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灵异事件的另类解读

  第三章 撞鬼
  大烟馆里永远是光线昏暗,云雾缭绕的,那股难闻的味道让大烟鬼们沉迷于其中,但陈菲菲显然对这股味道很不适应,自从进到里面来,她一直用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不停挥舞着手绢。
  烟馆老板姓蔡,长了一副标准的地主相,他的脸白胖得宛如剥了皮的熟鸡蛋。蔡老板显然听说了昨晚的惨案,在小县城里,像这样的事情往往传得非常快,他显得有些不安,一直在跟庞越喋喋不休地说话,撇清自己的关系,两个小白胖子站在一起,而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场景看上去很是喜庆。
  陈菲菲皱着眉头往烟馆里打量了一番,里面的烟鬼们半躺着,一个个叼着烟枪喷云吐雾,沉浸在无尽的幻梦中不能自拔。
  “李克虎昨天在哪个位置?”她打断蔡老板和庞越的对话,很突兀地问了一句。
  “在这里,就是这个靠墙的位置。”蔡老板殷勤地带着她来到跟前,自从陈菲菲电死了程云彪之后,她在永定县城一下子成了名人,大人物,再加上人长得漂亮,即便庞越这样的县太爷往她旁边一站,也显得像个跟班的。
  陈菲菲努努嘴:“这位置怎么是空的?”因为她看到旁边的位置已经都占满了,唯独这个位置空出来,显得格外突兀。
  “这个,”蔡老板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情愿,“还不是嫌晦气!客人们来这儿也是图乐的,谁也不想沾上别的东西!”
  陈菲菲一听他说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谁说有别的东西了?蔡老板你可别胡乱造谣啊!”
  蔡老板苦笑道:“陈小姐,这事儿瞒不住,大街上早就传遍了,我是真害怕,得亏是你来了,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要是能给我驱驱邪就好了!”
  陈菲菲撅起了嘴唇:“你刚才不是跟庞县长说,这事儿跟你这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嘛!我觉得你店里吉利得很呐,没必要搞什么驱邪。”
  蔡老板说:“说实话这里面真没我的事儿,可是,可是...”他长叹一口气,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不敢说,为了让他说实话,陈菲菲拿出了那天大破黑仙会的气派,有道是吹牛不怕话大,她一番虚张声势之后,蔡老板被她的气势所感染,他把陈菲菲和庞越拉到一个角落,告诉他们昨晚这里的确发生了一件怪事。
  这件事正是出在李克虎的身上,当时李克虎拿着一块现大洋,极其兴奋地几乎是跑进了烟馆,当时蔡老板还揶揄李克虎是饿极了要投胎去,李克虎也没有理会,只是烧起一泡烟就开始眯着眼睛喷起来,蔡老板想到李克虎已经许久没来过了,知道他整天不务正业才导致的穷困潦倒,没想到今天突然手头阔绰起来,便问他在哪儿发的财,李克虎也没回答他,只是说他找到发财的门路了,接着就像坨烂泥般瘫在炕上,只是脸上不时流露出狂喜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等他走的时候,蔡老板不经意间往门外看了一眼,发现了很诡异的情景,当时天已经擦黑了,李克虎出门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可是刚迈出大门没多久,一个身影就变成了两个。
  “那是因为麻原在门口等着他,当然会变成两个。”庞越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
  “我说的那个人不是麻原,而是另一个李克虎!”蔡老板的声音尖尖的,好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和李克虎长得一模一样,也是驼背猫腰,只不过他的肚子很大,像个球一样,配上那麻杆身子看上去真别扭!”蔡老板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人,嬉皮笑脸地跟在李克虎和麻原的后面,他俩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既然都看见了,怎么不告诉他们?”庞越有些不悦。
  蔡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哪敢吭声啊?我都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人是鬼,万一找上我怎么办?我还有老婆孩子,我可不想跟李克虎一样!”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害怕,说这话的时候身子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听他这么说,陈菲菲也觉得有些奇怪,此时再回想起在李克虎家门口听到那些女人的谈话,她开始觉得那些未必是胡言乱语,类似的怪事她也不是没经历过,只是程云彪刚刚服诛不久,她实在想不通这座不大的县城里竟然还有空间来隐藏各路牛鬼蛇神。
  她看着这个位子:一张短床挨着墙,床上放着一张小黄木桌子,桌上是烟灯和烟枪,就在短床上面不高的位置,开了一扇窗户,窗棂上糊着厚重的黄色窗纸,透过微弱的光线,当有风吹过的时候,就听见头顶上哗啦啦地响。
  不知怎的,就在她抬头去看那窗纸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慌乱的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庞越和蔡老板就站在她跟前说着话,可她却听不到这两个人的声音。她只是恍然睁大眼睛,任凭那股难受劲从胸口向上蔓延,有些痒,有些堵,有些苦。
  紧接着她感觉那张窗纸好像动了一下,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没错,窗户外面好像有一只手在往里摸索,接着她看到一张枯瘦的小手从外面伸进来,紧接着是一张瘦小的脸东张西望探视进来,看身量像是个孩子,只是脸上干瘦得几乎看不见肉,一层脏兮兮的黄皮包裹着骨头,头顶上如枯草般散乱的细碎头发,黑洞洞的眼窝里看不到一点光亮。
  这个如鬼魅般的孩童趴在窗户上,像猴子一般手舞足蹈了片刻,接着向外挥了挥手,从外面又爬进来一个身量体型都差不多的“孩子”,只不过这个看着头发比刚才那个长一些,似乎是个女童,那个就是男童。
  陈菲菲眼看着这两个鬼童在那么高的窗户框上爬上爬下,总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他们,她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当时在崔堂主家坛子里埋着的那两具童尸吗?摆过追金童子阵的时候,分明已经让他们入土为安了,难道过了这么长时间竟然阴魂不散,回想起第一次到崔堂主家的时候耿长乐不慎踩到尸骸,当时明月高照,难道死尸不见月光,真的让山崎玉说中了?她有点后悔当时没追问下死尸假如真的见了月光会有什么后果,也许那一刻它会还魂,还会记住旁边的人,然后在那人毫无察觉的时候突然找到他。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鬼童一前一后跳上房梁,这种房子都是有梁有檩的,纵横交叉架起房顶,这两个鬼童就在梁檩之间攀爬跳跃,追逐嬉戏,只是周围的人们对此竟然毫无察觉,难道只有自己看见了?她想大声喊叫,可那股难受劲儿刚刚哽在嗓子眼,她张了张嘴,却憋得出不来声。
  那两个鬼童似乎刚刚看到她,立时停止了打闹,它们抱着房梁,摇晃着脑袋盯着她看,接着用干瘪的脸皮挤出一丝笑容,那样子就如同风吹到布袋上一样,它们一笑,从干裂的皮子缝里都能看到里面发黑的骨头。
  两个鬼童笑罢之后,分别跑到房梁的两端,用手抠起了墙皮子,陈菲菲还没看明白它们到底在干嘛,只见它们猛地从房梁上纵身跳下,手还抠在墙面上,此时只见整栋房子的墙面如布帘子一般被它们扯下来,露出里面的另一面墙来,只是这墙面要残破很多,刚才刷过石灰水的白墙变成了灰褐色的土墙,而两个鬼童落地后,蹦蹦跳跳朝她跑过来,速度很快,就在快要碰到她身体的时候,突然方向一转,直奔站在她旁边的庞越和蔡老板而去,两人对此依旧毫无察觉,还在那里说着话,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撞在一起,在相撞的瞬间,两个鬼童一下子消失了。
  陈菲菲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也许是身体不舒服产生的幻觉罢了,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身旁还站着两个男人,怎么可能撞见鬼呢?在这种心境下,这两个白白胖胖的男人也能让她产生出强烈的安全感。
  可当她再次把目光投向这两个此时她最可以依靠的男人时,她发现站在自己身前的突然变成了李克虎和麻原!蔡老板和庞越突然人间消失不知所终,李克虎和麻原就站在刚才他们说话的地方,他们的样子陈菲菲还能记得起来。
  她一下子呆住了,再看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哪怕是那些半死不活的大烟鬼,竟然也不知去了哪里,此刻她站在一栋破房子中央,听到周围呼呼的风声,茫茫然不知所措。
  这间房子正是李克虎的家,她刚刚从那里回来,所以对屋里的陈设布局还有印象,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来到这里,李克虎和麻原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念叨些什么,慢慢向她逼近。
  等到他们慢慢靠近的时候,陈菲菲才听到他们一直在说的是:“城西老枯井烧纸要怎样?”她转身想要逃,可身体就像不属于她一样,任凭她拼命使劲却毫无动作;他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直到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嘴都几乎咬到她耳朵边上,像念经一样不停的问,她又厌恶又害怕,可就连眼睛都无法闭上,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用干瘪冰冷的手在自己的头发上胡乱扒拉着,就像小孩子扒土堆玩的样子。
  听着他们在自己耳边不断重复,自己的意识被单调的声音引导着,不自觉地回忆起城西老枯井的样子,那地方她倒是去过一次,那是个极普通的地方,一条背阴的巷子尽头,一棵老树,树下一口枯井,井底都是干土和石头,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围着自己不停地念叨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事情还是要问自己什么问题,要问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此时她就算张嘴也发不出声音来。
  说也奇怪,就在她回想老枯井的时候,李克虎和麻原不再出声,而是出神地盯着她的头发看,一边看一边吃吃地笑,看了一会儿,两人又回到土炕旁边,这时只见李克虎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叠成“品”字型,然后一只手捏着这三个铜板,摸索着伸到炕桌桌板和桌子腿之间的缝隙内,把这三枚铜板了进去,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菲菲一眼,接着两人直直站定,张大了嘴,先前消失不见的鬼孩竟从他们嘴里一点点爬出来,这两个鬼孩分别从他们嘴里露出一半身子,然后扭转身体抱住了他们的脸,李克虎和麻原看到对方的样子,顿时就好像发了疯一样,恍惚之中,昨日重现。
  两个鬼孩从倒地的尸首中爬起来,晃晃悠悠走到土墙边,陈菲菲站在屋子中间,正对着躺在地上的李克虎和麻原,此时眼前的场景就和庞越拿给她看的照片一模一样,她也不禁疑惑起来:难道他们就是这么死的?就在此时,两个鬼孩突然一跃而起,飞身窜上房顶,它们的手拉在墙面上,又好似拉帘一样把土墙又刷成了白墙,那扇破损的窗户啪啦啦响个不停,鬼孩们顺着房梁爬到窗边,冲着她咧了咧嘴,跳出窗外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她目瞪口呆仰头望天。
  陈菲菲呆呆地望着窗户,忽然听得有人叫她:“陈小姐,陈小姐,你怎么了?”那是庞越的声音,她想答话可张不开嘴,又听见有人说:“快去拿凉水,掐她的人中!”这是蔡老板的声音。
  接着就感觉自己上嘴唇疼得厉害,脸上突然一阵凉,她摇晃了一下脑袋,看到蔡老板正端着一个小碗,往自己脸上洒水,而庞越的大拇指死死掐在自己的人中穴上。
  胸口那股憋闷的劲儿正在缓缓散去,她长吐了一口气,幽幽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和蔡老板正说着话呢,突然发现你不对劲了,就那么呆呆站着,看着窗户,脸色也难看得很,我喊了你半天,可一点回应都没有,这才赶过来,你到底怎么了?”
  陈菲菲摇摇头,看着破了个大洞的窗户问道:“窗户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破的?”
  庞越有些担忧地说:“看来那会儿你真是背过劲去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刚才从树上掉下来一只死鸟把窗户纸砸破了,这大冬天的实在是冷,蔡老板正叫人准备糊窗户呢,这才看到你出了状况。”
  陈菲菲没说话,真是看着短床上的那张小黄木桌子,跟李克虎家里看到的炕桌非常像,她默默走到桌子跟前,伸出手往桌子下面的缝隙里摸,果然摸到了三枚凉冰冰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真的是三枚叠成“品”字型的铜板。
  这下她彻底困惑了,刚才她所经历的那一幕,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看着这三枚铜板,她无从知晓答案。
  庞越也觉得陈菲菲这一系列举动很怪异,他问她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菲菲只是摇着头不愿意回答。
  走出烟馆的时候,她特意来到那扇窗户外面,看到这整面墙挨着一排大树,窗户外面就是乱蓬蓬的枝杈,由于这扇窗很高,在往上一点就是房顶。窗户下面的雪堆里,躺着两三只死鸟,她走过去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那些死鸟,发现它们的身体还很柔软,可能和刚才撞破窗户那只死的时间差不多。
  第四章 枯井下的眼
  这几天心情不好的不只是陈菲菲,还有侦缉队的队长王桂芝,自从程云彪死后,他就开始了自己忐忑的心路历程,他这个人具有铁杆汉奸的一项专有技能:那就是嗅觉极其灵敏,县里最当红的人是谁他总能一鼻子闻出来,因此在程云彪势头正盛的时候,他就主动地往人家跟前凑,两人一度走得很近,程云彪一摆酒席,肯定在坐的就有他,有时候是程会长主动叫的,有时候是他主动来的,这也是嗅觉灵敏的另一个好处:不管何时何地,别人设酒摆宴不管距离多远,位置多偏僻,他也能顺着味儿找过来。
  要说既然他王桂芝已经抱上了日本人的大腿,为啥还要和程云彪打成一片呢?按道理来说,他好歹也是个官,而程云彪只是个会道门头子,论权势地位都不及他。这也是他自以为得意的地方,这人总爱耍小聪明,认为大腿贵多不贵精,他对自己的嗅觉极有信心,还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日本人的大腿是最重要的,能保证他在永定县城胡作非为;除此之外,程云彪的黑仙会在永定县城如日中天,而且他也亲眼见到程云彪施展各色“神通”,而且颇有城府,让他颇为青睐,他觉得跟着这样的人混,总能给自己捞点小便宜,也许是因为他自己城府不深,所以对这样看上去心机很重的人从潜意识里就有敬畏的心理,可没料想这程云彪的城府实在是深得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程云彪死后,庞越官复原职,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好消息,全县城谁都知道他跟程云彪走得近,而程云彪和庞越的关系人所众知,现在庞越在县长的位置上坐得稳固,而且还有陈菲菲帮忙,一想到陈菲菲,他脑袋又大了一圈,程云彪设计对付陈菲菲的时候,他可都是冲在前面的那个,谁料想程云彪根本不是陈菲菲的对手,而陈菲菲在烧死程云彪后,已经顺利取代了程云彪的位置,成了县城里的头号神婆,成了老百姓膜拜的对象,这两个人对他素无好感,因此只要他们在留在县城里,王桂芝就感到芒刺在背。
  自打看到程云彪被烧死的那一刻,他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早先在心里盘算的那点小九九瞬间变成了把自己脚砸肿的大石头,程云彪一死,渡边一郎立即下令清剿县城里残余的黑仙会门徒,仅仅一天工夫,黑仙会仿佛从永定县城蒸发了,而从那以后,他敏锐的嗅觉告诉自己:渡边一郎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冷淡,这说明渡边已经不太信任他了,他已经在日本人面前失宠,对一个铁杆汉奸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为了挽回局面,不久前他又使出了自己的绝活:抓八路军密探。要说他真有这样的本事,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不过他有自己的办法:找上一个自己的手下,把脸上涂黑点,再给化化装,然后五花大绑押到渡边一郎面前,就说是自己带着侦缉队的兄弟巡逻时抓到的,一般这时候渡边一郎都会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句:“幺西!王队长对皇军大大的忠心!”再看看抓到的密探,怎么看都觉得似曾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这也得说王桂芝化装的确实不错,能把一个天天在渡边一郎眼前晃悠的汉奸化到让他想不起来是谁也不容易,难怪渡边一郎上次在城北刘集营村让胡魁假扮卢铁旺时,也是由王桂芝负责化装,可见日本人也知道他易容的功夫了得。再说渡边一郎夸奖完王桂芝的忠心后,就会命令他对俘虏严加审问,一有情况马上汇报云云,既然把人又交回到自己手里,这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一出宪兵队,找点水给那手下把脸上身上洗干净,穿上黑裤褂又成了一个好汉奸,至于审讯结果,日后渡边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审讯时犯人没扛住用刑死了,要不就是抓错人放了,反正从来没有得到过有价值的情报,渡边也无从查证,因为审讯都是在侦缉队进行,要说渡边对他说的话完全相信,恐怕他自己都不信,但是不过这么长时间来,渡边也没对此提出过什么异议,他把这归结为时间积累下来的心照不宣:他以此举来表示忠心,而渡边以不作为来表示对他行为的默许。
  当时的王桂芝病急乱投医,又想起了这一招,他要再次向渡边一郎表示忠心,于是故伎重演,让手下假扮八路密探五花大绑送到渡边一郎跟前,这次一见到渡边拉长的脸他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渡边在听他汇报的时候撇着嘴一言不发,等他把那套词说完后,面无表情地来到“密探”跟前,像往常一样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掏出手枪,对着“密探”的脑袋就是一枪,血溅当场,王桂芝被这一枪吓得心惊肉跳,差点没当场跪了。
  “王队长,这人送到你侦缉队,也是一样挨不过大刑,所以我替你处决了他,你觉得怎么样?”渡边一郎吹着枪口,斜着眼睛看着他,语气生硬地问道。
  王桂芝嘴唇动了动,想说句“太君英明!”可半天都没说出来。
  等到从渡边一郎那里出来,王桂芝琢磨了半天,发现自己干了见大大的蠢事,首先是折损了自己的手下,对他来说,汉奸也是一种稀缺资源,侦缉队这种行当,没几个人愿意干,他能攒到二十大几个手下已经实属不易,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已经地位不保,渡边此举分明是做给他看的,那意思很明显:今天我能枪毙你的手下,明天我也能枪毙你。他和渡边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渡边从没有像这次一样,对他如此强硬,这也说明渡边已经动了对他非常不利的念头。
  要是换做程云彪,想到这点之后接下来就该不动声色地想办法反击了,可他毕竟不是程云彪,他是死心塌地给日本人卖命,他关心的是日本人怀疑他的忠诚那他就要更加表现出他的忠诚来,可怎么表现呢?正好这段时间县城里被一宗谜案弄得沸沸扬扬,因为死者涉及日本人,所以渡边一郎对此也十分重视,他打听到庞越正被此事搞得焦头烂额,陈菲菲也一筹莫展,王桂芝心中暗想我的机会来了,你庞越和陈菲菲都搞不明白的案子,如果能在我手里查个水落石出,那皇军肯定又会重用我,提拔我。
  至于怎么破案,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以前也没破过,在他的想象中,破案就是带着人到处找嫌疑犯,看谁不顺眼就抓起来审,总能审出结果,因此他每天晚上带着手下十几个人,挎着枪就在大街小巷转悠。
  谁料想就在他巡夜的第二天,就真的出现了情况。
  这天晚上也和头一天一样,他带着手下这十几个人先到小酒馆里一人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罩火烧,又喝了二两烧酒,直吃到浑身热气腾腾的时候,这帮人也不付钱,拍拍屁股起身就走,掌柜的跟在后头,嘴里不敢说,只能用眼神乞求王队长能良心发作,把这桌饭钱给结了。
  王桂芝自从当上侦缉队长后,吃饭就再没有付过钱,每次都要面对这样的目光,早就麻木了,要是在往常,他可能理都不理,转身就走,偏偏今天他还觉得自己这是难得给老百姓办事,更加理直气壮,看酒馆掌柜可怜兮兮望着自己,他还发了脾气,一个大嘴巴抽过去,打得掌柜的在原地转了个圈,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看个屁!”王桂芝凶巴巴地嚷道,“老子带着这么多弟兄替你们巡逻守夜,吃你几碗破火烧,你看看你那德行!”说罢还往地上啐了一口,带着手下十几号人悻悻离去,这些日子在日本人那儿受的气,今天全都发泄到酒馆掌柜的身上了,临走还把酒馆的木头门踢坏了。
  酒馆掌柜捂着红肿的脸,心里早就把他祖宗十八辈骂了个遍。
  王桂芝带着人来到大街上,他觉得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效率太低,目标也太大,想把这些人分成几组分头巡逻,手下那些汉奸们一听这个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些人原本就是好逸恶劳之辈,否则也不会来侦缉队当汉奸,平时狐假虎威当惯了大爷,真要让他们自己平能耐办点事,简直是难于登天,而且都是色厉内荏的主儿,平时吆五喝六看上去很威风,其实一个个胆子比兔子还小,王桂芝还算是见过些场面的人,看着手下这些人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气就不打一处来。
  “都他妈一群废物!”王队长破口骂道,“没一个有种的!平时你们的威风劲儿哪去了?”
  有人小声说道:“队长,你没听说吗?那案子根本就不是人做的!我都打听过了,听说那东西会七十二般变化...”
  他话还没说完,王桂芝又是一个大嘴巴抽过去,“变化个屁!我还就不信了,这永定城还是不是咱说了算?都听我的,分成三个小组,分别往东、西、北三个方向巡逻,如果发现情况,立即冲天开枪,听到咱们立即会合。”安排完毕后,他带着人最多的一组开始往西走。
  被分到城北的人嘴里嘟嘟囔囔走了,因为那里有个乱坟岗,谁都不愿意去,这个决策最后也是靠着大嘴巴的威慑力才得以勉强执行,城西人口相对密集一些,所以王队长带着人最多的小组来这里巡逻,他的理由是这里住户多所以需要的人手多,但恐怕除了他,没人认同这个理由。
  却说王桂芝带着人沿着马路一直往西走,一直走到老枯井的位置,这里算是城西唯一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因为在一条巷子尽头,周围没人住,所以格外冷清,王桂芝打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就听见后面有人说:“队长,这又没人住,就前面一口破井,咱们回吧!”
  王桂芝一想也是,这么冷的天,转了半天什么情况也没有,他早想打退堂鼓了,只不过巡逻的主意是他出的,因此总得在手下面前装装积极,此刻有人提议,他顺坡下驴,正准备往回撤,突然又听见手下有人小声嚷嚷道:“队长,老枯井那儿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那人刚嚷嚷完,又有人叫起来:“队长,井里好像有光!”
  他顺势回头去看,就见那口老枯井的井台上被一块大石板盖住,从石板缝里隐隐透出一丝黄色的光。
  这地方他不久前刚刚来过,记得那时这块石板是半遮着井台的,而且这石板少说也有二百多斤的分量,现如今怎么自己动了位置?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全部跟上,他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发现除了他自己,其他人全都哆哆嗦嗦站在原地,没一个愿意跟上来的,气得他过去一人给了他们一脚,这才把一群人赶到枯井跟前。
  王桂芝蹲在井台旁看了半天,确定黄光的确是从里面发出来的,他又把耳朵凑到缝隙处,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除了呼呼的风声。
  “里面不会有人吧?”他小声问自己的手下。
  侦缉队的汉奸们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王桂芝对天长叹,恨上天不多给他几个像自己一样的手下,眼前这些饭桶,都等着他拿主意呢。
  “你们仨过来,给我把这个石板搬开!”王桂芝从人堆里拽出三个看起来还算壮实的家伙,给他们分了任务。
  “队长你疯了吧?谁知道井底下是啥东西?”这些人一百个不情愿。
  “我早就听说这井底下埋着宝贝呢,你看看到了晚上就发光,待会儿如果找到宝贝,咱们哥几个平分!”王桂芝胡乱给他们许了个愿。
  “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有别的东西呢?”
  “少废话,让你们干就干!”王桂芝说着从腰里掏出手枪来,“要不老子现在就崩了你信不信?其他人都把枪准备好,随时准备开火!”
  这三个倒霉鬼拉着苦瓜脸,浑身不情愿地把石板推开,石板和井台摩擦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奇怪的是井里的黄光随即消失,等他们推开石板,几个人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只看到井里黑漆漆一片。
  “拿手电来!”王桂芝吩咐道。
  手电筒的光顺着井壁往下照,这口井已经干枯了很多年,井里净是烂树枝,破砖头,还有一些垃圾,这些东西遮挡了光线,因此井底的情况看得不很分明。他拿着手电对着枯井乱扫了一番,突然发现有些不太对劲,井底有东西在反光,而且是两个。
  除了他以外,别人也发现了状况。
  “那是眼睛吧!”有人嚷道,声音哆嗦地如同唱歌。
  “还在动!”另一个人用更高更颤的声调嚷道。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井底两道绿幽幽的光反射过来,这分明就是一双眼睛,王桂芝心里暗自叫苦,这眼睛看来分明不是人眼,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趴在井底,而且这东西一直在动,它似乎有意躲避着光线。
  “它是趴在井壁上的!妈呀它往上爬呢!”终于有人大声喊起来。
  这下子侦缉队这伙人整个炸了锅,一群人拿手枪对着井口胡乱开枪射击,很多子弹并没有射进井里,而是打在了井台或者石板上,王桂芝表现得并不比其他人更冷静,一阵枪声过后,枯井周围暂时安静下来。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黑影跳出来?”王桂芝喘着粗气,问身旁一个手下。
  “好像是有,噌的一下就出来了,根本看不清楚。”那个手下把枪管支在腰上,喘得比他还厉害。
  汉奸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说看到一个黑影窜上了树,然后一跳就没影了,还有人说看到那个黑影长了一张干瘦脸,还冲他们笑了笑,后来干脆有人说看到那个黑影是飞出来的。
  此时往其他方向巡逻的侦缉队小组听到枪声,也都赶到老枯井这里。
  “我早就说过,可队长你就是不信,怎么样,这次遭报应了吧?”那些人看到他们一个个喘粗气的狼狈样子,就开始幸灾乐祸。
  “报应,我叫你遭报应!”王桂芝今天最威风的瞬间就是抡胳膊根子抽别人大嘴巴的时候,他也是恼羞成怒,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他总是过高估计自己的斤两,此时才发现就凭他和手下这群人,就算在县城里很多事情也是办不成的。
  “告诉你们,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儿,谁也不许给我往外说,听见了吗?”王桂芝声色俱厉地叫喊着。
  他再次高估了自己的斤两,就凭他和手下这群人,其实连这样的要求也办不到。
  第五章 意识劫持
  从烟馆回来之后,陈菲菲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之中,她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不出门,耿长乐知道她这两天状态不好,但也知道她的个性和思维习惯与众不同,不想贸然进去打扰她,只是把耳朵贴在门口,听到里面时而沉寂,时而又听到她小声自言自语,时而又听到笔尖在纸上划动的声音。出现这种情况,耿长乐就知道,这丫头又开始琢磨事儿了。
  通过和她共处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耿长乐其实心里早就对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娇小姐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外表都是假象,这个爱吃爱穿爱打扮爱骂人的小丫头走在大街上,没人会想到她内心的世界竟然广阔如海;更没人能想到她能靠个人力量力挽狂澜,而且从骨子里就嫉恶如仇,一到关键时刻,那豪气凌云的气魄恐怕没几个男人能赶得上,能守在她身旁,让耿长乐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一定要竭尽所能地保护好她,甚至有些舍不得离开她,这种感觉很奇怪,一旦产生,就痒痒地缠着自己,招之不来又挥之不去。
  “如果她也能加入组织,和我一起并肩战斗就好了!”他常常这样想,随后又轻声一笑,其实他二人一直在并肩战斗,而且已经取得了阶段的胜利,只是现在一直联系不上组织,也不知道赵华到军分区打听到了消息没有,县大队什么时候才能重建,关在宪兵队的同志还需要他去解救,一想到这些,他免不了一声长叹。
  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两天后,这天早晨,陈菲菲突然走出房间,耿长乐一见她顿时吓了一跳:这两天功夫不见,她就把自己搞得像个女鬼一般,披头散发,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看,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纵然是个美人胚子,弄成这样也只能出去吓人。
  “看什么看?快点收拾下,陪本姑娘出门去!”陈菲菲手里捏着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说,点心渣子差点喷到他脸上。
  “你就这样出去?”
  “怎么会?本姑娘要好好打扮打扮,待会儿还要去见山崎医生呢!”说完这话,她匆匆把剩下的点心塞进嘴里,屁颠屁颠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抛起了媚眼。
  不知怎么的,耿长乐听她这么说,心里略微有些不高兴,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他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他也知道女人要去见心仪的男人时,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说这山崎玉,一开始他也不待见,因为他是个日本人,可大了一段时间的交道后,他觉得如果抛弃那些偏见,这个日本大夫各方面真的不错,除了看上去有点书呆子气,不过他的才华不在陈菲菲之下,而且很有正义感,耿长乐现在对他倒并不反感。
  陈菲菲对着镜子捯饬了半天,再次出来的时候真是令人眼前一亮,耿长乐实在想不明白,刚才还像个女鬼一样,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美艳动人的娇俏女郎,两者的反差实在太大。
  见耿长乐呆呆望着自己,陈菲菲莞尔一笑:“是不是我好久都没这么打扮过了?别看了,快走吧!”说罢拎起小包转身就走,走路的时候纤细的腰肢有节奏地扭动着,耿长乐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赶忙用手使劲搓搓,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北岗医院和往常一样,医生护士们穿梭于病患之间,神色匆匆,陈菲菲和耿长乐先来到了李山的病房,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每次来到医院,都要到李山这里来转一圈,总希望能看到他有些变化,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似乎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陈菲菲看他这个样子,多少有些失望,因为有些事情,他心里清楚,即使心里清楚,嘴上说不清楚,别人也就不清楚。
  “李山,你还认识我是谁吗?”陈菲菲试探着靠近他,慢慢坐下。
  “你就是张秋芳!”李山吃吃地笑起来,哈喇子顺着嘴角向下流淌。
  “秋芳,别动,砰!炸了!”李山突然提高了音调,喊了一句。
  陈菲菲无奈地摇着头,看来这股劲他是很难缓过去了,张秋芳成了他绕不过去的坎,至今为止,她的死因仍然是个谜,而且陈菲菲感觉即便是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她似乎仍然阴魂不散,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跟她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
  “菲菲,这几天没见你,干嘛去了?”山崎玉正好查房过来,看他们在病房里,便过来打招呼。
  “山崎大夫,亏你还吹牛说是名医呢,李山在你这儿住了多长时间了,怎么一点都不见好?”陈菲菲微微翘起嘴唇,假装嗔怒的样子说道。
  山崎玉挠挠头:“呃,李山的情况是不太好,在来这里之前,就收到了惊吓,然后在医院里又亲眼见到张秋芳的惨状,刺激太大了,恢复起来很有难度。”
  “到底能不能治好?”陈菲菲问道。
  “还需要花些时间。”山崎玉说。
  陈菲菲叹了一口气:“真希望你能让他稍微正常一点,至少胡话和真话能一半一半就好。”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李山来了?这些日子还不够你忙的吗?听说那个庞县长给你找了个好差事,让你破案呢?”山崎玉笑着打趣道。
  “县城里又出事了,你知道吗?”陈菲菲问他。
  “知道,这事儿都已经传开了,连渡边中佐都坐不住了,要不然庞县长也不会找到你啊。”山崎玉说。
  陈菲菲嘟起了嘴:“程云彪死了,可还是不太平。”
  山崎玉说:“前两天听说王桂芝巡逻的时候,也遇上了怪事,听说在城西老枯井里遇到了鬼,他们和鬼打了半宿,开了几十枪,最后把鬼打跑了。”山崎玉一开始说的时候还绷着脸看似严肃,越往后说越憋不住,说到最后自己笑了个前仰后合。
  陈菲菲一听到“城西老枯井”这几个字,却一下愣住了,她使劲捶了山崎玉两下,着急得问道:“这事儿是真的吗?”
  山崎玉摇晃着身子:“都这么传,侦缉队那帮家伙还把这事儿当成功劳,四处去吹嘘呢!”
  陈菲菲苦笑了一下,不管侦缉队的人怎么吹嘘,在城西老枯井那里出事是一定的,而且出了怪事也绝不是偶然。
  “你今天到医院来,不会只是看李山的吧?”山崎玉眼神犀利,早看出陈菲菲心里有事。
  陈菲菲站起身来,拉着山崎玉走出病房,指着自己的头,小声说道:“我这里被人劫持了!”
  山崎玉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看看四周,轻声说:“到我办公室去说吧。”
  在山崎玉的办公室里,陈菲菲把那天在大烟馆的遭遇告诉了他,山崎玉听罢,靠在椅子上,脸色凝重。
  “事情很奇怪,很像是以前黑仙会的做法,但是黑仙会要做这样的事,需要把人弄到他们的地方才行,而你就是偶然去的烟馆,那套设备没法事先准备啊。”山崎玉对此也不太理解。
  “黑仙会覆灭后,那套东西一直都在你这里放着,别人不会有,再说程云彪都死了,别人想必也不会那种手段了,除了咱俩。”陈菲菲说到这儿看了他一眼。
  “看我干嘛?你觉得是我干的?”山崎玉问道。
  “你别激动,我不是说你,我一直都觉得还有一股力量一直隐藏在这里,但是藏得很深,不好找。”
  “为什么你要坚持认为有人劫持了你的头脑,有没有可能是幻觉?听你的话,那几天你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可能是太累了吧?”山崎玉问道。
  陈菲菲说:“没那种可能,就算是幻觉,那从桌子里摸出三枚铜板怎么解释,而且那两个死人一直趴在我耳朵边上说‘城西老枯井’,紧接着侦缉队就在那里出了事儿,你也学过概率论,你给我算算,这两件事都让我猜中的可能性有多大?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当时有人躲在烟馆的某个地方,而且他还有那样的本事,能把我的头脑意识给劫持了,现在我甚至可以说,李克虎和麻原的死亡,很可能也是这个人一手导致的,可我现在不清楚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
  山崎玉叹了口气:“菲菲我承认你说的都有道理,问题是这太不好找了,以前咱们和黑仙会斗争的时候,程云彪就在那里,就算他出了什么鬼主意,咱们都知道就是他干的,也有办法马上回敬他,现在就不好办,你都不知道对手是谁,而且听你说的,他都可以不用接触你就能劫持你的思维意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菲菲笑道:“要是这事儿容易解决,我就不用来找你了,师兄你见多识广,又是脑神经科学方面的专家,你说他怎么就能不接触我就进入我的思想意识?要是他也像当时程云彪对付崔堂主那样把我也弄成个活死人,再给我植入另一个意识,那恐怕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这想想就让人害怕。”
  山崎玉说:“你还记得上次解剖崔堂主的媳妇李氏吗?当时崔堂主是怎么控制她的?”
  陈菲菲想了想说:“好像是用线圈和电台,我明白了,只要频率对上了,就能让信号共振,连接到一起。”山崎玉说:“没错,就是这样,人脑中每时每刻都在向外发送着脑电波,只不过强度非常弱,每个人的脑电波频率都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两个人之间不能心灵感应的原因,但是一旦有一个外来电磁场强度足够大,又能和某人的脑电波频率完全相符,两者就会耦合,外来的信息就会传输到人的思维中去,这个电磁场就能连接到人的思维活动中去,不久前你还给我看过鬼魂呢,就像那样的电磁场如果等比率放大就好了,可惜你的鬼魂成了正弦波电场,没法连接到别人的头脑中去了,除非你能找到一个永远按照正弦波思考的奇葩。”
  “这家伙还真厉害,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实现的电磁场频率扫描,竟然能控制一个大能量的电磁场的频率变化,从低频一直扫描到某个人的频段,然后锁定并接入,这真的很厉害。”陈菲菲砸吧着嘴,她突然想到自己在李克虎家房后和大烟馆的外面看到过几只死鸟,那些鸟死亡的位置很奇怪,她后来估算了一下,发现死鸟的位置都在大树和人之间的连线上,由于鸟的脑电波频段和人并不一样,鸟的死亡说明它们它们的大脑在某一频段和外来电磁场发生了共振,经受不住导致死亡,这也进一步验证了她的观点。
  “那有什么办法能保护自己不受这个什么‘外来电磁场’的影响吗?”耿长乐插了一句嘴,刚才他们两人聊得那些名词术语,他基本上没听懂,但是“电磁场”这个词,他已经听陈菲菲和山崎玉讨论过无数次,也略知一二,他现在才明白陈菲菲这几天闷闷不乐的原因,也很担心她再次被人把意识劫持,这才插嘴问了一句。
  山崎玉微笑着看看陈菲菲,没说话,他清楚只要把原因说清楚,陈菲菲就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钢盔。”陈菲菲的回答简单直接。
  “没错!”山崎玉赞许地看着她,“就和你上次封住‘鬼魂’的办法一样,只要有了金属外壳做屏蔽层,就能抵挡这种电磁场的干扰,其实用铁笊篱做成个法拉第笼也可以,选什么就看你了。”
  “我就说找你准没错!”陈菲菲拍着山崎玉的肩膀,露出一丝妩媚的微笑,这么多天了以来,这是她笑得最舒展的一次。
  “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山崎玉一见她笑,心里也免不了痒痒的。
  “还差一点,”陈菲菲说,“关于李山的。”
  “你还觉得我是个庸医?”山崎玉笑了。
  “你一个医生不好好给病人治病,整天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不是庸医吗?我看你应该是邪医才对!”陈菲菲笑得双眼眯成了弯月的形状。
  “我想让你把程云彪那套东西拿出来,给李山接上,我想进到他脑袋里去看点东西。”陈菲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都病成这样了,你到他的意识里能看到什么?”山崎玉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就在这间医院里,咱俩看到一个怪人偷走了张秋芳的头。”陈菲菲看着他的脸,一本正经地说。
  “当然记得,那人动作太快了,”山崎玉若有所思,“快到我都没看清他的样子。”
  “我怀疑当时在病房里,给张秋芳肚子里放白磷的就是他,可那天出事的时候,咱俩都在大厅里说话,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除了李山。”陈菲菲说。
  “也就是说,他是唯一的证人。”山崎玉说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可李山现在这种状态,想必意识里也是一团混乱,就算进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线索。”
  陈菲菲微笑着:“当初崔堂主的情况比他好么?一样能找到线索,兴许那个人就是现在我想找的人,不过李山看上去身体有些虚弱,这两天你好好给他把病看看,等到他状态恢复一点,我就马上动手,希望能从李山这里看到那家伙的相貌。”
  山崎玉说:“放心吧,我尽我所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尽量会办好。只是你最近一段时间,要注意安全,最好呆在屋子里别到处乱跑了,二力你是副官,要保护好你们小姐的安全啊。”
  耿长乐瞟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第六章 追寻鬼迹
  从山崎玉那里回来,陈菲菲立刻翻出了之前带在身边的所谓“鬼魂”,由于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理会它,这个小球所带的能量已经十分微弱,她摊开掌心,将这个小球捧在手里,呆呆地凝视着它。
  “你是真正的鬼魂吗?”她对着小球喃喃自语,时而吃吃一笑,“你只是个正弦波罢了!他说的奇葩就是你,可我现在需要的就是你,该给你补充点能量了!”
  接着又拿起一块点心,摸摸自己的肚子:“也该给你补充点能量了,你这个坏孩子,连自己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怨念,“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一个,永远骄傲,可自己的命运也被别人掌控着,即使现在也是如此,自己的头脑早就被人劫持了,而且至今没有获救,茫茫人海,靠着残存的一点坚强又能支撑多久?谁才是自己最能依靠的人?
  她揉了揉眼睛,那里干涩涩的,没有一滴眼泪,她坚定地嚼着点心,任凭点心渣子粘在下巴上,掉落满地,镜子里那个人,看着分明是最不像自己的自己。
  用袖子把嘴巴下巴都擦干净,她又找出之前渡边一郎送来的唱机,那里面还有一个压电喇叭,她把这个喇叭小心翼翼拆下来,又找出一根伏打电池,把这些东西像装收音机一样装在一起,所有的东西都被她精巧地装进一个绝缘的小挎包里,她看着这个小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个小球就相当于天线,只要找到共振频率,就会带动连接着电池的喇叭发出响声,她只要听到这轻微的响声,就能知道周围是否有那个能劫持别人思维的神秘人物。
  挎起这个小包,她转身就要出门,耿长乐一把拦住她:“刚回来就看你神神叨叨的,这又要上哪去?”
  “逛街啊,”她的脸上只看到神采飞扬,“难得这么好的天,你不想出去逛逛吗?”
  “山崎大夫不是嘱咐过你,让你别到处乱跑吗?”耿长乐也是真的为她的安全担心,从之前她和山崎玉的谈话中他就听出了端倪:县城里隐藏着一个危险性不亚于程云彪的神秘人,而且这个人对陈菲菲绝对是不怀好意,此时他宁愿相信山崎玉,也不想让她去冒险。
  “我要是不出门去继续调查,怎么跟庞越那家伙交待?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就得履行诺言,你说是吧?”陈菲菲看了他一眼,“既然你这么关心我,干嘛不跟我一起去呢?”
  “你明明说是去逛街的...”耿长乐被她说得脸有些红。
  “逛街也是调查嘛,逛完后再去找找庞越,晚上蹭他一顿饭吃!”陈菲菲翻着眼睛,已经在盘算晚上吃什么了。
  “你的心可真够大的!”耿长乐无奈地摇着头,然后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陈菲菲一来到大街上,先做出了一系列让耿长乐无法理解的举动:只见她挎着小包,对着一根电线杆子发了半天呆,不时地把耳朵凑到小包跟前,似乎在听什么动静,过一会儿微微一笑,然后往后跨两步,再发一会儿呆,用耳朵去听小包里的动静,再笑笑,如此重复了三四次后,她距离电线杆子已经有将近十米的距离,此时她把耳朵凑到小包跟前的时候,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带着灿烂的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
  “我以为你疯了!”耿长乐笑道,“你神神叨叨地在干嘛?”
  陈菲菲没搭理他,只是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感应距离还可以,应该能用。”留下一头雾水的耿长乐莫名其妙跟在她身后,一路往西走,走路的时候刻意和电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想先到城西老枯井那里去看看情况,既然不久前发生过怪事,她希望能从那里找到一些线索,等她到了地方,只看到一片杂乱,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出了事儿也没人收拾,黄土路上满是杂乱的脚印,她看着脚印,也能推想起那晚众人的慌乱场景。
  她看到浮土里埋了几颗子弹头,老枯井的青石井台上也有斑斑弹痕,一块石板做成的井盖被搬到了一边,露出整个井口,她趴在井台上往下看,只看到散乱的杂物,里面灰土味很大,她有些不习惯,不过她留意到井壁四周有几道白色的划痕,很像手指划过的痕迹。
  “你快过来一下!”陈菲菲把耿长乐招呼过来,指着那些白色划痕问他:“这是人抓出来的吗?”
  耿长乐只扫了一眼,就肯定地说:“当然是了,没看五个指头印子都有么!”
  “人能这么抓着就从井底出来?”陈菲菲有些惊讶。
  “这有啥,我就能。”耿长乐没想到她会如此大惊小怪,看来娇生惯养的小姐即便再聪明,也有认识上的盲点。
  “那你表演给我看看吧!”陈菲菲坏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眨巴着大眼睛,卖弄起自己的俏皮可爱来。
  “别闹,你到底是干嘛来了,别老耍我!”耿长乐有些不太高兴。
  “当然是让你干正事喽,”陈菲菲说,“你也知道,有人盯上这里了,而且还有人下到井里去了,我想让你下去看看,有什么重要物件没有。”
  耿长乐无奈,只得挽起袖子,往手掌上呵了两口热气,接着双手双脚撑住井壁,一点点往下挪动,这井有将近两丈深,他身手利索,不到一分钟就下到了井底。
  井下空气十分污浊,加上他跳下去时踩起来大片的灰土,呛得他不住地咳嗽,他一边摸着眼泪一边猫着腰扒拉开那些烂树枝,碎砖头之类的杂物,接着又在井底石壁上摸索了一番,试图找到机关暗门之类的东西,发现这井壁都是用厚厚的青石板砌成,很坚固,不可能存在他想象中的东西,最后只是在井底尘土中发现了一个破旧的香炉,这香炉倒扣在土里,样子破旧不堪,他看到在香炉底部烧刻着一朵白色的莲花,白色莲花之上还飞着一只两个头的乌鸦,那乌鸦尽管刻得很糙,可四只眼睛却似有灵性般死死盯着自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性的感觉。回想起之前曾在城北的茶馆里听说过这种白莲花图案,而且他们不久前潜入黑仙会密室的时候,在墙壁上也见过这双头乌鸦的彩画,听宁文吉说,这东西也是颇有些来历,心里寻思兴许这东西有点用处,就把香炉里灰土磕干净,揣进了棉袄的怀里。
  他仰起脖子,想告诉陈菲菲自己在井底除了找到一个破香炉外一无所获,等他往上一看,发现井口竟然空空如也,陈菲菲不见了踪影,他心里一沉,暗想不会出事了吧,又扯着嗓子用力喊她的名字,结果也无人回应,他心里叫了一声:“不好!”赶紧撑住井壁,双脚用力一点一点往上蹬,由于心里着急,他动作飞快,没几步就爬到了井口,趴在井沿上四处打量,竟发现陈菲菲自己向远处跑去,跑的时候还歪着脖子,把头搭在挎包上,样子十分古怪。
  耿长乐气坏了,心想你这分明就是耍我,就知道你爱作弄人,没想到竟然如此过分,他双臂一撑,纵身跳出老枯井,顺手抹了一把头上的脏土,迈开大步直追过去,他打算揪住陈菲菲,然后狠狠教训她一顿。
  陈菲菲跑得飞快,她倒不是有意作弄耿长乐,只是刚才趴在井边看他翻弄井底那些垃圾的时候,小挎包里突然传出稀稀拉拉的电流声,她立即警觉起来,这说明那个神秘之人正在附近活动,挎包里的电流声时断时续,声音又渐渐微弱下去,她有些着急了,生怕那人再次脱离自己的视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顾不得告诉耿长乐,就只身顺着电流声追了过去。
  她循着声音跑出巷子,又来到城中的大街上,包里的声音告诉她,那人一直就沿着这条街向前行进,她踮起脚尖,伸着脖子在人群中打探,可映入眼帘的都是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难道这个神秘人物就隐藏在他们之中吗?
  她继续追寻,希望能看到那人的庐山真面,可就在她路过一户摊贩的时候,意外情况发生了。
  侦缉队的一个小头目正带着几个汉奸无赖站在小摊前要收人家的“良民费”。这条街本就不十分宽敞,他们几个人站在路正中间,正好挡住了陈菲菲的路,陈菲菲的耳朵一直贴在挎包上,眼睛一直往远处看,根本没注意前面有人,结果和这个侦缉队头目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呦呵,谁他妈没长眼,敢往老子身上撞?”这家伙摸了摸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扯着公鸭嗓叫嚷起来。
  陈菲菲这才注意到他,看此人个儿不高,戴着黑墨镜,穿着一身黑色裤褂,还歪挎着一把盒子枪,这样子标准的侦缉队打扮,可又觉得诧异,县城的侦缉队就那么几号人,没听说谁不认识自己的,要是平时遇到了,还得点头哈腰献个殷勤,这家伙竟然还敢冲着自己吼,到底是谁?
  这人还的确是个新来的,前面提到过,王桂芝自作聪明让自己手下假扮八路军密探,结果那人当场就被渡边一郎给枪毙了,再加上之前损失的人手,他感觉手头无人可用了,从另一个方面说,他觉得自己没势力了,为了给自己增添点势力,他就把自己的表弟孙大显从邻县给弄了过来,这个孙大显在当地也是个臭名昭著的地痞无赖,他来的时候,还把和自己交好的四个无赖流氓一起带到了永定县,这几个人被王桂芝划分为一个小队,这个孙大显就是小队长,这小子当了汉奸还洋洋得意,初来乍到,就想着拉大旗作虎皮,从老百姓身上捞点油水,几个人挖空心思琢磨了半天,弄出了一个叫“良民费”的玩意儿,然后就逐户地敲诈勒索,谁要是不想给就殴打恐吓,结果今天在这儿撞到了陈菲菲。
  见陈菲菲没吭声,孙大显拿下墨镜,双眼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陈菲菲:“要说哥几个今天艳福不浅啊,竟然能撞上这么漂亮的小娘们儿。”
  陈菲菲还是不想搭理他,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包里的声音,那声音眼看着微弱下去,再不追就来不及了,她垂下眼睛,想从旁边绕过去,结果被一个汉奸伸手拦住。
  “小妞急着干嘛去?是不是想去见哥哥?哥哥们不都在这儿呢么?”这家伙嘴里不干不净,惹人厌烦。
  “你们他妈都闲的腚疼是吧?敢挡老娘我的路?都给我让开!”陈菲菲对这帮人向来没啥好脾气,刚才让他们说了那些便宜话没吭声对她来说已经是很有涵养的举动了。
  “呦呵,这小娘们儿还挺辣!”孙大显咧开大嘴,露出一口坏牙,“老子就喜欢辣的,你别急着走了,晚上跟着哥哥喝酒怎么样?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他说着就要来拉陈菲菲的胳膊。
  “就是,咱们一块喝酒多好!”几个汉奸围成一圈,把她困在当中。
  “啪!”陈菲菲气得忍无可忍,伸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哎呦妈呀!”孙大显鼻涕都甩了出来,那个鲜红的大巴掌印赫然浮现在脸上。
  “奶奶的,给脸不要脸,老子今天是要定你了!”孙大显恼羞成怒,伸出手抓住了陈菲菲的挎包,另一只手也顾不得捂脸了,抓着陈菲菲的肩膀就要往怀里搂,陈菲菲的相貌人才让他看了第一眼就血脉喷张,这家伙竟也不顾什么廉耻就想当街耍流氓。
  陈菲菲见他要抓自己的包,当真是急火攻心,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能捕捉“鬼魂”信号的设备,如果被他弄坏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她咬着牙把包用力往自己怀里揽,心里盘算着他如果胆敢非礼的话就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就在这时,耿长乐赶到了,他远远地看着陈菲菲在前面跑,自己在后面一路狂追,后来发现她被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围住了,那些人对着她动手动脚,陈菲菲一个女子,恐怕要吃亏,一想到这,他赶忙加快脚步。
  “你怎么才来?”看到耿长乐那黝黑的脸膛,陈菲菲刹那间感觉一股暖流从胸中涌起,此时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依靠。
  “谁让你跑那么快?差点就赶不上喽!”耿长乐说话声气壮如牛。
  “这哪根葱?”孙大显坏笑着问他旁边的汉奸们,他们看到的耿长乐由于跑得急,额头上汗水混合着井里的脏土,在脸上形成了道道条纹,甚至都看不清他的长相,加上穿着粗布棉袄,怎么看怎么像是拉黄包车的车夫。
  “给我把这王八蛋往死里打!”陈菲菲指着孙大显,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家伙没长招子吧?看见侦缉队的行头还敢往上冲?”孙大显歪着嘴,斜楞着眼睛瞟着耿长乐,啐了口唾沫。
  这几个汉奸仗着有枪有势力,根本没把耿长乐放在眼里,没想到耿长乐当真就冲到他们跟前,他也是刚才憋了一肚子气,本来想抓住陈菲菲冲她嚷一顿的,现在见到这群汉奸无赖,正好把怒火全都发泄到他们身上,只见一个汉奸抡起拳头,想打他的脸,谁料耿长乐出手更快,一只手抓住他的拳头,就势往下一按,此汉奸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后脑暴露在他膝下,他只抬起腿来,照着这家伙后脑勺磕了一下,这一磕动作幅度很小,但是速度却很快,该汉奸连吭都来不及吭,就像快破门板一样栽倒。
  随后跟上三个汉奸把他围在当中,见同伙吃了亏,这几个家伙抬腿就踢,三条腿沿着上中下三条线路奔他而来,耿长乐也不慌张,根本不去顾及他们踢过来的飞腿,只迅速蹲下,使了一招扫膛腿,他使出的腿功又快又硬,三个汉奸就像飞跑的狗瞬间被铁棍抡中一样,全部被扫倒在地,耿长乐拍拍自己小腿,尽管也挨了一脚,但是只是裤子沾了点土,不像那三个,腿疼地蜷缩成一团,一时站不起身来。
  耿长乐也没给他们留太多时间,照着后心一人一脚,三个汉奸躺在地上哀嚎了两嗓子,就全都昏死过去,此时能站着的就只剩下孙大显一个。
  孙大显这下慌了神,没想到这个黑大个下手又快又黑,手下四个兄弟被他砍瓜切菜般瞬间打倒,他赶紧摸出腰间的手枪,对着耿长乐喊道:“别他妈动,给我跪下!”喊声凄厉而嘶哑。
  耿长乐被他这出给逗乐了,心想这小子心里琢磨什么呢,还真以为拿着枪就成大爷了?自己枪林弹雨的场面见得多了,看这小子举枪的手都哆嗦,枪管摇摇晃晃的样子,估计这辈子也没开过枪,他一点都不怕,依然大步向前逼近,倒把举枪的孙大显逼到了墙角。
  “别,别过来!”孙大显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耿长乐冲着他一瞪眼,两道剑眉霎时耸立起来,光这股气势就把孙大显吓住了,他手里的枪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此时的侦缉队小队长面对着耿长乐,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眼神发直,嘴角哆嗦着,一副挨打的倒霉相。
  耿长乐慢慢走到他跟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子,把他揪到跟前,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接着用另一只手掏出怀里的破香炉,拿香炉猛击他的肋部,孙大显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喉咙里轻轻哼了一声,没喊一句疼,耿长乐心想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禁打的,刚想再给他补一下,谁料手一松开,孙大显软蹋蹋地耷拉到了墙角,但是姿势神态依旧不变。
  陈菲菲满心怒火冲到孙大显跟前,尽管已经被打得浑身酥软,但是她不依不饶地骂道:“是你这个王八蛋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老娘让你风流!风流!”一边说话一边用脚猛踢他的胸口,连踢数脚后,可怜的孙大显终于从鼻孔嘴角同时往外淌血,陈菲菲这才罢手,心中的恶气总算出了个干净。
  “坏了!”冷静下来的她看着躺了一地的汉奸们,突然意识到这些人既然是侦缉队的人,以那帮人的品行,无理都能搅三分,现在他俩把人打成这样,只怕又会有麻烦,她倒不是怕王桂芝报复,真是现在很多问题等待着解决,她实在不想引入干扰因素,刚才实在是气愤难耐,冲动过头了,现在想来有些后悔。
  “怕什么?”耿长乐笑道,“他们还能翻了天吗?”
  “要不是他们,现在可能就追上了!”陈菲菲看着前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惆怅。
  “现在去哪儿?”
  “接着逛呗,等饿了就去找庞越吃饭!”
  第七章 白莲遗踪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庞越家里,等他们见到庞越的时候,发现他白白胖胖的脸庞拧的像个包子一样,用埋怨又有些无奈的眼神看着陈菲菲他俩。
  “庞县长,您怎么看着那么难受啊?是不是中午饭吃多了?”陈菲菲故意拿他开涮。
  “你说说你们两个,还嫌我这儿事不够多是吧?怎么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庞越苦着一张脸说道。
  “出什么事儿了?”陈菲菲明知故问,还装作懵懵懂懂的样子。
  “你和你这个高副官今天下午是不是把人给打了?你们知道打的是谁吗?他可是侦缉队长王桂芝的表弟!”庞越说。
  陈菲菲眨巴着眼睛,心想这消息传得可够快的,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全县城都得知道,自己和王桂芝之间这梁子只怕是结定了。
  “要说打人这事儿,恐怕也不能怨我们吧,你是没见那小子当时那德行,要是不揍他的话,恐怕我就不能站在这儿和你说话了!”陈菲菲那脸上的表情简直说风就是雨,话说到这儿,她就能就着话茬抽搭起来。
  庞越一见她准备梨花带雨,赶忙说道:“我倒不是怨你,只是你们下手也太重了点,他这个表弟人品是不咋地,也可能轻薄于你,可也不至于被你们打到住院吧,高副官这么壮的体格,想制止他还是很容易的!”
  耿长乐忍不住插嘴道:“当时我俩没在一块,陈小姐在前面追什么人,我一直跟在后面,要是不下重手,恐怕...”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菲菲狠狠踩了一脚。
  庞越听了一愣:“陈小姐,追人,追什么人?”
  陈菲菲狠狠瞪了耿长乐一眼,心说你这几年的八路是怎么当的,嘴怎么比棉裤腰还松?什么都往外说,要说耿长乐也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甚至这件案子,他也没当回事,在他心里这些和他向往的抗日事业根本没法扯在一起,所以觉得说出来也无妨,但是陈菲菲显然想得更多,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既然庞越追问,陈菲菲只好胡乱扯出一个回答:“一个买糖的,买了糖块不给我找钱,我急了,就去追他,高副官反应慢,只好跟在我后面。”
  庞越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幸好今天你来了,你要是不来我也得去找你,我约了王桂芝,咱们一起吃顿饭,我给你们说和说和,把这事儿解决了,你看怎么样?”
  陈菲菲问道:“你觉得凭你几句话,他王桂芝能善罢甘休吗?他们那些人,平时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我倒是不怕他,他要是敢再来,我还敢揍他!”
  庞越说你还嫌事儿不够大是吧?那头还有个悬案等着你破呢,就别在揽这些杂七杂八的闲事了,这件事今天必须有个解决。
  陈菲菲其实和他的想法一样,只是怕他出力,有意使个激将法,就为了让他全力以赴。
  看看时间还早,陈菲菲就让庞越陪着自己,在庞府里四处转转,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解闷,不觉来到庞家祠堂前面,陈菲菲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排位,就知道庞越肯定是土生土长的永定人。
  “庞县长,看里面的族谱,你还有个哥哥是吗?他怎么不在这儿?”陈菲菲看似随意地问道。
  “哦,陈小姐真是好眼力,我的确有个哥哥,早年间就去日本留学了,学成后一直留在日本没回来,不像我,只能在本地厮混。”庞越笑着解释道。
  正说着话,王桂芝来了,一来就看见陈菲菲他们笑眯眯看着自己,他的脸不由得阴一阵阳一阵的,庞越倒是很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看起来一点不像和他有什么隔阂。
  看着人都到全了,庞越招呼三人一起到大厅用餐,看着这一大桌子菜,陈菲菲有点疑惑,就他们之间这点破事儿,用得着这么大费周折么?看着庞越满面笑容地给王桂芝斟酒,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王老弟,咱们和陈小姐一样,都是给大日本帝国皇军效力的人,咱们之间,可不能有隔阂啊!”庞越举着酒杯笑道。
  “陈小姐,咱们之前可能是有点误会,可庞县长说得对,咱们都是皇军的人,这件事整个过程我都知道了,都是我那个表弟不开眼,惹了你陈小姐,挨了揍也是他该着的!”王桂芝几乎是红着眼睛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说完之后他一仰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菲菲看出来了,王桂芝是心有不甘,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显然是考虑再三的,因为庞越刚才劝和那番话说得很没水平,而且就像是做做样子而已,如果就凭这么几句话就能把王桂芝说动,那天下几乎就没有劝不和的事儿了,既然不是庞越劝说得力,那就是他自己主动放弃的,心有不甘又主动放弃,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庞越和王桂芝看似亲热地杯盏交错,互相说着一些不疼不痒的话,陈菲菲冷眼旁观,猜不透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四个人各怀心事,各自吃着自己的饭,陈菲菲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始终伸到挎包里面,喇叭响不响,用指尖能摸出来。
  正吃着饭,一个侦缉队的小喽啰急匆匆赶过来,趴在王桂芝耳边说了几句,王桂芝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无心吃饭,起身和庞越告辞,急匆匆走了。
  见王桂芝走了,庞越把椅子往陈菲菲身边拉了拉,凑到她身边,此时的他脸色变得凝重,和刚才判若两人。
  “这两天有什么发现吗?”他问道。
  “你知道城西老枯井吗?”陈菲菲反问道。
  “当然知道,前两天王桂芝他们不就在那里出事了嘛,听说遇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这帮家伙打出去上百发子弹,却什么也没看着,这简直就是闹笑话么!这两天也该着他倒霉,这不今天他表弟又被你们给揍了一顿。”庞越笑着喝了口茶水。
  “我们今天去了城西老枯井,在那里发现了一件东西,高副官你给庞县长看看。”陈菲菲一边说话,然后让耿长乐掏出那个破香炉来递给庞越。
  庞越看着这玩意儿,不禁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满大街哪都是,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陈菲菲指着底部的白色莲花和双头乌鸦说:“你看这是什么图案?”
  庞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盯着这朵莲花仔细看了看,说:“这是以前百义会用来祭祀用的。”
  陈菲菲问道:“那双头乌鸦代表啥?”
  庞越说:“这百义会是白莲教很早以前在本地的一个分支,要说白莲教是邪门歪道的话,那这百义会就更是不着边际了。”
  陈菲菲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只双头乌鸦,她想到曾经在崔堂主的意识里见过一张和这个很相像的年画:一只双头乌鸦展翅高飞,两个追金童子在后面尾随,当时宁文吉曾经给她说过这画和百义会的来历,只不过当时他只是寥寥几句,现在她也不知道这里面的详情。
  “这百义会现在还在吗?”
  庞越鼻孔里哼了一声:“早就没了,他们鼓吹的都是些神鬼莫测的东西,十分不可信,你看看这些旁门左道的后起之秀黑仙会把县里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陈菲菲说:“我之前在城北的茶馆里也听到过关于白莲教百义会的邪门故事,感觉好像在永定,它的影响似乎一直存在,你是土生土长的永定人,从小应该对这些事知道的不少吧?”
  庞越笑笑:“这倒也是,现在这里的年画什么的还带有百义会的风格,这可能也算是本地一大特色吧!”
  陈菲菲说:“庞县长你能不能给讲讲这白莲教在永定的前世今生呢?”
  庞越问道:“陈小姐怎么会对一个过去这么久的邪门教会这么感兴趣呢?”
  陈菲菲说:“据我所知,李克虎家从祖上起就和百义会有着什么关系,自从嘉庆年间后,他家就是永定县有名的富户,只不过到他这辈儿,家里的祖产都被挥霍完了,才变得破落,不久前他莫名其妙地死了,谁想到没过两天王桂芝就在城西老枯井出了事儿,这里面我总觉得有些什么联系,还有,你知道那天我在大烟馆发呆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就看到李克虎和麻原两个人不停地围着我转,嘴里说:‘城西老枯井烧纸要怎样?’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庞越瞪大了眼睛:“我实在想不出城西老枯井和白莲教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你陈小姐想要得到线索,我肯定会尽量满足你的。”接着他倒了一杯茶水,说起了关于永定县里白莲教、百义会和双头乌的往事。
  在清朝嘉庆年间,白莲教风行于山东直隶一带,当时民间好学各种方术,传道者以强身健体刀枪不入为幌子,往返于各个县城之间传教,而朝廷对此却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因为毕竟事不关己,又没少了赋税,也懒得多管闲事,可到了嘉庆中期,随着周围几省势力日渐坐大,有人打起了改朝换代的念头,这人就出在兴州,也就是现在的永定,名叫崔应龙。
  这崔应龙原本就是当地土豪世家,少年就加入白莲教学道,据说法术高深,神鬼莫测,自道法学成之后,一直是县城一方坛主,传说他最厉害的法术就是“勾魂索魄大法”,他后背上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双头乌鸦的纹身,据说他做法的时候,这双头鸦纹身就能从他背上腾空飞起,啄瞎对手双目,吸取对方的精髓,这样对手瞬间变为一具空皮囊,而他则元气大增,增加阳寿,每取一人续命,那乌鸦纹身的面积就会变大一些,等到纹身覆盖住身体一半的时候,就能刀枪不入,无敌于世,等到全身皮肤都被纹身覆盖住的时候的时候,就可以化为神仙,永出轮回。
  眼看着手下势力一天天壮大,崔应龙渐渐起了造反的念头,周围州县属他的势力庞大,而且教徒们因为他的神力而死心塌地,手里有了几万人的兵力,终于有一天,他按耐不住,起兵造反了,传说他造反的时候,身体已经是大半黑色纹身了。
  他一造反,周围临县纷纷响应,竟真的一鼓作气打到了京城,可这势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朝廷下定决心要反击的时候,各地教会在八旗铁骑的打压之下,很快分崩离析,只有兴州县仍然不服王化,崔应龙带着众多信徒退守县城,誓死与朝廷对抗。
  但是朝廷派来的上万八旗铁骑早已把县城团团包围,而且在城北高地上架起了红衣大炮,随时准备全城尽屠。
  要说大部分信徒并不是崔应龙的死忠,见这架势,知道朝廷是要玩真格的了,很多人不想陪崔应龙殉葬,打算偷偷出城投降,不过很快就被他发现了。
  崔应龙开始从手下选取精壮力量,组成了“百义会”,标志就是背后那只双头乌鸦,表示就算砍他一个脑袋他也死不了,口号是:“双头乌现天下武”,还自称自己是太上老君派到人间的“追金童儿”,据说追金童儿大功告成的时候,就会骑着双头乌鸦,飞到天宫成仙,只要继续追随他的,最后都能得到这个结局,直到现在他也一直坚信自己的法力无敌,只是徒众们心不虔诚才导致失败,这“百义会”选取了一百个人,都是崔应龙的死忠,崔应龙加紧教授他们“续命补元大法”,续命的对象就是城里那些胆小准备逃跑的白莲教徒和老百姓,崔应龙把那些被人施法取了阳气的僵尸用长枪挑在城头,每天都有新的被换上去,一时间城里气氛恐怖,人人自危,这百义会就像个毒瘤一样,在县城里迅速扩展开来,没人敢再想出城投降的事儿,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明天被挂上城头的会不会是自己。
  当发现这些加入百义会的人像疯了一样吸食者自己乡亲的魂魄元气,朝廷的军队担心局面失去控制,正打算强行用大炮破城的时候,一个人突然赶回来了。
  这个人叫崔应麟,是崔应龙的大哥,他还有个身份是朝廷的钦天监监正,要说能当上钦天监监正说明崔应麟也是法力高深之人,其实他从小和崔应龙一同学道,只不过他文才同样出众,学成后去京城当了官,嘉庆知道他兄弟竟然敢造反,勃然大怒之下立时将他下了大狱,只等着将崔应龙抓捕归案后,将他全家满门抄斩。
  崔应麟被关在监狱里,知道朝廷军队已经围住了县城,打算屠城灭教,为了保住城里老百姓的性命,他苦求皇帝愿意用自己的性命赎他家族之罪,只求嘉庆皇帝能恩赦兴州城全城百姓,嘉庆思虑再三,决定答应他的要求,让他回到了兴州,去亲自对付他弟弟,反正皇上不担心他们能跑出重兵布下的包围圈。
  崔应麟回到兴州,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劝降完全没必要,而且崔应龙已经把他当成了敌人,兄弟俩在城里展开一番斗法,由于崔应龙已经练就半身黑色纹身,早就刀枪不入,崔应麟根本无从下手,无奈之下,只能想出最后一招:他吩咐自己手下,钦天监主簿李葆才用大锅融化了一千斤黄金,然后派人请崔应龙来回忆兄弟手足之情,崔应龙不知是计,只当他是浪费唇舌,但顾念手足情谊,还是欣然前来,崔应麟一直盯着他过来,见他来到身旁,崔应麟一把将他紧紧抱住,旁边的李葆才将大锅直直扣下,两人全部被滚烫的金液包裹,很快金液冷凝成人形金块,两人就被牢牢封在金块之中了,李葆才遵循他的吩咐,把两人合体铸就而成的千斤金人秘密埋藏到了县城之中的某一个位置,至此叛乱才算平息。
  李葆才随后带着官兵在城内搜捕残余的“百义会”成员,这些人自以为能刀枪不入,谁料想修行了那么久还是个肉身,在官军的大刀之下纷纷身首分离,李葆才则在清缴中大发横财,就光是崔家就积累了金银不计其数,这位主簿把其中大部分钱财都抓到了自己手里,在平叛之后就以功臣的身份留在兴州,成为县里的巨富,据说他这些都是崔应麟答应许给他的,目的是让他给自家留个后人,至于李葆才有没有遵守诺言,私自放走崔家后人,别人无从知道。
  朝廷忌惮崔应龙的邪术异法,在叛乱平息后,下令铸造了镇邪铁塔放置在兴州县城里,以此永镇崔家兄弟之魂,同时县名改为永定,意为永远安定。
  除此之外,嘉庆皇帝还赐给李葆才一张镇邪贴,世代保存在李家,帖子上画着符咒,盖着皇帝的龙印,称有此贴在,妖邪永不翻身。
  虽说崔应龙被铸成金人封存,可百义会并没有被完全清缴干净,剩余的信徒依旧在县城里秘密活动着,只不过他们的行踪变得极其诡秘,而且平日里完全以普通人的身份示人,从外表看根本无从分辨,只是通过一些风俗画和谶语,还能揭露出关于百义会的踪迹,比如双头乌,比如追金童子,崔应龙最早自称“追金童儿”的时候,还只是他一个,由于他哥哥和他环抱而死,这件事由于官府县志上没有记载,后来演变成了故事,口口相传之下,一个追金童子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两个男童,后来又成了一对童男女,而双头乌也被演绎为他兄弟二人合体的化身,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无人知道这个组织到底还有没有,只有一句话一直流传着:“双头乌现天下武”,据说双头乌鸦再现人间的时候,天下会有大动荡,不过从那以后,谁也没见过这种动物,到现在百义会基本被人遗忘,只有符号和图画流传下来,竟成了民俗文化的一部分,双头乌变成了年画中的瑞鸟,年年现于天下。
  “庞县长果然是博学多才,对历史掌故知道的还真详细!”陈菲菲难得夸庞越一次。
  庞越笑了:“这些故事,但凡是永定人几乎都知道,只不过都是些以讹传讹的谣传罢了。”
  “一千斤黄金...”陈菲菲砸吧起了嘴唇,两眼放光。
  “都说有,可是都没见过。”庞越说。
  “李葆才就是李克虎家的先祖吧?”陈菲菲听完庞越的讲述,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没错,这是我唯一能肯定的事儿。”庞越说,“他的家谱前不久刚刚卖给了麻原,那时我就在现场,看得真切。”
  “家里还真有钱,难怪他这样的败家子儿能活这么久。”陈菲菲说,“崔福堂是不是崔应龙的后人?”她知道崔福堂一家似乎很醉心于白莲教的各种邪术。
  “如果崔应龙有后人能活下来,你觉得他还会姓崔吗?”庞越笑着反问道,他觉得像陈菲菲这样聪明的人,似乎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也是,”陈菲菲说,她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城西老枯井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庞越说:“这口井年头可久了,据城里的老人说,怎么也有一百多年了,推算起来,很可能就是嘉庆年间修建的。”
  陈菲菲没说话,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手指尖上,因为那个小挎包里,正隐隐约约传出低沉的噪音,这声音几乎是突然出现的,而且一直持续到饭局结束。
  第七章 连环相思局
  从庞越家回来后,陈菲菲和往常一样,呆在屋子里不出门,她让耿长乐给她弄来了一张永定县地图,整天对着地图研究。
  就这样过了两天后,山崎玉让人送来一封信,信上说李山现在身体状况不错,可以接入了,陈菲菲对此很高兴,通过这段时间的打探分析,她觉得自己有了进展,她只希望今晚可以通过接入李山,看到给张秋芳体内放置黄磷的那个神秘人物的相貌,哪怕只是模糊的一眼她也能接受。
  天刚一擦黑,她和耿长乐就来到北岗医院,山崎玉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他们。
  一见面,山崎玉就问陈菲菲:“听说大前天那个叫孙大显的人是你们给打的?”
  陈菲菲没好气地答道:“我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高副官打他也是活该!”
  山崎玉说:“那天一共送来了四个,来的时候全都昏迷了,其中一个叫孙大显的伤得最厉害,左边肋骨折了三根,但这还不算什么,他身上伤的最重的地方是胸骨和前面的肋骨,看那伤势像是个女人用皮鞋踢出来的...”他看了一眼陈菲菲,没接着往下说。
  陈菲菲说:“是我踢的,当时高副官把他打晕了,可我还没解气,所以就对着他发泄了一下。”
  山崎玉突然大笑起来:“打得好,打得痛快,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性情中人,敢爱敢恨,说实话,我也看这帮汉奸不顺眼,因此当他们送来医院的时候,我就告诉外科大夫,让他给孙大显开了病危通知。”
  陈菲菲笑道:“难怪那天吃饭的时候,王桂芝突然急匆匆地走了,原来都是你搞的鬼!”
  山崎玉说:“我也只能干点这事情,治病是医生的天职,虽说作弄了他一把,可该怎么治还得治,那三个还好说,没一会儿就下地了,这个孙大显伤得还挺厉害,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输液呢!”
  陈菲菲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应该让他在床上多躺几天,以后再让我碰见,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闲话,他们悄悄来到病房,李山已经被提前注射了麻醉剂,他们把李山轻轻放到一张手推床上,推着他一直来到医院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与外界还是有连接的,在地下室的顶部有几扇小窗户,正好挨着地面,山崎玉想找东西把这几扇窗户遮住,无奈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遮盖物。
  “别盖了,办正事要紧!”陈菲菲催促道。
  李山叹了口气:“自从黑仙会覆灭后,渡边一郎命令我保存这套设备,没有他的命令不能开启,你们可一定要为我严守秘密啊,否则事情万一传到他的耳朵里,我可就倒霉了!”
  陈菲菲拍着胸脯说:“放心吧,要是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我们比你更倒霉,是吧高副官!”那边的耿长乐脸色黑如铁块。
  接入的流程他们已经非常熟悉,整套设备很快就把陈菲菲和李山连接到了一起,上电之前,山崎玉问她:“你确定一个人没问题吗?”
  陈菲菲说:“应该没问题,我想速战速决,进去后只要看看那天爆炸时候那个神秘人的样子就走,对了,进去以后我就装作张秋芳的样子。”
  山崎玉说:“我以一个脑科医生的身份提醒你,千万不要这么做,你现在还没有程云彪那样掌控别人思维的能力,一旦你进去以后装成张秋芳,那么你的结局可能有两种,第一是李山相信了你的身份,那么当你试图引导他回忆爆炸案现场的时候,思维惯性会让他强制想起那个往张秋芳体内塞黄磷的神秘人,一旦这种思维定势起了作用,那么李山会强迫自己展开痛苦的回忆,而你会在他的回忆里重演张秋芳的悲剧,也就是说,不管他本身愿意不愿意,都会有一个强大的力量给你塞黄磷。”
  陈菲菲说:“但是我的身体还在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山崎玉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问题我现在不知道,但是这种对你精神强烈的刺激会化身为电流从电线里反向流回到你的神经网络里,效果等同于你亲身经历一场强烈刺激,具体后果参考李山被惊吓后的症状,很可能导致大脑发生不可逆的异常,你最好不要尝试。”
  陈菲菲问道:“那第二种结局是什么呢?”
  山崎玉说:“第二种结局就是他发现你是冒牌的,然后集中精神消灭你的意志,这也是人的一种本能反应,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对于外来物一致地排斥。”
  陈菲菲说:“为什么那天我的意识被劫持的时候,那个神秘人的外来意识能轻易把我的精神控制住呢?”
  山崎玉笑了笑:“很简单,因为你相信了他的把戏,进入别人的意识最重要的就是获得对方的信任,一旦产生信任,他就会认为所看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让你伪装成张秋芳的原因,因为你和她没打过多少交道,你不知道她平日里是什么样子,爱干什么,而李山不但对她非常了解而且感情匪浅,你去模仿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给一个对她很熟悉而且一往情深的人看,你觉得可能吗?况且我估计即使李山在现在这样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内心深处也肯定已经塑造了一个张秋芳的形象,这也是人的本能,当你想一个人而得不到她的时候,那个人的形象就会潜入你内心深处,”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菲菲一眼,接着往下说道:“如果你想假扮张秋芳的话,首先就得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把他原来幻想出来的形象给消除掉,我觉得能成功的概率基本为零。”
  陈菲菲点点头:“幸亏有你在这儿,否则我就是两眼一摸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山崎玉说:“低调地隐藏,能多隐蔽就多隐蔽,让他的意识慢慢接受你陈菲菲,把你当做是他自己的想象,之后你就可以引导他去想爆炸那天发生的事情了,而那无疑是李山最不愿意想起的一瞬间,他的潜意识会用尽一切方法来阻止他回想整个过程,揭开别人内心的伤疤肯定是无比痛苦的事儿,而你就是要做这件事,我只能说,祝你好运吧!”
  陈菲菲砸吧着嘴唇:“感觉是有难度,但是不这样做的话我就得被别人控制,所以我一定要看到那人的样子!”
  山崎玉说:“最后一件事:切记你的意识只有一个焦点,如果你在里面失去了意识,就表示这个焦点已经转移到外面来了,记得你上次是怎么从崔堂主的脑袋里出来的吗?你在里面昏迷了,所以意识就转移出来了,因此你潜入进去后,再没有达到目的的时候,尽量不要和他意识里的人物发生打斗,一旦你被打晕,之前的工作就前功尽弃了,如果你完成了目标,想要出来,只需要让自己昏迷过去就行,但是最好自行解决,免得刺激的剂量过大,造成其他精神上面的伤害!”
  陈菲菲伸了伸舌头:“真够复杂的,这些话上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在里面自生自灭是吧?”
  山崎玉说:“要是没有你上次提供的研究素材,这些结论现在还没有着落呢,你就是我对人类精神世界进行探索的实验员!”
  陈菲菲白了他一眼:“你就干脆说是试验品多好!如果没什么其他要交代的,那就开始吧!”
  接着她闭上双眼,感觉身体各个穴位都被电流激发,瞬间的刺痛过后,意识慢慢悬空,眼前变成一片漆黑,周围慢慢变得冷起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医院地下室的躺椅上面,只不过周围空无一人,透过那扇小窗户她看到外面阳光灿烂,尽管是地下室,可是屋子里面很亮堂,尽管是虚无的,可她还是很享受这种阳光灿烂的日子。
  她走出地下室,整个楼道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她知道这是李山的镇静剂还在发挥作用,注射镇静剂能尽可能地让他的意识处于平静状态,给自己办事减少些麻烦。她轻手轻脚来到医院门口,偌大的医院一层竟然空无一人,一到外面,强烈的光线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根本没办法抬头看天,似乎头顶上无数个太阳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一样,照的地上连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李山真是见不得黑暗了,他有点矫枉过正了吧!”陈菲菲在内心微微一笑,感慨自己做的电动鬼竟然把李山吓得从此之后内心只能充满阳光。
  见外面也没有人,说明他的意识此时正处于休眠之中,如果不见到他本人的话,自己在这空荡荡地医院里溜达也毫无作用,她站在楼下看着李山病房的窗户:那里拉着厚重的窗帘,里面看不到一点动静。
  在见李山之前,她跑到二层的医务室里特意找了一件白大褂穿上,又从旁边桌子上的托盘里胡乱取了两瓶药水,药水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也许从来就没有清楚过,这取决于李山是否看过上面的标签,陈菲菲也不管这些,端起药水装成护士就奔着李山的病房而去了,她觉得这样应该是最低调,最不会引起抵触的方式了。
  站在门口她先踮起脚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张望,只见李山呆呆坐在床上,面无表情,五个“女护士”手拉着手绕着他的床机械地跳舞,五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中性化的脸庞,看不出个性,似乎就是你能想到的五官堆放在一张白脸上,她们跳舞的动作如被风吹起的纸人一般,动作很快但是看不出情绪,五个人把李山围在中间,样子看起来很诡异。
  陈菲菲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有些犹豫,她知道只要自己推开这扇门,李山的所有意识立即就会被激活,之后的情况也许谁都无法预料,但是她别无选择,稍微犹豫了一下后,她还是推开了病房的门。
  一看到有人进来,五个拉着手跳舞的护士立时停止了动作,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她。
  “李山,该吃药了!”她刻意把声音调整地很温柔,拿药的动作也尽可能地慢,透过病房内悬挂的镜子,她看到自己的模样和那五个护士一模一样,这让她紧张的情绪稍稍有些缓解。
  “第几天了?”李山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第七十四天。”她心里清楚这个问题就是身份验证,这说明他对自己的身份已经产生怀疑,看来李山即便在这样的状态下还是有一点小心眼的,他一直默记着自己住进医院的天数,但凡他自己意念产生出的形象,自然知道这个数字,也亏得陈菲菲脑子反应确实快,总算没露出破绽。
  李山不再说话,把药水接过来连看都不看直接丢到一边,而后指着旁边的空床问道:“张秋芳在哪儿?”
  陈菲菲感觉心里一阵发虚,心想李山这戒心够大的,除了这间病房,整座医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谁知道他把张秋芳藏到什么地方去了,看来山崎玉说得没错,他要是怀疑你的身份,就会用尽全力对付你,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可该怎么回答他呢?
  医院的地下室里,山崎玉还在那里紧张地监视着电流计,耿长乐看到陈菲菲额头上开始冒汗,他们都没有留意到陈菲菲身旁的小挎包,此时里面开始传出沙哑低沉的刺啦刺啦的声音,这声音很小,响了一小会儿后,声音又慢慢消失了,不过这个过程他们谁都没注意。
  陈菲菲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山的问题,她只知道绝不能说错话,在没有答案的时候,宁肯用沉默还回应,只不过李山不依不饶,一直在追问。
  “为什么不回答我?快说!”李山声色俱厉地喊起来,脸色涨得通红,胸脯随之剧烈起伏,伴随着他的喊声,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地晃了几晃,陈菲菲差点没摔倒,她看到五个护士的脸庞抖动,她们脸上的五官随着李山的声音快速地挪动了位置,现在她们的脸看上去更像是男人的,而且身体也变得高大强壮起来,阴阳体质此消彼长,此时正对着陈菲菲指手画脚。
  透过镜子她看到自己的脸也发生着变化,五官在脸上游移不定,看来李山正在对自己的身份进行定位,不过从镜子里的情况来看,他还没有确定自己是谁,不过自己的时间可不多了,如果再想不出答案的话,他会更加警觉。
  那几个护士已经开始挽袖口,摩拳擦掌了,只要李山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对自己动手。
  “你怎么回事?我问你张秋芳在哪儿?”李山跺着脚嚷起来,他瞪着血红的眼睛,随时都会爆发,整间房子开始有节律地振动,振动的频率和李山心跳的频率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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