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房(她是第三任,丈夫已逝前妻的花梨木床仍在散发香甜)

  第二节 戏(一)

  应布良似乎有打理生意的天份,他把张家和陈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不停地扩张经营。他变得非常繁忙,成天都在外头奔波。
  我在花园里呆呆地坐着。时空静谧得很,静谧得让人心生忧郁。手腕上那沉香手串的芬芳浓郁无比,在身边回旋萦绕。我看着阳光一点一点地从花园的左边移向了右边。不老泉的光影迷离地在花园里像海市蜃楼般闪现。
  茶楼里晚上会有人唱戏。那茶楼的老板很会经营,有时请了皮影戏班子,有时又从省城请来了粤剧班子。傍晚时分,三三两两的客人到茶楼里听戏曲,嗑着瓜子,吃着茶果,听着咿咿呀呀的唱腔曲调如水般在耳边在大堂里流过,感觉人生爽悦而欢喜。以前陈曦在时,常喜欢到那里去。鹅城民风传统,结了婚的女子一般都不抛头露面,极少去那地方的。可是陈曦却不一样,毕竟是在省城见过世面的,他喜欢把我也带着一起去那里听唱戏。每次我一听唱戏,整个人就沉浸在那虚幻的古老的故事里,在迷离的氛围中,自己内心隐秘的情感得以释放,好像一字一句的唱词和旋律都那么契合我心之所思。陈曦见我如此喜欢听戏,就常常带我去了。
  想起也有好几年没有去过戏楼了。这日小英对我说,她经过茶楼,见门外贴着大大的字,写着好像是什么省城的一个有名的剧团过来了。我便来了兴致,想去听听戏。
  好久没有出门了,下午睡醒,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画眉毛,敷施脂粉,扎了个漂亮的发髻,穿上许久都没有穿的旗袍。我让小英陪我去听戏。阿青把我们送到了茶楼。
  在茶楼的二楼包厢里坐下,环绕四周,灯烛通明,红艳翠玉,琳琅满目。我站起身扶着前面的朱红色木头栏杆,往下望去,只见楼下密密匝匝的人头。抚摸着栏杆,已经褪色掉漆,连栏杆也禁不住时光的流逝。此情此景恍若隔世。
  “小姐,干嘛不叫应先生陪你听戏呢?”小英道。
  “唉,他不会来的。”我说。应布良最讨厌就是到这种地方来,因为小时候他一直都是在台上表演的戏子。
  “小英,你觉不觉得应布良好像和以前不同了?”我问小英。
  “嗯,好像变得没那么有人情味了。”小英也道,“他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常常打骂下人。”
  “听说他说,那几个厂的老掌柜都不买他的账。”我道。
  “他们觉得他太年轻了,都不听他的。”小英说。
  “应布良说,那几个老掌柜,偷工减料,中饱私囊。”
  “啊?这样啊?”小英也惊讶。
  “是啊,我不敢相信,以前一直跟着爸的老掌柜我虽然接触得少,可是也是挺相信他的,而陈曦家的几个,听陈曦说也是信得过的人。”我道,“那日爸的老掌柜气愤地跑过来,说他要走了,他说他勤勤恳恳干了几十年,老来却这样给人污蔑。”
  “那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呢?”
  “不管是真是假,就算老掌柜像应布良说的那样,假如以后不再犯了,就不要再记着别人的错了,毕竟也是跟了爸这么久的。”
  和小英唧唧咕咕地说着,忽然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震得人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话,光鲜靓丽的角儿上台了,接着是悠扬而沁人的二胡。全场都被深深地吸引了,热热闹闹地听着戏。
  听完了戏,天色已黑。我和小英在阿青的护送下嘻嘻哈哈地回了家。一进家门,只见应布良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
  第二节 戏(二)

  “怎么了?”我问道。
  “你出门为什么不问我?”他愤愤地说。
  “我去哪里干嘛要告诉你呢?”我也生气了。
  “戏有什么好听啊?”他吼道。忽然,他又意识到自己过火了,又低低而嘶哑地说,“你想听戏,我也可以唱,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听我唱的皮影戏么?为什么要出去听别人唱?”
  “在家里很闷。”我道。
  “我不是把整个花园都修好了吗?我不是建了个厢房吗?你不是要在厢房里放只鸟吗?你都不喜欢?你从来就不到那个厢房里。”应布良絮絮叨叨地说。
  “我想休息一下。”我觉得很疲软。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应布良凝视着我,眼睛里是红色的血丝,他一边说嘴唇一边发抖。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拿他没办法。每次一吵架他就反复地问我是不是不爱他了,我感觉好累。
  “我为了你,我死后会下地狱!”应布良青筋凸起,大汗涔涔。
  “什么下地狱?”
  应布良没有做声,只是瞪着眼睛噎着口水。他颤抖着端起茶猛喝起来,然后又点燃了烟啪啦啪啦地大口吸着。
  “紫琳,”洗完了烟,他勉强恢复了平静。“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我想把陈家那边的生意转让了。”
  “为什么?这怎么行?”我反对。
  “陈家的生意我打理不了,再这样下去,只能等着生意全部亏损,你也不想看到陈家的生意就这么没了吧?”应布良冷静地说道,“我想转让以后做些别的生意,做布料服装,听说这个在南洋很有发展,做大了就把店子开到南洋去,而且你对这方面也比较熟悉,可以一起做。”
  “陈家的生意真的没办法保了吗?”我心里觉得愧对陈家。“就不能学着怎么经营吗?我也可以跟着一起学习。”
  “他们的木头生意,我不懂,你也不懂。这个不是你我能学会的。你要现实点,认清楚现状和自己的能力。”应布良道,“直接把他们家的生意转让给他们掌柜,然后我们就可以有一笔新的资金去做别的生意。”
  应布良把一切都考虑得异常周全,似乎只有这样是最好的方式。
  “那……那些掌柜怎么说?”我依然有点迟疑。
  “他们都很赞同。”应布良道,“我让他们明天过来谈谈,到时候你也可以问问他们。”
  “我再想想。”我道。
  “对了,”应布良又道,“陈家的房子也卖掉怎样?”他在竭力地让自己平静地说话,可是我还是听到他的嗓音在颤抖,好像在晚风中乱晃的萧索的锦屏藤。
  来咯来咯~~~~

  真是不好意思呀!!!这段真是太忙太忙啦!!!今天赶紧先放上来两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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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戏(三)

  “不行,绝对不行!”我坚决反对。我不知道应布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应布良却道:“陈家的房子现在也没人住了,就一个老仆人在那里守着,那老仆人前些日子说想回老家乡下去。”
  “那就再从这里叫个仆人过去守着啊!”我提议。
  “没有仆人愿意去。”应布良道,“听说那里闹鬼。”他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耳边对我说,好像身边就有一个幽灵在偷听似的。
  我道,“什么鬼?”
  “现在那边许久没人打理,屋子旮旯里到处都是蜘蛛老鼠。”应布良说,“那个老仆人都不敢再住在那里,晚上有怪声。”
  “无论怎样,陈家的房子不能卖。请个仙姑去作法。”我态度坚决。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陈家的东西?你心里还在想着陈曦吗?”应布良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把烟斗狠狠地摔在地上,烟灰散了一地。
  “这不关陈曦的事,陈家遇难,留下来的祖屋,不是可以随便卖的。”我冷冷地回答。
  应布良脸色涨红,他没有说话。
  我也没有搭理他,上楼回房间去睡觉了。
  在被窝里,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心事。房间里郁热得很,空气郁结不流通,弄得人憋憋的。我起身拉开窗帘,让户外的夜风吹进来,却见远处的厢房门口透出红红的光,侧耳倾听,似乎有人在唱。
  我披衣下楼往那厢房走去。长长的回廊两侧摆上了一盏接一盏的煤油灯,火红通明,整个长廊恍若白昼。廊檐上的皮影画像清晰可见。应布良说,那皮影画的是我和他。他把我和他刻了进去。
  来到厢房门前,那锦屏藤好像新娘的头盖,而厢房就好像新娘,头盖盖在新娘的头上,晚风一吹飘浮起来,欲说还休。
  走进厢房,应布良在支起的白色幕布后面,挑着皮影。红红绿绿的皮影活灵活现地跳动着,我看出来了,那个小生是他,花旦是我。应布良在唱着戏,咿咿呀呀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了,可是却更显得深情而浑厚。
  我忽然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段时光。我和小应子初相遇的日子,初次心动的感觉依然历历在目,就好像是喝了掺了酒的蜂蜜一样,让人醉。
  戏里戏外,分不清哪里才是真实的人生。
  唱完一段,应布良走出来道:“你不是喜欢听戏么?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演皮影戏给你听,我唱的还不比茶楼里唱得好呀?”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温柔的笑意。
  “我爱听的剧目你都还记得么?”我问他。
  “当然记得,你最爱听的是牡丹亭。”他搂着我道。
  “你知道吗?我很怕你会离开我,今天傍晚你没和我说一声就跑去茶楼听戏了,我怕你又像前几次那样,就这样走了。每次我都要费劲千辛万苦找回你。可是我不怕,就算是要下地狱我也要你。”他温柔地咬着我的耳朵说,“我要你一辈子都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要走。”
  “我不会走的。”我抚慰他。应布良又变成了我的小应子。
  那张琼崖花梨木床的芬芳溢满了厢房,让人恍若置身于春季山花烂漫的野外丛林。肌肤与肌肤的触碰与交融就像青草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还有花瓣的轻柔,就连汗水都如甘霖。应布良用力地吸啜着我的身体,好像要把我整个人都吸进他的身体里。我们的身上都沾上了花梨木的气味。我们的汗水渗进了花梨木里。花梨木吸收了人气而复活,铭记下我和应布良的爱的烙痕。

  第三节 陈府(一)

  翌日,陈家和张家的几个掌柜来到。陈家掌柜似乎也挺乐意独立门户,陈家的木材生意便转让予他打理了。应布良想辞退爸的老掌柜,被我阻止了。但那老掌柜却赌气要离开,他说他一世的清白如此被人诬陷,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劝那老掌柜息怒。可是他却去意已决。“这里留不得人了!”老掌柜气愤地说道。
  劝说无用,也只得送老掌柜出了门。走到门口,那老掌柜转身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张小姐,我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你那夫君真是……唉。”
  应布良对爸以前的仆人如此无情,我很生气。应布良又劝慰我道,那老掌柜也应让他退老还乡了,他又物色了新的掌柜,年轻能干,一样可以把生意打理得很好。
  应布良去找了仙姑,择了日在陈府作法。作法当日,应布良没有跟去,他说他有要紧的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他叫我也别去了,那地方阴气重。但我还是趁应布良不在,偷偷地带着小英一同跟去了。
  好久没到陈府了,推开陈府的大门,一股呛鼻的灰尘扑面而来。宅子里的摆设依旧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壁虎在墙角探头探脑。阳光晒得院子里的地板火辣辣的。里屋却阴凉得很。我走进我和陈曦的房间,桌子上烧了一半的蜡烛还残留在那里。打开衣柜,几只蟑螂蹿出来吓了我一跳,里面还有几件陈曦买给我新衣服,暂新还没有穿过,就这样遗留在这里,逐渐褪色陈旧。院子里的盆栽全都干枯凋萎,只有那污迹斑斑的盆子依然如此幽静地蹲在那里,好像对时光的流逝全然不曾察觉。
  仙姑在每个屋子里都放上了艾叶、符咒等等,她先在院子里摆坛作法,后又依次到每个房间巡回一遍。
  到了我和陈曦的房间,她头发蓬乱,脸色发青,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似乎被灵魂附体。“紫琳小姐……紫琳小姐……”她的语调忽然变得低沉而嘶哑,上下两排牙齿却不住地咯咯地抽搐似的打在一起,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话来。“鸟……鸟……”
  “什么?你说什么?”我问仙姑。
  仙姑眼睛一翻白,手脚一颠,又醒过来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鸟?”我疑神疑鬼。刚才仙姑叫着我的名字的语气太像陈曦了。
  “张小姐,你心里所想的,在鸟身上。”仙姑道。
  “鸟?为什么?”我追问。
  “缘起缘灭,唯局内人方可知晓。”仙姑不愿泄露。
  作法完毕,仙姑走了。一些仆人也收拾打扫了屋子然后回去了。我坐在庭院的台阶上,看着墙角的一砖一瓦,良久未离开。小英在一旁陪着我。
  又来更新啦~~~~~看到大家又有这么多留言好开心~~~关于紫琳和应布良,大家都在参与着构思,发表着自己对人物的看法,我也好想知道大家对每个人物角色性格的看法呢,谢谢!
  第三节 陈府(二)

  “小姐,别伤感了。”小英道,她最懂我。
  “好像做了一场梦。”我说。
  “陈曦少爷对小姐的好,小姐记在心上,陈曦少爷泉下有知。小姐不要再责怪自己了。”小英道。
  “嗯。有时候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感情。陈曦对我的恩情,来不及报。”我道。“应布良好像在用绳子捆着我,勒得我紧紧的,很窒息。不知怎么,越来越觉得宅子里的一切都在死去。”
  “小姐,是你心情不好,所以才胡思乱想的。多去逛逛街就好了。”小英安慰我。
  斜阳开始在地砖上投下自己的倩影。那温暖的影子让人想起陈曦的微笑。那微笑我再也无法亲眼见到了,曾经触手可及的一切,都已逝去。没有随着死去的人而逝去的,是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回忆里堆积得越来越厚,好像在心脏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烧尽的檀香灰,用手抹去了,还是气味不散。
  回到家中,一打开门,扑面一阵幽寒。应布良还没回到家。我走到厢房里。应布良弄的黄绿羽毛的鹦鹉在架子上孤零零地立着。
  “紫琳小姐!紫琳小姐!”鹦鹉乖巧地叫起来。
  我摸摸它的羽毛,心里流淌着一股怜惜之情,忽而想起了今日仙姑说的话。陈曦最喜欢养鸟了,他也养过鹦鹉,那家的鹦鹉一见到他就叫着“陈曦!陈曦!”
  “陈曦,陈曦。”我不禁逗着鹦鹉轻轻地叫着陈曦的名字。
  “陈……陈曦,陈……曦。”这鹦鹉聪明得很,竟也跟着叫起来,唯妙唯俏。
  我高兴起来,喂它吃蜜饯。它吃了蜜饯,精力旺盛,中气更足了。
  “紫琳小姐,紫琳小姐!”它叫得更欢了。
  我笑起来。
  “笑什么呢?紫琳小姐!”应布良跨进门来。他见我笑得这么开心,也学着鹦鹉的口气说话。
  “今天我不在家,你都在干些什么呢?”应布良问我道。
  “我就……一直在这里。”我道,没有直视他的眼睛。
  “玩鹦鹉?”应布良又问。
  “是啊!”
  应布良看看桌子上红色木盒里装的花生、蜜饯、芝麻糖,几乎原封不动,除了蜜饯少了两块,还在我手中喂着鹦鹉。
  “零食都没吃?你不是闲着就喜欢吃零食的么?”应布良又道,似乎有些疑心。
  “今天不想吃。”我说。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关切地问。
  “没有。你忙了一天,很累了吧?”
  “嗯,是啊,累死了。”应布良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
  他见我摸着鹦鹉的背脊,他也去摸摸鹦鹉,那鹦鹉很温顺地低着头,他就把整只手臂伸到鹦鹉跟前,鹦鹉跳到了他的手臂上,把他的手臂当成架子了,并一点一点地往应布良的上臂移动, 一直走到靠近他的脸的大臂旁边。
  “哟,这鹦鹉该不会看中了我的脸上的肉,也想来啄一啄吧?”应布良调侃道。
  他想把鹦鹉放下来,可是鹦鹉却紧紧地抓着他不走,他把手臂垂下来,想把鹦鹉抖下来,那鹦鹉站不稳了,猛地用喙咬住他手臂上的一块肉以维持平衡不掉下来,应布良“嗷”地叫了声,赶紧用另一只手怕打着鹦鹉硬是把鹦鹉给拔下来。
  应布良的手臂上隆起了一大块,又红又肿。
  “快去洗洗涂药!”我赶紧拿来百草油给应布良涂抹。
  “哎哟,这鸟的力气真是大啊!”应布良道,因为剧痛,他的额头上全是汗。“鹦鹉都不会咬人的啊,什么怪鸟啊。”
  “被鸟咬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别乱逗它就是了。”我用嘴巴对着应布良的伤口,轻轻地吹。
  那鹦鹉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闯的大祸,还是那么直直地视若无睹地立在一边。
  就在我还在哈着气吹着应布良的伤口时,那鹦鹉冷不防低低地结巴地叫了起来:“陈……陈曦,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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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 死鸟(一)

  应布良惊讶得青筋蹦出。
  “什么?”应布良声音嘶哑,好像被撕裂的布帛。“在说什么?”
  我也愣了。
  应布良一把抓起那只鹦鹉,鹦鹉扑腾扑腾地叫起来,却被应布良死死地捏着,羽毛落了一地。
  “别捏了,不过是只鹦鹉!”我叫道,想从应布良手里抢过鹦鹉。
  应布良把鹦鹉高举起来,推开我。
  “别掐着它的脖子,它就快被你掐死了!”我喊道,冲过去抢那鹦鹉,可是拼命抢也抢不到。应布良也顾不上手臂上的伤痛,使劲推走我,我一个趔趄伏在了桌子上,装蜜饯花生的红木盒掀翻在地。那鹦鹉被应布良掐得奄奄一息,已经叫不出声音了。
  “你先告诉我,它怎么会叫陈曦的?”应布良冷冷地说。“是你教的吗?”
  “这个用不着你管!”我急了。
  “你一天到晚就只想着陈曦吗?”他吼道。
  “你总是说我想陈曦,我听都听烦了!”我也火了。
  应布良的脸扭曲而变形,煤油灯的火光映着他的脸,狰狞得好像戏剧中的脸谱。他狠命地掐着鹦鹉,那鹦鹉苟延残喘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扑打着,挣扎着,绿色的、黄色的羽毛纷纷落下,直到它生命的迹象越来越微弱,没有了任何动静。
  应布良把手中死去的鹦鹉抛到地上。
  我跪在地上,颤抖地把鹦鹉捧起来,它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死亡还没有带走它最后的余温。
  “杀人犯!”我盯着应布良道。
  应布良却好像被闪电击中似的跳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我,胸口一起一伏。“你说我杀了人?”
  “鸟也是有生命的!”我怒吼。
  应布良却好像惊魂甫定似的跌坐在椅子上。“不过是只鸟。”
  我从书桌上抄起一块砚盒就朝应布良扔去。应布良来不及闪躲,那砚盒击中了应布良的额头,破了一块,血流下来。
  “你……”应布良叫道。
  我没有理他,我浑身都在颤抖,眼眶里的泪珠在打着转。我抱着我的鸟儿,走出了厢房。我要找个地方把这可怜的鹦鹉埋葬起来。
  夜晚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在厚厚的层层叠叠的如女子长发似的锦屏藤遮盖住的厢房后面,有一个矮矮的斜坡。我拿了铲子在挖了个坑,把鹦鹉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感觉小鸟在我的手心里还在轻微地颤抖,它的灵魂还在它的躯体旁边游移着。
  我看了它最后一眼。它僵直的小小的身体,半闭着的眼睛似乎含着怨念。我用土把它掩埋了。撒下了花瓣在土堆上。煤油灯里的火苗在黑暗中闪烁飘动。感觉心底里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我不想回厢房,也不想回宅子里的卧室。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就呆呆地坐在鹦鹉的坟墓旁边。越来越冷了,我把披在身上的大衣拉了拉紧,往上提了提,让自己的脖子和脸都缩进去。
  又送上一小节,我再继续更啊更~~~~~爬格子呀爬格子
  第四节 死鸟(二)

  “紫琳!紫琳!”是应布良的声音,他满宅子里到处找我。
  我没有回应,依旧坐着。但应布良还是找到了我。
  “紫琳。”他也坐在我旁边。我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我移了移位置。
  “我知道你很恨我。我明天再给你买只鹦鹉。”他说。
  “不用了,买了也会给你掐死。”我道。
  “我今天不知怎么会那么冲动……我也不想的……我是不小心太用力了……”应布良解释道,“只是,只要你不要想着陈曦。”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相信我?和一个不在世上的人计较?”
  “紫琳。”应布良也焦急了,“我别的什么都不要求了,我只要求你是忠于我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我没有背叛你!”我喊道,“你总是在想象!”
  “那鹦鹉为什么会叫陈曦呢?你一直都在念着他!”应布良声音高了起来。
  “随便你怎么想!”我很疲惫,不想再理他。
  应布良没有说话。他垂头丧气地陪着我坐着。过了许久。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
  “冷吗?”他问我。
  我别过头,没有吭声。
  他把外套脱了披在我身上。我把他的外套扔了回去。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应布良道。
  “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我回敬。
  “你为什么总是不理解我?”他又说。
  “你这样叫我怎么理解你?”我说,“你变了,难道你不觉得吗?”
  “我哪里变了?”
  “你整天疑神疑鬼,脾气暴躁。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你不喜欢我了。”应布良喃喃地说。
  “都说你又疑神疑鬼了。”我道,“我只是觉得很憋,很闷,我快要窒息了!”
  “你是说我绑着你妨碍着你了!”应布良喊道,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张家大小姐,你若是不喜欢,你完全可以休了我这个上门女婿!”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他哭了起来。“从小就是这样,娘可以把我扔了,师傅也可以随时把我丢下去要饭,你也是的,只要我有一点做得不顺你们意了,你们都可以把我一脚踢开!”他绝望地把头埋在膝盖里。他只用一块布敷着被打破的额头,血还在往外渗,白布都殷红了。
  我的心痛了起来。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他。他就像一个受伤的小孩子,任意性想要更多的爱。他在外面总是一副大男人的样子,雷厉风行,只有在我面前,才流露如此脆弱的一面。
  “别这么想,我最爱的人是你。”我把身体挪到他旁边,扯了衣服的袖子捂着他受伤的额头,不让血再渗出来。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要相信我。回屋里我给你包扎伤口吧。”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睛是湿润的。
  今天更了三小节~~~明天再继续哈~
  第四节 死鸟(三)

  我记得应布良告诉过我,他跟着师傅学唱皮影戏,四岁开始学,学了两三年,都没什么长进,师傅骂他太笨了,跟着也是个蹭饭吃的。那一年他七岁,有一日听见师傅好似在和戏班子的人在商量着什么似的,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戏班子到山里的一个村子里演出,半夜睡在山坳里,那一夜拉了帐篷铺了被子,平日都是两个人睡一床,师傅却让他单独一个人睡。睡前大家又喝起二锅头来。师傅灌他喝了好多酒,他醉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孤零零的一人躺在山道上,戏班子的人不见了。他害怕极了,心想师傅是不是不要他了,那他以后怎么办?他会像街边蓬头垢面的流浪儿一样和狗抢馊掉的包子吃。他拼命地往前跑,大声地喊着师傅,他说他一定会好好学演皮影,给师傅挣好多好多的钱。他在山坳里兜兜转转地发了疯似的狂奔。后来,他在一条溪水边找到了师傅和戏班子。他哭着哀求道,师傅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会好好干活好好学。师傅却奇怪地看着他道,还以为你自己溜走了呢?他们说是可能他喝醉了半夜梦游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们醒来没见着他。
  小应子一直是个被吓坏的孩子。
  我搀着应布良站起来,亲亲他的脸,和他一起往亮着煤油灯的宅子里走去。
  我给应布良冲洗伤口,小心地抹上药酒,把伤口包扎起来。
  应布良温柔地看着我做着这一切。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今天不知道仙姑在陈府那里作法作得怎样了?”
  “应该还好吧。”我道。
  “我总觉得陈府阴魂不散,对活着的人不利,鬼是不认亲的。”应布良道。
  “陈家和张家是世交,不会有事的。”我说。
  “就算是再亲的人,死了以后化作鬼都不认得你的。”应布良说,“我去问过古祠庙的仙姑嬷,她说最好是把宅子卖掉。”
  “不要再提卖房子的事了,都说祖屋是不能卖的。”我道。
  “那是陈家的,又不是张家的。”应布良说。
  “不能卖就是不能卖,我不想和你争论下去了。”我没好气地说。
  “你为什么对陈家这么在意?比对我还在意?”应布良又不高兴了。
  “你又说到哪里去了?”我也不悦了,我又想起了仙姑说的鸟还有死去的鹦鹉。“陈家那里根本就没有闹什么鬼,安静得很,地上的灰尘厚厚一层也没什么鬼的脚印之类的。”我冲应布良说道。据仙姑说,宅子闹鬼会在地上看到脚印的。
  “你怎么知道灰尘上没脚印?”应布良很警惕。“你难道去了陈府?”
  “我……”我觉察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我就是去了又怎样?”我生气了,我不想再这样遮遮掩掩下去。
  “你竟然瞒着我去了陈府?不是叫你不要去吗?那里有邪气!我是为你好!”应布良吼道。
  “邪气邪气!哪来的邪气!”我极其不悦,“你怎么这么喜欢钻牛角尖,总是在这件事上说来说去!”
  “不!我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还想着陈曦?是陈曦重要还是我重要?”应布良双手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到了墙上,我的背紧紧地贴着墙壁,他用力过猛,我的肩膀被他弄疼了。
  “你放手!”我挣扎着。“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那我问你,我重要还是你以前那个什么老板娘重要?”
  “什么老板娘?”
  “何氏山货。”
  “那个……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应布良急了。
  “那你以前为什么喜欢提起那个老板娘?你又怎么保证对我一心一意?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忿忿地说。
  “我只要你一个,我不会有其他任何人。”应布良道。
  “那你发誓!”
  “我若有二心,我就天打雷劈!”应布良对天发誓。
  “你一生只有我一个,不许纳妾,不许在外面有女人。”我要求他再发誓。
  “好,我发誓。”应布良认真地说,“我对天发誓,我应布良终生都不纳妾,假如纳妾,我就断子绝孙!”
  “呸,你说的是什么话啊,你断子绝孙,不就是说我么?”我戳了下他的脑袋,噗嗤笑了。
  “那不然怎么说?”应布良愣愣的。
  屋子里灯火通明,应布良喜欢在屋子里点亮很多盏煤油灯,每一个细微的隐蔽的角落都被照亮,黑暗无所遁形。他对我的承诺就像屏风上的孔雀那绣上去的金黄而又红艳的羽毛,一针一线如此清晰,却又仿佛看得到细密的针脚刺在布帛上的疼痛,是无血的痛痕。美得让人感伤而心痛。
  我要回老家啦,后天再回来~~~大家节日快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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