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海夜(一)
“画完啦!”马神父长吁一口气,高兴地站起来。“来看看!”
应布良手里还握着半根烟,他急忙凑上前去看,“很像!太像了!”他哈哈大笑。“大功告成!明天我们就回去吧!”他道。
“这么快?”我黯然。
“还有很多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我们在这里留得太久了。”应布良说。
“你可以先回去。我还想在海边呆一会儿。”我说。
“你又怎么啦?”应布良叹声道。“你想呆多久?那我再陪你几天。”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道。
应布良没有做声,只是狠命地吸着烟。
天色阴暗,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晚上吃饭,昏暗的煤油灯下,菜肴显得颜色暗淡,让人看了都没有胃口。马神父吃饭前总要默祷。
“马神父,你都在祷告些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为着你,还有应先生。”马神父回答道。
“我们过得很好。”应布良马上说。
“我感觉你太太有心事。”马神父说。
“她爱胡思乱想,没什么大碍。”应布良道。
“我想和马神父聊聊。”我说。
“你想聊什么?说吧!”应布良边嚼着肉边说,“就在这儿说。”他晃动着手中的筷子,似乎有点不太安定。
“假如你发现你爱的人是个杀人犯,你会怎么办?”我故意问马神父。
“你在胡说些什么?”应布良吼道,他打断我的话。
马神父被他吓了一跳,大概马神父还没见过应布良蛮性发作的样子。
“马神父,我太太她又犯病了,总爱胡思乱想。”应布良向马神父解释。
“你怕了。”我挑衅地看着应布良道。
“我怕什么?”应布良强作镇定,但是我听得出他的声线在抖。“马神父,我太太累了,我带她去休息。”他强行拉着我往房间走去。我的手掰着桌子的一角,定着自己的身子,不让他拉我。可是他硬是把我拉走了。留下马神父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
应布良把我拽进房间里。
“你今天情绪这么消沉,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他说。
“不只是今天,我天天都这么消沉。”我冷淡地对他说,也没有看着他。
应布良颓然地靠着墙壁。“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快乐?”
“我不见到你我就快乐。”我狠心地说。内心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我知道这么说他会痛。
他低着,痛苦的表情让他的脸上的皱纹深陷,他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喘息声,他啜泣。
我的心恻隐起来。但我不去看他,不去看他的脸,不去看他的表情。我把我的脸转向窗外。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好像冰雹似的打下来。窗户没有关好,雨水就从窗户撇进来。窗户下的地板湿了一大块。雨水甚至跳到了窗户旁边的床上,被子也被洇湿了。
应布良见状,赶紧跑过去把窗户关紧。他又把被子拉起来,在椅子上摊开晾着。“我拿个炭火炉来烘一烘这被子。千万别湿着盖,容易着凉。”
他转身出去了。一会儿,他就拿了个炭火炉过来了。
“早点休息吧。”他把炭火炉放下便走了。
我把房间门关了,反锁。贴着门背静听外面的声音。门外没有人。
我的画像静静地放在墙角。
墙上的暗格已经钻好。应布良偶尔会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离开大半天回去。他把马神父也带上说是要马神父与他结伴。我却趁着这段时间找来了附近村子里的五金店伙计给我在墙上偷偷设好了暗格。
我要把日记本先藏在暗格里,用画像盖住。
我拿起锤子和钉子,敲打着墙,挂起画像来。
第五节 海夜(二)
暗格一直用一番靠在墙上的卷起来的席子遮盖住了。没人觉察到。
暴雨下得正好,掩饰了捶打墙壁的声音。
折腾了许久,终于把画像挂上去了。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笃笃笃。门外敲门声响起,我的心忽地慌了。
“紫琳,你在干嘛?怎么有声音?”是应布良在门外。
“没干嘛。”我答道,慌忙找着地方把锤子等家伙藏好。
但应布良却一把将门推开了。
我手里握着的锤子一下子没抓稳哐啷掉在地上。
“你又想干什么?又想逃跑吗?”应布良见状,质问我。
“这样我能逃走吗?假如可以逃跑,我非常想逃走。”我顶撞他。
应布良干瞪着眼睛。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隆隆,震耳欲聋,整个屋子都在暴雨中摇晃。
“下暴雨了,就有冤死的灵魂。你听过天后庙里的故事吗?”我缓缓地说。“这里的村民,每次出海捕鱼后,他们的家人都会点一根红蜡烛,让红蜡烛在海面上飘,假如飘了好久都没有沉下去,那么出海就顺利,假如沉下去了,就是遇到风暴了。他们在天后庙拜神求佛,也会进贡红蜡烛。有一个女子很会做红蜡烛,后来她被人害死了。从那以后,村民只要一在海上点红蜡烛,就算是原本风平浪静的天气都会忽然变得狂风大作——”
“你别再说了!”应布良大汗涔涔。他转身跑了出去。
应布良在客厅里喝得酩酊大醉。
“我知道你恨我!”应布良在嚷着。“你恨我害死了陈曦。”他继续说道,“本来我就是多余,你本来就是和陈曦在一起的,偏偏让我遇到你。我就是不让你们在一起!”他的声音嘶哑,好像声带都要咳出血来的样子。
我没有理会他的喊叫。
他又嚎啕大哭。“以后,以后,我骗自己说什么以后会好的……我到不了以后了。”
以后,以后会好的。这句话如此熟悉,曾几何时,我们都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现在,我们都看不到以后。未来仿佛被厚重的帘子遮盖,就好像今晚的暴雨形成的雨帘,黑乎乎一片,伸出手去,只有潮湿和阴冷,还有大颗大颗的雨水打在肌肤上的疼痛。
应布良越喝越醉。他好像又要开始失去理智了。我嗅到不祥的气息。门已经被应布良推坏了,无法锁上。我把煤油灯和蜡烛通通熄灭了,爬上床假装睡着。
闪电和雷鸣依旧不断。偶尔的闪电划破黑暗,屋内哗地一下被照亮,亮得如此灿烂和奇诡,可是瞬间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我浑身哆嗦起来。我很怕听到打雷声,尤其是我一个人的时候。莫名的恐惧袭来。
“打雷了!”应布良忽然跳起来。“紫琳!紫琳!不要怕,我在这里——”他摸索着爬起来,我听到瓶瓶罐罐掉在地上的哐啷声。他在朝我的房间走近。
第六节 死荫(一)
刺鼻的酒味越来越浓,呛得很。应布良跌跌撞撞地爬到了我的床上。他伸出手捂着我的耳朵。
“你一听打雷就怕,别怕别怕。”他说。
然而,我对他的恐惧更甚于打雷。我推开他的手,挣扎着起来。
“不许走!”他狂叫。他扯着我。
“你想干什么?”
“我要保护你。”他醉醺醺地说道。
“你怎么保护我?”我使劲地推开他。“你把一切都毁了。都是因为你!”
“我毁了什么?”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我。“我们现在什么都有,有钱,有米,我毁了什么?”
“我没有办法再和你在一起了。”我嘤嘤地哭起来。“我没有办法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每分每秒每时每刻,我都痛苦得要命!”
“你为什么要痛苦?都是我杀的人,报应也只是报在我头上,不会在你头上!”他也哭了。“痛苦得要命的是我!”
“你会痛苦吗?你杀红了眼的……”我骂道。
“我想扫清障碍……没有障碍了,我们就会快乐地在一起。”他哭着说。“可是一个障碍没了,又会有另一个障碍……”
“障碍?……你才是障碍!”我也神经质了。
“我恨不得你去死!”我狠狠地抛下这句话。
“好……你想我死。”他哀伤地放开了扯着我的手。
他颤巍巍地爬起来,步态不稳,摇摇晃晃地朝外面走出去。走到门口,他几乎要摔倒了,扶着门框停了一停。外头也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继续前行。钝重的脚步踏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的,一步一挨,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我呆坐在房间里,蓬头垢面,像个疯子。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地变小了,直至被雨水的声音覆盖住。
我的心撕裂般痛楚,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在淌着血。我甚至嗅到了血的腥味。我感到很恐怖。孤独无依的恐惧。好像是应布良的猎犬在疯狂地吠,接着是山崩地坼般的雷鸣,轰隆隆的。再接下来,好像是应布良猎枪的声音。
那血的腥味愈来愈浓重。浓得就好像真实的血。我的幻觉是不是越来越离奇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对,好像是真的血。我揉了揉额头,不是在做梦,真的有血的味道。
我无限惶恐。
“应布良!应布良!”我大声地喊起来。
没有人回答。
我点燃了一支蜡烛放在烛台上,擎着它朝房间外面走去。
客厅里空荡荡的,空无一人,桌子上,地上,都是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被打洒的酒水依然散发着浓重的酒精味。
烛光把我的身子倒影在墙壁上。
墙上,巨大的长发女子单薄的影子,就像一个夜里的幽灵。
“应布良!”我喊着。声音回荡,余音在屋内环绕了一小会儿,而后消散。
我嗅着气味朝杂物室走去。走到杂物室门口,听见好像有人摔倒的声音。我忐忑地走进去一看,是应布良。他倒在地上的血泊中痛苦地呻吟,他的身边躺着一条死狗。那是他的猎犬。
我又尖叫起来,丢开了蜡烛,跑过去。
应布良的手臂受伤了。“它死了……”应布良绝望地闭着眼睛。“它死了……我拿着枪要朝自己的脑袋打,他咬住我的手不让我打,枪走火了……”
我把应布良扶起来。
“你是不是更想我去死了?我又杀了一个东西。”他哀嚎着,好像想把心里头所有的绝望和苦痛都倾泻出来,好像想把它们从湿湿的阴暗的心底的泥沼里都挖出来,可是悲哀却穿不出这厚重的黑色雨帘,死死地困住了。
第六节 死荫(二)
我感到如此无助。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痛苦和哀伤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沉默不语,把他从血泊中拉起来,木然地给他包扎伤口。
他的脸酱紫色,眼睛浮肿,眯成一条线。
我瞥见了那条血泊中的死狗。它的神经依然在抽搐。它的眼睛没有完全闭上,眼珠子似乎有些凸了出来。
血流得一地都是。满地的血,血的腥味,应布良浑身都沾满了血,到处都是血,充斥着整个逼仄的空间。我呼吸进去的空气都是血,我找不到一块干净清新的地方让我透气。
我受不了了。极度的压抑让我崩溃。死去的人好像幽灵一样恍恍惚惚地在眼前闪现。陈曦,公公,还有阿青,我好像看到他们浑身是血的样子,像骷髅一样呆滞空洞的眼睛,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发出悲哀而低沉的叹息。他们越走越近,几乎贴着我的身体,我用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他们好像气体一样穿过了我的身体,越过我往后面径直走去了,仿佛在赶路似的,奔向幽冥的地府。
“不要走!”我喊道。当陈曦越过我,我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角,可是手里是空空洞洞,我什么也没有抓到。只有血腥的风在我的指尖滑过。
我的胃翻江倒海,血的味道太重了,让我想吐。我控制不住作呕。
我实在是难以忍受了,我跑到窗边,把窗户全部都打开。屋外的暴雨和寒风呼呼地进来了,带来了潮湿阴冷的霉味和海水的咸腥味。
水流如柱,杂物间很小,一会儿就浸满了水。地上的血融化在水里。水也变得淡红色。暴雨不停地从窗户撇进来,室内的水也越来越多,双脚都浸在了水里。感觉自己就要被血水淹没。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奔出杂物间,打开门冲了出去。
暴雨如同子弹一样啪啪啪地打在我的头上,身上,我佝偻着身子,让背部去承受雨水的冲击。雨水把我整个人里里外外淋了个透。我哆嗦着,狂吼着,让冰冷的雨水浇醒我混沌而模糊的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始往屋里走去。暴雨依旧排山倒海,无始无终地倾泻着,仿佛天地鸿蒙之时看不到时间的轨迹。
进了屋,湿漉漉的长发搭下来,雨水顺着衣服往下滴。
我像个鬼一样走着,我的意识只剩下一根线。
经过杂物间,见应布良还瘫在那里闭门歇息着。一阵血的恶臭。绝望和痛苦的气息一下子就从那里溢了出来,笼罩下来,让人黯然。
我擎着蜡烛走进厨房,拿了一把刀。刀尖在黑暗中发出幽冷的光。
我想我是不是可以结束这无边的痛苦与哀伤。结束应布良的哀伤和绝望。结束我的绝望。
我握着刀子,朝应布良所在的杂物间走去。
大家好!不好意思啊!前几日参加培训很是繁忙,没有更新呢,让大家久等啦!抱歉!以后有事我将及时跟大家说,不玩突然失踪了。
第七节 无望的救赎(一)
应布良倒在那里。尽管我放轻脚步走进,可是因为浑身颤抖,碰到了旁边的柜子。
应布良睁开眼睛。
这一刹那,好像所有的声音都止息了。窗外的暴雨,全然消失。死荫的寂静笼罩。
我凝视着应布良。空白,全然的空白。我和他在一起的许许多多的画面都变成了空白。好像我和他是两个漠然无关系的僵硬的躯体。
我的头脑已经麻了,只有内心的本能在控制着我的手脚。
我举起刀子冲过去朝他的胸口刺去。但说时迟那时快,他紧紧地抓住了我握着刀的手,我用力地挣扎,可是根本没有他的力气大,他把我推开,夺走了刀子。
他似乎被我的举动吓醒了。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他的眼睛还是血红色的。
“为什么?”他说道。他的脸色惨白,好像一具尸体。
我没有回答。沉默。
“为什么?”他继续问。他的脸因为极度的悲伤而扭曲,眼睛里有泪。他攥紧拳头,手上的血管一条条地凸了出来。他的样子就好像在水中的倒影一样,水面在晃动,人影也变形扭曲。
“我恨你!”我对他吼道。我冲出杂物室,发疯一样跑着。
我跑到马神父的房间外面,拼命地敲着门。
马神父开门了,他见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惊呆了。
“你怎么了?”他问。
“救我!”我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我语无伦次。“救救我们吧,救救我,救救应布良……”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我想让马神父明白我的意思,可是我的思维混乱,不知道怎样去表达清楚,我越说就越乱,我揪着自己的头发。
“不要急,平静一点,上帝爱你。”马神父要我静下来。
“她又犯病了!”应布良边说边跑过来,拉着我就要走。
“不!我不走!”我死命地挣扎着,我伸出手抓住一切我可以抓到的东西,我用手指甲勾住墙壁,我大声地尖叫。
马神父也在帮我挣脱应布良。他和应布良争辩起来。应布良拿来了猎枪,用枪托把他敲晕了。
应布良拽着我到了房间里。
“你给我好好地冷静!”他把我一把推到地上,转身出去,想把门从外面栓紧。
“不!”我喊着扑上去。我不要再这样被幽闭。我抓住了他的猎枪,我想夺过来。
他和我纠缠起来,他又推开我,我又扑上去,他再次挣脱我,我马上又爬起来往前冲。他火了。
他举起猎枪,朝窗外扳动了枪扳。
一阵巨响过后,硝烟弥漫。应布良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枪走火了。
血。地板上又是血。漫无边际的血。这血流到了我的脚上,我沾上了血腥味。我摆脱不了血腥味。我一阵恶心,翻江倒海地呕吐。
他是不是死了?我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这样的念头。他死了吗?
我伸出手颤抖着摸着他的脸。我感觉到他的鼻孔里似乎还有隐约的气呼出来。那是他的呼吸吗?还是只是过堂的风?
我要逃走,我要赶快逃走。
第七节 无望的救赎(二)
我爬起来,两只手撑着地板,膝盖也跪着,好像爬起来变得很困难,我挣扎了很久才踉踉跄跄地起身。
我跌跌撞撞地往外奔跑。外面还是乌黑的暴雨。我跑到门口,眼睛却越来越迷糊。我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站在门口。他朝我转过身来,是应布良,他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口。他的眼睛像好久好久以前那样看着我,柔情的,没有邪恶的神色。久违的温柔。
我用双手捂着眼睛。我的心在啜泣。绝望地啜泣。
浓重的血腥味再次袭来,恐惧又像一头觉醒的猛兽前来。我还没缓过神来,就被背后的一只手臂擎住了脖子。
“不许走。”是应布良嘶哑而低沉的声音。
他呻吟着,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紧紧地攫住我。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
我挣扎着,他用尽力气抓住我,他掐住我的脖子,我喊不出声音,窒息得快要死去。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好像在用尽他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点余力,要与我同归于尽。
我无法呼吸,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逐渐消失了。
待我醒来,依然是黑夜。这夜如此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屋子里点燃了火红的蜡烛,映衬着应布良的背影。他斜靠在躺椅上,受伤的手臂缠着绷带。他还在呻吟着。
“你醒了?”他觉察到我醒来。“你还想杀我吗?”
“你放我走。”我回到道。“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今晚的事情可以就当作从没有发生过。”他漠然地说。
“你想怎么样?”我问他。
“什么我想怎么样?”他道。“应该是我问你想怎么样!”
“以后你就给我乖乖地呆在屋子里,哪里都别想去,什么也别想做!”他咆哮起来。
“你干脆直接把我杀死就行了!”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他道。“紫琳,你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你疯了。”我对他说。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怎么就这么难呢?”他皱着眉头看着我。
纱窗外透进了隐约的灰蒙蒙的白光。
“天要亮了。”他叹口气道。“雨也停了。来,我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里?”我不愿意跟他走,但是无力逃出他的手心。
我太虚弱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他生拉硬拽地把我拉进他的怀里。他的步态也极不稳,他的精力也耗尽了。但他依然擎着我走,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步履瞒珊地到了海边。
到了海边,沙滩全是湿的,但我们都累了,都垮了下来,好像两袋被刺穿了洞的沙袋。
他强行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好像一个任他摆布的洋娃娃。
“来,看着海,多漂亮!”他对我说。“你不是说过要在海边看日出的吗?”
大海阴沉沉的,沙滩的湿水渗进了我的皮肤里,我的额头滚烫。我只感觉整个人也都是阴沉沉的,整个天也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阴霾笼罩。
我感到很疲惫。本来以为昨夜是一切的结束,可是故事还远远没到结局。我还要回去把这一切再次写在日记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一切。也许当这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便是我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