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房(她是第三任,丈夫已逝前妻的花梨木床仍在散发香甜)

  第一节 风的呼啸(二)

  呼啸来自莫名的远方。从四面八方灌入,让人在狂风中迷失了方向,就好像是一股从广袤无垠的原野吹过来的飓风,可是来到了密林中,却被高大的古木拦截下来,减弱了风势,而只能被拘囿着,在树墙中左冲右撞,咆哮着,寻找着出口。
  呼啸的山风似乎穿过了我的身体,进入我的体内。我在风里膨胀,野性的欲望撩拨着我的心脏。心脏被飓风撕扯着,碎成一片一片,然后又复原。血液在体内汩汩地翻滚着,好像黑色的大河。
  你就是呼啸的山风。
  应布良告诉我,他听说过他的家乡,尽管他从来没有回去过。那是一片黑色的原野,沼泽遍布,黑紫色的野花一丛一丛,发了疯似地延伸着,直到天边的尽头。秃鹰在黑蓝色的天际盘旋鸣叫。风呼啸着,在原野上,好像野马,把一切一切都翻卷起来,怒吼着,驰骋着。他说他想回去。他骨子里流淌着黑色的血液,那是他们宗族的烙痕。
  他忧郁起来。他背对着我坐着,月光打在他健壮的背脊上。
  我趴在他的背上。
  “怎么啦?”我问他。
  “没什么。”
  “你在想心事。”
  “我想你完全属于我。”应布良道。
  “我现在就是属于你的,完完全全。”我搂着他在他耳边说道。
  “还有陈曦。”
  “我不爱他。”
  “可是为什么,你也能接受他?”应布良转过身凝视着我,他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紧紧地搂着他。
  “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陈曦?”应布良又问我。
  “没有,你要相信我。”
  “那天在茶楼,我看到陈曦和你,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们两个有种东西很像,是我插不进去的。”
  “你太敏感了。”我道,“我已经连自己爸的话都不听了,和你来了这里,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呢?”
  “希望是我想多了。”应布良道。他深深地吻我。他的吻激烈而钝重,带着肆无忌惮的占有,让人窒息。
  “琳儿,我会努力让你幸福的。”应布良道。
  “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啦!”我调侃道。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应布良说,“我会努力挣钱,然后我们盖一座房子,养几匹马和几只大狗。”
  “我会给你生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看着他们长大。”我说。
  “然后再看着他们又成亲生子,我们都抱上了孙子。”应布良笑道。
  “一群的小娃娃围在我们的脚边。”我也笑了。我们都在勾画着未来。闭上眼睛,我在想着我和他的未来,也许那时我和他都已经头发斑白。我把发髻梳得一丝不乱,静静地在院子里刺绣染布。他呢,就在一边抽着大烟,逗着孙子孙女玩。
  我们一点都没有睡意。应布良带我到了山巅上,俯视着脚下黑暗的密丛,月亮在头顶上硕大无比。在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秘密。我们两个人的黑暗的恬不知耻的欲望,以及我们烂漫而美好的幸福的以后。

  第二节 间隙(一)

  马车上的银元不一会儿就花光了。应布良在给一个老板运货,运了两个月,老板跑人了,工钱还没给。村子里的人似乎对打鼓说书没什么兴趣。应布良没有什么积蓄,日子变得拮据起来。
  村民喜欢到屋角墙外挖野菜,我跟着他们一起去找马齿苋、老鼠耳,挖回来回家下点盐煮了吃。我不会生火,每次都弄得灰头灰脸的,半天才点着。有一次,天气潮湿,总是生不了火,我郁闷得直接把一盆水洒在柴堆上,破罐破摔,发柴堆的脾气。应布良回来见到,有点气恼,但也没说什么,只得耐着性子收拾残局。
  他说他又找了个运货的差事,这次的这个老板店面较大,有口碑,应该不会卷铺盖走人。他说我应该好好学一些怎么持家。
  没有钱雇村民打扫和做饭,屋子里乱得一团糟。每天打扫、挖野菜、做饭、洗衣服,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情。尤其是看到怎么扫也扫不干净的蟑螂屎,野菜上可怕的虫,让我很难受。我很想回家,很想在窗明几净散发着玫瑰香味的闺房里静静地看书。而现在琐碎的事情纷至沓来,让人心情都很糟糕。
  这天我想到外面走走,想到山上去看月光,但是应布良回来一脸疲累的样子,对此并没有兴致。
  一夜无语。我们背对着背睡下。
  我没有睡着,似乎听到墙角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我转身想去看,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吱吱地叫着倏地蹦到了床上,是老鼠!我尖叫起来。老鼠倏地一声溜走了。
  “怎么回事?”应布良赶紧爬起来护着我。“别怕有我在!”
  “老鼠爬到床上了。”
  “没事,它走了,继续睡觉吧。”应布良道。
  “床都被弄脏了,怎么睡?”
  “就这样睡啊。”应布良用手拍拍老鼠爬过的地方,“行了,给你拍干净了。”
  “我睡不了。”我爬起来。
  “你不睡这睡哪?”
  “得洗干净才能睡。”
  “那你自己洗吧!”应布良不耐烦了,他躺在床上不再吭声。
  “你怎么这样?”我不喜欢他这种态度。
  “小姐,我明天还要早起运货。”应布良道。
  我也生气了。我跑出屋外。应布良并没有跟上来。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我只要一生气他就忙不迭地赔礼道歉,假如我一跑,他一定会在后面拼命地追上来抓住我,可是现在他居然对我不闻不问,深夜跑出去,他也一点也不担心我,毫不在意。
  我越想越伤心,坐在屋外的树下,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应布良起来,见到我,也没说什么,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我回到屋里,看了看我的脸,眼睛肿肿的。
  我把床上的竹席卷起来,想拖到河边去洗,可是昨夜没睡,早上一点东西也没有吃,很乏力,才把席子拖出去几步,就头晕起来。
  我闭着眼睛揉揉太阳穴,忽然感觉右手的席子轻了起来,有人帮我抬起了席子。
  我一看,竟是陈曦。
  “你要把席子抬去哪里?”陈曦问道。
  第二节 间隙(二)

  “嗯……去河边洗洗。”在这个时候见到陈曦,我不自然起来。
  “来,我帮你吧!”陈曦说着便抬了席子就走。
  我在后面跟着。他回过头来看看我,说道,“你瘦了,脸色不太好,你过得好吗?”
  “还好。”我道。
  到了河边,陈曦把席子放下,我便挽起衣袖和裤腿搓洗。
  “没有雇仆人帮你吗?”陈曦问。
  “没有钱雇。”
  陈曦叹了口气。他也把裤腿和衣袖挽起了,和我一起搓席子。他和我一样也从来没干过这活,毛手毛脚的。
  “等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陈曦道。
  “谢谢!”我说,“其实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陈曦低着头道。“我真的很想问问,我哪里比不上应布良?”
  “你很好,没有谁好谁不好的。”
  “你很喜欢他吧?为他熬苦日子也愿意。要是有个女子肯这样为我,我此生无憾了。”
  “会有这样的女子的,你那么好。”
  陈曦摇摇头。“若是真好,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竹席搓洗干净了,陈曦又把席子抬回去。他的衣服都弄湿了。
  陈曦进了门,环顾四周,道:“你住得惯么?要不要让人来打扫收拾、添置些家具之类的?”
  “不用了,谢谢!”
  “你怎么这么见外?”陈曦道。“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的。”
  陈曦又掏出了钱给我。“拿去吧!需要什么尽管说。”
  我想推辞,可是他硬把钱塞到我手里。我只得收下,因为我也确实很需要钱。
  陈曦给了我一大笔钱,足够我把整个家重新布置。桌凳太旧了,颓圮发霉,我让人把桌凳全搬出去扔了,换上了全新的,还买了瓷器,插上鲜花。窗帘也全部换掉,换成了素雅的淡绿色。我让村民做了丰盛的晚餐,有土窑烧鸡,鹧鸪饭,乌鸡汤。忙碌了一整天,但看到焕然一新的小宅,心里也舒坦。
  夜幕降临,我点燃了蜡烛,等着应布良回来。
  我走到紫荆树下,微风轻轻地飘过,红色的烛光从窗户里隐隐地透出来。我踮起脚尖借着朦胧的月色张望着,终于看到了应布良黑黑的身影出现了。
  一见到他,我就拉着他的手道:“这么晚才回来,有惊喜噢!”
  “什么惊喜呢?”应布良疑惑。
  我愉快地拉着他进了门,“看!是不是很惊喜?”
  应布良愣在门口瞪大眼睛。
  “你看,着窗帘的花色漂不漂亮?”我摇着他的手臂道,“今晚有乌鸡汤和鹧鸪饭哦,我们好久好久都没有吃过了啊,喜不喜欢?”
  “这些哪来的?”应布良问。
  “买的啊。”
  “你哪来的钱?”
  “是……爸给的。”我支支吾吾。
  “你爸不是不理你了么?”他问。“他难道今天来了?”
  “嗯……”我的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见。
  “你骗我。”应布良神情严峻。“是陈曦吧?”
  我没有吭声。
  “难道你爸会随身带着这把折扇吗?”应布良拿起桌子上的折扇道。我一直都没有发现,陈曦把他随身带的扇子漏在这里了,扇子上还写着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拿他的钱?你是不是打算跟他走?”应布良强忍着愤怒。
  “不是不是!”我赶紧说,“没钱了,先借他的,以后会还给他的。”
  “不可以要他的东西!”应布良发怒了,他把桌子上的菜肴使劲地扫,全部扫翻在地。锅碗瓢盆哐啷哐啷地打碎。汤水溅到了我的身上。我缩在墙角哭起来。
  应布良沉默了一会。他又走到我这,搂着我,柔声道,“别哭了,别哭了,是我不好,一下子火气太大。”
  我还是继续哭着。
  应布良把我搂进他的怀里。“是我该死。我说过我会让你幸福的,你要给时间我。”
  我哭着点点头。
  泪眼迷蒙中,烛光似乎又蒙上了一层昏昏的薄纱,在墙壁上投下阴影。幸福就好像是黑暗中的烛火,如此飘忽不定,难以把捉。
  第三节 度日(一)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听见有轻微的响动,应布良在打扫收拾着地上的碎碗和菜肴。他见我醒了,便道:“睡吧!”
  太累了,我一合眼,又睡了过去。醒来日头高照,应布良已经出门了。他留下了几个铜板在桌面上。我向村民买了几个窝窝头充饥。
  回到家门,见陈曦又站在那棵紫荆树下。
  “紫琳,你今天好吗?”陈曦一见我便跑上前来。
  “还好。你的扇子忘了带走了。”我道。
  “噢!”陈曦一拍脑袋。“是啊,记性差,老了,成老懵懂了。”
  “你这样子还说自己老呀?”我觉得好笑,陈曦说话总是那么俏皮。
  “是呀。你走了以后,我就老了。”
  “陈曦。”不知怎么,忽然忧伤起来。“不要再来看我了,我亏欠你的够多了。”
  “不,我希望你亏欠我更多。我一直都放不下你。”陈曦动情地说。
  “唉,你总是来,应布良会不高兴的。”我叹口气道。
  “好吧。”陈曦道,他神情黯淡。“那我以后不来了。你心里只有应布良。”
  陈曦走了。我倚着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竟有几分寥落。掐指一算,我也有三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不知道家里的那只金丝雀和鹦鹉怎样了,小英有没有喂好它们。还有那只慵懒的波斯猫,我不在她还习惯么?
  我最想念的还是爸。我的手腕上还套着沉香手串。这是爸给我的。这手串价格不菲,世上难以找到如此色泽和花纹的手串,而且气味也独特得很。这是我现在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晚上应布良回来,难得带回了一只烧鹅和一壶酒。他说,今天发了工钱,庆贺一下。
  但我却没有胃口,郁郁寡欢。
  “怎么了?”应布良觉察到我心情不好。
  “吃不下。”
  “吃吧,难得吃一餐好的。”
  “不想吃。”我道,屋里空气憋闷,我起身到屋外的紫荆树下站着。秋风飒飒,天气转凉了。南方沿海的秋天总是特别短暂,冬天很快就要来临。没有带冬衣棉鞋出门,我和应布良也没有棉被,得省吃俭用攒下钱来买。只有两套换洗衣服,洗了穿穿了洗,出去野外挖野菜,很快就磨旧了,也没有钱去订做新的,而且村子里也没有像样的裁缝。
  应布良独自一人在屋里吃着烧鹅和酒,闷头不语。
  又是相对无言的一夜。
  日子一天一天变得愈发单调而乏味。
  村子里的妇女在做香包刺绣,卖到城里去。我也和她们一起做起来,补贴家用。
  这天下午,我挽着个蓬松的发髻,穿着旧旧的脱线的大襟衫坐在家门前绣香包,却见到小英来了。
  “小姐!”小英见到我激动地说,“你还好吗?”
  “小英!”我丢下针线跑过去,握住小英的手。
  “小姐,老爷其实很想你,希望你回去。”小英道。“你在信里没有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是陈曦少爷叫我过来看你的,你和应布良走了以后,陈曦少人发了疯似的让人到处去打听到处去找你。”
  “我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不,你可以回去,回去和陈曦在一起,老爷也希望你这样。”
  “可是应布良呢?”
  “唉。”小英道。“小姐放不下的是应布良啊。”
  “我和应布良一起回去,爸会接受我和应布良吗?”
  “我觉得老爷是不会接受应布良的。”
  “那我再等等。”
  “小姐,陈曦少爷说,他会一直等你,等你回心转意。”
  我沉默不语。
  “小姐,这是我给你带的衣服和鞋袜。”小英把一个包袱递给我。“小姐还要什么东西吗?我给你带来。”
  “带个棉被过来吧!”我道。“还有,有没有适合应布良穿的冬衣,也带几件来吧。”
  “好的!”小英又回去了。
  见到小英,心情好了许多,好久都没有知心人说体己话了。
  大家好!!!很开心大家对剧情议论得这么热烈~~~其实紫琳和应布良都有自身的弱点,这些也都和他们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关系啊~~~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大家敬请期待哈~~谢谢!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