万不可以遇火。现在想来,这句话肯定是当时他亲耳听到的,也就是因为这句话,他变成了活死人,永远张不开口,可脑子里仍有印象,让自己得到了提示,现在想想,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意识将程云彪幻化为冰麒麟的原因,黑仙无可破解,而冰麒麟怕火,她现在还不知道现实中程云彪在搞什么鬼,但是他搞得这个鬼是有弱点的,在崔堂主的意识中,有弱点的东西,自然是配不上黑仙那至高无上的型格的。

  “既然有弱点,那就有办法了!”她在黑暗中兀自笑了起来,此时在她的脑子里已然想到了一套解决方案,“只是,”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要冒着很大的风险,这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外面的冷气已经透过盖子之间的缝隙,往棺材里渗透,她感觉自己的指尖开始发麻了,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她想更多,于是她再次划亮一根火柴,开始部署自己的计划,此时的宁文吉再次识趣地保持静默,任凭她控制躯体安排实施。
  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亮和热量,她把古书翻到“追金童子”那页上,咬破自己的手指,照着书上符咒的样子,在身下的纸钱上画起来,本来她对这些歪门邪法极为鄙夷,觉得这都是下三滥的招式,可来之前山崎玉曾经说过,禁止使用超自然的方法,如果一定要用的话,那就得按照崔堂主的意识所定下的规矩来,这套法术之前李氏使用过并且应验了,这就说明他的意识承认这些,只要是他的意识承认的,自己就可以用,而且用了也不会引起他的警觉。
  棺材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低到她指尖的血都快凝固了,她往手上哈了口气,又划亮一根火柴,接着这些热量,她画下几十个符咒,然后她把这些纸钱通通塞进口袋里,以备需要时随手就能取用,又把书中的咒语反复默念了数遍,直到把它背下来。
  接着她又在一张纸钱上用血写下:分身,你吸引程注意,我放火。这样几个字,用光照亮放在眼前,之所以不用声音,还是担心冰麒麟虽说人面而兽心,可怕它还是能听懂人言有所防备,这个计划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所以每个环节都要控制好。纸钱在眼前晃动了几下,她感觉到自己的头用力点了点,就明白那边宁文吉已经心领神会,干这事儿还就得两个人配合好才行,一个人来这个问题还真就解决不了。
  部署完之后就要实施了,第一个问题是如何分身,他们没有李氏那么大的力气,得借助个外力才行,陈菲菲回想到刚才盖棺材盖子的时候,看到棺材内壁一侧有根钉子尖头露在外面,足有两寸长,想想那锋利的尖钉,她咬了咬牙,情况紧迫,也只能这么做了!
  当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她的头脑里又对整个过程进行了一次推演,确定每个环节都要万无一失,稍有疏漏,他们二人就再也回不去了,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猛地推开身上的棺材盖子,纵身跳了出去。
  一跳出棺材,他们才感觉到外面真如数九寒冬般冰冷无比,棺材外面都结了一层冰壳,这样下去不出多久整个棺材就得给冻透,此刻她顾不上哆嗦,径直来到棺材旁边,看着长长的钉子投射出金属的光芒,她咬着牙把自己的胳膊重重拍在钉子上面。
  钻心的疼痛差点让她昏死过去,鲜血顺着伤口往外流淌,冰麒麟看到人血,舔着舌头就要往前扑,可陈菲菲根本没给它这个机会,她忍着疼用力向后退却,好像拔河一样,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转瞬间她就感觉那股力量倍增为二,显然宁文吉也在发力,在两人共同用力拉扯下,她的身影渐渐拉长,如扯皮筋一般变成两个人影,钉在棺材上的还是她,而向后退却的是宁文吉。
  冰麒麟显然没想到一个人竟然会变成两个,一时间竟愣住了,趁着它发愣的功夫,陈菲菲从口袋里取出画满符咒的纸钱,接着将它们洒向空中,嘴里念起咒语,纸钱如雪花般飘落下来,罩在他们身上,并不断裹紧,视野越收越窄,最终变成一片漆黑,随即她睁开眼睛,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白胖娃娃,看看自己也成了小孩子模样。
  成功分身后,陈菲菲一点也没耽搁,她朝着宁文吉喊道:“快往外跑!”看那小孩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外就跑。
  冰麒麟被刚才的变化弄得有点发蒙,当它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接着张开大嘴,扬起四蹄,朝着宁文吉奔去,想张嘴衔他,它想先把往外跑的咬住,它觉得只要把住大门口,两个孩子迟早都是它的口中之物。
  陈菲菲见冰麒麟已经被宁文吉引过去,趁着这个短暂的时间差,她划着一根火柴,将棺材里的纸钱都点着了,然后把心一横,让火焰点燃自己的衣服,就在衣服上腾起火苗的那一瞬间,她张开双臂,冲着冰麒麟冲了过去。
  冰麒麟撵着宁文吉到了门口,把他逼到一个角落里,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样子,脸上露出狞笑,向前步步逼近,没想到身后一团火焰正向自己扑过来,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陈菲菲带着满身怒火,冲到它的身前,用胳膊紧紧搂住它的脑袋,火苗顺势蔓延到它身上。
  冰麒麟淬不及防,被陈菲菲用这种不要命的架势紧紧抱住,情急之下它张开嘴向她喷吐冷气,也幸好借助这股冷气,陈菲菲身上的火势变小了,可它身上的火却无法熄灭,它的脖子没法往后扭,只见它青绿色的鳞片间开始冒烟,之前也冒烟,冒得是白色冷气,现在往外冒黑黄色烟,伴随着皮肉烧焦的脆响。这怪物被烧得浑身抽搐,痛苦地瘫倒在地。
  陈菲菲见已得手,便松开它往外撤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一看,只见冰麒麟被烧得皮开肉绽,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不知为什么,此刻她心里突然产生出一丝复仇的快感,这冰麒麟已经被灼烧得躺在地上,四蹄朝天,一动不动,全身的各个鳞片全都张开了,向外喷吐着热气,就像一只即将烤熟的鱼,随即一团火苗升腾起来,顷刻间死尸化为一坨焦炭。
  “没想到这么容易!”她虚弱地笑了笑,接着感觉眼前发黑,双脚发软,宁文吉看她情况不妙,赶忙过来搀扶。
  “快走!”她在昏迷之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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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结束,下一章 隐喻
  第三十章 隐喻
  陈菲菲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了山崎玉的脸就在近旁,他关切地注视着自己,那眼神让她的脸庞不觉微微泛红。
  “我回来了?”她轻声问道,见山崎玉郑重地点了点头。
  宁文吉已经站在她旁边,朗声笑道:“陈小姐还真是冰雪聪明,浑身是胆,面对如此危险的局面,竟能凭一己之力逢凶化吉,宁某真是佩服得很!”
  陈菲菲无力地笑了一下,问山崎玉道:“现在几点了,是不是快天亮了?我感觉在里面呆了好长的时间。”
  山崎玉笑道:“没多久,可能有一刻钟吧,我刚才听宁堂主说,你们在他脑袋里经历了离奇的冒险。”
  陈菲菲疑惑道:“怎么才这点时间,我可是感觉过了好久,经历了好多事的。”
  山崎玉说:“那是你个人认为,思维和思维的交互不需要很长时间,也许你在里面听别人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其实算起来,可能也就一两秒的时间,你做的事儿感觉很漫长,可是你闭上眼睛想想,这个过程你回想起来,也就是几秒钟的光景,出现时间差只能说明你掌控时间进度的能力不够,要是程云彪的话,估计不会有这么大的差距,这也多亏崔堂主神志不清,否则他要是醒过来发现时间对不上,一定会起疑的!”
  陈菲菲点点头,心想这学长还真是博学多才,很多疑惑经过他点拨,就会变得清晰起来,她环顾四周,发现耿长乐不在屋里,遂开口问道:“我的高副官的?进去之前还在,现在到哪儿去了?”
  山崎玉说:“我派他到门口望风去了,怕万一有人进来,咱们也好有个防备。”
  陈菲菲笑道:“学长还真是思虑周全,小女子钦佩万分!”一边说着话,一边调皮地朝他眨了眨大眼睛。
  山崎玉对她俏皮的样子毫无抵抗力,每次看到她这样子,心脏就跳得厉害,同时脸上热辣辣地,当着她的面总感觉很难为情。
  陈菲菲忽闪着大眼睛,看到了墙壁上田中小尾题写的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只见她蓦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快步来到竖匾跟前,用手指在匾额和墙壁中间摸索着,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丝细微的缝隙。
  接着用手掌贴着细缝往里稍稍使劲一推,小门应声而开。
  “果然在这里有个密室。”她兴奋地嚷道,“宁堂主你过来看,当时那个女人就是从这儿贴到你身上的!”
  她说话的嗓门很大,宁文吉抬头看看山崎玉,感到很难为情。
  “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和程云彪什么关系?”山崎玉显然也对这个神秘女子很感兴趣。
  “没看清她的样子,总觉得她很奇怪,好像从前见过一样。”陈菲菲若有所思,轻声嘀咕道,同时更用力一些,将门完完全全推开。
  屋子里的摆设和幻境中一模一样,一张白色的单人床,一张小桌子,侧面墙上还挂着一面镜子,只是正对他们的墙壁上,多了一幅画,而陈菲菲见到这幅画,顿时愣住了。
  这画看上去有些古旧,颜色倒还鲜艳,好像是过年时家门口贴的年画的风格,画面上有一对白白胖胖的大娃娃,看上去欢天喜地的,一个娃娃双手向天,天上飞着一只大乌鸦,奇怪的是这只乌鸦长了两个脑袋,每张嘴里都衔着不同的宝贝,一个嘴里叼着元宝,一个叼着玉如意,而这个娃娃正用手去抓五首黑鸦嘴里的金元宝,此娃娃脚下踩着一只喷云吐雾的麒麟,麒麟还背生双翅,脚踏彩云,在它跟前还有一个童儿,正用柳鞭赶着它朝前走。
  陈菲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幅画,额头上渗出一层白毛汗,因为她还发现在画面上,站在麒麟背上的那个童子的身上,有人用墨笔写下了“陈菲菲”三个字,而且还重重地在她的名字上面打上了“X”,旁边还有备注“必除”,下面题写了日期:八月中秋。
  “八月中秋!”陈菲菲想起来,那天正是程云彪请她吃饭的日子,吃饭的时候就小动作不断,最后还送了她一盆“红盏琉璃钟”,这花晚上可是给她惹了大麻烦,那这张画上的题字毫无疑问,肯定非程云彪莫属,她心里认定了这个结论。
  这时候宁文吉和山崎玉也挤到跟前,他们同样对这张画很惊讶,因为他们都知道了发生在崔堂主的意识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谁知道就这么巧,刚从里面出来就验证了密室的存在,而且在密室里看到了幻境中看到的事物。
  “我还以为宁堂主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是崔堂主的臆想,现在看来还有原型,挺有意思的!”山崎玉砸吧着嘴,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墙上的彩画。
  宁文吉也同样盯着这幅画,嘴里自言自语道:“真是巧了,可为什么刚才在崔堂主的脑海里,却没有看到它呢?”
  陈菲菲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冷冷一笑:“你刚才没看见,是因为崔堂主见到这间密室的时候,这幅画还没来得及挂上去,那时候这面墙上还是空白的,程会长还真是抬举我,把我的名字供奉在他头上,真是煞费苦心啊!”她轻蔑地看着对那醒目的“X”和“必除”二字,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山崎玉说:“画上的两个小孩应该就是追金童子了,他们踩着的就是你们所说的‘冰麒麟’吧?听宁堂主说你们在崔宅里看到了一本书,这些东西都是书中所记,现在又看到这样一幅画,想来那本书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但我有一件事感觉很奇怪,就如菲菲你所说的,崔堂主没看见过这幅画像,那他为什么会在想象中把你们映射成画上的样子?为什么不是其他怪兽?比如孙悟空和牛魔王,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这个故事,哎!
  宁文吉这时插了一句嘴,说起了一些关于这些怪兽仙童的典故,原来清朝中期的时候,直隶省很是闹过一阵白莲教,其标志就是一朵白色的莲花,这正与他们见到的那本古书上的标识吻合,那时候白莲教的势力极大,还曾一度打进了北京城,后来被官府调集兵马镇压,可是其在直隶河北一带经营甚久,旗下分支分会成百上千,纵然官府清剿,也难以一网打尽,那阵风声过后,这里还残存着一个分支叫“百义会”,这个百义会吸取了宗教被剿的教训,行事十分低调,据说其会员也都是以家族的方式向下传播,父子相承,每逢年节的时候,他们就刻模画板印制年画,印好后低价批发给各地的市集小贩,画的无外乎祥瑞之物,没有半点犯忌讳的东西,加上价格便宜,画工也好,倒在永定一带十分畅销。城里乡里的老百姓,家里多少都有他们的年画,只是出了这片地界,这种画就少了,这幅画上的瑞兽原叫“青麒麟”,两个娃娃就叫“追金童子”,取其恭喜发财之意,而最上头的双头乌鸦叫“双头乌”,传说它的两个脑袋都能衔来宝物,也是祥瑞之鸟。除了这些灵童仙兽,还有金鸡玉兔大红鲤鱼等等。这幅画在以前,就是一张极其普通的年画,这里的老百姓看到了,根本不会引起半点注意。
  本来他看到这幅画也不会在意,但是由于刚刚进出崔堂主的头脑,在他的脑袋里看到的那本书,却着实的奇怪,原本大家谁也不会关心追金童子是怎么来的,青麒麟和冰麒麟到底有什么关系这样的话题,但是刚才他也看到了那本书的内容,只能说是诡异邪性至极,他万没想到那些所谓的祥瑞竟然是妖法炮制出的邪祟,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些事情崔堂主应该早就知道,而且他全家都在研究这种邪法,看来他家应该就是“百义会”的信徒,而且还是“黑仙会”的堂主,崔家这样复杂的身份,也的确令人咋舌。
  陈菲菲咬着嘴唇,当宁文吉说这些旧事典故的时候,她眉头微蹙,脑子里又把所有的经历重新拼在了一起,最后缓缓抛出了一个结论:崔堂主一家在后院挖坑埋死孩子,根本就不是因为他老婆贪财求金,而是他在准备要对付程云彪!
  宁文吉和山崎玉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样的结论,便追问其缘由。
  陈菲菲说:“李氏的确贪财,可犯不上为了点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在自家宅院里干杀人的勾当,那本古书我刚才看过了,里面的记述详尽而有条理,不可能时崔堂主臆想出来的,只能说这本书他已经背得烂熟于心,如果真如宁堂主所说,这些年画和怪兽的形象早就为老百姓所习惯,那说明崔堂主一家就是‘百义会’的门徒,宁堂主刚才说到的那些动物,我还记得那本古书上都有描述,虽然书中没有明说,但从这张画上可以看出,‘追金童子’能克‘冰麒麟’,你看那‘冰麒麟’虽然狰狞,但两个童子一个踩着它,一个牵着它,它倒也服服帖帖,想来那些邪祟自有相生相克的说法,而且从五行上来说,追金童子显然属金,位于西方白虎位,本来麒麟属土,居于天之正中,可冰麒麟并不是正经祥瑞的圣兽,乃是邪教用其形象幻化出来的邪祟之物,因此本性上不能列正中,冰乃水性,水土相加,显然生木,位于东方青龙位,也属相克之位。崔堂主既然干这行,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便在自家做下‘追金童子’之法,想克掉程云彪,至于他为什么要和程云彪作对,我想正因为他无意中撞见了程云彪的秘密和弱点,宁堂主你还记得咱们闯进密室的时候,听到那个神秘女子对程云彪所说的话吗?”
  宁文吉拍着脑门说:“那女人说一定要躲开火源,说那孢子最怕火!”
  陈菲菲说:“这就是程云彪一定要对他灭口诛心的原因,自己的软肋怎可让别人知晓?显然崔堂主也清楚这一点,他知道日后程云彪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回去后就开始准备了,他没别的办法,只能想到用追金童子克掉冰麒麟的方法,在自家院子里用邪法制作迷信邪祟之物,只是没想到他的追金童子还没出来,程云彪已经抢先下手,利用黑仙把他除掉了,崔堂主虽然成了活死人,可内心对程云彪还是心存怨恨,宁堂主你还记得咱们闯进密室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形象是谁吗?”
  宁文吉说:“就是崔堂主本人,可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陈菲菲笑道:“这就说明,从咱们推开密室门的一刹那,崔堂主的意识就把咱们当成了他自己的化身,他心里对程云彪有怨气,可又知道自己已经被他搞成了活死人,明着现身违反常理,于是就小小地自私了一把,把自己的棺材停在了走廊里,他知道咱们看过了那本古书,就往棺材里放满了纸钱,就是为了提示咱们,能用追金童子之术灭掉冰麒麟。”
  山崎玉问道:“菲菲你这套分析我还是比较赞同的,但还有个问题,为什么崔堂主要把程云彪想象成冰麒麟,而不是其他更厉害的东西,比如黑仙或者其他大仙呢?”
  陈菲菲指着那张小床说:“因为程云彪有弱点啊,他怕火!谁都知道黑仙无所不能,什么都不怕,他程云彪既然有弱点,自然不配被当做仙来供奉了,所以崔堂主才心有不甘,刚才我说过了,冰麒麟从五行分析上,应属木性,居青龙位,不是主格。至于你说的为什么偏偏是冰麒麟,这个我现在无法解释,只能说也许在他们内部早就有类似的比喻,这点程云彪本人也是默认的,要不他怎么会在年画上把我画上叉又标注为‘必除’呢!”说到这里她又皱起鼻子,得意的笑起来,能让程云彪处心积虑废寝忘食地怀恨在心,让她心里感到莫名的痛快。
  山崎玉满怀钦佩地看着陈菲菲:“菲菲,你可真不简单呐,从崔堂主的脑袋里呆了一刻钟不到,就找到了这么多线索,我看你应该改行去当侦探了!”
  陈菲菲微笑道:“学长这是哪里话,没你的帮助,这事儿我可办不成!我早就说过,将来我的脑袋,还指望学长来打开呢!”她说着又调皮地甩起自己的长发,山崎玉站在她旁边,闻到姑娘头发上散发出来的幽香,面带羞涩地傻笑起来,他这个人本就不善于和异性交际,跟姑娘尤其是漂亮姑娘讲话,说不了两句就会害羞,特别是陈菲菲这样牙尖嘴利的小美女,几句话就能让他脸发烫。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他转到那张单人床跟前,看那白色的床单尽管已经洗过,可上面还能看到明显的血迹。
  “孢子,菌丝,血迹,程云彪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提问。
  陈菲菲走到他身后,看着他并不高大的背影,轻声问道:“你真相信我们所看到的吗?”
  山崎玉说:“这段记忆里的所有的场景都是井然有序的,而且崔堂主用他仅有的一点理智一直维持着所有的情节,所以不可能插进一段臆想的片段,我是脑科医生,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陈菲菲叹了一口气:“那恐怕不是个好消息,程云彪这次恐怕要搞出一个大阴谋来,而且我们还不知道所有细节,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时间,只怕他要是阴谋得逞的话,城里的所有人都会有大麻烦。”说罢她转到床单跟前,用纤细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起来,在靠墙的一角又发现了一块清晰的血迹,便将这块沾血的布条扯下来,放到了口袋里。
  山崎玉微微一笑:“怕什么,有咱们在,不会让他得逞的!何况就算没有全部细节,可咱们掌握了他最致命的弱点,这还不够吗?”
  陈菲菲也笑了:“就是,我是追金童子,他是冰麒麟,我就是来克他的!连崔堂主都盼着我把他除掉呢!说实话,程云彪不足畏惧,我现在总是想起那个神秘女人的脸,一想起来就心神不宁,宁堂主也一样吧?”
  宁文吉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自然地笑着,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女人真的很奇怪,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来历,而且总感觉她隐藏在程云彪的身后,让人汗毛发直!”
  陈菲菲瞟了他裤裆一眼:“是那儿发直吧!”山崎玉站在一旁,感叹这小丫头真真嘴里不饶人,谁要是有点把柄落到她手里,那将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儿!
  他们三个在里面说着话,耿长乐突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进门就低声嚷道:“别聊了!外面有人进来了,快点想办法撤吧!”
  这时崔堂主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一下屋里的几人,张口叫道:“是你们杀了我媳妇!是你们杀了我媳妇!”
  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平时把他当死人看,这会儿一喊叫,还真以为是僵尸还阳了,耿长乐一见这场面头都大了,外面有人进来,屋里这活祖宗还突然醒了,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陈菲菲灵机一动,她故作严肃地对崔堂主说道:“你媳妇不是我们杀的,是外面的人干的,你要想报仇,就去找他们!”
  崔堂主蓦地一下站起身来:“报仇!出去!”说罢迈开大步往外就走。
  一出门就撞见黑仙会的另一大堂主:冯保。
  冯保这天恰好有事,来总部拿点东西,一进大门就听见有人在里屋说话,他心里就警觉起来,蹑手蹑脚往前探视,想看看密室里究竟是什么人,没成想刚走没几步,突然见到一个小个男人横身闪出,见到自己也不答话,张开双手就卡住了自己的脖子,慌乱中他认出来人是崔堂主,心里更加骇然,心想崔堂主都变成僵尸一样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要袭击自己?惊骇之中,他用手架住崔堂主的胳膊,想赶快脱身,谁知崔堂主力气很大,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挣脱,脱身之后见崔堂主瞪着眼,张着手又要上前,他开始害怕了,慌乱中飞起一脚兜到崔堂主的小肚子上,随即转身逃走。
  众人躲在屋里,直听到走廊里再次安静下来后,才出来观察情况,发现崔堂主躺在地上,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山崎玉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又探了探颈动脉,无奈地摇了摇头,众人见状皆默然,矗立,悄然离去。
  他躺下的地方,正是幻境中停放着他棺材的位置。
  第三十一章 结盟
  庞越庞县长最近压力很大,他的压力全都来自于那四个被俘的八路,先前程云彪定下诡计,在那次激战中,抓到了四名八路军俘虏,一直就关押在日本宪兵队,最开始的时候,渡边一郎亲自审问,他满怀希望能从他们嘴里打听到八路军军分区所在的位置,可几轮审问下来,他也不得不佩服这帮人的骨气,尽管被折磨地死去活来,可就是每一个人开口,渡边一郎审问了一个多礼拜,换来的除了一脸带血的吐沫,别无其他。
  渡边对此无计可施,打算让手下的汉奸来审,本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黑仙会会长程云彪,此人最擅长读心的法术,而且心狠手辣,审问犯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又担心此人阴阳莫测,变化多端,况且日军此次获胜,就是用了他的主意,如果再把审问犯人的活儿再交给他,岂不是表明大日本皇军无能,自己抽自己的脸。想到这里,他暂且把这个念头往下压了压,这时庞越这个名字出现在他脑子里。
  庞越担任永定县长多年,为人小心谨慎,而且看起来对皇军忠心耿耿,把犯人交给他审问,也是不错的选择,只不过这个人能力平庸,渡边对他的印象十分一般,认为这就是个老好人似的人物,担不起大事,但眼下手里无人可用,也只有矬子里拔将军,让他出头了。
  庞县长接到指令,心里也是惶恐不安,眼下程云彪对自己明着暗着步步紧逼,在日本人那里说尽了自己的坏话,他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眼下交给自己审问俘虏的任务,可能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要是这件事办不好,自己县长的位置恐怕真的就要做到头了。
  正因为如此,他审问的时候格外卖命,各种酷刑一并用上,牢房里彻夜烧着火炉,盛满沸水的铁锅在旁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蒸汽弥漫,空气中飘荡着血腥味,四位战士被打得不成人形,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可依然牙关紧要,屹立不倒。
  随着时间的推移,庞县长的热情渐渐冷却下来,他认为这四个人根本不可能透露出有价值的情报,而渡边一郎的每次询问,都会让他有如履薄冰的感觉,为了应付,他只能回答:“快了,他们就快招了。”
  直到前一天,他仍然这么回答的时候,渡边一郎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道:“八嘎!什么快了?几天前我问你的时候,你就说快了,怎么到今天还是这句话,你的无能的干活!蠢材!废物!”
  挨了一顿喝斥后,庞县长心里开始发慌,可他又有什么办法?这四个人骨头硬得很,打死他们容易,可要撬开他们的嘴,真难!
  正因如此,这两天他茶饭不思,整天唉声叹气,又绞尽脑汁可最终黔驴技穷,所有逼供的法子渡边都用过了,要是管用的话也不会轮到自己,利诱的法子也试过了,酒肉大洋女人照亮了冷墙灰暗的色彩,烟草和鸦片的味道在铜头皮带和辣椒水里绽放,喧嚣后仍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他心里蔓延,就在这时,陈菲菲突然造访,请他到和顺居酒楼吃饭。
  本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对吃饭一点兴致都没有,可陈菲菲眨着大眼睛面带神秘之色对他说,饭桌上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商量,而且这事儿还跟他庞越本人有关,庞县长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其实他从陈菲菲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里,就猜出此事十有八九跟程云彪有关。
  和顺居的二楼有雅间,菜上齐后把门一关,屏退伙计,就可以开一个小型秘密会议。
  参加这场饭局的一共五个人:陈菲菲、耿长乐、山崎玉、宁文吉和庞越。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的,庞县长和这些人都认识,彼此见面也就不再客套。在饭桌上,陈菲菲告诉庞越,程云彪及黑仙会正在策划一起大阴谋,至于这消息是怎么来的,她并没有说,庞越也没有问,众人的矛盾焦点都集中在程云彪一人身上,会议的议题很快就转向如何对付他这个问题上来。
  庞越看到一提到如何应对,那三个男人就不再说话,眼神齐刷刷地都盯着陈菲菲看,就知道这个小丫头才是他们的主心骨,而他之所以来,也是因为陈菲菲的缘故,既然她能召集众人开这个会,就说明她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
  果不其然,陈菲菲就属于那种给杆儿就上的主儿,一见大家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还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转向宁文吉,问道:“宁堂主,程云彪那天为什么突然要让你和赵兴义抓我?”
  宁文吉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陈菲菲又问道:“他最近手头是不是有点紧?”
  宁文吉说:“嗯,他自从知道崔堂主私藏的一千多块现大洋不见了以后,就总是忧心忡忡的。”
  陈菲菲淡然一笑:“原来如此,那你现在赶紧吃饭,吃完饭后就去找他,告诉他你刚才又到崔家宅院去了,本想去寻找现大洋的,可不想在那儿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摆设,那摆设是如此这般...”她趴在宁文吉耳朵上耳语了许久,宁文吉听罢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她又接着说:“以程云彪的性格,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肯定会在今天晚上潜入崔宅,这时候就得借助县长您的力量了。”
  庞越问道:“我能帮什么忙?”
  陈菲菲说:“程云彪今晚偷偷潜入崔宅,崔宅的命案是县长您负责督办的,等到他出现的时候,您就可以带着手下人突然杀出来,因为崔宅现在是由县政府负责看管的,您完全可以按私闯犯罪现场的罪名拿他,他要是敢抵抗,就下命令当场正法!”陈菲菲说到“正法”两字的时候,收敛了笑容,眼角楞起,透出一丝杀气。
  庞越说:“就这么简单?”
  陈菲菲点点头:“就这么简单,他一定会来,来了就是他的错,到时候就看您的了!”
  庞县长思虑许久,最后好像下决心般握紧了拳头。
  陈菲菲举起酒杯:“诸位同心合作,大事可成,干杯!”
  庞越端起酒,一饮而尽。
  第一卷共计20万6千字,还有5万就结束,亲们一直默默关注,老水感觉很欣慰,要是能给喝个彩,将不胜荣幸。
  第三十二章 追金索魂阵
  陈菲菲坐在桌前,他们都按照自己的部署各自行动去了,只剩下她无言独坐西楼,把酒临风敬月影,与刚才的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不同,此时的她疲惫地靠在座椅上,脸色苍白,神情无助。
  命运无常,把她阴差阳错带到永定,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县城,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现在应该身在何处?也许这个结果早在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就算不在这里,她也会身处其他城市,做着类似的事情吧。处处为家即为无家可归,家世富贵不能代替心灵的藉慰,孤单的心,漂泊的人,寂寞的影,惆怅的情,人前的没心没肺,肆无忌惮和转身之后的空杯灌泪就像一张纸牌的两面。
  喝完最后一杯酒,她用手掌在精致的脸盘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伤感的时间已过,她要马上调整思绪,永定城不大,可处处暗藏你死我活的生死斗争,该清醒的时候,一定要万分警醒,否则,能留给自己的表达空间就只有墓碑铭文上的被矫揉造作之能事了。
  来到崔宅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大群的乌鸦在头顶上飞过,夕阳西下,晚鸦归巢,崔家久未沾染人气,更显一片萧杀。
  耿长乐正在花园里忙活,地上已经挖出了一个深坑,按照她的要求,这坑挖得两尺深,直径也约两尺,眼下耿长乐正在挖第二个坑。他挥动着胳膊,健壮的身体带着细长的镐头,在空中舞出优美的姿势,充满了力量感,也带给她充足的安全感。
  “山崎玉呢?还没来吗?”陈菲菲环顾四周,并没见到那位学长的身影。
  “那个日本人啊!你不是交代他去医院那东西了嘛,这么远的道儿,哪能这么快!”耿长乐伸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眼睛始终没离开地面。
  陈菲菲就势找了块石头坐下,笑眯眯地看着耿长乐刨地,由于酒精的作用,她的脸蛋微微泛红,在夕阳照射下,好像即将成熟的苹果。

  “想什么呢?”耿长乐见她半天没说话,感觉很奇怪,这可不是她平素的风格。
  陈菲菲轻叹道:“眼看就要动手了,心里很不安。”
  耿长乐狠狠地把镐头砸进土里,浓重的眉毛倒竖起来:“他祸害了那么多人,干了那么多坏事,消灭他是为民除害,应该高兴才对!”
  陈菲菲呆呆地望着土坑:“他的确罪有应得,我是担心计划里会不会有疏漏,让这么多不同背景的人同时做事,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导致计划失败,我又不是神仙,怕没这个能耐把事儿抓好。”
  耿长乐嘿嘿笑了两声,打趣道:“我看你快成了神仙了,要不说人和人不一样呢,我就没你这样的本事,能把八路,鬼子,汉奸,反动会道门头子召集在一起,为了一个目的帮着你跑腿!”
  陈菲菲忧心忡忡地说:“正因为这样,才让人担心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山崎玉怎么还不来?”她随即站起身来,围着耿长乐不停地转圈,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又过了一刻钟光景,山崎玉提着一个玻璃瓶子急匆匆地赶过来,瓶子里装了半瓶水,水里泡着一块像煮熟了的鸡蛋黄一样的东西。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山崎玉见到陈菲菲先毕恭毕敬给她鞠了一躬,“课长一直在我办公室里走不开,他刚走我就弄到了这个。”他一边说话一边把玻璃瓶子在陈菲菲眼前晃了晃。
  日本人特有的时间意识和礼貌在这时起了很大的作用,陈菲菲刚才等得有些恼火,本想见到他后抱怨几句,可他一见面的表现让她的怨念硬生生熄灭了。
  “这是白磷吧,就这么小点,能行吗?”陈菲菲用疑惑的目光审视着他手里的瓶子。
  山崎玉咧着嘴嘟囔道:“你就知足吧,就这点还是趁我们课长不注意的时候从实验室里偷出来的,你要这东西又不早说,我们那是医院又不是化工厂,能找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陈菲菲皱起了眉头,可有不好说什么,眼下确实条件有限,能找到这些东西,就是靠大家开动脑筋想办法弄来的,转念又一想,当时在医院里,豆大的一小块白磷,就让张秋芳变成了那副惨状,想来这东西的威力应该足够大。
  看看耿长乐第二个坑已经挖好了,天也快要擦黑,她得抓紧时间把阵势摆出来,好等着程云彪自己送上门来。
  首先她带着耿长乐和山崎玉从崔宅前面找出两个咸菜坛子,这种坛子当时在北方家庭里几乎家家必备,北方人好吃腌咸菜,这坛子用陶土烧纸,通体黝黑,高约两尺多,直径一尺五左右,顶上有个木头盖子,他们把咸菜坛子放到土坑边上,接着在不远处扫开浮土,两个小孩的骨骸还在下面的土里埋着,三个人毕恭毕敬把骨骸连同下面底衬的衣服轻轻启出来,放在已经洗刷干净的坛子盖上。
  耿长乐找来几根线香,点燃后立在骨骸前面的土堆上,三人对着香火默默站立,过了一会儿,陈菲菲小声说道:“孩子们,我知道你们死得冤屈,本想早点让你们入土为安的,可眼下有个坏人在县城里作恶,还得请你们帮忙,早日除掉坏人,早日让你们超生投胎!”话音一落,三人齐刷刷向两具骨骸鞠了三躬。面对死者,他们还是满怀敬畏之情。
  鞠躬完毕,两个男人动手将衣服连同骨头放进咸菜坛子里,每个坛子里放一个,陈菲菲将早已做好的,画着符咒的纸钱塞进坛子里,又从地上抓起一把细土,往每个坛子里撒进去一些。
  之后耿长乐点起一根蜡烛,他举着蜡烛在每个坛子口停留了一会儿,一方面是为了耗尽坛内的氧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水汽蒸发,这两者都会导致白磷自燃,平静无风的天气正合适干这个,在他烧坛口的时候,山崎玉也动手用筷子将白磷夹出来,然后将其涂抹在坛盖的底部,白磷质地很软,他涂抹完后,又拿了些纸钱粘在下面,等耿长乐烧好坛口后,他迅速将盖子扣在上面,接着又在边缘处涂了一层泥浆,泥浆涂抹地很薄,既能密封整个坛子,又可以不费力地揭开盖子。
  坛子封好后,陈菲菲在每个坛子外面又贴上用红字黄纸画成的大符,这些符箓的形状都是她在那本古书上看到的,最后,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密室里撕下的沾血的布条,分成两份塞进木盖的缝隙里,外面要露出一些,由于没有程云彪的生辰八字,因此就只能把带着他血迹的东西和符咒联系起来,陈菲菲也清楚这种仪式化的东西本无多大意义,不过既然是精心布下的局,那整个过程就得像那么回事儿。最后将两个坛子半埋在土坑里,上面撒上一层香灰。两个坛子坐西向东,此时天色渐暗,夜风徐起。
  “这东西管用吗?”耿长乐对着秋风,凝视着在夜色中显得愈发诡异的咸菜坛子。
  “当然管用!”陈菲菲自信地说,“这可是正经的‘追金索魂阵’!”
  山崎玉笑了:“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迷信法术,不过这回我确信这两个坛子绝对能要了程云彪的命!就是要用追金童子索他的魂!”
  陈菲菲说:“这个局咱们算是布下了,这只是第一招,冰麒麟怕火,咱们放两个火坛子在这儿等着他,万一要不了他的命,咱还有后手,庞县长还没动静吗?”
  耿长乐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那家伙不太地道,该不会半路掉链子吧?最好还是别指望他,就用这个‘追金索魂阵’解决问题才好!”
  陈菲菲白了他一眼,抢白道:“咱们干嘛来了?费了这么大工夫摆出的架势,我可不想白费,这次如果不成功的话,日后他一定会更加警觉,恐怕咱们就没机会了,正因为这样,我才要留后手,今晚决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再说宁文吉,受陈菲菲嘱托去给程云彪报信,尽管早就把该说的话背了无数次,可见到会长的时候,心脏还是跳得厉害,他心里有鬼,自然胆子就发虚,有时候程云彪一个无意的眼神就能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程云彪最近也是诸事不顺,急需的现大洋凑不出来,手下的得力干将赵兴义又被渡边一郎击毙,再加上渡边让宁文吉给他带来了严重的警告,他也知道日本人已经不再信任他,前两天就连冯保到自己的老巢永定俱乐部去,竟然都见了鬼,遇到不知死活的崔堂主闹僵尸,冯保虽然脱身,可受惊吓太重,回来就病了,眼下黑仙会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手里能用的只有宁文吉了,尽管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不顺眼,可还是强忍着没发作,还要假装热情地寒暄几句。
  宁文吉找着机会,神秘兮兮地凑近程云彪,告诉他自己和赵兴义那次偷袭陈菲菲失手后,无意中曾听她说起在崔家藏了一千块现大洋的事儿,特意在今天偷偷溜进崔家,打算寻找这些钱的下落,可无意在崔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接着把追金索魂阵的布置简单描述了一遍,这些话都是陈菲菲事先教给他的,说的时候还得装作自己并不懂得其中奥妙,他是假装不知道,可程云彪知道,他一听就紧张起来,想想自己最近的窘境,很自然地就往这方面联想,他后悔自己当时在崔家的时候没往花园里留意,想不到崔堂主早就布下杀局,一直在暗算自己。想到这里,他心里那股无明业火腾然而起,明晃晃按耐不住。
  “这还了得!”他凭空喊了一句,吓得宁文吉浑身一哆嗦。
  “原来根子在这里!”他嘴角随即浮现出一丝冷笑,既然根子找到了,剩下的也就好办了,只要把它拔掉,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他心里盘算着,事不宜迟,最好马上就动手。
  想到这里,程云彪毫不迟疑,拉起宁文吉,又叫了几名徒众,手里都抄着家伙,趁着天黑,一行人直奔崔宅而来。
  由于崔宅已经被县政府接管,程云彪也不敢贸然砸开大门直接闯进去,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也都翻墙而入,夜色已深沉,大院里一片漆黑,只听得风吹落叶沙沙响,杜鹃啼血落西厢。
  睡前一顶,下章 逆鳞
  第三十三章 逆鳞
  宁文吉带着程云彪来到后花园,将那两个咸菜坛子指给他看。
  明月当空,火把熊熊。
  看着这两个坛子,程云彪的脸微微颤抖着,他知道这两个坛子摆在坐西向东的位置是何含义,又看到坛子上贴的黄纸符箓,心里就清楚这是白莲教的法术叫“追金索魂阵”,专克五行属木之人,取两个孩童的首级放在坛内,盖子上贴上要害之人的生辰八字,放好位置后,七七四十九天后,被克之人就会全身溃烂而死,想想崔堂主看到自己的日子,到今天也有差不多四十天了,幸亏今天及时发现了,否则到时候不知道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兴许这个人就不明不白地没了,这个局他布得还真是阴险,心想崔福堂你还给我来这手,看来那时候把你罚做木头都是轻的,又恨自己上次来的时候疏忽大意,没留意他花园里的名堂,这两个坛子所埋的地方的确也够隐蔽,要是不仔细查找的话还真不容易发现,想来宁文吉这回倒是立了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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