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房(她是第三任,丈夫已逝前妻的花梨木床仍在散发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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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复仇

  第一节 谋划

  日记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张紫琳后来怎样了?”我问奶妈。
  “小姐一直都想逃出去,没有成功,身体越来越虚弱,去世了。”奶妈道。“小姐生前一直都想找到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原来张奇就是。应布良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一直都想替小姐和阿青报仇,可是没有找到机会,每次都没有成功。”
  “张紫琳日记里的小英就是你吧?”
  “是的。”奶妈道。“刚开始我对太太冒昧了,但是现在知道了太太和张奇的关系,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一起想个办法杀了应布良!”
  “先要把媛媛弄出来,不然她很危险。”我对奶妈说。“张奇不久后就会到这里的。”
  不久后,张奇来到了水东旅店。
  我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他抚摸着沉香手串,说他想不到他的姐姐居然经历过这么多苦痛,被幽闭的绝望。他要替姐姐报仇,为我所受的委屈报仇。
  一天晚上,奶妈出来了。我们三个人在水东旅店商量如何对付应布良。
  煤油灯里的火苗被风吹得扑闪扑闪的。冬天已经来临,寒风瑟瑟,听得到屋外的树枝被风吹得飒飒作响。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声响。人们都早早回家取暖了。街头巷道空零寥落。
  “应布良是有名的乡绅,要让他死得看起来是意外死亡。”张奇道。
  “他很狡猾,不是那么容易下手。”奶妈道。
  “我觉得他有一个弱点,就是很迷信。我们是不是可以设一个局,让他慌乱,然后趁机杀了他?”我提议。
  “我对应布良说,仙姑嬷说小姐就要回来了,把屋子里的窗户都贴上窗花,放上很多小姐生前喜欢的东西。”奶妈有了想法。“他见到这些就会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
  “在他神智错乱的时候,我们就动手。”张奇道。“制造一个枪走火的假象。我偷偷地潜进去把他杀了,然后在他旁边换上一只走火的坏枪。”
  “奶妈就负责把周围的仆人都引开,不要给人看见。”我道。“但是媛媛还没有带出来啊,一定得把媛媛带出来!”我唯一担心的是媛媛。
  “应布良每天都和媛媛寸步不离,媛媛也很粘着他。现在是媛媛一没有见到应布良,就哭着说要找爹。”奶妈道。
  “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抱走。”我说。
  “只能这样了。”奶妈道。“但是在宅子里杀应布良挺难的,我以前试过,周围仆人多,风险大。”
  “我很好奇,张紫琳的尸体是埋在郊岭上?”我问。
  “是的,应布良在小姐死后,抱着她的尸体上了山。他说他要找到不老泉让小姐复活。”奶妈道。
  “那我姐是葬在不老泉那里么?”张奇问。
  “是的。可是除了应布良,没有人能找到那里。”奶妈说。
  “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应布良回山里看我姐的坟时,我偷偷跟着,在山里杀他不易被人发现,就算被枪打死了,也会以为是被山贼杀的。”张奇又想出了一个计谋。
  第一节 谋划(二)

  “要跟着他又不被发现,千万得小心。”奶妈道。
  “他会在什么时候上山呢?”我问奶妈。
  “快了,每年的冬天,宅子里贴满窗花的时候,他都要去一趟。”奶妈告诉我们。
  商量好了,我们就等待时机到来。
  今年的冬天特别漫长。想到密谋复仇,心里忐忑得很。其实最担心却是媛媛。要是没有了她爸爸,她一定很不习惯,会很难过。原先一直不肯逃离这里,也是因为媛媛的缘故。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前一天晚上,奶妈就偷偷过来告诉我们。
  “应布良明天就要去郊岭了,他今天交代了些事,要仆人们照顾好媛媛。”她说。
  “那你能不能把媛媛带出来?”我问。
  “有其他仆人盯着,不是那么容易。”奶妈说。
  “那明天一早,我就在大宅旁的树林子里等着,等应布良一出来,我就马上跟去。”张奇道。
  “我跟你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我对张奇说。我不放心让张奇独自一人前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奇就拉了马来。我和张奇守在大宅旁的树林子里。树林里寒冷的迷雾还没有散去,用厚厚的毛巾把脖子和脸都圈几圈裹起来,依然寒气逼人。我们屏息凝视着大门,生怕漏掉了什么。张奇的马很驯服,也静静地立着,等候着张奇发号施令。
  不知等了多久,远远地,看到了仆人们推开了黑色的雕花大铁门,猎犬的吠声响彻寂静的清晨。应布良骑着黑马从铁门里出来,策马飞驰。
  “快!”张奇一把翻身上马,我也赶紧爬上马背。我们跟着应布良远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应布良骑得很快,我们又不能跟得太紧,山路七绕八拐的,险些跟丢。经常是拐进了一个岔路口,却不见了应布良的踪影。我们侧耳倾听,听听哪边有隐约的响动,或是凭借直觉判断往那边前进。从不下雪的南方的冬天,树木的叶子依然茂密,却也掩护了我们。
  冬日的阳光照射下来,我们在地上的影子从倾斜变成垂直,从大变小。正午时分到了。我们忽近忽远地跟在应布良的后面,还没有到达传说中的不老泉。
  应布良在前方的岔路口一拐弯就消失了。我们紧随其上。忽然,只见阳光完全遁形,举目所见,两边的树木高大挺拔,密不透风,抬起头极目往上望去,树枝顶部的树冠似在云端。整条山路全然为密林所挡,白日也如同黑夜。我们点亮了马灯。潮湿的攀藤缠绕在千年巨树上。树的枝桠如同鬼魅的手掌,佶屈聱牙。密林里似乎有隐约的浑厚的声音,仿佛是由地府传上来的,又仿佛是沉睡的野兽的鼾声。我们正在惊叹之际,眼前一片迷离的光点。无数只荧光点点的萤火虫在林间飞舞。可是这萤火虫的光却不是我们平日里见得橙黄,却是青黑的幽冥的颜色。我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重,好像是被枯枝败叶沤成堆发酵,一阵一阵地扑鼻而来。
  第二节 幽冥之境(一)

  我们沿着阴暗的山道摸索着一路往前走。这黑暗的山道盘旋着上升,长长的,看不到尽头。当我们走到某个地方,山路又开始往下曲折,如此循环往复,让人在山里迷失了方向,不知走向了何处。
  “应布良到哪去了?”我内心隐约不安。
  “往这个方向一直走,应该不会错。”张奇道。他对方向的辨知能力强。
  “张紫琳在日记里写过,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不老泉,不知道应布良后来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我很好奇,这个地方如此隐蔽晦暗,应布良一个人居然找到了。
  “你听!”张奇忽然把马停了下来。马蹄声消失后,四周更显寂静。
  “怎么了?”
  “你仔细听听!”张奇示意我。
  我侧耳倾听。从高空坠落的每一片叶子落在地上的脆响,蜘蛛吐丝结网的声音,爬行动物在泥土里钻来钻去的响声,萤火虫死亡掉落的声音。在所有的声音背后,仿佛有水流声的痕迹,淡淡的,若隐若无。
  “有山涧!”我惊呼。
  “嗯,是水。”张奇继续赶着马往前走去。
  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仿佛有一层雾气弥漫着,马蹄下的泥土也越来越粘稠湿润。
  继续往前,忽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蓝色的湖如翡翠般,闪耀着奇幻迷离的光,就像张紫琳日记里所写的一样。
  我和张奇都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而远远地,我们看到了应布良的背影。他独自一人站在湖边,似乎在凝视着湖水。他的马静静地立着在一边。
  湖水旁有棵巨大的榕树。我们借着榕树粗大的枝干掩护着。
  “我记得张紫琳的日记里是说,不老泉就在湖的对岸,要先过了这湖。”张奇道。
  “怎么过这湖呢?只有一只小船啊。”我注意道湖边只有一只小木船。
  “我们要在应布良过去以前抢到小船!你在这等我,千万不要出声。”张奇说完,便如一只猴子一样,身轻如燕,快速冲向应布良。
  他从应布良的身后一下子把他擒住,用刀子抵着他的脖子。
  “别动!”张奇喝道。
  应布良措手不及,想要挣扎,张奇使劲地抓住他,可是应布良如同被抓的野兽那样咆哮起来,他猛踢猛打,挣脱了张奇,张奇拿着刀又追上前,应布良眼露凶光握着拳头盯着张奇,他们两人对峙着。他们对峙了一会,又搏斗起来。张奇手中的刀子被应布良踢落。应布良想拾起刀子,张奇又冲上去对着应布良的手是一脚踢去,刀子又从应布良手里滑下去,掉进了湖水里。他们两人又赤手空拳地打。
  眼看着他们两打得难解难分,我也心急如焚,慌张之后,见旁边有一节枯树枝,我抄起那树枝,也冲过去,趁着应布良不注意,对着他的背就是一棍打去。应布良被打倒在地,正待爬起来,却被张奇反抓住他的手,反绑起来了。
  应布良见到我,有些惊讶。
  “张紫琳的墓就在对岸吗?”张奇问他。
  “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想干什么?”应布良道。
  “张紫琳是我姐。”张奇道。
  应布良愕然。
  “我以为你早死了,原来小屁孩还在。”应布良轻蔑地说。
  张奇用枪抵着应布良的太阳穴。“带我们上船,去找我姐的墓。”
  第二节 幽冥之境(二)

  张奇架着应布良上了船。我撑起了船桨,朝湖对岸划去。船桨一划,把原先几乎纹丝不动的湖面划开了深深的涟漪,并随之扩散,荡开。
  上了岸,经过了一片奇异的彼岸花丛,就来到了不老泉。
  我和张奇都被这奇幻之境震慑了,仿佛置身于天堂般,泉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射出七色彩虹,空气里五颜六色的泡沫在蒸腾、上升。空气里是甜蜜的味道。玫瑰的味道。甘泉的味道。爱情的味道。人的神思开始恍惚起来。不可能不恍惚起来,梦一般的迷思。过去的无数恋爱的画面在眼前如电影般掠过。痛苦和不安都被漏斗滤尽了,只剩下蜜糖。我们都醉了。我看着张奇,他好像变得更加俊美,好像是电影画报里的人一样。我看着湖水中的自己,如此美好,好像才16岁的样子,皮肤光洁如新,额头饱满,眼神清澈。我们看到的都是恋爱中的灵魂。
  “我姐的墓呢?”张奇比我先冷静下来。
  “跟我来。”应布良道。
  应布良带着我们往水里走去。泉水中有一块一块浮出水面的石头。我们就踩着石头,一步一步跳过去。应布良又带着我们往上攀爬。石头很湿很滑,我们把鞋子脱了。
  “是在这里吗?别糊弄我们!”张奇忽然警惕起来。
  我也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你们不相信可以不跟着过来。”应布良道。
  “别耍花招!”张奇用枪抵了抵应布良的太阳穴。
  “信不信由你。”应布良还是继续往陡峭的岩石上攀爬。
  我们也得只好跟着。
  爬到了岩石上的一整片平坦而开阔的地方,阳光从天顶上直泄下来,刺痛了我们的眼睛。我感到头昏目眩。我看到张奇也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发痛的眼睛。
  正当其时,应布良一下子挣脱了张奇,一脚踢在他的手腕上,张奇的手枪落地,张奇上去揪着应布良,应布良也揪着张奇,他想把张奇推下岩石,张奇狠命地抵住。我见状,赶紧跑过去踢、捶、打,把应布良扯开,但应布良力气太大了,我扯不开他。但应布良因此也分了心,张奇推开应布良站了起来,想把脚边的手枪拾起,却被应布良抢先一步抓起了手枪。
  应布良用手枪抵住了我的额头。
  “把身上的所有武器都丢出来!快!”应布良冲张奇道。
  “放了她!”张奇冲应布良喊。
  “把武器都丢出来!”应布良说。
  张奇又掏出一把刀子丢在地上。
  “还有呢?”应布良问。
  “没有了。”张奇说。
  “你,在我们前面走!”应布良让张奇走在我们的前面。“往左边!”
  应布良揪着我在张奇的后面走。他把我们引入了一个岩石的洞穴里。
  一进洞穴,一股刺鼻的腥湿扑鼻而来,仿佛有尸体腐臭的味道,让人作呕。洞穴里很黑,从光亮的外头走进来,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这昏暗,只觉得眼前是蓝蓝绿绿的幽暗幽暗的光。应布良举起手肘打在我的脖子上,我昏了过去。
  待我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靠在岩壁。而旁边是同样被绑起来的张奇。
  第三节 祭(一)

  绳子绑得死死的,我和张奇挣扎着,却动弹不得。
  这岩洞里是另一番天地。钟乳石形成的嶙峋怪异的形状,像山妖的脸。
  溪涧在岩壁间潺潺地流淌着,清澈得像透明的一样,剔透玲珑。
  应布良站在一个巨石旁边,底下是一潭池水。他点燃了火把。
  他的脸在红色火焰的映照下神情专注,又好像被某种迷离而颓废的蛊惑气息所笼罩。
  他闭上眼睛,口中喃喃的好像在念着咒语。
  “紫琳,紫琳!”他叫起来。继而拿了一个瓢,从池中舀起一碗水喝。
  “紫琳,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你一直都没回来。你却一直在惩罚我!报复我!”他嚎啕起来。
  他又从池中舀起一碗水,淋在自己的前方。
  “你的魂魄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来?”他凄然地喊着,声音嘶哑。
  应布良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他一伤心起来,皱纹毕现。他怅然若失,惶惶然地东瞅西望。他好像正在做着一个祭奠仪式。可是他似乎遗忘了这个仪式的步骤,在努力地回忆着,又或者他并没有遗忘,只是动作蹒跚,而使得仪式的过程有些不连贯。
  岩洞里回荡着他的苍老的嗓音。
  继而,他拿出一袋粉末,把粉末往空中撒去。他不停地撒啊撒,整个洞穴都变得朦胧,都激荡着粉末的余屑。我和张奇也被这粉末呛得咳起来。这粉末有股十分怪异的气味。
  撒完了粉末。他又盘腿坐在池水边,低垂着头,默然地继续念叨着。他的语气很温柔,好像在对情人说话。
  “起来吧!起来吧!”应布良道。“快醒过来吧!”
  只见应布良掬身向前,伸手进池子里捞着。
  蓦地,我看见应布良从池子里捞起一个女子。那女子坐在水池中,我看见了她的上半身。她艳丽无比,光彩照人,皮肤白胜雪,嘴唇红得如血,头发乌黑得似最深的黑夜,眼睛像星星那样闪耀着凄美的光。她的酥胸雪白,体态窈窕婀娜。
  我大惊。睁大眼睛看着,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却也看见了,那女子浸在池水中的肢体却是森森白骨!
  应布良继续把那女子扶起来。但他好像拉不动她,那女子整个又跌进了水里。她一跌进水里,原先在水上的上半身在水里又变成了白骨。
  应布良把白骨再次从水中拉起来。可是白骨依然是白骨,再也没有变回那个女子。他又反复地拉起白骨,整个人跳进水中,但一下子没站稳,也啪地一声掉了下去,水花四溅。他从水里爬起来,颓然地跌坐在岸边。
  “紫琳!为了你我宁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在地狱里痛苦,在活着的时候痛苦,我没有一分钟一秒钟快乐过!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他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他头发凌乱,衣服也湿透了,贴在身上。
  我们屏息看着这一切。我感觉张奇在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躯。在不远处有一小块锋利的石头。张奇正向那石头挪去。
  第三节 祭(二)

  应布良沉浸在他悲怆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动向。张奇已经用手抓到了石头,反着手背用石头的尖锐处割着绳子。他把手腕的绳子割开后,又把脚上的绳子松开,但是仍让绳子圈在脚上,把手反在背后,装作被绑起来的样子,又一点一点地挪回我这里。他贴近我,趁应布良没往我们这边看,帮我解开绳子。
  应布良在召唤者亡灵。他又重新站起来。脸色沉峻,面对着水。他举起手臂,好像在抱着空洞的空气。他口中念念有词,一边继续从袋子撮起粉末撒着。
  祭奠的仪式。他似乎在猎取着山间的灵气和精华,试图让自己变得年轻,回到过去,让死去的女子复活。可是那是如此徒劳。他的眼神迷幻,整个人都在幻觉中似的,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奇异的景象?
  张奇蹑手蹑脚地猫在应布良身后,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他,掐着他,应布良反应很快,他用手肘向后用力踹去,挣脱,他们两人捆打成一团。
  “我不想在紫琳墓前开杀戒!”应布良呲牙咧嘴地说。
  “你把我姐害死了还不够吗?”张奇道。
  “要打出去打!”他和张奇扭打着,一边喊道。
  张奇把应布良摔倒了地上,应布良顺势抓起旁边袋子里的粉末就往张奇眼睛上撒去。张奇大叫一声,用手捂着眼睛。应布良趁机把张奇打倒,对他拳打脚踢,张奇的脸被打得又红又肿,嘴角渗出了血。张奇的眼睛蒙了,什么都看不到。我拿了石头扔向应布良,冲上去,应布良一个巴掌把我刮倒在地。我和张奇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
  应布良拿起了刀子,朝我们走过来。
  他跪下来,神情诡异地看着我们,“我可不想让你们的血溅了这里。”
  他把张奇揪起来往外拖。“不!”我大吼着,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挣扎着,冲上前拦住应布良,应布良一推便把我推倒了,继续往外走,我又扑上去,如此反复,我们还是来到了洞外,应布良举起刀子就要冲张奇刺去,我拼了命抓住应布良,应布良一甩手,没有刺到张奇。我抱着张奇,应布良又走过来,我看了看身后,岩石下是深泉,眼看着应布良又要过来了,我抱着张奇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水,蓝色的水,咕噜咕噜的气泡从我嘴里往上升。
  我们都没有死。
  我和张奇被冲到了岩石的岸边。我们已分不清方向,不知道置身于何处。
  张奇醒了,泉水让他的眼睛不再刺痛。
  我把张奇抱在怀里。
  “还好,你还活着。”我道。我流下泪来。
  “姐姐的仇还没报,怎能这么快死呢?”张奇道。
  “现在应布良警惕了,要报仇更难了。”我说。
  “总会有办法的。”
  我和张奇互相搀扶着回去了。我们马上搬离了原来的住处。从此以后我们的行踪要更加隐秘,不可让应布良发现了。我想应布良也许正在整个郊岭整个镇地搜找着我们,确定我们到底死了没有。
  第四节 再次行刺(一)


  我和张奇再次与奶妈汇合。
  “要杀应布良不是那么容易。我在宅子里这么久了,几次险些要成功了,但是都被他逃脱了。”奶妈道,
  “那天在洞里,他撒的那些粉,好像是含有罂粟类的东西,让人产生幻觉。”张奇分析道。
  “我们看到的那个女子也是我们的幻觉。”我感叹。“应布良让他自己也产生幻觉,自欺欺人,有用么?”
  “他不知道那是幻觉,那是他不知向哪位神婆拿的。”奶妈说。“他很信这个的。”奶妈又道,“差不多就是春节了,自从小姐去世以后,春节就越发没什么气氛了,应布良都会让仆人们回家探亲,这几日宅子里人少,是下手的好时机。”
  “嗯,得想个办法混进宅子里。春节应布良有叫人送年货之类的么?”张奇问。
  “有的,每年他都让店铺的伙计把糖果饼干蛋卷米酒之类的年货送上门来,还有腊肉炸肉、腊猪利之类的。”我说。
  “是的,虽然自家的厨子也做,但是那陈大婶做的远近闻名,特别好吃,应布良喜欢买她做的吃。”奶妈又道。
  “那我可以乔装成送年货的,抬着东西走进宅子厨房,到时候人多,谁进去了没出来,想必应布良不会看得那么仔细。”张奇心生一计。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媛媛也在屋里。”我说。“我也得想办法进去把媛媛带出来。”
  “太太混进去就没那么容易啊,不是所有的仆人都认得张先生,冬天用帽子一遮,围巾一围,也就混进去了。可是大家都认得太太。”奶妈担心地说。“到时候我带着媛媛,不要让媛媛在应布良的身边就好。”
  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把头发都剪了,剪得短短的,穿上男人的衣服,也办成伙计。”我说。“我怕媛媛不肯离开应布良,我在的话,可以哄她走。”
  “太太,你放心好了,媛媛也肯跟我走的。”奶妈说。
  “对啊,你进去要是被发现,更添乱子。”张奇也劝我。
  “可是,你一个人进去,没个照应的,应布良不好对付的。”我又担心张奇。
  “放心,没事。”张奇捏捏我的手心。
  我们就这样焦急地等着春节,直到街头小巷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对联。舞狮舞龙的队伍从街头舞到结尾,鞭炮声此起彼伏。小贩在卖烤番薯,香喷喷的。不知哪家的人在用老姜蒸猪肉,那肉的香味从窗口直飘出来,飘到街道上,让人口水直流。
  这一年是蛇年。我们有时候会隐蔽地在那大宅子的周围转着,观察环境和人群。宅子的大门贴上了崭新的春联。
  福喜盈门

  春风送暖 红符屠苏 金蛇飞舞祥云绕
  冬寒渐逝 素年锦时 庭宅平安幽兰香


  我看着这春联,那古典的气息和娟细的情感,倒像是一位女子所作的。
  “那是紫琳小姐当年写的春联。二十四年了。”奶妈告诉我。“本来以为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我想象着那一年。亲人逝去的悲伤余韵还没完全消逝,旧日的恋人来到跟前,张紫琳在恬静地祈望着未来的安详。岁月仿佛静好,如同紫荆花淡淡的芬芳,可是谁曾想到命运也会像紫荆花那样颓靡。
  第四节 再次行刺(二)

  这一天,应布良打发仆人们回家去了。奶妈按照应布良的吩咐,让店铺准备好了各色年货。她见仆人们一走,便跑去叫伙计们送年货过来。张奇挑起担子,把帽檐拉下,遮住半边脸,又把衣服的领子竖起,佯装成店铺伙计,一起往应布良处走去。
  虽然张奇不让我去,但我还是放不下。我忐忑不安。上次和张奇在不老泉的经历,让我更担心他的安危了。见张奇走了,我在房间里对着镜子,试着把发髻挽起来,拿了张奇的厚厚的棉帽盖住,又换上了破旧的棉袄,在脸上涂了一层灰,看上去灰头土脸的样子,又用火柴棒把眉毛描得又黑又粗,倒也让人乍一眼分辨不出来。前一日刚刚做了些红枣糕,用盒子装了,提着,低着头匆匆往大宅走去了。
  赶到大门口,伙计们正担着东西进去,奶妈站在门口看着。我跟在最后面进去,奶妈一见到我,大惊,瞪着眼,我对她使眼色,便拎着红枣糕进去了。伙计们还在,奶妈不好和我说话,也只得默不作声。她拉拉我的衣襟,示意我快回去。我把红枣糕在厨房里放下,却赖着不走了。厨房里没有别的仆人。
  奶妈把送年货的伙计们都送走以后,回到了厨房来。
  “哎哟,太太,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奶妈发急了。
  “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我道。
  “应布良只留下了一个厨子做饭,那厨子这会儿买菜去了。还有一个马夫阿忠,以及他的贴身男仆。”奶妈道。“厨子和阿忠都还好,见着太太要他们不告诉老爷,他们也会帮着瞒着,只是那个贴身男仆就像应布良的眼线和保镖,很难搞的。”
  “张奇呢?他在哪?”我问奶妈。
  “张奇躲到花园里去了。应布良带着媛媛在厅里,贴身男仆也在,现在不是时候。”奶妈说。
  “媛媛吃了午饭要睡觉的,要等到那时。”我道。
  “现在媛媛都由应布良带着睡觉。要等到媛媛睡着了,应布良才可能离开媛媛的房间,有时候他也和媛媛一起睡着了。”奶妈说。
  “现在应布良中午都在干什么?”我问。
  “他没睡着的时候,就会在客厅里看报纸,抽大烟。”她道。
  “客厅离媛媛的房间近,在客厅里下手不合适啊。”我说。
  “嗯,这个张先生也考虑到了。他的计划是,他故意在花园里点火,应布良一定会跑出来扑火,这时我就去房间把媛媛带走,然后张奇就趁机下手。”奶妈说。
  “应布良出去时,厨子、阿忠、还有他的贴身男仆也都会跑出去,张奇一个人对付得了那么多人么?”我担心。
  “张先生是想躲在树丛里,他用手枪。”奶妈说。
  “到时候,我去把媛媛带走,你就想办法支开应布良的贴身男仆之类的。”我说。“少一个人在那里,张奇的胜算就多一分。”
  “好的。”奶妈道。“厨子就要回来了,太太快藏起来吧,躲到南边的花丛里,张先生也在那,和他对接一下。”
  我便匆匆地溜进了花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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