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正统的道术仙侠。(转载)

  晋国的道路大致可以分为三等,一等为官道,顾名思义是朝廷斥资修的道路,最为宽阔平整。二等为府道,乃是由地方州郡修整的道路,较之三丈的官道要窄上一丈。还有便是百姓踩踏出来的小道,纵横交错,宽窄不一。午后未时,二人自小道拐向官道,未曾想却发现官道上有着大量的兵马正在缓慢行进,这些士兵皆身穿甲胄,手持戈矛,队伍绵延南北,前后不见首尾,人数众多,难以细数。
  “老爷,是冲咱来的吗?”老五瞪眼看着西方百丈外缓慢行进的大批军兵。
  “不是,应当是行军至此。”莫问摇头说道,二人犯下祸事至今不过两三个时辰,那王家远在帝都,便是飞鸽传书也来不得这么快,更不可能调集这么多兵马。
  莫问说完迈步向官道走去,由于官道被官兵占据,已然有不少行人被挡在了此处,莫问走上前去冲一拉车的老者稽首,“无量天尊,敢问长者,这些官军要往何处去?”
  那老者拉有半车烧好的木炭,此时正斜靠在拖车旁等待,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官家的事情我们哪能知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此人看他的眼神不很和善,想必也是一佛家信众。
  老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旁边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却接过了话头,“蛮荒蛊人偏居西南,不服管教,这些兵马想必是前往围剿他们的。”
  “多谢兄台解惑。”莫问冲那书生稽首道谢。儒家和道家的关系一直比较亲近,故此儒家学子大多不恶道人。
  “老爷,什么是蛮荒蛊人?”老五见这些官兵并不是冲他们来的,心中轻松不少。
  “便是我们寻常所说蛮人,居于西南草野深山之中,因其精通蛊毒,又称之为蛊人。”莫问随口解释。
  “他们会巫术?”老五问道。
  “非也,巫蛊虽然并列却并不相同,巫源自东北,蛊源自西南,巫擅长驱灵,蛊精于下毒。”莫问说话的同时举目打量着官道上的官兵,这些士兵行军速度缓慢,却个个呼吸急促,额头见汗,可见平日里定然疏于操练。
  由于二人到来时队伍已经过去了大半,故此等候了半个时辰之后官兵走完,二人进入官道,再度南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次日清晨二人到得荆州地界,荆州纵横南北贯通东西,由于地势特殊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故此土地虽不肥沃,人口却多,城池也大,为晋国南部第一重镇。
  若是赵真人当日只说了荆州,莫问根本就无从寻找,因为荆州太大,辖有七郡百县。好在赵真人说过他乃汉川人氏,汉川位于荆州偏东区域,方圆不过数百里。
  汉川境内有汉水贯通,二人两日之后赶到了位于汉水北岸的汉川境内,到得此处莫问和老五开始沿途打听,虽然时隔百年,却并非无迹可寻,赵姓本是大姓,可是在汉川县却鲜有此姓,莫问眼见于此,便以姓氏为寻找线索,沿途打听何处有姓赵的人家,以骨骸起坛作法难免触及赵真人遗骨,能问到线索便不用此下策。
  “老爷,为啥这里姓赵的这么少?”二人沿途打听了十余人,皆不知有赵姓人家。
  “赵姓起源于北方,此处乃是南方,自然少有赵姓。”莫问随口回答。
  “莫呢,莫姓起源于哪里?”老五背着包袱跟在莫问身后。
  “豫,也就是我们西阳县所在的那片区域。”想到自己的故土,莫问心中陡然一暗。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出现路人,老五跑上前去拱手打听,待得莫问上前,只见那路人正抬手东指,“前方八里处有一驿站,那老驿丞好似姓赵。”
  得到了有用的消息,莫问心情大好,带着老五快步赶路,没过多久便找到了路人所说的那处驿站,这处驿站坐落于大路东侧,只有房屋三间,由于岁月变迁,此路已然不再是主路,故此驿站少得朝廷修缮钱资,已然极为残破,屋顶瓦片多有碎裂,自门外可见东侧有一马厩,其中有两匹暮年伏枥的老马。
  老五上前高声喊人,片刻过后驿站正屋走出了一位清瘦老者,此人年纪当有六十上下,身穿破旧的绵袄绵裤,脚上是一双褪色的皂靴。
  见到此人的瞬间莫问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想找的人,他曾经在石棺中见过赵真人的样貌,这位老者虽然脸上多有皱纹,其面庞却与赵真人有着五分神似,血脉的传承极为神异,此人哪怕不是赵真人的后人也与其有着血缘的关联。
  “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见过长者。”莫问冲那老者稽首行礼。
  “二位到这驿站有何贵干?”老者上下打量着二人。
  “敢问长者,祖上百年之前可曾出过一名上清道人?”莫问心情激动,直涉正题。
  “道长为何有此一问?”老者不解的问道。
  “实不相瞒,贫道本是上清末进,蒙祖师眷顾收为准徒,于闵州无量山学习上清诸般法术,其中一位赵氏尊长借尸还魂扛负石棺前往无量山传授我等符咒法术,事毕之后驾鹤西去,贫道千里迢迢赶来此处,为的是将其骨骸送归故里,认祖归宗。贫道曾于石棺中见过赵真人样貌,今日见长者样貌与赵真人有几分相似,故此冒昧开口,尽述缘由。”莫问出言说道。
  莫问说完,那老者茫然发愣,片刻过后方才回过神来“先父和先祖已然故去,此事我并不知晓。”
  “可请族谱一查。”莫问说道,此人既然不是赵真人的直系后裔,定然是其侄孙无疑。
  “汉川赵氏族谱就在此处,二位请进……”
  第六十七章 赵氏族谱

  二人跟随老者进入驿站,驿站的房舍和院中事物与这老驿丞和那马厩中的老马一样,无不透着暮气和衰败,那栽于西窗外的老梅正在开花,只是花朵既少又小,显然平日疏于打理。
  老者将二人请入正屋便往西屋去了,正屋靠近北窗的地方是一张木床,上面有简单的铺盖,南方少有火炕,屋子正中是一处取暖和做饭的火坑,火坑里有着少许火炭,烧制木炭的木头可能较为粗劣,余烟不净,将整个正屋四壁和屋顶熏的漆黑,房中弥漫着浓重的烟熏之气。
  由于房中并无桌椅,莫问和老五便站立等待,东屋是一扇双折木门,此时并未合拢,可见东屋的泥地上放有几个缸罐,其中盛的是应该是米粮和喂马的麸子,东墙上挂着几幅马鞍,由于潮湿缘故,马鞍上已经泛出了一层白色的硝盐。
  环顾四周之后莫问向老五伸出了手,老五会意立刻自怀中摸出了几块碎银递给莫问,莫问皱眉未接,老五咧嘴之后又掏出一些,莫问仍是皱眉,老五见状低声开口,“就这些了,再就是金子了。”
  “拿一锭出来。”莫问正色说道。
  “啊?怎么给那么多。”老五愕然瞪眼。
  莫问没有解释,仍然伸手,老五无奈的甩下包袱,摸出一锭黄金不舍的递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揣入怀中。
  片刻过后,老者自西屋开门而出,手里拿着一本灰色的族谱,中土族谱的样式各有不同,不过大多为上下翻折,自长及右,向下开枝。
  族谱乃是家族的重要物件,非本姓不可观看,不过老者并未避讳二人,将族谱小心打开铺于木床,由于年代久远,族谱多有虫蛀,字迹也有些模糊,好在仍然可以看到其上记载的人名以及所处的区域。
  族谱别打开之后老者并未陪伴莫问查看,而是取过年关时剩下的香烛焚香祭拜,取族谱必须上香祭祖,各地如一。
  莫问先看最下方的那一列,只有一人,名赵固,此人当是驿丞无疑,向上再追为赵烈,当是驿丞之父,左右并无伯仲,再往上追,赵烈之父为赵循,为伯,右有三人,分列仲叔季,仲叔皆有子,只是已经迁移到他处定居,最小的为季,也就是驿丞爷爷的小弟名为赵康,此人并无后人,且无记载迁移何处。
  按照族谱来看,赵康无疑就是赵真人的俗家姓名,得知了赵真人的姓名,莫问一阵心酸,赵真人虽然与之相处时日不多,却对其施有大恩,若不是他将赵真人留下的灵晶分赠给了六位同门,得灵晶之辅助,拥天狼毫在手,此时已然可以横行天下了。
  “请问长者,你可知道这位赵家先人的去处?”莫问冲老者问道,由于直呼亡人姓名失礼,莫问便以赵家先人称之。
  “先祖早亡,少有教训,故此不知其详,只知其早年离家未曾再归。”老者摇头说道。
  “此人便是传授我等技艺的赵真人。”莫问确认无疑。
  “烦劳二位长途跋涉,我那叔祖的骨骸可交予我,老朽自当好生掩埋。”老者冲二人拱手道谢。
  “赵真人对贫道有莫大恩情,贫道来时路上已然筹得金钱,当为其造坟立碑,为赵家三代起陵,”莫问说到此处自怀中拿出那锭黄金双手交予老者,“此事还请长者多费辛劳,由贫道堪舆选址,由长者雇请起坟工匠。”
  那老者何曾见过这么大一锭黄金,见状愕然瞠目,连连摆手,不敢承接。
  “长者有所不知,赵真人待贫道亲如叔季,此乃我份内之事。”莫问将那锭黄金塞予老者,“还请长者带我去祖上阴宅一观,贫道粗通堪舆,或有用处。”
  “用不了这么多。”老者捧着那锭黄金瑟瑟发抖,这是百两黄金,便是白银千两,可置田千顷,购奴百余。
  “若得剩余,便留于长者过活,长者若是有意,可将族内亲人请回,老来也好有个照应。”莫问和声说道,这老者的父亲是上一代的长子,族谱就应该由长子所有,可是这老驿丞并无子女,百年之后无人埋骨不说,赵家族谱也会随之失落。
  这老驿丞何曾得到过这么多的金钱,何曾受过如此关怀,闻言颤悠跪地,“多谢道长,道长的大恩大德,老朽永世不忘。”
  莫问见状急忙将其扶起,以己推人,他明白老者心中是怎样的感动,就如同赵真人当日言明焚身之后留下的灵晶归他所有时的心情一样,那是赵真人最后的一点遗留,也给了他,此乃大恩,此乃重义。受人恩惠当存投桃报李之心,赵真人已然故去,这份回报便由他的亲人代为承受。
  在莫问的劝慰之下老者最终接受了巨资,闭户出门,带着莫问和老五前往赵家祖坟,到得坟区茔地,莫问再度伤怀,因为他发现在赵家坟地的正北区域留有一片空地,按照先西后东,长南幼北的顺序来看,赵家是为赵真人留有埋骨之处的,只是不知为何,赵真人临终前没有回返故土。
  有了金钱,凡事都易,老驿丞很快召集壮丁工匠起坟造陵,两日之后赵家陵地改头换面,莫问亲自为赵真人做醮祭拜,随后陪同老驿丞买田置地,邀请远亲,五日后诸事办妥,赵家再聚人丁,再起声势。
  晚间与众人同席叙话,众人尽皆挽留,莫问只是婉言相拒,此处地势平坦,多有喧闹,非清修之所。
  次日清晨,二人离去,此事办妥,莫问心情大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做到了。
  “老爷,我发现你跟别人不一样啊。”老五跟在莫问身后。
  “哦?”莫问应声。
  “别人是赚钱时眉开眼笑,你是赚钱时愁眉苦脸,一见用钱就眉开眼笑。”老五始终感觉莫问太过大方。
  “受人恩惠自当回报,不然岂能心安,人活于世,当宽厚待人,哪怕他人不得知晓,自己也落得心中平和。”莫问心情甚好,微笑说道。
  “不知晓还好说,就怕知道了还不领情。”老五说道。
  莫问闻声止住步子皱眉回头,老五话语与此景不合,必有所指。
  老五见莫问回头看他,便咧嘴一笑,见莫问并不肯就此罢休,只得开口,“老爷,邺城那个将军府里的是不是林家二小姐?”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转而回想前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与老五说出实情,老五是如何得知的。
  “按照你的脾气,下山之后一定会再去邺城寻找,结果你没去,那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儿了,上次在客栈里你听说得病的是高家二小姐,马上就翻了脸……”
  “好了,不要说了。”莫问转身迈步,有些事情可以面对,有些事情是一生的梦魇,林若尘就是他的梦魇,林若尘的所作所为令他不得宽容难以释怀,每当想起那些情景便会如鲠在喉,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莫问很少发火儿,老五见他竟然发怒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便不敢再多嘴,坠后其半步,随从跟随。
  年轻人焉有死气沉沉的,走了没多远老五再度开口,“老爷,咱现在去哪儿?”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一路上类似的问题老五问过好多次,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聒噪,毕竟二人没有明确的去处。
  “一路西行,随遇而安。”莫问沉吟过后出言回答。
  “晋国正在打蛮人,咱要是往西走,不正好冲着战场去了吗?”老五面有忧色。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东北不咸山倒有山谷密林,可赵国正在那里与慕容燕国交战,若是去了必不得安宁。西北周南山也是灵地,可那里位于凉国和赵国相接之处,战事不断,也去不得。眼下此间晋国又要与蛮人开战,寻个良处怎么如此困难。”
  “老爷,要不咱去无名山吧,那里不但离尘清净,还满地灵物,四处鲜果。”老五献策。
  莫问本在犯愁,闻言不由得笑了,老五不通文理,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此外他也没去过无名山,不应该知道那里的情况,他如此说话分明是阿九曾经说与他听,阿九如此行事用意很是明显,由老五撺掇他前往无名山。
  “老爷,咱去吧。”老五见莫问神色转缓,再度撺掇。
  “去不得呀。”莫问再笑。
  “为啥不去,有九姑在那儿,咱去了也有个照应。”阿九与莫问同一地位,故此老五以九姑尊称。
  “那里千里之内没有人烟。”莫问笑道。
  “哦,那还是算了。”老五一听立刻改变了主意。
  莫问闻言再度发笑,他太了解老五了,知道他最想要什么。
  二人说话之间到得一处城池,莫问带着老五向城门走去,行万里路确有好处,至少知道事物的贵贱,此间盐巴便宜,可买上一些,日后总要用到。
  距城门百丈之时,二人发现城门处聚集了不少乡人,老五见状飞奔而去,“老爷,我过去看看,兴许又是求医的布告。”
  莫问摇头发笑,老五又不认字儿,能看出个什么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老五反倒真看出了门道,片刻过后自那人群之中扭头高喊,“老爷,快来看哪,这上面画的好像是咱俩……”
  第六十八章 悬赏捉拿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随即意识到大事不妙,通常来说城门处张贴的画像都是官府悬赏捉拿的布告。
  老五喊罢之后,告示周围聚集的乡人纷纷转头看他,老五不明所以,仍然冲莫问招手高喊,“老爷,你快来看。”
  莫问此时距离城门有二十余丈,可以看到那些乡人的神情有异,惊恐后退者有,好奇围观者有,跃跃欲试者也有。乡人的神情证实了他的猜测,不用上前细看他也能猜到那是一张悬赏捉拿二人的布告。
  这处城池并不大,城门处没有守城官兵,只有这十余名乡人,短暂的迟疑之后莫问迈步向人群走去,若是惊慌逃走,这些乡人定然会群起追赶,还不如坦荡上前,众人不摸底细还不敢妄动。
  那些乡人见莫问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下意识的左右散开,莫问到得近前侧目打量着那张贴于城墙的布告,布告为黄纸书写,高两尺,宽一尺,上画二人画像,画的竟然有七分神似,下面写的是悬赏捉拿二人的内容,布告对于二人所犯罪行少有赘言,只言明是朝廷重犯,活捉二人者赏金五百两,携尸报官者赏金两百两。
  “老爷,这上面写的什么?”老五开口问道。
  莫问挑眉冷笑,随之探手揭下了那张布告转身离开,他虽然猜到了这是悬赏追捕二人的布告,却没想到布告并非是某一地方官府下发,而是以朝廷昭文的形式下发的,这种形式的诏文遍发全国各州县,看来青木道长先前所言不虚,王家在晋国真的能代发圣旨。
  “老爷,这次是为谁治病?”老五跟了上来。
  “这不是求医治病的布告,而是朝廷悬赏捉拿我们的告示。”莫问并未回头,他能察觉到后面那些乡人并未跟来。
  老五一听骇然大惊,不过片刻过后就回过神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抓的着再说吧。”
  莫问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快步向南走去,此时二人自然不能北行进城,也不能东行,不然便有可能连累到赵家人,二人既定的路线是西行,但此时若是向西必然暴露行踪,故此只能向南行走然后折道向西,如此一来即便那些乡人报信于官府,官府也会向南追赶。
  入境不久便遭官府捉拿,这是莫问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处,好在二人原本就想前往人烟稀少的高山大川,此番无非是圈绕一些道路,隐藏一下行踪。
  “老爷,他们可能进城报信去了。”老五回头张望。
  “随他去。”莫问并未回头。
  “老爷,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来,咱还是快跑吧。”老五催促道。
  莫问没有开口接话,也并未使用身法加速,只是皱眉前行。
  “老爷,你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的神情并不是紧张,也不是忧虑,而是面露愤怒,这令他不明其故。
  “世上少有投桃报李者,多是些恩将仇报之徒。”莫问言语之中不无怒气。
  “谁恩将仇报了?”老五不解的追问。
  莫问反手将那张告示递给了老五,老五展开上下打量,却看不出问题的所在。
  “你我二人的画像竟然有七分神似,必是有人详述了我等样貌,那客栈伙计自然不会冒头引火,故此向王家详述我等样貌的只能是高家众人。”莫问冷哼开口,到得南国之后一路上保受冷眼已然令他心中憋闷,而今被高家出卖更是令他心火难平。
  “早知道这样,当初咱就不该伸手,让他闺女从床上趴着吧。”老五闻言亦是大怒,反手撕碎了那张布告。
  “我处处以真心待人,这些人竟然如此对我。”莫问再度冷哼,二人若是求财有诸多门路,没必要执此一途,若是画像只有三分或者四分神似,他还不会如此生气,毕竟高家畏惧王家权势不敢不说,可是画像如此相似,说明高家并未想过保护二人,而是将二人的样貌衣着清清楚楚的详加描述。
  “老爷,回去报仇!”老五愤愤不平。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虽然高家不仁却也是遭人逼迫,若是回去出手报复,未免落于狭隘。此事与林若尘之事有着些许相似,都是事出有因,都是辜负于他,如此情形若是报仇便是小人的睚眦必报,若是不泄心头之愤,又免不得憋气窝火。
  “老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咱还是先躲躲吧。”老五见莫问无心报复,便催促他尽早逃离此地。
  莫问闻言不但没有提气加速,反而停了下来转身回望,他心中闷气无处宣泄,只欲待那追兵赶来,与之大战一场。
  老五见到莫问神色,立刻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转身自路旁寻到一根木棍,手持木棍站到了莫问旁侧。
  莫问心中有气,不但源于高家的出卖,还有对王家跋扈的不满,二人只是无心之中损坏了王家一旁亲的亡人坟墓,按照大晋律法至多杖责罚金,可告示上竟然言明可以携尸报官,如此小题大做草菅人命哪里还有什么公理可言,分明是王家想要杀掉二人以泄私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适用于任何朝代,片刻过后城中便驰来了几匹快马,马上坐的是几个彪形壮汉,皆带有刀剑利器,此时正在竭力打马,飞驰而至。
  到得距离二人十丈处,马上的壮汉擎出了刀剑,大声呼喝着疾冲而来。
  这一情形令莫问想起了当年胡人在西阳县的所作所为,那林家老爷就是被胡人自马上削掉脑袋的,这些壮汉擎刀的姿势与那些胡人毫无二致。
  见此情形,莫问并不迟疑,不待奔马冲至便闪身迎了上去,追风鬼步随即施出,晃身斜掠连番闪动,将那四匹快马上的壮汉尽数自马背上抓扔了下来。
  老五没想到莫问会先发制人,待得回过神来那数名壮汉已然跌落马背,老五侧身让过奔马,手持木棍上前一通抡砸,将那些想要挣扎起身的壮汉尽数打趴在地。
  “这般恶汉为虎作伥,竟然要伤你我性命,当重重惩戒。”莫问怒气未消冲老五连声高喊。
  老五听到莫问的喊话先是一愣,转瞬之间明白了莫问是让他继续打,于是手持木棍挨个抡砸,他所用木棍本是枯枝,一番狂抡之后断为了两截,环视左右不见趁手物件,便起脚踢踹,那四名壮汉吃痛不住,扔下兵器亡命回逃,老五捡得一把钢刀在手,狂拍猛砸,边追边打。
  追出半里之后老五转身跑回来,抬手北指,“老爷,又来一群,还打吗?”
  莫问早已见到北侧追来了二十余人,这些人是徒步而来,手里抓的都是些猎叉头之物,想必是农人和猎户之流。
  “不可打头。”莫问正色说道,那告示上并未言明二人所犯何罪,也未言明二人有何能耐,王家是故意不加言明的,为的是让国人皆敢捕拿二人。既然如此干脆立威扬名,让南国国人知道二人并不好惹,若皆有自知之明,便无人敢来为难他们。
  老五得到莫问指令,操着钢刀自路旁砍下一段粗枝,莫问见木棍长短合适,便随手抢过,老五只能再度砍了一根,二人手持木棍迎向那群乡人,到得近前,扬棍就打,这些乡人本想凭借人多抓捕二人得些赏金,哪里想到二人竟然身怀绝技,挨上两棍之后立刻有人清醒转身跑走,只剩下了七八个乡人负隅顽抗,却也是只有挨打之能,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莫问和老五频频出手之时,北侧快速奔来一道身影,人未到,声先至,“好个恶道,还不快快助手。”
  莫问闻声侧目,发现来人身穿灰布僧衣,头上寸发皆无,竟然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僧人。
  老五闻声也是一愣,那僧人趁机闪到他的身前抢下他手中木棍,起脚将其踢出。
  莫问闪身旁移扶住了老五,随即皱眉打量着这个年轻僧人。
  “死秃驴竟然下黑手。”老五先前没有防备,吃亏之后大是不甘,叫嚷着就想再冲。莫问急忙探手拉住了老五,这名僧人他竟然认识,在前往邺城的路上正是此人自强盗手中救下了他们。
  “无量天尊,大师可还记得我?”莫问将木棍递给老五,转而冲那僧人稽首说道。
  那年轻的僧人闻言微微皱眉,随即露出了了然神情,不过在环视围在身边的那些乡民之后他的神色再变,“贫僧怎会认得你们这等恶人。”
  那些乡民见状立刻七嘴八舌的央告,请那僧人出头做主,那年轻僧人也不推辞,“阿弥陀佛,有贫僧在此,必然不教诸位施主受那恶道欺凌。”
  “老爷,他装着不认识咱。”老五低声说道,此时他也已经认出了这名僧人。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此人佯装不认识二人,只是要与二人划清界限,其实他是认识的。
  “无量天尊,大师有所不知,我们二人并未犯有死罪,乃是受人冤枉,这些乡民不明黑白前来抓捕,故此我们才会出手驱离。”莫问冲那僧人稽首说道,虽然二人分属不同教派,但这僧人之前毕竟还是为二人解过围的。
  “休要多言,是否犯有罪过当由官家明断,你若随我见官也就罢了,若是不去,便是心中有鬼,贫僧当出手擒拿送交官家。”那僧人并不买账,言语之中多有傲气。
  “老爷,咋办,要是进了官衙咱可就死定了。”老五转视眉头紧皱的莫问。
  莫问微微转头冲老五示意走为上策,此人虽然佯装不认识二人,但当初恩情却不能抹杀,当避则避吧。
  莫问转头之后随即闪走,老五与之多有默契,立刻随行闪动。
  “哪里走!”那年轻的僧人移到路中拦住了去路。
  莫问不想与之动手,便定住身形没有硬冲,“大师慈悲,我们二人绝非大恶之人,还望大师高抬贵手。”
  “降妖除魔乃佛家弟子份内之事,你等欺凌这一干手无寸铁的良善施主,已然犯下了罪恶,罪恶若不消抵,今日休想离去。”年轻僧人义正言辞。
  “秃驴,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手里拿的叉子不是铁呀。”老五回头北望,此时北方已经有一批快马掠来,皆是军兵,人数当有数十。
  那僧人闻言并不答话,正色站立,并无让路之意。
  莫问此时也看到北侧有官兵到来,且注意到其中有背负弓箭者,若是任凭官兵将二人围住,情势必定堪忧。
  就在莫问沉吟如何说服这名僧人之际,老五突然暴闪疾出,追风鬼步左右忽闪,到得那僧人近前冲着光头就是一棍,那僧人虽习有武艺,灵气修为却不深厚,竟然被老五打晕在地。
  “妈的,真以为打不过你呀。”老五扔掉木棍看向莫问,“老爷,走……”
  第六十九章 西行

  事发突然,莫问亦为之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迈步上前试那僧人鼻息,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将这位大师抬回去。”莫问转身冲那些乡人说道。
  那些失去了倚仗的乡人闻言忙不迭的连点其头,先前众人见他言语恭敬,以为他不是那僧人对手,未曾想到正主儿尚未动手,一背负包袱的仆从便将那耀武扬威的僧人打倒在地。
  莫问放下那位僧人,转身与老五向南走去,到得无人处立刻拐入西侧丛林。
  “我说过不可打头,你为何不听?”莫问埋怨老五。
  “看他那牛拽的样子,不冲着秃瓢来一棒子我就不解气。”老五话到此处见莫问面露不满,急忙抬手指着那些向南疾驰而过的骑兵,“不打头也不行啊,他一直拦着咱也走不了啊。”
  “他曾经帮过咱们,如此行事有些不妥。”莫问侧身自林间穿行。
  “有啥不妥的,他一直装着不认识咱们,再说他当时也没帮咱多大的忙,他分明能追上那伙儿强盗他也没去追,害的我多跑了两千多里。”老五撇嘴说道。
  “那也不能伤人脸面,日后让他如何见人。”莫问摇头说道,老五先前那一棍不偏不倚正中脑门儿,红肿总是难免,最怕的是留疤。
  “老爷,他吆喝着降妖除魔就是在骂你,不,是在骂你们上清的道士,打了也不冤枉。”老五跑到前面为莫问分拨挡路的树枝。
  莫问看出了老五在煽风点火,也知道老五敲那僧人是为了报先前踢踹之仇,不过细想之下老五说的也确有道理,“罢了,打就打了吧,只是他乃菩提寺的僧人,菩提寺在晋国大有名气,此番你我不但开罪了朝廷还招惹了佛门,南行这才几日就将权贵僧侣得罪了个齐全,日后可如何是好?”
  “咱赶快往西走,找个人少的地方躲起来,等你修炼的厉害了再出来,到时候谁都得怕着咱们。”老五乐天不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身为道门弟子,上清准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道家与佛门表面上看似和气,实则势同水火,道修今生,佛求来世,这一根本性的教义决定了二者之间存在本质区别,要想弘扬道家早晚要与佛教发生冲突,今日之事只不过将矛盾提前了一些时日。
  有了防备,二人便不再前往人多的地方,便是打尖也只是寻偏僻小镇,且多购干粮,一次打尖数日不再与乡人接触,即便如此仍然难逃追捕,得知二人习有武艺之后寻常乡人是不敢出手的,试图追捕二人的多是官府巡捕和那些以缉捕逃犯为生的武人,好在这些人大多武艺平平,莫问所学擒风鬼手玄妙非常,皆可轻松应对。
  “老爷,要不你把道袍换了吧,免得被人认出来。”老五跟在莫问身后出言说道,今晚月明,二人便连夜赶路。
  “上清道人怎能藏头露尾?”莫问迈步前行。连日来多有巡捕和武人前来追捕,虽然二人皆可全身而退却也不胜其烦。
  “不然他们总能找到咱们。”老五说道。
  “你我行踪再隐秘也奈不住有乡人为那些人通风报信,明日便可进入晋国边界,当不会再有追兵。”莫问手指前方隐约可见的绵延山影。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被人追捕的滋味并不好受,吃不得安心,住不得随意,还要时刻提防有高手出现。
  二人此时行在一条僻静的林间小路,南方温润潮湿,加上时节将至,林中不时有虫叫鸟鸣传来,冷月之下披星赶路,若不是为人追赶,却也有些许惬意。
  “老爷,你看,你看。”行走之间老五忽然开腔。
  莫问闻声转头,根据老五所指抬头上望,只见夜空之中有一巨大的黑影正在向北方快速移动,由于黑影位于空中,看不得详细,只能大致看出轮廓,应该是一只巨大的飞禽。
  “此鸟好生巨大,闻其唳叫当为仙鹤之属。”莫问有感而发,虽然这只飞禽疾飞于月下看似不大,若是落于地面双翼展开至少也有三丈长短。
  “老爷,我听说神仙都是驾鹤的,那只仙鹤的背上有没有坐人?”老五出言问道。
  “飞的太高,看不真切。不过驾鹤暗喻道门中人寿终正寝,此语不可滥用。”莫问抬头上望,忽然发现夜空之中又出现了一只飞禽,这只飞禽较之先前那只要大上不少,振翅的节奏较之仙鹤要快上三分,观其情形似乎是在追赶前方那只仙鹤。
  “如果咱们能有这么一只那该多好。”老五望着夜空之中逐渐远去的两道黑影。
  “那些灵禽可在夜空飞行必不是凡物,定然活了许多岁月,早已有了超人灵性,岂能轻易被人驯服。”莫问收回视线迈步前行,这里出现了巨大的飞禽说明前方有着绵延的高山大川,那里正是二人要去的地方。
  “夜老爷想必能驯服它们。”老五迈步跟上。
  “那也不见得,飞禽若不落地,他如何驯服?”想及同门好友,莫问不由得叹气摇头,“亦不知夜逍遥等人此时都在何处,可还安好。”
  “老爷,你就别操心了,那几位爷再不好也肯定比咱好,至少没有被官府跟着屁股抓。”老五撇嘴说道。
  “他们都留在胡人地界,又开罪了胡人公主,唉。”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老五此语并不一定就正确,因为百里狂风,夜逍遥,柳笙,刘少卿四人皆不喜胡人,且都留于胡人地界,此时说不定也闯下了祸事正在被人四处追撵。
  “老爷你就放心吧,那几位爷的本事都不比你小,没谁伤的了他们。”老五笑道。
  “确实如此,且他们若是开罪至多是开罪胡人,要打要杀单凭心意,不似我等面对的是汉人,哪怕动手也需仔细拿捏不伤他们性命。”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百里狂风等人所求的法术皆为速成,不似他所求的符咒秘法需要多年苦修。
  二人说话之间快步前行,到了下半夜,月隐入云,老五视物不清,二人只能自野外露宿,莫问再度试图传授老五练气之法,奈何老五对此毫无兴趣,莫问劝说无果只能作罢,待得灵气可以外放之后可以将自身灵气传予老五少许,至少令他可以夜间视物才行。
  南国土地肥沃,良田众多,且近几年未曾遭受天灾,因此南国少有灾民,也正因如此二人露宿时并不敢燃点篝火,倘若火光若为追兵所见,必然循之而至。人贵自知,他很清楚自己此时的修为对付寻常捕快和武人并无问题,可是若直面佛门高手,势必落于下风,故此才会如此谨慎。
  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身继续赶路,前行十余里后老五发现了溪流,飞奔而去掬水解渴。
  “水气不正。”莫问急忙阻止老五饮水。
  “老爷,是不是有人暗中下毒啊?”老五甩掉捧起的溪水皱眉问道,先前所见到的两处溪流皆不可饮,二人已然一昼夜未得饮水。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抄起溪水凑鼻闻嗅,随即甩掉溪水直身站起,“暗蕴腥气,这条溪流可能与之前所见的那两条同根同源,溪流源头想必藏有毒物玷污了溪水。”
  “老爷,你会不会弄错,这条水里有鱼虾,如果溪水有毒,它们怎么能活?”老五抬手指着溪水和缓处的那几尾小鱼。
  “它们生于此处,天生耐毒。”莫问迈步前行。
  “那村子里的人喝的也是这个啊。”老五转头看向南侧五里外的一处山村,二人途径的这条小溪恰好流经那处村落。
  “那毒物潜伏源头多年,那些乡人久居于此,与水中鱼虾一般已然习惯了水中之毒,故此不受其害,然你我不成,你我倘若饮水必然中毒,虽不致命,腹泻却是难免,此等情形并不少见,世人不明所以,多称之为水土不服。”莫问随口解释。
  “可惜咱们正被人追捕,不然就过去杀掉毒物为民除害。”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老五并不是个热心的人,他的这番话实则应该反过来听,他想说的是‘老爷,你可千万别多事儿,咱现在正在被人追捕。’其实老五此举纯属多余,那藏于水源的毒物能污染这么广的区域,必是龙属无疑,他不会也不敢过去招惹。
  再度前行二十余里,二人终于在一处废弃的村落中找到了可以饮用的井水,短暂的休息过后继续西行,到得下午未时,二人看到了南北绵延不见尽头的城墙,墙高不过一丈,为灰砖垒就,由于年代久远,日晒雨淋之下已然很是破败,部分区域砖石松动,岌岌可危。
  由于二人西行走的是小路,故此距离北侧城门很远,眼前的这段城墙并无官兵把守。
  “此处想必是晋国边境,翻过这道城墙你我就真的安全了。”莫问冲老五说道,先前一段时日二人一直遭受追捕,到得此处方才真的放下心来。
  “太好了,你等着,我先过去探探路。”老五闻言大为欢喜,震足旋身翻过了城墙,
  “噗通……”
  第七十章 山中小镇

  莫问闻声急忙掠上城墙探头下望,只见城外是一条南北流淌的河流,河水齐腰,老五此时正在水中向外扑腾。
  “幸亏我先出来探探路,老爷,下来吧。”老五爬上河岸抬头冲莫问叫嚷。
  莫问见状哭笑不得,这条河流并不很宽,若是老五自城墙二度借力可以轻易跨过,而他偏偏逞能好胜一跃而过,这才会跌入水中,落得如此狼狈。
  “老爷,下来呀。”老五冲墙头上的莫问连连招手。
  莫问笑过之后自城墙上飘身而下,落于老五旁侧,探手抓过老五肩上的包袱低头翻找。
  “水不深,东西没湿。”老五摇头说道。
  “换上。”莫问自包袱中拿出了自己换洗的道袍递与老五。
  老五见莫问翻包袱并不是为了检查东西有无浸水而是为其寻找更换的衣服,不由得大为感动,连连摆手推辞,“不用,不用。”
  “换上吧。”莫问将道袍扔给老五,时至此刻他才发现老五除了身上那件衣物竟然没有换洗的衣服,心中亦有几分自责。
  “我这么胖,你的衣服我穿不上,”老五抢过包袱将道袍放置其中,“咱找地方生堆火吧。”
  莫问闻言上下打量着老五,这家伙本来就是粗矮身材,在无量山做了一年的厨子越发的粗了,若穿着他的道袍连布扣都系不上,若是敞怀穿着,无端的坏了道人名声。
  “走吧,去西面的山中生火。”莫问转身向西走去。
  城外是一片平缓的区域,向西五里外才是群山,由于二人是翻墙而过,眼前并没有道路,故此只能拨草前行。
  “老爷,这些树是被谁砍倒的?”行走之际,老五指着那些倒伏在草地里的树木冲莫问问道。
  老五发问之前莫问就已然在思量这一问题,这片区域的所有树木都被人砍倒了,若是寻常农人寻找柴草也只是砍掉树枝,不会将树木整棵砍倒,更不会砍倒之后留于原地。
  “当是戍边官兵所为,旨在清走障碍,观望敌情。”莫问思量过后开口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不过莫问想的要更深一些,这些树木粗的有一抱粗细,生长年头必定不短,但其砍伐的断茬却不老旧,很显然是近期才砍倒的,由此可见边界局势不稳,极有可能发生战事。
  此处绵延草夼,多有草籽,城外又有河流,有水可饮,故此多生野鸡野兔,吃饱了水的衣裤并未影响老五追鸡撵兔,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寻到一处向阳山坡,生火烘烤衣物,儿时餐中无肉的记忆令得老五对肉食情有独钟,野鸡多有羽毛,肉却不多,他一餐可以啃吃两只。
  饭罢,二人自草夼中望北而行,先前于途中所见的官兵是开往西南方向的,二人往北是为了避开战事。
  前行不远便见到了大路,大路往东通往出关的城门,向西进入了绵延的大山,还有一条岔路是通向正北的,宽有丈许,也不算狭窄。
  “老爷,往西还是往北?”老五问道。
  “往北。”莫问迈步走上了向北的岔路,往西虽然是主路,走下去必定是喧闹的关外城镇,二人南下并不为谋财求利,只想寻一僻静之处安身修行。
  此处多山,西望便是绵延群山,由于气温较高,山中绿意盎然,南方的树木与北方有所不同,北方树木通常叶小,而南方树木多为大叶,便是那地上杂草亦有不相同,北方的杂草低矮泛黄,而此处的杂草则绿的泛黑。
  “此间土地肥沃,若于平坦之处种粟,亩出五石米粮当不是难事。”莫问行走之时抬手指向东侧那片草夼。
  “南方的地就是比咱北方好,咱那儿出三石算好的,还得不招灾才行。”老五随口答应。
  “朝廷稳居江南良处,多有米粮金钱,广有将帅兵士,却不思北伐驱胡,任凭北方子民受躏于胡人,实不知那皇帝为何如此苟且贪安,亦不怕留骂名于万世。”莫问摇头叹气。
  “老爷,等你修道有成就出来把那和尚打跑,你去当国师,到时候说服皇帝出兵。”老五笑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虽然说的是玩笑话,却说中了他的心事,传授众人法术的仙人曾经说过止人祸者得天地同寿,平天灾者得万仙拜朝,驱逐胡人为当务之急,与此同时可着手整顿教务,剔除损坏道家名声的伪道,设法教化世人,令世人明白道家才是真正迎合天道的教派。要做这两件事情必须身居高位才行,若不得朝廷支持,只靠在民间布道势必不足成事。
  “我已然得罪了王家,也开罪了僧侣,即便日后修道有成,要想登坛接印也是难上加难。”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登坛接印是啥意思?”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闻言微微一笑,没有加以解释,登坛接印乃是封侯拜相之意,不过这些事情可以自心中揣想却不可道与他人,不然便是狂妄自大。
  “到底啥意思呀?”老五心中存疑,出言追问。
  “我受了上清法术便是蒙受了道家大恩,日后自当竭力报效,若不得国师之位,如何能够替天行道?况且先父生前一直想要我入仕,若能殿上有位,亦是光大门楣之幸事。”莫问平静的说道。
  “是啊。”老五点头附和,莫家为商贾之家,此时商贾的地位是极为低下的,莫老爷在世的时候就深以为憾,而莫问苦读圣贤书也是为了入仕做官,而今想走察举正途已是不能,若能获封国师,也是莫大的荣耀。
  北行不久,天色渐暗,二人于荒山野岭之间也无住处,便连夜赶路,到得二更时分,前方出现了灯光,观其灯火数量,前方当是一座不小的镇子。
  见到灯火之后二人加快了速度,先前被人追捕一路上未曾好生休息,加上连番赶路也大为疲惫,到得安全之处总要寻一客栈落脚缓神才是。
  在距离火光五里外的时候莫问停了下来,此时已经是二更时分,寻常的镇子到了这个时候大多关门闭户,吹灯灭烛,可是前方的那座镇子竟然灯火通明,而且隐约有喧闹声传出。
  “老爷,前面镇子怎么那么热闹?”老五举目远眺,他虽然看不到镇子里的情形,却能看到大片的光亮。
  “我如何能够知道。”莫问摇头说道,这座小镇与寻常的镇子也不相同,寻常的镇子通常只有一条主道,而前方的小镇有三条,光亮大多集中在镇子西侧的那条街道,镇中和镇东的两条街道上反而少有光亮。
  “过去看看吧。”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前行,先前被人追捕虽然不胜其烦却也由此验证了追风鬼步和擒风鬼手乃上乘武学,与人交手占尽上风,武艺高自然胆气壮。
  这处镇子外部圈绕有五尺高矮的木篱,木篱全为圆木,根据圆木的腐朽情况可以看出这处镇子存于此处已经有些年头了,通往镇子的路上建有瞭望门楼,不过门楼内外并无守卫。
  镇上的建筑多有木制,木屋与木楼各半,木屋多为旧屋,木色发灰。木楼多为新起,木色泛黄。这些房屋的门楣上方和屋门旁侧并无招牌,无法知道是何所在,此时镇中除了西街灯火通明之外其他地方只有稀朗的光亮,街道上也少有行人。
  进入镇子之后莫问带着老五向西侧街道走去,临近西街,喧闹声越发嘈杂,隐约可以听到有人在高喊多寡不等的银两数目。
  “老爷,他们好像在卖什么东西。”老五手指西北。
  “似乎是官语。”莫问皱眉说道,此时各地口音有所不同,西南区域的乡音极为难懂,但先前呼喊银两数目的却是较为通用的官语。
  “老爷,我先过去探探路。”老五好奇心起,快步超过了莫问。
  “过去之后切莫与人说话。”莫问急忙出言叮嘱。出门在外难免要打听消息,但打听消息的同时也无异于告诉他人自己是外乡人,此处人生地疏,还是不要露底为妙。
  老五随口答应,快步跑向西街。
  莫问缓步在后,虽然已然成为了上清道士,他仍然保留着很多读书人的习气,行进大多用走,若跑便会显得轻浮而无城府。
  老五跑到街头便愕然的站住了,并未回来告知情况。
  莫问见状微感疑惑,快步上前扭头北望,一看之下急忙转头,“老五,非礼勿视……”
  第七十一章 流放的女眷

  西街左侧搭有一长形木台,木台长约五丈,宽一丈,离地三尺,左右竖有数座火盆,此时台上站有三人,两人为壮年黑衣男子,另外一人为中年妇人,下身穿有长裙,上身却无衣物。木台下围绕着百余男子,这些人衣着各不相同,有身穿外族异装者,有也穿武人短打者,然不论衣着如何,其样貌皆不良善,此时正在冲着台上的那两名黑衣男子叫喊,让他们二人将那妇人带下去。
  莫问在寻找林若尘的时候曾多次见过人市,观此处情形想必也是一人市,只是较之境内的人市更加野蛮,竟然当众脱掉女子衣裳任凭买家细观。
  “老五,非礼勿视。”莫问转头之后发现老五仍然在瞪眼观望。
  老五见莫问言语之中似有怒意,这才收回视线向他走来。
  莫问待他走到近前,转身向东走去,二人来到此处是为打尖休息,此事与二人无关。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之际,西街传来的叫卖声令莫问皱眉止步,那人喊的是“别看这妇人年老色衰,却出自郡府,乃是大户人家的女人,认得文字还懂烹炊,买换回去必然大有用处。”
  “老爷,怎么了?”老五不明莫问为何迈步又止。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噤声,与此同时侧耳倾听,只听得台下众人似乎并不买账,叫嚷着让卖主将那妇人带下去,拉新人出来。卖家当是境内人士无疑,然买家之中却有口出蛮语者。
  众人聒噪之时,西北木台传来了女子的一声尖叫,随即便听那卖家再度高喊,“如此肥肉白皮,不值十两?”
  “川甲三斤,换予我吧。”这声叫喊大为生拗,当是出自蛮人之口。
  “老爷,这个人是个傻子,一斤川甲就值十两。”老五于药铺长大,知道川甲为何,也知道价钱。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再度抬手示意老五不要说话。
  “老爷,别听了,过去看看吧,你现在是道士,怎么还讲非礼勿视那一套。”老五煽动。
  莫问心中存疑也想前往一观,只是碍于礼数不愿窥那妇人肉身,老五此语虽然并未令他改变主意,却让他想起了古阳子道长先前‘只要心怀坦荡,三更叙话又有何妨?若心有亵意,白日相见也难收心’之语,道人行事当摒除迂腐,只要心无邪念,便是看了也不妨事。
  心念至此,便转身走回街头,此时一身穿皮袄手提布袋的蛮人正站在台上与卖家讲价,而那妇人的裙裤此时也被撕掉,瘫坐台上以双手遮掩私处。
  那蛮人很快与卖家做成了买卖,将手中布袋交予卖家,随手脱下自己所穿皮袄为那妇人挡羞御寒,然后领着她走下木台往北去了。
  “这南蛮子吃大亏了。”老五看着逐渐走远的蛮人和妇人。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老五一眼,此时他心中正满心疑惑,那卖家先前曾经说过这个妇人是郡府的下人,此时地方官府按照大小从属可以分为州郡县三级,郡府便是郡官所住的府邸,这个妇人是郡府的下人为何会流落此处?
  那妇人被蛮人换走之后,台上的两名黑衣男子再度自西侧房间里拖出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年岁当有二十三四,所穿衣衫多有污垢,脸上还有水渍,显然上台之前刚刚洗过脸。
  女子惊吓过度,上台之后站立不稳,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便搀扶着她,另外一人将其面孔摆正,以便台下买主能够看的清楚,“这小娘子当值二十两,买换皆可。”
  这名女子较之先前的妇人要有些姿色,不过卖家要价太高,台下并无动心者。
  那黑衣男子见众人无意购买,便自怀中掏出一册文书,走到火盆旁借光看了几眼,随后放入怀中冲台下众人说道,“此女乃议郎正室,尚未生养,也认得字,买回家去传宗接代那是最好不过的,二十两可不算贵。”
  “老爷,议郎是啥东西?”老五转头冲莫问问道。
  “七品朝官,先前卖掉的那妇人也是官家女子。”晋国学子无不通晓本朝官吏等级,莫问也不例外,但令他疑惑的是这些身穿黑衣的男人是如何得到这些女子的。
  “我来瞧瞧。”二人说话之际,一手持酒壶的醉汉踉跄上台,到得台上左右打量那个女子,片刻过后自怀中摸出一把碎银递给卖家,“够不够?”
  身穿黑衣的卖家接过银两略加掂量,“怕是不够。”
  那醉汉闻言再度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铜钱递给了卖家,此时交易有多种方法,金子最受欢迎,除此之外还有银两,铜钱,布匹,粮食等多种置换方法,晋国铸造铜钱不多,多为前朝遗留,不过此时也可使用。
  “还是不够。”卖家再度摇头。
  “这酒壶也给了你罢。”醉汉将壶中酒水喝尽,将那铜壶塞到了卖家怀里。
  卖家见状开怀大笑,反手将那酒壶还给醉汉,随后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将那女子带走。
  “走走走,跟着爷爷有好日子过。”醉汉拉着那女子向台下走去。
  “钱二爷,花那么多钱买个红花破货,亏呀。”台下有人揶揄。
  “你知道个屁,宁要文官妻不要武官妾,读书人用过的女人里头儿还有三分新哪。”壮汉骂道。
  “你能过的了外头儿那七分旧吗?”那人再度揶揄。
  那醉汉闻言也不恼怒,抬手指着身旁的女子,“改日让她告诉你。”
  醉汉带着那女子在众人的哄笑中穿过人群向南走来,见到站立街头的莫问和老五之后嘻哈的抬手后指,“你来的太晚,没剩下几个了,还不快快去买。”
  莫问并未搭理他,只有老五冲其拱了拱手,那醉汉也不在意,一手抓着酒壶一手牵着那女子向东去了。
  莫问回身打量着那被买去的女子,此女被买走之后并未挣扎哭闹,而是顺从的跟在醉汉旁边,没有半分勉强。这一幕再度令他想起了林若尘,林若尘当日也没有反抗,由此保全了性命,人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老爷,他买了那个女人回去做什么?”老五冲莫问说道。
  “自然是当妻做妾。”莫问随口回答。
  “哦,当老婆呀。”老五应了一声。
  “老五,你看到那些黑衣男子所穿的靴子了吗?”莫问抬手前指。
  老五闻言踮脚望向木台,“眼熟,好像是士兵穿的靴子。”
  “是的,这些人想必是晋国兵士,那些女子当为官员家眷,其主家可能犯错失势,她们受到牵连才会被流放边疆,而那些押解他们的士兵并未将其妥善安置,而是迁来此处高价货卖。”莫问皱眉说道,此时女子地位极其低下,只是男子附属,故此晋国律例明确规定‘妇人不著枷不受刑’,妇人若是犯错,当由主家代为受过,故此这些人流落此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受到了主家的牵连。
  “大门大户的女人,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够可怜的。”老五点头说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晋军与胡人别无二致。”莫问转身向东走去,先前他一直以为只有胡人才会做尽坏事,到得晋国之后的所见所闻令他改变了这一想法,晋国的军队也好不到哪儿去。
  “是啊,朝廷肯定不知道他们把这些女人弄到这里来了,这些女人被卖到这里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怜哪。”老五附和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流放和发配充军是不同的,流放只是让罪人离开家乡,这些女人本应有自由之身,是这些押解她们的士兵将她们押到了这里。
  “老爷,咱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还有多远?”老五行走之际不时转身回望。
  “不会太远。”莫问随口回答。
  “哦,赶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也好安心修炼,到时候杂事儿我来处理,可惜小翠被胡人抓走了,没人给你洗衣缝补了。”老五说道。
  “是啊。”莫问强忍笑意随口回答,老五拐弯抹角意欲何为他非常清楚,他此时斟酌的是该不该用这种方式为其买妻,买来的女子多为破璧之身,且存有二心,老五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想让老五如此将就。
  “老爷,你说咱们两个人开设药铺,会不会忙不过来?”老五腆脸说道。
  莫问此时已然拐上了中间的街道,正在环视左右寻找客栈,闻言无奈叹气,随即转身向西走去。
  “老爷,你干嘛去?”老五紧跟其后。
  “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的确需要个丫鬟。”莫问并未戳破老五,寻常人家的男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该成亲了,老五从未隐瞒自己对女子的好奇和渴求,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漫天要价,贵的出奇,在境内买个丫鬟也就五两。”老五卖乖。
  “也对。”莫问闻声止步。
  “不过也没白贵,那些女子都是大户出身,大家闺秀肯定比小门小户懂事儿。”老五见势不妙,急忙调转话锋。
  莫问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天你喜欢哪个咱就买哪个。”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片刻过后二人回到了西街,此时台上被出卖的是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嘴里勒着马嚼,此女于木台之上并不驯服,数次以头去顶撞旁边的黑衣男子,皆被对方反手打倒。
  “此女虽然不服管教,却出身名门,十两还是值的。”卖主揪着那女子的头发露出了她的面孔,莫问一看陡然皱眉,此女先前可能多次遭受殴打,此时鼻目青肿,已无人形。
  众人见其样貌难看,且形同疯癫,皆无人肯买。莫问端详片刻,缓步走向木台。
  “老爷,我不喜欢这个。”老五跟上莫问小声嘀咕。
  “若能得此烈女为妻,当是你莫大的福分,”莫问抬起右手高喊出声,“我买了……”
  第七十二章 夯货不识宝

  此语一出,立刻众目所向,这些人来自蛮荒各处,彼此多不熟识,看他倒并非因他面生,而是他竟然买下了这个众人皆不敢要的烈女。
  莫问穿过人群走向木台,行走之际面无表情,围聚在这里的这些人无一良善,若面带谦和,定会被众人视为可宰羔羊。
  莫问缓步上台,到得两位卖家身前站定,“此女我买下了。”
  “小道长好生眼熟呀。“那卖家上下打量着莫问和随后上台的老五。
  “你这靴子也好生眼熟,你那十几名同伴穿的也是这种靴子?”莫问冷笑开口,这些官兵自境内来,自然知道他被悬赏捉拿一事。
  那卖家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又回头看了看西屋,转而干笑不已,“交钱领人”。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银两交予卖家,转而冲那愣在当场的女子柔声开口,“我兄弟敬你贞烈,愿为你赎身,松绑之后去留随意。”
  那女子闻言抬头看向莫问和老五,此时她的面孔肿胀的极为严重,眼睛几乎无法睁开。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会意,上前为那女子松绑并去除马嚼,莫问一直在凝神戒备,在见到马嚼去了之后女子并无咬舌之意,这才放下心来。
  “我要知道她的来历,那公文容我看上一眼。”莫问转视卖家。
  卖家犹豫片刻自怀中掏出公文打开示与莫问,莫问看了一眼,眉头大皱,“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已经落罪,怕他作甚?”卖家不以为然。
  莫问没有再搭理那卖家,而是转头冲那女子说道,“先离开此处,我设法为你治伤。”
  女子闻言缓缓点头,转而举步欲行,奈何身上多有伤痛,竟然走不得路。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沉吟过后抬手取过了老五肩上的包袱,老五会意,上前半蹲,那女子碍于礼数踌躇不前,不愿让他背负。
  莫问无奈之下再度冲老五使了个眼色,老五会意,躬身背起了那个女子率先下台。
  台下众人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在意,让道让三人离去,随后催促台上卖家再拖新人出来。
  出得西街,莫问很快找到了客栈,这处客栈位于镇中,占地颇广,为了等待住客此时尚未关门。
  “选一处最好的上房为女客居住,再开一间为我们兄弟安身。”莫问冲店家说道。
  “上房与寻常客房不在一处,万一跑脱了她,我们可不担责。”店家见多识广,知道这女子是二人买来的。
  “不妨事。”莫问摆手说道。
  那店家抬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吩咐伙计前头带路。
  世人多有误解,其实上房并非指楼上的房间,而是泛指正屋,客栈给那女子开的上房位于东北角落,伙计进屋亮烛,老五将那女子放于正屋床边。
  “多谢公子搭救。”那女子落地之后挣扎着冲莫问跪了下去,此时女子行礼分为大中小三等,跪拜为大礼。
  莫问见状急忙侧身避开,“是我兄弟要我救下你的。”话毕以眼神示意老五上前搀扶。
  老五见状愣了一愣,转而上前扶起了那名又要向他跪拜的女子。
  “你去为王小姐端些米粥饭食。”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答应,与等候在旁的伙计出门去了。
  “王小姐,你安心歇息,待得伤好以后再定去留,”莫问自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于房中桌上,“若有处可去,这些银钱你可留做盘缠。”
  那女子此时本已坐于床边,见状再度跪倒拜谢,言语哽咽,落泪不止。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快快请起,我去为你寻些草药。”莫问转身出门,并未搀扶那女子。
  来到客栈前厅,老五正在等候厨下的饭菜,见莫问出来急忙迎了上去,“老爷,咱住东厢三号。”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女贞烈,你福缘不浅,当好生珍惜。”
  “难看的要死,说话还大舌头。”老五撇嘴说道。
  “你这夯货不识宝贝,王小姐若不落难哪轮得到你,”莫问出言训斥,“王小姐正值落难之际,你好生伺候,殷勤左右,想必不难换得芳心。”
  “老爷,她长的太难看了,你别让我娶她。”老五央求,那王小姐鼻青脸肿,嘴歪眼斜,样貌着实吓人。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王小姐体形婀娜想必样貌不会难看,要待得消肿才见真容,口齿不清也是被打所致。”莫问转身走向柜台。
  “老爷,她脾气不好啊,她在台子上是啥样儿你都看见了,要是没带马嚼子她都能咬人。”老五急忙拉住了莫问。
  “为保贞洁不惜性命,此等女子你往何处去寻?”莫问不满的说道。
  “老爷,求求你了,放她走吧。”老五再度央求。
  “也罢,她若要走便随了她,若是不走便留下过活,你要与不要日后再说。”莫问转身走向柜台,问明了药铺的所在之后将包袱留与老五,孤身出门寻药去了。
  此女体虚气弱,身上有伤,下药以温补活血为主,镇上的药铺很小,存药不全,莫问绞尽脑汁方才配齐了合用的药物,借药罐煎好之后端药而回,回到上房发现老五并不在此处,自门缝可见那王小姐正在桌前吃粥,虽然腹中饥饿却不失吃相,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最大的区别就是气度高雅。
  在门前驻足片刻,莫问并未进屋,而是回到自己的住处,推门而入发现老五已经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休要装睡,快将这汤药送给王小姐。”莫问将那碗草药放于桌上转身走向另外一张床铺。
  话毕,老五没有动静。莫问皱眉转身冲老五走去,还未走到床边老五便一骨碌爬了起来,端起那碗汤药跑了出去,片刻便自回返,再度上床闷头睡觉,也不与莫问答话。
  “你可知道她是何人?”莫问见状知道老五正在生气。
  “不知道。”老五不敢不应声,却也语带怨气。
  “她乃尚书令的千金。”莫问说道,那卖家随身携带的公文写明了此女的来历,乃尚书令王贤的女儿王元嫆,王尚书侵占民田被判充军,府中女眷和下人尽皆流放。
  “尚书令是个啥官儿?”老五闻言顿感好奇,他知道尚书令是官儿,却不知道有多大。
  “尚书令官封二品,直面君王,总揽事权,为朝中实权大吏。”莫问出言说道。
  “她爹这么大的官儿,她怎么会被人卖掉?”老五震惊之下翻身坐起。
  “他的父亲犯有罪过,她由此受到了牵连。”莫问说道。
  “她姓王,他爹会不会也是王家一伙儿的?”老五抬手东指。
  “当是王氏宗亲,不然做不得如此实权官职。”莫问点头说道,通过此事他隐约感觉到晋国皇家与重权王家之间似乎并不和谐,彼此之间存在较劲争权之举,尚书令乃朝廷大吏,单是侵人田产就被罢免充军实属小题大做,此事明显是皇家针对王家的削权举动,且做的很是显眼,随便找个借口便将如此大吏罢免充军,可见皇家与王家的矛盾已经极为尖锐。时局动荡正是皇家用人之际,可惜修为不精无法入世,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王家跟咱有仇,得赶紧把她打发走才行。”老五并不知道莫问心中所想,他关心的是千万不能娶这个厉害的丑女。
  “她已无家可归,打发到何处去?”莫问摇头说道。
  “给她银两,让她回都城。”老五抬手东指,“你要是不放心,咱就给她雇辆马车。”
  “你对大晋律例一无所知,被流放之人怎能再回原籍?”莫问皱眉说道。
  “那你还让她去留随意?”老五面露疑惑。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我那是以退为进之法,令她心安,自明日起你殷勤照顾于她,落难之时雪中送炭她定会感恩于你,若换做平时,她都不会正眼瞧你。”
  “老爷,您饶了我吧,我一个跑腿儿的下人,不要什么知书达理的老婆,她那个样子半夜会吓着我。”老五语带哭腔。
  “此事就此说定,自明日起你殷勤照顾,暖她心肠,若三日之后你还执意不娶,我绝不强逼于你。若是这三日之中你有些许怠慢,我定会将她许配于你,我便不信做不得这个主。”莫问正色开口,说完闭目念经,不再搭理老五。
  老五见莫问生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躺卧在床辗转反侧。
  莫问念经当有半个时辰,老五见莫问睁开眼睛,急忙再度开口,“老爷,她是官家大小姐,肯定不会伺候人,以后还得我伺候她。”
  “你这半个时辰就在想这些?”莫问起身铺床,“你放心就好,官宦女儿皆要学习炊烹女工,不然日后嫁入夫家便会为娘家丢脸。她们出嫁之后自然不用再做这些事情,但用与不用是一回事,会与不会又是一回事。”
  老五愕然瞪眼,好不容易相出的脱身之计又没奏效。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莫问带着老五来到王元嫆房外敲门请进,王姑娘起身开门,睡了一夜面目不但没有消肿,反而肿的更加厉害。
  莫问所料不差,王姑娘已经无处可去,愿意跟随二人以报大恩,莫问闻言连连点头“甚好,甚好。”老五闻言连连叹气“完了,完了……”
  第七十三章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莫问见老五胡说八道,不禁大为皱眉,老五无心失言急忙回环,“咱们是被官府悬赏捉拿的犯人,也没个落脚的地方,王姑娘跟着咱们肯定要遭罪吃苦。”
  “既然出了边境,自当寻一僻静之处安身。”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老五回环的很是巧妙,将厌恶变成了疼惜。
  “还未请教二位恩人名姓?”王元嫆先看莫问,后看老五。
  “这是我家老爷莫问,喊我老五就成。”老五抢先回答。
  “元嫆失礼了。”王元嫆低头说道。
  “失什么礼?”老五一脸的愕然。
  莫问见状微笑摆手“王姑娘误会了,我俗家姓莫,单名问字,非不可问之。”
  王元嫆闻言恍然大悟,转而轻声再问,“不知二位恩人犯下何等过错,引得官家追赶?”
  “我们把山弄塌了,毁了王家的一座坟,王家在南国权力大的很,悬赏了五百两金子抓我们,死的还值两百两呢。”老五再度抢话。
  王元嫆闻言低头不语,莫问见她神情有异微感疑惑,不过此时也不方便追问,便喊起老五转身要走。
  “二位恩人若要启程,元嫆可勉力跟随。”王元嫆起身说道。
  老五看向莫问,莫问沉吟过后冲王元嫆说道,“王姑娘有伤在身不便行走,不过此处也并非安身良处,少顷我们会去镇上寻找马车,饭罢载你启程。”
  “多谢恩人。”王元嫆起身道谢。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与老五出屋关门。
  “老爷,她好像知道咱们把坟搞塌了那件事儿。” 出得房间,老五低声冲莫问说道。
  “她所穿鞋子磨损不重,想必是被车载到这里来的,出事之时她应该还在都城,王家同宗同族,她知道也不出奇,你去买辆马车,我再去为她配些药来。”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吃完了早饭,老五套马,拉着王元嫆继续北行,莫问是道人,道家严禁道人骑马坐轿,便是坐车也不能够,况且王元嫆还在车上,他便步行跟随。
  王元嫆刚刚脱难,情绪低落,话语不多,老五受莫问胁迫,不敢冷淡于她,便想方设法与她说话,王元嫆只得答应。
  莫问走在旁侧察言观色,老五此举算是歪打正着,王元嫆回声之际面露感激,显然是误以为老五是出于关切才与之说话的。
  北行途中不时出现岔路,但凡遇到岔路,莫问都会选择右侧的道路行进,此举别无他意,只是出于恋乡情节,虽然出了边境,他仍然希望离晋国近一些。
  每次走上岔路,道路都会窄上几分,两日之后,前行的道路已经很是狭窄,马车行走其上极为颠簸,到得第三日的清晨,前方山中出现了一座小镇,那里是道路的尽头。
  前方的那座小镇西北两面靠山,东面临水,镇子不大,自远处粗计当有两百余栋房舍,若按每户五人计算,也不过千余人,比寻常的村子略大,较镇子要小。
  “老爷,没路了。”老五抬手北指。
  “没路了就不走了。”莫问缓缓点头,此处宁静清幽,靠山临水,乃修行良处。
  “元嫆,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儿了。”老五欢喜的冲马车上的王元嫆说道,此时王元嫆只恢复了七分样貌,即便是这七分样貌也已经令老五对莫问感激流涕。
  “凡事皆由老爷做主,你我跟随便是。”王元嫆轻声说道。她本是聪明女子,知道莫问有意撮合她和老五,落难濒死的那段经历彻底磨净了她官家小姐的傲气,此外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对老五也算中意,最令她感动的是老五在她鼻目青肿,样貌丑陋之时并未嫌弃于她,故此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只是她并不知道老五所为皆是莫问授意强逼,殊不知天下又有几人不是以貌取人的。
  “到得此处,不可显露道术武艺,不然会惊到这些乡人。”莫问冲老五交代。他的本意是想连王元嫆一同隐瞒的,奈何老五嘴快,早就露了底,退一步说即便老五不说也瞒不住王元嫆,因为普通人根本无法自朝廷的追捕之下安然逃出国境。
  “我又不会道术,武艺绝不显露。”老五满口答应。
  “老爷,外来之人到此定居总要有个名目,他们若是问起,我们如何作答?”王元嫆问道。
  “乱世之中多有背井离乡逃难之人。若有人问起,只说逃避战乱迁移此地。”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此时马车上载了不少沿途购买的生活器皿和食粮,说是灾民他人必定不信,只能说是躲避战乱的难民。
  老五和王元嫆闻言点头答应,莫问抬了抬手,老五驱赶马车向北方的小镇行去。
  小镇是名副其实的小镇,只有一条大街,位于镇中,小镇破旧贫穷,街道左右只有米铺一家,杂货铺一家,酒肆一家,铁匠铺一家,布店一家,除此之外并无店铺,三人来到的时候正是此处赶集之日,街道左右多有菜蔬和山中野物,也有河鱼虾蟹,此间赶集以置换为主,也有用银钱者,只是为数不多。
  此处的乡人皆为汉人,房屋的样式与中原地区无异,只是较境内的院落要小上一些,乡人多穿麻布兽衣,少有丝绢,大多面带饥色,莫问见状微感疑惑,此处多有田地,且有野兽可捕,有鱼虾可捞,何以食不果腹。
  此处可能少有外人到来,三人的出现招致了乡人的围观,王元嫆乃未嫁之身,到得人多之处便遮面避嫌。
  外来之人,当务之急便是购买房舍,三人自镇上一番寻找,找到了空屋三处,其中一处位于镇西,这处院落虽然很是破旧,却与大山为邻,极为僻静,寻到此处之后莫问回返镇上,与人打听那处房舍的主人,主人开价五两,经过一番讲价还价之后莫问以三两银子买下了那处院落,他并不缺钱,讨价还价是不想露财招妒。
  签约画押,得了房契,三人开门进院,这处院落有正房四间,东厢三间,柴房一处,由于多年没人居住,院中已经长满了杂草,院墙房瓦亦多有破损。
  杂草要清除,院墙要修补,屋瓦得更换,家什要增添,锅灶要盘砌,这些事情皆要亲力亲为,劳累自不可免,忙碌数日终于得以安定。
  但凡村落镇子皆有管事者,此间也不例外,此处并无官吏,姬姓为此处第一大姓,姬姓有族长,莫问便携带礼物前去拜访,几位老者皆喜于他,一喜他礼数得体,二喜他懂得医术,三喜莫姓与姬姓同宗。
  欢喜之下便赠予他种粮山田三亩,取柴山岚一片,并于镇中拨出房屋三间为其开设药铺,召集土木工匠为其添置药架等物,七日之后药铺开门,乡人多来道贺,此间无有大夫,有悬壶之人到来,实乃乡人福音。
  药铺新开,缺少药草,莫问便前往山中近处采药,乡人也有识得常用药草者,也会来送,先前买下王元嫆的那处镇子有三条街道,西街为买卖活人的人市,中街为置换粮草布匹的阳市,东街是一鬼市,所谓鬼市便是货卖各种稀奇之物的所在,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先前那个以川甲换走妇人的蛮人便是前往鬼市的。这三市分别于月末三天开市,安定下来之后莫问孤身过去了一次,买下了不少药草,那里的东西虽然齐全却价格高昂,采买药物花钱不少。
  自来到此间开始,老五便不时流露出成亲之意,只是不敢明说,因为主家尚未娶妻,仆人便娶妻在前是有违世俗的,莫问见他急切,便以主家身份征求王元嫆的意愿,王元嫆原本是定有亲事的,只是没有过门,后来王家获罪此事自然作罢,沦落至此她也无甚要求,一切听凭莫问做主。
  由于不喜热闹,莫问便没有为他们大操大办,亲自为二人主持了昏礼,正了名分送入洞房。莫问耳清目明,非礼勿听,便住到了药铺。
  老五新婚伊始,消耗无度,即便是白日行走也彷如施展追风鬼步,左摇右晃,晕晕乎乎。
  夫妻床帏之事莫问本不想多加干预,后来见老五精神越发萎靡,无奈之下便出言训诫,老五受教,大为收敛。
  虽然开设药铺,莫问却极少坐堂,老五粗通药理,寻常病患便由他出面,疑难杂症莫问才会出手,乡人也无甚银钱,诊资无非是几枚鸡子,一把菜蔬。
  如此过了一个月,诸事安定,按部就班,莫问收拾行装准备出门,居于此处只为了提升修为,而提升修为最快的方法便是服食丹药,而今炼丹的灵物和所需鼎器皆无下落。
  老五要陪同莫问进山,被莫问制止了,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登徒子,王元嫆貌美惊人,孤身留下也不安全,此外老五还有堂要坐,有田要耕,有马要喂,也抽不开身。
  出门之前莫问留黄符一道,告知老五若有急事可焚符召唤。
  准备妥当之后莫问带着王元嫆为其准备的干粮西行进山……

  第七十四章 阴阳并处

  除了干粮饮水,莫问还带有小和两口准备盛放药草的布袋,防身之物仍然是那把匕首。
  进山伊始有路可寻,这些山中小路多是猎人和进山砍柴的乡人踩踏出来的,南方气候温湿,树叶常青,草木旺盛,莫问行走之时刻意留心,发现林中少有虫属才微微安心,他之所以如此急于进山是想赶在蛇虫出洞之前找寻各种灵物,若是过了惊蛰,于深山密林之中孤身前行将极为危险。
  玉玲珑曾经传授七位上清准徒如何辨认各种药草,行走之时偶尔可见各种药材,这只是些寻常的药草,莫问并未挖取,此番进山他为的是找寻那些生长多年的灵物,寻常药草炼不得丹药。
  修道除了诚心专注之外,还需要智慧,轩辕真人只差三天未能飞升的经历给莫问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人生苦短,修道艰难,必须珍惜时日,修行的步骤和顺序不能偏差,炼丹应当前置,因为服食灵丹之后需要耗损大量时日加以炼化才能成为自身灵气,在熔炼消化的这段时日中可熟悉符咒,演练法术,如此便可节省大量时日,令修炼变得事半功倍。
  莫问为北方人,之前从未来过南方,于山中孤身行走自然极为谨慎,走出十几里后他发现了一只花豹,陡然见到猛兽他自然心惊,不加思索的跳上了旁边的大树,那花豹见状反倒被他吓了一跳,转身钻入草丛消失不见。
  片刻过后莫问定下心神,自树上跃下,转而再度前行,此时山中已无路径,只能拨草前行,前行数里又自山前的青石上看到了一条偌大的蟒蛇,蟒蛇晒太阳的时候并非盘绕而是伸直了身体承接阳光,这条蟒蛇当有一丈长短,粗如海碗,为青黑色。他此时距离那条蟒蛇有十几步,便拾起石子去扔砸青石上的蟒蛇,蟒蛇受惊之后缓缓游走。
  莫问见状心中大致有了计较,虽然南方并不遵循节气,未惊蛰而有蛇虫,但此时蛇虫并未恢复活力,移动缓慢,不足为惧。
  于山中采药胡蒙乱撞是不行的,灵物有个共同的特点,皆喜欢生长于洁净之处,以向阳的悬崖峭壁为最宜,故此他便刻意留心那些峭壁山峰。此外他粗通堪舆之法,可根据山势走向和地势高低找出那些藏风聚气的良处,不过这种地方并不一定就有灵物生长,反倒多有毒虫蛰伏,毒虫天生有着趋吉避凶的本能,它们能够本能的察觉到居于何处对自身有益。
  灵物生长于灵地,而灵地多有毒虫,这倒并非是它们有着寻找灵物的能力,而是在寻找栖身之所时偶然发现,山中良处不多,要想占据良处自然免不得与其他异类争斗,但凡能占据灵地的都是有些灵识的异类,这些虫兽自然认得灵物,一旦发现灵物便会立刻吞食,少有拖延守护者,因为一旦拖延,灵物就有可能被后来者占据或被窥觑在旁的“贼人”偷走。
  有灵物之处必有毒虫在旁,有毒虫之所却不一定生有灵物,毒虫往往个头很大,自远处便可以发现,但灵物通常很小,需近观才能知道有无,前往毒虫盘踞的地方寻找灵物难免会惊扰到那些毒虫,惊吓与争斗难也就时常发生。
  到得晚间,莫问以符咒布阵,自阵中躺卧休息,到得清晨起身再度寻找,虽然历尽艰辛苦寻数日,却仍然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起初几日自山中还能见到南侧稀朗的山村,到得后来彻底不见人烟,山中的鸟兽毒虫越发的多了,个头也越来越大,两丈长短的巨蟒和体重千斤的猛虎不时可以见到。
  虽然一直没有寻到灵物,莫问却并未焦急,灵物天生地养,为万物生灵所有,非为他一人准备,能遇到自然最好,遇不到便是福缘不深。
  第七日清晨,他有了发现,自一悬崖上方见到了一条腐朽的极为严重的绳索,这条绳索一端捆于大树的根部,另外一端垂入了下方的山谷之中。
  见此情形莫问摇头苦笑,这条绳索表明此处曾经有人来过,而且来人与他所想是一致的,知道哪些地势容易滋生灵物,落于人后,自然不会寻有所获。
  苦笑过后莫问转身欲行,忽然之间想及一事,这处悬崖并不算陡,当年来此的那位采药人既然用了绳索就表明他不懂武学,只能依仗绳索下去,既然不懂武学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应该带走绳索留以备用,可他并未带走绳索,这于理不合,令其舍弃绳索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此人得了宝贝急于回去,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山中多有沟壑山谷,此人既然不懂武学,就应该带走绳索路上使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此人下去之后就没有再上来,由此令得绳索无人收盘。
  想及此处,莫问转身环视眼前这处山谷,这处山谷与王家凿山为陵的那处地方有些类似,大小相仿,皆处于山峰的环抱之中,虽是山谷,整体地势却高,不低于远处的那些山丘,且周围无有泄气豁口,此外山谷下方有雾气遮掩,可见下方有一处不大的水潭,此等地势完全符合藏风聚气的风水格局,滋生灵物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这种地势同样为异类毒虫所喜,先前到此之人极有可能受到毒虫伤害才未能全身而退。
  莫问站于崖顶踌躇犹豫,此处距离山外已经有四五百里之遥,先前来此之人既然跋涉到此,势必是有的放矢,也就是说下方极有可能有灵物存在,不过下方栖有毒虫的可能性也很大,此处地势陡峭,若是于谷下遇袭,逃生将极为困难。
  阴阳之理在此处再度体现了出来,若不冒极大的风险,便得不到谷下的神异灵物。
  莫问一直在犹豫斟酌,此时他的家仇已经得报,林若尘也已经寻到,他虽然失望心中还算平和,受了上清法术自当回报上清一宗,不过也不急于一时,要说那长生飞升他虽然渴望却也并不痴迷,此时他斟酌的是既然不急于做什么,还有无必要以身涉险。
  先是站立犹豫,后是盘坐斟酌,虽然学了道法,骨子里他仍然是儒家中庸平和的性情,凡事求稳,此处不比别处,若是于山谷中遇袭便无有退路可言,人命只有一回,若是丢了可就寻不回了。可是进山数日一无所获,焦急总是难免,当日赵真人留下的灵晶他唯独没有留给自己,而今七位上清准徒属他灵气最弱,此时除了千岁和阿九可能于山中清修,其他四人想必已经闯出了名声,好胜之心哪个没有,他也不能例外。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莫问终于想出了主意,他学有符咒之法,可以画写符咒窥探山谷下方有无阴物,施法原理极为简单,画写四道阳符分置山谷四处彼此对应形成无形气屏,若符咒冒烟焚毁,便表明山谷下方有阴物存在,此法不但可以窥探下方有无阴物,若有阴物还可观察它道行的深浅。
  想到主意,莫问心中豁然开朗,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可循,苦恼之事皆有办法可想,不管遇到何事皆不可盲目冲动,所谓富贵险中求并不可取,只要广思多想,即便不去行险,也可得有富贵。
  心念至此,莫问便取出画符之物画符一道,探手贴向崖壁,未曾想所画阳性纸符并不能沾附石壁,下方便是山谷,此处多少应该有阴气存在,阳符不应该沾附不上。
  崖顶有一大树,树木多为中性,松柏等树为阳,槐柳等树为阴,崖顶的这棵大树为阴性树木,莫问将纸符靠近树木,符咒随即贴上,由此可见符咒画写并无错处。
  山中也有少许阳性的毒虫,难道山谷下方的毒虫为阳性?莫问想及此处再画阴符一道,可是仍然无法贴附石壁。这一情形令其大感疑惑,此时已然可以确定下方并无毒物,可是即便无有毒物山谷之中也不应该出现阴阳二气息完全均衡的情况。
  由于已然确定山谷中无有毒物,莫问便小心的攀附石壁向谷底移动,只要下到谷底,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这片石壁位于阳面,常年受到日晒雨刷已然异常平滑,少有落脚之处,好在岩石本身质地发涩,加上石壁有一定的坡度,莫问得以缓慢而下。
  下至半途,他发现山壁之中隐约出现了一处凹陷,自凹陷处探出一物,由于此时已然进入雾层,故此看不得详细,只能隐约看出此物色呈灰白,长约半尺,前端较大,为灰色。
  山中多有毒虫,而此物又像极了毒蛇的脑袋,故此莫问缓慢的横移了丈许再度攀附石壁向下移动,到得近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此物并非蛇头,而是一只托着陶碗的人手……
  第七十五章 死去的女道士

  这是一只右手,手臂上并无衣袖,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灰白色,手中托着一只陶碗,碗口向上,微微歪斜,自丈外可以看到碗中除了飘落的灰尘别无他物。
  下谷之前莫问曾经想到山谷中可能会有尸骨存在,却未曾想到会于石壁之上见到手臂,这只手臂并不粗壮,抓握陶碗的五指很是纤细,当为女子所有,观那碗中的灰尘可知此人已然死去多年,但其手臂上的肌肤却并未萎缩干瘪,其颜色发灰只是因为手臂上沾染了灰尘。
  莫问此时紧贴石壁,无法细观,短暂的定神之后小心的向东侧移去,待得近了,首先看到的是一处圆形的洞口,宽窄与高矮皆在六尺左右,洞口处侧伏着一个女子,面向东侧,看不到样貌,不过根据其裸露的背部肌肤可以看出此女当不是年长老妪,而其头上的道髻则表明了她生前是一名道姑。
  非礼勿视也要区分场合,此时莫问并未遵循这一礼数,而是直盯着东侧的那名女子,唯恐其忽然诈尸暴起攻击,也恐其相貌惊恐骇人吓到自己。
  “无量天尊,天枢子有扰。”片刻的犹豫之后,莫问开口说话。
  话毕,那女子并无动静。莫问随即抽出别在腰间的小环臂扔进了山洞,由此发出的声响也并未引起女子的异动。
  莫问见状心中大定,探手攀住了山洞西侧石壁,旋身闪进了山洞。进入山洞之后他最先看的是山洞内有无毒虫盘踞,扫过一眼未见毒虫才将视线移到了脚下的女子身上,确切的说这是一具并未腐烂的女尸,由于其靠近洞口,上半身的衣服风吹日晒之下已经彻底腐朽,肌肤外露,完全赤裸。不过其下半身还残存着少量的布片,入眼可见布片上有阴阳刺绣,由此可见此女确是道姑无疑。
  三清弟子皆为道门弟子,但彼此各有祖师,上清,玉清,太清各属弟子所穿道袍略有不同,此女生前所穿的道袍阴阳刺绣居后,这是玉清门下的衣着特点。
  女尸侧躺于洞口,头部低垂,看不清样貌,莫问犹豫片刻取出汗巾包住右手将其扶正,尸身正躺令得其手中的陶碗脱手掉落,顷刻过后山谷下方传来了陶碗破碎的声音,根据陶碗跌落的时间来看,此处距离谷底已经很近了。
  尸身正面对人之后莫问看到了一张清秀的面孔,随即便下意识的转过了头,因为女尸遮体衣物已经腐朽,前胸无有遮羞之物,双乳尽露,白腻刺眼,观其样貌体肤,此女亡故之时年纪尚轻,当在三十岁上下。
  “无量天尊,无量天尊。”莫问深深吸气稳定心神,探手自背后取出布袋覆盖其身,转而闭目念诵青玄救苦宝忏超度亡魂,三清座下皆为友人,坤道亦不例外。
  此女已经故去多年,魂魄早已消失无踪,所谓超度亦只是祭告天地,后补礼仪,念经三遍,莫问冲那尸身再度稽首,转而迈步走进山洞。
  这山洞外窄内宽,为葫芦形状,洞内空间有两间房舍大小,洞顶和山壁很是平滑,有着诸多开凿痕迹,不过凭她一无甚道行的道姑似乎不足以开出如此之大的山洞。
  心中存疑,莫问便贴近石壁仔细观看那些痕迹,细看之下便发现山壁上的痕迹密密麻麻深浅不致,若是斧凿开出当不会出现这种情形,似乎是某种巨形异类以利爪开挖而出。
  这个道姑上下悬崖尚需要绳索相助,自然没能力将此间主人驱走,最大的可能便是此间主人离开了此处,那道姑是后来发现此处并搬过来的。
  洞内也无甚摆设,西面为简单的被褥,东面放有半袋米粮,由于年岁日久,盛放米粮的袋子已经腐朽,其中的米粮已然结块泛绿,山洞正中有一处由石板垒砌的火塘,火塘周围放着几件做饭煮米的釜器,此时做饭通常用锅,釜器用的已经很少了,但凡釜器上部都会有盖子,以此留住热气蒸熟谷米,此处的三件釜器有两件是这种样式,还有一件大如海碗的釜器与其他两件不同,通常的釜器都为青黄色,若是久置不用就会泛绿,而这件器皿则为深褐色,上部的盖子有诸多大小不一的小孔,若是用来做饭,这些小孔无疑会漏掉釜中的热气,令得谷米夹生。
  短暂的观望之后莫问上前拿起了那只器皿,入手之后发现此物着实沉重,且入手温软,并无金属的凉气,随手拿起盖子,一股刺鼻的药气扑面而来,其中存留的数枚黄豆大小的白色丹药表明了此物的身份,这并非是寻常釜器,而是一件炼丹的药鼎。
  这只小鼎较之阿九得到的那一只还要小上几分,周身并无纹饰,由此无法确定年代和来历,只有其下三足表明了此物是一只雄鼎。
  区分炼丹鼎器优劣的标准不一而足,不过通常来说真正的上品丹鼎都不会很大,若是按照这一标准来看,这只小鼎无疑属于上乘。此外一只丹鼎的高下优劣主要看成丹的几率是大是小以及丹药是否浑圆,这只小鼎中遗留的丹药异常圆润,由此可见此物当是上好的丹鼎。
  在此之前他一直想要寻找一只丹鼎,前往鬼市也是希望能有所获,不过上好的丹鼎可遇不可求,未曾想今日能自此处获得,欣喜之情自然无以复加。
  不过得来容易,心中便存有疑虑,倒毙于洞口的那个道姑修为平平,这样一个女子怎能拥有这样一件鼎器,她是何人,为何会选择此处炼丹,她的尸身为何能长存不腐。
  按照礼数来说男子不应该翻动女子的事物,不过此女已经死去多年,检视遗物也不算失礼,可惜莫问自山洞中并未找到能够证明女尸身份的事物,尸身上的衣物也大多腐朽,其中也无能够表明女尸身份的东西。
  有时候寻无所获也算一种收获,这个女道既然懂得炼丹之术,自然是道门中人无疑,既然是道门中人就应该随身携带法印,而山洞和尸身周围并无法印存在,若是不小心遗失了法印,可以禀明师门,请高功道长祭天之后另行补给,故此无有法印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法印被师门收回了,换言之这名道姑生前应该是某一门派的弃徒。
  至于这名道姑的死因也不难揣度,丹鼎里的白色丹药就是线索,此人对于炼丹之术可能不甚精通,用了男子所用的雄鼎,且不知丹药泛白为银水毒性未除,以身试丹导致银水中毒,中毒之后她可能感到口渴,又适逢天上降雨,便爬到洞口想要承接雨水,结果水未喝得最终死在了洞口。
  道人是不可以火化的,而将她遗弃在此处也非君子所为,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包住双手将这个死去的道姑抱进了山洞,放回了她生前躺卧之处,扯过被子为其覆盖了尸身。
  “无量天尊,前辈,贫道暂借您的这件丹鼎一用,日后定然归还于你。”莫问冲那尸身稽首说道,他急需炼丹器皿,若非如此绝不会碰死人的东西,即便如此他也言明了是借用而非拿取。
  那道姑已然死去多年,自然不会有所回应,莫问稽首过后将那丹鼎装入布袋,捆于背后,随即离开山洞继续攀附石壁向下行谷底,此处能保尸身不腐,谷底定然生有神奇之物。
  洞口到谷底的这段距离坡度更缓,下行八尺便穿过了萦绕在山谷中的雾层,下方五尺便是谷底,谷底布满了参差的乱石,并无草木生长,也未见有水潭存在。
  莫问见状微感疑惑,犹豫片刻纵身跃至谷底,落地之后立刻察觉到谷底的气温较石壁为高,探手碰触谷中乱石,入手微烫,温度如此之高,难怪谷底寸草不生。
  既然来到自此,自然要仔细寻找,前行百丈之后莫问感觉先前的温热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然凉气,探手碰那乱石,彷如碰触寒冰。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豁然明朗,此处乃是一处阴阳并处的吉地洞天,寻常地处多偏于阴阳其一,非阴即阳,似这种阴阳交集于此,阴不多阳不少的地势极其少见,按照常理来说,此等地势定然有神奇之物滋生,且其生长之处应该位于阴阳相交的中心区域。
  两者相交的区域乃是一条无形中线,沿中线仔细寻找,片刻过后终有所获,在山谷的中间区域有一碧绿玉台,玉台为圆形,大若小磨磨盘,外高内凹,承接天露,玉台的中心区域长有一株翠绿的植物。
  见到这株植物,莫问顿感啼笑皆非,这是一株传说中的灵草乾坤藤,若得成株神效非常,甚至无需熔炼便可直接吞服,可是此时这株乾坤藤只是一株手指大小的幼芽,而今还不成气候,若是采下服食无异于暴殄天物。
  这么小,是吃还是留?就在莫问苦笑斟酌之际,忽然感到一阵心悸,莫问皱眉东望,老五为何焚符召唤……
  第七十六章 丹鼎

  感受到老五的召唤,莫问立刻动身回返,并没有摘取那株乾坤藤。
  进山之前他曾经交代过老五,非有急事不要唤他回去,故此老五召唤定然是家中出现了变故。回返途中他一直在斟酌家里能有何变故,此时王家正在与皇家争权夺势,想必无暇分身越境追捕,不过除了此事,似乎也不应该有什么急事。
  心中焦急,行的就快,山路难行,莫问施出身法全力而行,次日傍晚出得山野赶回了小镇。
  到得家中,老五夫妇正在吃晚饭,见莫问回返立刻增设碗筷,再烹菜蔬。
  “马哪儿去了?”莫问冲老五问道,家中一切如常,只是马厩里的马匹不见了踪影。
  “被强盗拉走了。”老五为莫问搬来了椅子,“昨天村里来了一群催粮的强盗,看见咱家的马了。”
  “强盗催的什么粮?”莫问皱眉问道。
  “山里有一伙儿强盗,隔些日子来一趟,镇上的人得交粮食给他们,如果不给强盗就得杀人。”老五手指西南。
  “他们要粮给他就是了。”莫问苦笑摇头,五百里山路赶下来极为辛苦,此时双腿仍然酸麻。
  “要粮是小事儿,他们上次瞅见马了,万一下次看见她咋办?”老五指着正在灶下忙碌的王元嫆。
  莫问闻言没有再说话,到此之初他就疑惑为什么此处颇有良田,乡人却面带饥色,原来山中多有强盗,乡人辛苦所得都被他们抢了去。
  “你可知道强盗有多少人?”莫问沉吟过后冲老五问道。
  “上次来了十来个,都是蛮子,一个个五大三粗。”老五回答。
  “此事颇为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当尽数杀之,不然势必遭其报复。”莫问压低了声音,“依我之见,还是让王姑娘躲一躲,我们刚到此处但求安宁,还是少生是非为好。”
  “强盗隔个仨俩月就来一趟,万一瞅见她那还得了,万一你恰好不在家里她肯定得被人抓走,万一真抓走了……”
  “好了,别万一了,此事晚些再谈。”莫问见王元嫆端菜到来,抬手示意老五暂不谈此事。
  “老爷,你出去这么久,怎么空手回来了。”老五接过菜蔬放于桌上。
  莫问端碗吃饭,没有回答老五的问题,王元嫆端上饭菜,转而告退回了厢房。
  老五知道莫问吃饭的时候不喜说话,不过他也闲不住,很快发现了布袋里的丹鼎,“老爷,你从哪儿弄来一个小罐子?”
  “山中有一处山洞,洞内有一亡人,这件炼丹器物就得自那处山洞,里面的丹药有毒,不要乱碰。”莫问随口问道。
  老五一听有毒,慌不迭的放下了那只丹鼎。
  “最近这些时日你与王姑娘相处如何?”莫问随口问道。
  “还行,不过她说话越来越少,可能是想家了。”老五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发问,“那些强盗何时再来?”
  “明天晌午,每户一石黏米,没米的就得拿别的东西顶。”老五说到此处面露凶狠,“老爷,要不咱们为民除害吧。”
  “那些强盗并未抢走乡人全部的米粮,由此可见他们天良未泯,若是尽数击杀,恐有违天和。”莫问放下碗筷端茶漱口。
  “那你说怎么办?”老五无奈求计。
  “我们初来此地,不明情况,不摸根底,明日暂且交出米粮,以求安稳。若是贸然动手,怕那强盗会络绎前来,届时你我将不胜其烦,难以安心。”莫问缓缓摇头。
  “也行,万一强盗里有高手,咱们搞不好还要吃亏。”老五点头说道。
  莫问知道老五在用激将法,不过他权当没有听出其言外之意,其实他之所以不想动手并非担心不是强盗的对手,而是他不想大开杀戒,因为一旦动手必须要连根铲除,不然日后就得时刻提防对方报复,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如此,将日夜担心难得清静。
  老五见莫问吃完了晚饭,便收拾了桌椅碗筷,莫问取过那褐色丹鼎仔细打量,待得老五收拾妥当,便冲其吩咐道,“取几块灰砖过来。”
  老五点头答应,搬来砖头垒砌火塘,“老爷,你要炼丹?”
  “我一株药草也未寻到便被你召了回来,拿什么炼丹?”莫问帮忙垒砌火塘。
  “那你这是干啥?”老五说到此处猛然灵通,“我知道了,你想把这些有毒的丹药重新回炉。”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炼丹必须一鼓作气,开炉之时成败已定,哪能再行回炉?”
  “那你留下这几颗有毒的丹药有啥用?”老五指着一旁的那只小丹鼎。
  “这几颗丹药可能有保持尸身不腐之效。”莫问说的并不肯定,因为他并不确定那具道姑的尸体之所以不腐是因为阴阳吉地的缘故还是这种有毒的丹药所致。
  “老爷,既然不炼丹,砌火塘干啥?”老五问道。
  “我要试一下这件丹鼎是否合用。”莫问随口说道,正式的炼丹有着诸多规矩,并非砌一火塘就可。
  二人说话之间火塘垒砌完成,丹鼎放置其上,下燃木柴,丹鼎之中只放丹砂银水,丹砂受热之后发出热气,热气自丹鼎上方的小孔散出,丹鼎上方的小孔共有九处,大小不一,热气散出之后莫问拿起了丹鼎的盖子,只见丹鼎中的丹砂正在快速旋转,盖子拿起之后丹砂转动逐渐减缓,直至热气散尽,丹砂便不再旋转。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一直皱眉打量着丹鼎里的丹砂,疑惑的开口发问。
  “是何人铸造了此鼎。”莫问皱眉开口。
  老五自然无法回答这一问题,而莫问也没想过让他回答,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老爷,这个小罐子有古怪吗?”老五不解的问道。
  “这是丹鼎,哪是什么罐子?”莫问将盖子再度盖上,然后自下方再度燃火,片刻过后热气散出,莫问再次提起盖子观察丹鼎里的丹砂。
  “丹砂发出的热气带有毒性,你不要靠的太近。”莫问探手拨开了凑到丹鼎近前的老五。
  “老爷,这丹罐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老五看不出名堂,只能发问。
  莫问闻言探手指着盖子上的那些气孔,“寻常炼丹的丹鼎也有排出毒气的气孔,却只有一到两个,此鼎由大到小共有九处气孔,丹砂受热之后发出的热气经由这些气孔向外散出,由于气孔的大小不一,散出的热气多寡也不相同,由此令得丹鼎内产生了旋转的热气,热气带动丹砂自行旋转。”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这东西到底好是不好?”老五追问。
  莫问闻言知道自己先前所说对牛弹琴了,无奈之下拿起一枚先前存于鼎中的丹药示于老五,“炼丹最难的就是丹药成形和排净丹砂的毒性,这枚丹药如此圆润,正是由丹砂自行旋转所致。此外这只丹鼎的气孔较之寻常丹鼎要多,毒性自然排除的更加彻底。”
  “那就是好东西了。”老五终于了然。
  “先前李真人曾经赐予阿九一只四足丹鼎,那已然是炼丹上品,不过与此物想比,那只四足丹鼎只能算作下品。”莫问皱眉说道。
  “得了宝贝你该高兴啊,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老五笑问。
  莫问探手指着盖子上的气孔,“这些气孔的大小和位置都经过严密的计算,偏一分或者大一毫都无法达到这种效果,即便经过计算,在烧制时也容易出现偏差,此鼎能得以成型定然经过千万次的试炼,如此宝贵的丹鼎必然是有主之物。”
  “它的主人不是死了吗?”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接话,这只丹鼎虽然取自山洞的女尸旁边,但那女尸定然不是这只丹鼎的主人,那名坤道既然是道门弃徒,这只丹鼎备不住就是她偷来的,换言之,此物极有可能是贼赃。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片刻过后莫问起身收拾东西。
  老五点头答应,转身出门。
  “等等,白色丹药怎么少了一颗?”莫问喊住了已经跨过门槛的老五。
  “不知道啊,我没拿。”老五摊手摇头。
  “那东西有毒,万不可服食。”莫问皱眉说道。
  “我真没拿。”老五回身低头,四处寻找。
  “算了,早些睡吧,明天准备一石米粮交给那些强人。”莫问摆手说道。
  “好,你也早点儿睡吧老爷。”老五答应了一声,出门回了厢房。
  老五走后,莫问并未休息,而是将丹鼎里的丹砂祛除,以猛火炙烧丹鼎,此举旨在以高温祛除丹砂残留的毒性,名曰净炉。
  虽然疑惑此物的来历,莫问也并未多想,居住于此至少需要三到五年,这期间可以借用此鼎炼制丹药,日后若是见到主人,还了他便是。
  先前连番赶路极为疲惫,加之睡的时候已然是三更,故此次日莫问起的稍微晚了一些,起身之后只见老五已经将米粮准备妥当放于门外,只待强盗前来拿取。
  临近中午,屋外传来了叫嚷声,言语饶舌难懂,当是蛮语无疑。根据说话声和脚步声来看,强盗人数着实不少。
  刚刚寻得栖身之所,莫问不想多生是非,结果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数名身穿兽衣凶神恶煞的蛮人便踹开了院门,径直走向东厢……
  第七十七章 龙含羞

  莫问自正屋看到了蛮人的闯入,快步而出,“你们要干什么?”
  闯入院落的三个蛮人闻声转头面露凶笑,笑过之后其中一人大步迎向莫问,人未到,右手已然高高扬起,冲着莫问的头脸掴了过去。
  莫问见状陡然气怒,右掌后发先至重重的给了那蛮人一记耳光,一掌过后仍不解气,反手又是一掌,此番他用力颇重,两掌过后直接将那蛮人打的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另外两个蛮人见同伴吃亏,同时抽出腰间的蛮刀向莫问头颈斩来,莫问见状并未躲闪,气凝双手左右开弓,将那两个蛮人同时掴倒在地。
  既然动手,便不给对手以喘息之机,此乃司马风愂的教导,而莫问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出招并无拳爪,皆是挥掌,掌掌打脸,用力沉重。
  待得老五听到动静开门而出时,那三个蛮人已经被莫问打出了院落。
  与人动手,打脸是最伤尊严的,蛮人出得院落并未逃走,而是高声呼喊同伴前来相助,在街道东侧收拿米粮的蛮人闻声而至,片刻过后已然赶来十余人,诸多蛮人手持腰刀利斧将院落团团围住。
  “再敢上前,必杀之。”莫问怒目环视这群蛮人,在此之前他本不想动手,但这些蛮人明显是冲着王元嫆来的,王元嫆是老五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家人,胆敢犯及他的家人,莫问自然不会忍耐。
  这些蛮人常年与汉人打交道,多能听懂莫问的话,莫问此语一出,竟然无人胆敢上前,那三个口鼻喷血的同伙儿以及莫问身上所穿的道袍都令他们心惊。
  莫问话毕,没有急于再开口,两次开口间隔的时间越长威压的效果也就越大,况且他此番的确动了杀机,若有强盗再敢动手,他势必会取对方性命。且不管是何种良善之人,一旦杀过人就再也不会心存迂腐善念,自从在邺城的将军府杀过人之后,杀人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胆敢打伤我们山中弟兄?”僵持过后,一个贼眉鼠眼的持刀强盗壮着胆子发问。
  莫问闻言知道对方气势已馁,故此并未答话,而是冷声发问,“是何人告知你们我家中住有女眷?”
  莫问说完,那强盗并未回答,而是环视左右,等待镇子他处的同伙赶来支援。
  “老爷,跟他说那么多废话干啥,直接打死了事儿。”老五手持菜刀高声呼喝,他最喜欢用的是木棍,此番提了菜刀出来说明他是动了真怒,抢粮食他能容忍,抢老婆必须拼命。
  “我们初来此地,不要惹是生非,若是他们说出是何人告知了他们我们院中有女眷,我们便不为难他们,若是不说,别说粮食带不走,人也得给我留下。”莫问虽然是冲老五说话,但此语无疑是说给那些强盗听的。
  此时陆续的自镇子其他地方赶来了十余人,强盗人数已经接近三十,气氛越发紧张,诸多强盗摩拳擦掌,多有动手之意。
  莫问见状心中略急,要杀掉这些强盗想必不难做到,但日后难免留下后患,一旦动手势必伤人结仇,若能不结仇怨才是处事上策。
  心念至此,追风鬼步暴然施出,待得众强盗反应过来,莫问已然站于原处,手中抓着两把蛮刀。
  “非要见血才得信服?”莫问反手将那两把蛮刀扔于空地。
  众强盗见状面面相觑,徒手夺拿兵器较之杀人性命还要难上几分,莫问若要杀人,此番已经有两人命丧当场了。
  “你与那三人去将告密之人带来,如若不然,你们今日便要尽数留下。”莫问抬手指着鼻血不止的三人冲那贼眉鼠眼的贼人说道。
  此语一出,众强盗无不愕然,短暂的犹豫之后不约而同的沿街向东逃逸,莫问见状再度忽闪而出,擒风鬼手频频施出,此番他并未以拳掌取强盗死穴,而是以指爪取人气穴,但凡中招者无不瘫倒在地不得行走。
  那四人似乎颇讲义气,见同伴倒地,纷纷回身搀扶。
  “将那告密之人带来,我放你们离去。”莫问再度开口。
  那四人见莫问一味坚持,知道不将告密的乡人带过来今日是不得善了的,犹豫片刻之后转身向东跑去,那些被点到气穴的强盗留在原地,痛嚎不已。
  “老爷,昨天不是说了不动手吗?”老五跑到了莫问的身边。
  “伤我家人,岂能轻饶。”莫问正色开口。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转而抬手指着那些倒伏在地叫嚷不已的强盗,“老爷,你再给他们一下子,别让他们哭爹喊娘的乱叫唤。”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他先前所封的只是强盗的腰部阳关穴,阳关被封双腿便无知觉,若要令众人住口便要封吐气穴道,人能发声全凭气息,气息若绝生机便断,故此封点哑穴要比封点其他穴道难上许多,力度若是拿捏不准,便会将人憋死。此外,人身诸穴各有经络归属,并无封一穴而全身难动,不得发声的功夫和手法。
  片刻过后,四个强盗拖着一乡人自东街回返,那乡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先前本就惊惧不已,在见到瘫了一地的强盗和手持菜刀的老五之后更是吓的亡魂大冒,被拖到近前瘫倒在地,抖若筛糠,头亦不敢抬起。
  “就是这个人告诉他们三个你家中的女眷极为貌美。”贼眉鼠眼的强盗伸手指着地上的男子。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人他曾经见过几面,观其举止当是无赖之属,做出此等事情亦不足为奇。
  “老五,你说如何处置此人?”莫问转视老五。
  “一棍打死。”老五咬牙切齿。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让于旁侧。那无赖眼见情势不妙,立刻磕头捣蒜的求饶,对于这献媚害人的无赖老五也不心软,反手就是一刀。
  莫问见状陡然皱眉,他本以为老五手中无棍,至多教训一下那无赖,未曾想老五气怒之下竟然真的将他砍杀了。
  被刀砍杀的人难免流血,老五之前与人都手都是用棍的,忽然见到喷血的场景难免受惊发愣,莫问见状抬手示意他退后,转而为那些痛嚎不已的强盗解开了穴道。
  “你们寻些粮草度日过活,我也不难为你们,但你等日后休要再入我宅院,若再来侵扰,我定寻到你等巢穴,尽数杀之。”莫问出言警告。
  既然丢了脸面,哪个还会多待,众强盗闻言也不答话,拾捡兵器转身就走。
  “把这尸身抬走。”莫问指着那具尸身冲强盗说道。
  强盗闻言分出两人,上前拖那尸身。
  “老爷,拉车的是咱的马。”老五自门口抬手东指。
  “我们要了也无甚用处,送与他们罢。”莫问转身而回,既要立威令其不复再来又不能结下死仇,这一尺度着实不易拿捏。
  “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既然决意杀那无赖,动手之际便不可迟疑,事后也不可错愕。”进院之后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先是一愣,转而低声开口,“老爷,其实我没想杀他,我以为手里拿的是棍子。”
  莫问闻言哭笑不得,摆手之后进入正屋。老五则大呼小叫的进了东厢冲王元嫆大肆炫耀抖威。
  回屋之后莫问将先前之事再度斟酌了一遍,感觉如此处置当不至留下后患,心中也就坦然了。
  强盗走后,乡人出门,强盗走的匆忙,自然不会告知众人是谁杀了那无赖,众人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强盗所杀,加之此人生性不良,便是死了也无人在意。
  由于担心此事未了,莫问便没有急于再度进山,下午一直自房中闭目静坐,将炼丹的步骤和禁忌自脑海中反复斟酌,相较于灵物药草而言,上好的丹鼎更加难得,既然得了丹鼎,当尽快炼制丹药。
  山外小镇的生活是平静的,不过凡事皆有阴阳两面,平静与无聊是相伴相生的,莫问需要这种平静,可是老五和王元嫆感受到的只是无聊,尤其是王元嫆,由于担心自己容貌惹祸,几乎足不出户,这对于大户人家的女儿而言无疑是一种煎熬,莫问发现了这一点却无计可施,此时时局动荡,战乱四起,能活着便值得庆幸,岂能凡事皆随心意。
  晚饭过后,老五和王元嫆为莫问准备进山的干粮,莫问则盘坐念经操行晚课,就在晚课即将完毕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虽然急促却并不杂乱,可见来人只有一骑,听那策马的声音来人似乎是名女子。
  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于门外停止,随即便是翻身下马的声音,蛮人戴有各种饰品,移动之下多有声响。
  “老爷,外面来人了。”老五跑入正屋冲莫问说道。
  莫问念经未毕,便抬手示意老五稍安勿躁。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的声音,“白日里承蒙先生慈悲抬手,龙含羞特来送还马匹。”
  “老爷,是来送马的,我去开门。”老五转身欲行。
  莫问无奈之下中止念经,探手拉住了老五,“来者不善,我亲自去……”
  第七十八章 苗女

  莫问穿鞋出门,到得门前拉栓开门,院门尚未打开,一股香气已然自门外飘了进来。待得开门,香气更重,香气的主人是一身穿花衣,头戴布箍的女子,此人年纪当有二十七八,粉面圆脸,眼大鼻挺,红唇夺目,在这境外蛮荒当属绝美之属,即便在境内也算得上美艳妇人。
  “龙含羞见过先生。”门外的女子率先冲莫问行礼,行的是男人的拱手礼,其身上带有大量佩饰,耳上戴有偌大的银色双环,施礼之下玉石碰触金银,响声叮当。
  “好说,请问姑娘如何称呼?”莫问并未闪身让路。
  “我叫龙含羞,是呼玛山的主事,”龙含羞说到此处伸手指着身后的那匹马,“这匹马是先生所有,特来物归原主。”
  “白日里山中的几位英雄欲对我家中女眷无礼,故此才多有得罪,此马我要了也无甚用处,便送予龙姑娘,权充赔罪酒钱。”莫问嘴上客气,言语却并不谦和。由于不摸底细,他并不想得罪此人,不过也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
  “先生一直挡着门不让我进去,难不成怕我意图不轨?”龙含羞挑眉笑道。
  莫问闻言瞬时感到面热,此女虽然名为含羞,言行举止却毫不矜持,意图不轨一词用的也颇为放肆。
  短暂的犹豫之后,莫问侧身邀客,对方既然请求进门,若是再将其拒之门外便是失礼,亦落人口实。
  龙含羞牵马进门,站在东厢门口的老五见状不待莫问发话就走上前去接过了马缰。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他先前一直不愿收回这匹马是因为龙含羞是骑它而来,若是留下马匹龙含羞回程就没了脚力,眼下他就开始犯愁,少顷龙含羞如何回山。
  “我们初来贵地,屋舍破旧,龙姑娘若是不弃,请往正屋说话。”莫问明请暗送。
  “这房子是破了些,先生乃深藏不露的高人,住这房子无端的屈了尊身,明日我与那老瞎子说上一说,让他们为你们再起新房。”龙含羞说话之间迈步走向正屋。
  “此处清净,不必麻烦。”莫问无奈苦笑,此女所说的老瞎子指的是年老视物不清的姬姓族长,此女如此热情绝非无故,她此番到来必定意有所图。
  虽然心中犯疑,待客之礼总不能缺,莫问移步之时冲正在马厩拴马的老五说道,“沏茶待客。”
  那龙含羞率先进屋,环视着房中事物。莫问随后跟入,点亮了正屋的油灯之后抬手示意龙含羞入座。
  “龙姑娘远道而来,不知可曾进过晚饭?”莫问落座开口。
  “我听他们说这小镇上来了位深藏不露的高人,马上赶过来想要一睹真容,哪来得及吃饭。”龙含羞直视莫问。
  “惭愧,惭愧。”莫问苦笑摆手,此女不愧是强盗头子,行事好生大方,第一次登门竟然好意思留下吃饭。
  不过她既然开口,就应该尽地主之谊,莫问苦笑过后冲门外喊道,“龙姑娘尚未用饭,做些饭食来。”
  “好嘞。”老五的声音自东厢传来。
  莫问岂是第一天认识老五,听得老五答应的如此欢快,知道他要自饭中做手脚,故此急忙出言补充,“多做一些,晚间我也没有吃饱。”
  “哦。”老五的声音立刻不欢快了。
  “白日里族人多有得罪,还望先生不要往心里去。”龙含羞冲莫问笑道。
  “好说,好说。”莫问随口应声。
  “听先生口音不似这近处人氏?”龙含羞大胆的直视莫问。
  “龙姑娘也未曾出过远门吧?”莫问反问,龙含羞此语无疑在试探他的底细,他岂能不知。
  “哦?先生为何有此一问?”龙含羞侧目问道。
  “我们晋人并不以先生称呼出家的道人。”莫问接过王元嫆端来的茶水递予龙含羞。
  “先生说的对,我不懂你们汉人繁琐的礼仪和规矩。”龙含羞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王元嫆,待得王元嫆端着木盘离去方才收回视线,“先生本是汉人,为何会来到这荒凉的境外?”
  “龙姑娘聪慧非常,可猜上一猜。”莫问仍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先生虽然身怀绝技,却为晋国所不容。”龙含羞随口回答。
  莫问闻言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先生既然在这里买田置地,想必是不会再回去了吧?”龙含羞问道。
  “暂无回乡打算,时候不早了,龙姑娘还是直说来意吧。”莫问不喜龙含羞的无礼直视,也不喜她身上浓重的香气。
  “先生多心了,我此番前来实是赔罪来了,先生高抬贵手饶了他们性命,呼玛山欠下了先生的人情。”龙含羞摆手说道。
  龙含羞身上本就香气浓重,摆手之下香气更浓,莫问与她相对而坐闻的极是真切,如此浓重的香气难免令他心中起疑,不过此时周身并无不适,亦未感觉到凉意,这就表明龙含羞并未对其下毒。
  此时老五端来了饭菜,龙含羞移走茶水开始进食,她用不惯筷子,不会夹捏,而是满把抓握,大口拨吃。
  莫问本来对她大有成见,尤其是她身上的香气总是令他想起林若尘,一想起林若尘他就感觉憋闷气堵,不过此时见了她的吃相,厌恶之情反倒消减了几分,世间女子多有矫揉造作,行止无不做那弱不禁风之态,似这般真实的女子反倒少见了。
  “你们汉人的饭食比我们苗人精细很多。”龙含羞自己动手盛饭。
  “你们平日都吃些什么?”莫问随口问道,蛮荒之地有诸多不同族群的蛮人,其中较大的一支是三苗国的后裔,姓氏以姜,龙为多。
  “我们世代以狩猎为生,吃肉。”龙含羞说道。
  “既然有肉可吃,为何还要下山抢夺米粮,你可知道此时乃青黄不接之时,镇上乡人交纳的米粮多是自老幼口中抠挤而出的”莫问冷声问道。
  龙含羞闻言微感尴尬,讪讪的放下了筷子,“你们到了这时难过,我们也不好过,春夏时节我们都不能打猎。”
  莫问并未追问他们为何不能打猎,因为世人皆知春夏是动物抱崽育雏的时候,这时候若是抓来吃了无异于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还不知道先生叫什么名字?”龙含羞见莫问神色转缓,方才再度开口。
  “我叫莫问。时候不早了,龙姑娘早些回去吧。”莫问下了逐客令。
  “晚上山路难行,我可否明日再走。”龙含羞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哭笑不得,龙含羞是个强盗头子,谁敢留她过夜,况且留下之后也无法安置,让她与王元嫆同住自然不行,让她独住也不放心,这蛮女怎得如此不识趣。
  “我可以睡西屋。”龙含羞抬手西指。
  “龙姑娘,你今日前来究竟意欲何为?你如实说来,莫要圈绕。”莫问正色开口,龙含羞来了之后一直在兜圈子,始终没有表明真实的意图。
  龙含羞闻言愣了一愣,转而竹筒倒豆子,“晋国的军队正在围杀蛮荒众人,用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到得此处,我们想请你施以援手,助我们退敌。”
  “你让我帮助强盗对付官兵?”莫问笑出了声。先前与老五南下的时候恰逢晋国调兵遣将围剿蛮人,看来这龙含羞所在的苗人也在被围剿之列。
  “我们不是强盗。”龙含羞高声纠正。
  “此事我爱莫能助,龙姑娘请回吧。”莫问站起身冲东厢喊道,“老五,把马牵出来。”
  “莫先生,你可以开出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答应你。”龙含羞急切的说道。
  “龙姑娘,你莫要以为隐居山野的都是世外高人,我实话说与你,我只是初出茅庐的道门弟子,无甚本领,你们高看我了。”莫问迈步向外走去。
  “莫先生,你有何要求,我们一定做到。”龙含羞跟随而出,“你如果出手相助,日后我们不再到这镇上索要谷米。”
  “龙姑娘,我虽然出来边境却仍是汉人,怎能助你们对抗官兵?”莫问连连摇头,“况且我修为低微,便是有心相助也无能为力。”
  “你会定身法术,这总不假。”龙含羞紧跟莫问。
  莫问闻言无奈摇头,蛮荒区域尚未开化,不懂得武学与法术的区别,先前那些强盗吃了亏,为了挽回颜面回去之后免不得胡说八道,将对手说的越厉害越能为自己的落败寻回颜面,正是那些蛮人的胡说八道令得龙含羞将他当成了神仙之流,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最主要的是他并不愿节外生枝。
  “龙姑娘,并非所有修行中人都有无边法力,我修为浅薄,确实爱莫能助,”莫问接过老五手中的马缰递向龙含羞,“路上慢些。”
  龙含羞见莫问言辞坚决,无奈之下摇头叹气,叹气过后迈步向外走去,并未接拿马缰。不过走出几步之后她便停了下来,抬手指着东厢窗台上晾晒的几棵药草,“先生若是需要药草,我可差人送些好的过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莫问随口问道,此物名为闹羊草,可减外伤疼痛,极为难寻。
  龙含羞闻言转身走到窗外,拿起一株药草借光看了一眼,“闹羊草,我们用它涂箭打猎,山里多的是。”
  “我为何见之甚少?”莫问随口说道。
  “我们常年住在山里,自然知道往哪里寻找。别说这寻常药草,就是那少见的灵草,只要你有需要,我们都能给你寻来……”
  第七十九章 当有一女

  “多谢龙姑娘美意,不过眼下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莫问沉吟过后再递马缰。
  “多谢你们的饭菜茶水,这匹马我再借用一下,来日送还先生。”龙含羞挑起嘴角笑了一笑,拉着马匹出了院子,翻身上马之后冲莫问拱了拱手,转而策马离去。
  “马刚喂饱,别跑太快。”老五心疼的喊道。
  “老爷,你为啥不让她帮忙?”老五冲皱眉远眺的莫问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转身进院。
  “你进山那么多天一棵有用的药草都没挖着,这些蛮子熟悉地形儿,人也多,他们要是帮忙,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老五关门上闩快步跟上了莫问。
  “若是食君之禄,便要为君分忧,她求我的事情我做不到,哪能生受她的东西。”莫问进屋落座。
  “她求你啥事儿?”老五好奇的问道。
  “你还记得先前你我路上见到的那些晋国士兵吗?那书生当时说的没错,那些士兵正是南下围剿蛮人的,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打到此处,龙含羞想请我帮忙对付晋国军队。”莫问摇头苦笑。
  “老爷,晋人抓了咱们半个多月,你就算帮了这些南蛮子也没什么不对。”老五说道。
  “我不敢应诺原因有二,顾及汉人身份只是其一,关键是我修为不够,力所不及。”莫问端起凉茶喝了一口。
  “修为不够更得抓紧炼丹了,我觉得你应该答应那蛮子。”老五再度摇头。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老五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有蛮人相助,药草灵物定然源源不断,若是成丹可快速补自身灵气之不足,但是与此同时也欠下了蛮人的人情,日后蛮人若是有难,势必不能坐视不理,可是一旦与晋人为敌,无异于自绝后路,对于弘扬道法,拨乱反正的大计有害无益。此事利弊皆有,仔细权衡之下还是置身事外最为妥当,毕竟那些蛮人做事也确有出格之处,至少抢粮之事他们做的就大有错处。
  “时候不早了,收拾一下,早些睡去吧。”莫问站起身指着桌上的碗筷冲老五说道。
  老五见状并未答应,而是起身拉住了想要去往内室的莫问,“老爷,有个事儿我想求你帮忙。”
  “何事?”莫问闻言微感疑惑,老五与他说话极少有这么客气的。
  “是这样哈,你看我这成亲时间也不短了,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老五神情鬼祟的手指东厢。
  “你感觉你闹出的动静还小?”莫问冷眼揶揄。
  “不是啊,我说的不是那个,你看哈,我爹娘都快四十了才生的我,我也没个兄弟啥的,老吴家人丁不旺啊。”老五摆手解释。
  “开枝散叶是你的事情,你让我如何帮忙?”莫问这才明白老五说的是延续香火的事情。
  “我在山上的时候听他们说道士都会算命,你肯定也学了,你帮我算一卦吧,看看我啥时候能有儿子?”老五急切的恳求。
  “胡说八道,我哪会那个。”莫问闻言哭笑不得,人的天资有所不同,喜好也不相同,七位上清准徒各有所求,却惟独没人求算卦推演之法。
  “老爷,我知道算命不好,不过你就帮我算这一回,不然我总是提心吊胆,万一老吴家在我这儿绝了后,我可怎么下去见我爹呀。”老五推摇着莫问的胳膊。
  “好好好,你别急,容我想想。”莫问见拗不过他,只能先行安抚,说完之后便自脑海之中仔细斟酌,易经之中确有推演易理,不过易经本身曾被先人进行过删减,推演出的结果并非绝对的定数。
  “想好了吗?”老五焦急的看向莫问。
  “哪有那么快,把碗筷收拾下去,将王姑娘的生辰八字交予我,晚间我为你推演一番。”莫问迈步走进了东屋。
  老五见莫问答应帮忙,顿时喜不自胜,收走了碗筷回了东厢,片刻过后拿回了一张包药的草纸,纸上写有清秀的字迹,不问可知是王元嫆自己书写的八字。
  推演之事源自古代占卜,与占卜的虚无缥缈不同的是推演有一定的依据可以参照,不过由于易经曾经被删减过,故此推演存在一定的变数,用来预测大致的吉凶还有七分准确,若是用来预测子嗣和生死就无法形成完整的推演易数,也就谈不上准确,只能算作参考。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的为莫问端来了洗脸水,待得莫问念经完毕急不可耐的出言询问,“老爷,算的咋样。”
  “我实不精通推演之法,一夜熬心也只推出了个大概。”莫问掬水洗脸。
  “老吴家会不会绝后?”老五急切的问道,由于其父便是中年得子,他如此紧张子嗣也就可以理解。
  “乾坤易数太过深奥,我只推出了坤数,你命中当有一女,”莫问接过布绢擦脸,“是否有子我确是推演不出,当看你造化如何。”
  老五闻言大为欣喜,“太好了,不管男女,有孩子就成了。”
  “日后不准再求此事,推演命数乃是窥天之举,是要损福折寿的。”莫问出言告诫,道门有诸多技艺,推演之术归于杂学,大耗时日且无用处,为高功大德所不齿。
  “好好好。”老五连声答应,转身向东厢跑去。
  莫问放下布绢看向老五,老五之所以急于求子可能并不是单纯担心自己不能留后,其中或许有对这门亲事的忐忑,王元嫆出身高贵,是落难之后才委身于他,王元嫆所受的教养与老五的出身有着天壤之别,与他自然不会有太多的话可说。
  莫问皱眉发愣之际,门外再度传来了马蹄声,这镇子上除了几头老牛之外没有骡马牲口,故此听到马蹄声莫问就知道强盗又来了,而且是套车来的。
  “先生,我又来了。”门外传来了龙含羞的喊声。
  莫问闻声再度皱眉,他有些怀疑这个蛮女是不是属王八的,为何咬住便不松口。
  “老爷,不害羞又来了。”老五自东厢蹿出,跑进了正屋。
  “不许胡言乱语,改人名姓为大不敬。”莫问出言训斥。
  “她本来就不害羞,咱们汉人哪有她这样儿的。”老五咧嘴笑道。
  “开门去吧,就说我在念经。”莫问冲老五交代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内室。
  由于贴有窗纸,见不到门口的情形,只听得老五开门的声音以及诸多蛮人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不问可知龙含羞等人正在往院中搬东西。
  “莫先生呢?”龙含羞的声音自院中传来。
  “我家老爷在炕上念经,箱子里装的是啥东西?”这是老五的声音。
  “全是上好的药草。”龙含羞说道。
  “我看看都是啥?”老五说道。
  随后便是箱子开启的声音,片刻的安静之后老五的声音再度传来,“老爷,你快来看哪。”
  莫问本不想与龙含羞多有交集,这才躲入内室,但听得老五的喊叫之后便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自内室缓步而出。
  “先生喜欢药草,我便投你所好。”龙含羞挥手遣走了抬箱的那些蛮人。
  “龙姑娘,我无力为你们分忧,这些东西我绝不敢受。”莫问迈步出门,院子此时一字排列着大小不一的五只木箱,老五正站在其中一只打开盖子的木箱前目瞪口呆。
  “先生,晋人的军队离这里还有五百多里,兴许不会打到这里来,这些东西就当我送给你的谢礼,感谢你昨天留下了他们的性命。”龙含羞爽朗的说道。
  “无功不受禄,龙姑娘的厚意贫道心领了,还请搬回去吧,日后若是力所能及之事,贫道不会袖手。”莫问于门口处站定,没有再向前走。
  “莫先生,我要的就是你的这句话,这些药草你必须收下,以后我们还会再送,如果他日我们真的有了难处,你只需量力而行,我们绝不会强人所难。”龙含羞挺胸昂首。
  苗人多貌美,龙含羞身形高挑,挺胸之下前凸丰圆,十分女人。莫问见状并未心猿意马,不过却对龙含羞的爽朗大为赞赏,一蛮荒女子都如此豪爽,汉人的男子岂能扭捏娘气。
  “好,既然龙姑娘有言在先,贫道便收下了你们的礼物,日后贵族若有难处,我定会相助且不遗余力,若力所不及,你们亦不可为难于我。”莫问迈步前行。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儿的,一言为定。”龙含羞双手掐腰,一副豪女神态。
  “老爷,全是好东西,”老五走到莫问身前低声说道,说完之后进了东厢烧水沏茶。
  “先生,请看看这些东西可还合用?”龙含羞走上前去将剩下那六口箱子的盖子尽数掀起,邀莫问上前观看。
  莫问受邀上前,看那箱中药草,药草并非单指草木,这几口箱子之中存放的多是珍贵药材,青叶,杜仲,天南,红槭,佩兰,茯神,鬼针,青黛,盘蛇等上好药材皆有存放,似那黑花杜鹃,血余炭,合欢皮 ,沙苑子 补骨脂等少见药材也有,茯苓,人参,当归,黄芪等常见补品为数也不算少。这些东西应该是蛮人平日里积攒下来想要换取日常用物的,不但种类齐全,品质也算上乘,不过莫问见到这些药材之后却大为皱眉。
  “莫先生,这些东西不合你用?”龙含羞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这些药材放置太久,虽药气不失,却已没有了灵气……”
  第八十章 再进山林

  “灵气是什么东西?”龙含羞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
  “灵气为何不易言表,大致说来灵气乃是天地之间对人有所裨益的无形之气,药草除了带有药性还蕴含多寡不一的灵气,其药性如何由药草品种决定,蕴含灵气的多少则取决于其生长的时间和生长的位置,我需要的并不是药草的药性,而是药草在多年生长中吸附积存的天地灵气,”莫问说到此处抬手指着那几口箱子,“这些药材放置时间太长,且保存不当,而今灵气已经散尽,只剩下了药气。”
  龙含羞闻言没有立刻接话,莫问所说的这些有些深奥,她一时之间难以理解。
  “莫先生,你要这些药草不是用来治病的?”龙含羞反应过来出言问道。
  “不是,”莫问缓缓摇头,“你先前猜测的不错,我们确是被晋国朝廷追捕才来到此处的,不过我们选择此处安身并不只为躲难,而是想要于这高山大泽之中寻求灵物,炼制丹药提升我的灵气修为。”
  “原来如此。”龙含羞缓缓点头。
  “龙姑娘的厚意我心领了,这些药草请带回去吧,日后若有需求可到此寻我。”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莫先生,不如这样,你与我们一起回山,你需要何种药材,我们可带代为寻找。”龙含羞郑重邀请。
  “冒昧打扰,怕是不妥。”莫问摇头谢绝。
  “没什么不妥,你如果能去,我们定然举寨欢迎。”龙含羞殷切再邀。
  莫问闻言微微心动,蛮人熟悉此间地形,知道何种药草长在何处,有他们帮忙采药,必然事半功倍,不妥之处是如此一来就与这些蛮人捆绑到了一起,他日蛮人有难便不能置身事外。
  龙含羞见莫问犹豫,知道他已然心动只是不愿与蛮人过从甚密,于是出言再劝,“莫先生,我们帮助你也是出于私心,你的道行越高,来日我们就越安全。”
  “龙姑娘,你们苗人占了蛮人的几成?”莫问点头再问,他欣赏龙含羞毫不掩饰的直来直去。
  “不足两成,有五个大寨,那四个大寨人数较多,还有险可守,唯独我们这个大寨人数最少,无力抵抗官兵。”龙含羞答道。
  “你们寨子有多少苗人?”莫问点头再问。
  “大寨和小寨一共两千余人。”龙含羞回答。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两千余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无法迁徙避祸,不然路上的吃喝生计就成问题,这可能是苗人为什么不逃走而要留在故地的主要原因。
  “这两处村寨相隔多远?”莫问沉吟过后再度发问。
  “差不多有一百里。”龙含羞抬手西指。
  “为何间隔如此之远?”莫问微微皱眉,两座村寨相隔这么远,来日一旦发生战事,如何能够兼顾。
  “若是靠的太近,便无猎可狩。”龙含羞说道。
  “村寨占地几何?”莫问再问。
  “大寨方圆五里,小寨方圆两里左右,莫先生问这个干什么?”龙含羞不解的问道。
  “如此这般便多有打扰了。”莫问并未回答龙含羞的问题,他问的如此详细是在心中估量能否以符咒庇护村子,这两处村寨都不大,有天狼毫在手,想必可以画写符咒将这两处村寨隐去。
  龙含羞见莫问竟然答应了她的提议,顿时大喜过望,“请先生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就走。”
  莫问点头过后冲一直端着茶盘在旁等候的老五说道,“为我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我随龙姑娘出去几天”。
  “老爷,茶还喝吗?”老五抬了抬手里的茶盘。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龙含羞,龙含羞摇了摇头,莫问回过头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爷,这些药材怎么处理?”老五冲那几口箱子努了努嘴。
  莫问尚未开口,龙含羞便抢过了话头,“你们开有药铺,这些药草留下给镇子上的汉人治病用吧,就算是我们拿这个换他们的粮食了。”
  “好好好,多谢。”老五不待莫问推辞便抢先道谢。
  莫问本想推辞,见状也无法再说什么,只是不满的看了老五一眼,怪他太过贪财。老五佯装不觉,将茶盘送回东厢,跑进正屋为莫问收拾行装。
  “老爷,丹罐子拿不拿?”片刻过后老五自正屋喊道。
  莫问闻言走进正屋,亲手将那丹鼎包好,随身携带。
  “我走之后你要好生看家,好生对待王姑娘,莫要到处乱跑。”莫问接过老五递过来的包袱出言叮嘱。
  “我会的,老爷你就安心去吧。”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老五不知莫问皱眉是因为他此语不吉,急忙再度保证,“我一定看好门户。”
  莫问懒得与之多费口舌,走进院子冲等候在外的龙含羞稽了稽首,“龙姑娘,请。”
  龙含羞侧身抬手,请莫问先行。
  “等等等等,老爷,你再给我留个符,要是有啥事儿我好喊你回来。”老五跑了过来冲莫问索要符咒。
  莫问驻足定身,自怀中取出黑盒快速画符一道递与老五,“若无燃眉之事,不要召我回来。”
  老五连声答应,将那符纸折叠起来揣入怀中。
  “龙姑娘,请。”莫问收起黑盒冲龙含羞抬了抬手。
  见过莫问画符的娴熟与从容,龙含羞对其信心大增,与此同时也大为欣喜,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莫问确是高人。
  出门之后龙含羞冲等候在外的族人以苗语说了几句,众人闻声皆是大喜,簇拥着请莫问上车,莫问解释推辞,蛮人也不管那些,生拉硬按,令得莫问尴尬莫名,最终还是龙含羞出言阻止了众人,那些蛮人在前方开道,二人步行于后。
  乡人见到这些蛮人纷纷避开,于墙角街头处探头张望,见莫问与蛮人行在一起,纷纷指点不已,莫问唯恐乡人起疑多心,便低头不语,怏怏前行,乡人见之,皆不以为他与蛮人同谋,只道其受到了蛮人胁迫。
  “莫先生,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你既然要寻找灵草炼丹,为什么不去昆仑山,却跑到蛮荒之地来了?”龙含羞行于莫问旁侧。
  “昆仑山虽是灵山,其山脉却大多位于赵国和凉国境内,我乃汉人,不愿前往那里。”莫问随口说道,此时北方崇道,且有灵山昆仑,仙山周南,故此道人多聚集于北方,南方多僧侣少道人。
  “这蛮荒地界穷山恶水,哪里比得上昆仑,我听说昆仑遍地都是仙花仙草,满山都是奇异果子。”龙含羞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微微一笑,他虽然没有去过昆仑却知道那里不可能是龙含羞所说的情形,此外他之所以选择蛮荒栖身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那就是阿九的无名山就在昆仑山中,若是去了那里自然不能另辟住处,只能与阿九住在一处,届时免不得情感纠结。
  “莫先生……”
  “喊我莫问就好。”莫问打断了龙含羞的话。
  “莫问,你多大了?”龙含羞立刻改了称呼。
  “道不言寿,道人的年纪不可问。”莫问闻言不由得面皮发热,苗女果然与汉人女子不同,好生爽朗,这般随性。
  “哦,那你属什么?”龙含羞饶有兴趣的侧目看着面皮泛红的莫问。
  莫问闻言面皮更红,闭口不答,龙含羞并不就此罢休,而是侧目凑近了莫问脸颊,莫问皱眉左避三步,龙含羞亦跟了三步,莫问再退,龙含羞再跟,到得路边莫问无处再躲,气羞之下转头而回。
  “你哪里去?”龙含羞探手拉住了他。
  “男女授受不亲,龙姑娘自重。”莫问正色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我有一族妹,与你年纪相仿,长的十分美貌,你去了之后由她伺候你。”龙含羞松手开口。
  莫问站立片刻,没有再回返,转身向前走去,也不搭理龙含羞。若不是先前多日寻药未果,此番他绝不会与苗人有所交集。
  “你年岁不大,为什么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龙含羞快步赶上。
  “我此番随你们进山只为采药炼丹,不为其他,也不需人伺候。”莫问快步而行,龙含羞身上的香气令他极为忌惮,忌惮的原因是内心深处似乎很是喜欢这种女人香气,不过正因为喜欢才更加忌惮,修行中人应克己修心,若是动了情欲旖念,势必影响修为的精进。
  “好好好,一切随你。”龙含羞见莫问真的动气,不敢再调笑于他。
  动身之际是上午辰时,步行速度较慢,午时进山,西行数十里之后进入密林,沿林间小路再行数十里,待得下午申时,前方山脚下出现了一处村寨,这处宅子莫问先前进山的时候曾经在远处见过,那次只是远观,此番才是近看,这处寨子与外界的村落不同,所有房屋皆为木制,多为圆顶,木屋四足皆有粗木支撑,离地尺许,如此安排想必是为了防止蛇虫进屋。
  进村之后莫问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处村子里的人不论老少全是男子,无有妇人,亦无幼童。
  龙含羞见莫问面露疑惑,便出言解释,原来这些苗人是男女分居的,男子住小寨,女子住大寨,男子每年只有数日可以前往大寨寻女子欢好,他们并无固定妻妾,女子为尊,若是愿意可以与多名男子同好,生下孩童由妇人一同抚养,养到十岁便交还给小寨。
  听得解释,莫问大是不以为然,久闻蛮荒多未开化,今日一见果真确有其事,此等陋习极不人道。然龙含羞对于莫问的微词亦有反驳理由,如此行事,族人便无私心,待谁都一样厚薄。
  莫问闻言不再与对方争论,此次进山只为采药炼丹,纠风正习不归他管……
  第八十一章 御人

  莫问的到来令得整个寨子一片喧腾,连那几个被殴至鼻目青肿的苗人也未记仇,高喊着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莫问本来对于这些妄图抢夺王元嫆的苗人抱有成见,而今也多有理解,夫妻敦伦乃天纲人事,不可或缺,这些男子一年之中只有几日能够得以与女子亲近,憋急之下做出抢夺女子之事也就不难理解,有情可原也就不那么可恶了。
  苗人好客,莫问一到,寨子里立刻宰羊搬酒筹备宴席,龙含羞将寨子里的壮年男子召集一处开会议事,入会者当有数百,龙含羞站立木台,直表明要,“莫先生是有道行的高人,现在是我们的朋友,这次进山是来采药炼丹的,我们要举寨群起,帮助寻找,这次我们帮助了莫先生,等到官兵前来围剿的时候莫先生才能保护我们周全。”
  龙含羞作为寨主极俱威严,此语一出,台下苗人齐声答应。
  “莫先生,你需要什么药草,尽管说出来,我们前去寻找。”龙含羞冲站于台下东侧的莫问说道。
  莫问并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也不喜欢发号施令,但龙含羞既然请他说话自然得说些什么,故此沉吟过后开口说道,“我所需要的药材不一而足,但凡是珍奇之物皆可能合用。”
  此语一出,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原因无他,只因山中虽然多有各种药草,却少有珍稀灵物。此外珍稀灵物大多价值不菲,即便有谁知道何处有所生长亦不舍得轻易的交给莫问。
  “帮助莫先生就是帮助我们自己,如果官兵打过来,你们谁能抵抗的了?区区药材有什么舍不得的。”龙含羞见无人应声,抬高声调出言训斥。
  龙含羞此语一出,台下的诸多苗人纷纷开口说话,由于所说都是苗语,莫问不得其详,不过观众人神情想必说的是不知何处有灵物生长。
  “住口,你们每日上山打猎,怎么可能不知道哪里有珍稀药草,都给我挖来,谁也不准藏私。”龙含羞气怒瞪眼,大发雌威。
  那些苗人见龙含羞发怒,皆面露惧色,不过仍然畏缩支吾,观其情形可能真不知道哪里有灵物生长。
  “龙姑娘,不要为难贵族族人,想必他们是真不知晓。”莫问不忍众人受训,便上前和事。
  “他们每人都知道灵物的所在,只是不舍得拿出来,只想着拿去鬼市换钱偷腥。”龙含羞怒目环视众人。
  龙含羞目光所及,台下众人无不低头。
  “龙姑娘,我也薄有积蓄,若是有灵物异草,我可用银两换买。”莫问此语虽然是冲龙含羞所说,但声音很高,为的是让台下苗人听到。
  莫问此语本想和事,未曾想龙含羞听闻之后怒火更盛,以苗语高声喊了几句,喊过之后台下一片喧腾,随即便有人离开人群,离开人群的苗人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几乎是一哄而散,纷纷离开村落跑向深山。
  “龙姑娘,你和他们说了什么?”莫问环视村寨,此时村寨之中只剩下了老幼病残,连先前炙烤羊肉的伙夫也跑上了山,而那羊肉下方的木柴则被众人当做进山火把抢了个干净。
  “你猜。”龙含羞面有得色。
  “我如何猜得到。”莫问摇头说道。
  “走吧,回大寨等着,明日一早,保你挑花眼睛。”龙含羞迈步向马匹走去。
  莫问心中大为疑惑,奈何龙含羞心存戏弄,不愿告知,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发问,免得受到她的调笑。
  “只有这一匹马,你可愿意与我同骑?”龙含羞牵过马匹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龙含羞一眼,转身走向村寨西侧的小路,龙含羞骑马追上开口再道,“这里到大寨还有百八十里,你得走到什么时候?”
  “你前方带路,我跟的上。”莫问没好气的回答,这个苗女不时调笑揶揄于他,令他心中不快却又无可奈何。
  “此话当真?”龙含羞笑问。
  莫问闻言没有搭理她,龙含羞见莫问执拗便策马前行,莫问施出身法跟随在后,追风鬼步玄妙非常,这匹马又非黑裘公主骑乘的那种神驹,故此他跟的极为从容。
  龙含羞见莫问移闪之间竟然能跟上奔马,不由得既惊且喜,惊的是莫问竟然有此神技,喜的是有莫问相助,这一干族人当无安全之虞。
  惊喜过后龙含羞狂催马匹试探莫问的本领,莫问知道她的意图,冷哼过后急速行进。
  西行数十里,天色渐暗,龙含羞慢了下来。
  “走了这么远,莫先生想必也累了,咱们慢些走吧。”龙含羞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递向莫问。
  “多谢龙姑娘关心,还是前往大寨再歇吧。”莫问并未接拿龙含羞递来的水囊,他生平有诸多不喜,其中之一便是他人分明为了自己却偏偏让他承情,龙含羞此举便犯了他的忌讳。
  “还是慢些吧。”龙含羞拔出木塞仰头喝水。
  “龙姑娘,我不累,请前方带路,我们尽快赶到大寨。”莫问待其喝水过后出言再催。
  龙含羞无奈之下只得策马前行,只是速度慢了许多,莫问施出身法从容跟随,再行十几里天色大黑,龙含羞再度慢了下来,“天色太黑,马看不清路了,如果跑的太快,可能撞山撞树。”
  莫问见龙含羞终于说出了慢下来的真实缘由,冷哼过后不再催促。
  马在夜间只能看清大概的路径,缓行是可以的,龙含羞骑马在前,莫问迈步在后,由于先前之事莫问对龙含羞略有不满,便少有言语,闷头前行。
  龙含羞黑夜之间见不到莫问的表情,与之说过几句话之后见莫问爱理不理也就不再吭声,二更时分莫问听到前方出现了水声,待得近了,发现前方是一条自西北流向东南的江河,河岸上有一处半壁山峰,山峰北侧和西侧皆临江河,东南两处地势相对较缓,一处偌大的山寨就建在山脚下,山寨有五里方圆,以木屋草舍居多,那山上有着诸多山洞,想必也是住人的。
  大寨周围竖有围栏,进入寨子的路上建有门楼,到得寨门处龙含羞喊人打开了寨门,引莫问进寨。
  进得山寨之后莫问闻到了浓重的香气,与此同时亦感觉到了些许凉意,这些许凉意并非由夜风吹拂所致,而是发自于心胸肺腑,莫问深深吸气,心中凉意更重,心念所至灵气疾行周天,凉意方才消减。
  “有贵客临门,快去取进山香囊。”龙含羞冲迎上前来的苗女说道。
  后者闻言抬起火把上下打量莫问,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看什么看,快把马拴好。”龙含羞将马缰递给那个苗女,转身向不远处的一间房舍走去,片刻而回,将一拳头大小的香囊递向莫问,“戴上它。”
  “内为何物?”莫问并未接拿那个香囊。
  “几块骨头,如果没有这种香囊,男人是进不了寨子的。”龙含羞出言解释。
  “收起来吧,我不需要。”莫问摆手说道,先前感觉到凉意说明这片寨子所在的区域有着针对男子的毒气存在的,香囊里放置的骨头想必有压制毒气的功效。
  “山寨所在的这片区域大是怪异,女人居于此处倒是无碍,男子若是进到这里一刻钟之后就会浑身发软,除非佩戴这种香囊。”龙含羞抬手再递。
  “我已百毒不侵,无需这些东西。”莫问皱眉摇头,堂堂男儿胸前挂一香囊成何体统。
  “你说我们这里有毒?”龙含羞闻言大为惊讶。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观龙含羞神情她似乎并不知道大寨所在的这片区域有毒气存在,至少是不知其详。
  二人说话之间,本已睡下的寨中女子纷纷走出房门观望来客,这里住的都是女人,匆忙起身穿衣颇少,莫问见状急忙扭头别望,龙含羞则大声呼喝着撵她们回屋。
  龙含羞并未住在山脚下的村寨,而是住在了村寨上方的山洞,到得山腰莫问便察觉到此处并无毒气,毒气只是存在于山脚下的那片区域。
  “莫先生,这里居高临下,很是干净,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龙含羞点燃了山洞内的油灯,苗人所用油灯用的并非香油,而是一种动物油脂,灯捻很粗,比寻常灯烛要亮很多。
  “此处乃是龙姑娘闺房,我还是另寻别处栖身吧。”莫问摇头说道,山洞里有一张木床和一些女人用的器物,苗人佩戴的饰品较多,山洞东侧多为各种红绿衣物和金银佩饰。
  “你就住在这儿吧,我下山去住。”龙含羞说完不待莫问开口便迈步离开,莫问急忙跟随而出,龙含羞皱眉回头,莫问感觉自己流于迂腐,便没有再说什么,龙含羞撇嘴一笑,转身离去。
  虽然此处布置较为简单,却终究是女人房间,住在此处有违礼数,故此莫问并未上床安睡,而是自山洞正中盘膝打坐了一夜。
  五更终了,莫问隐约听到山下传来了喧闹之声,起身出了山洞,只见寨外围了大量的男子,而龙含羞此时则正自下方冲山洞走来。
  “莫先生,下山挑选药材吧。”龙含羞见莫问走出山洞,便止步山腰冲其招手。
  莫问快步而下,到得龙含羞身旁出言问道,“你昨日与那些男子说了什么,他们怎得如此尽心?”
  龙含羞闻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方才得意开口,“我告诉他们,若是寻到的灵物为你所用,他们可在大寨住上七天……”
  第八十二章 合欢

  “你怎么想出了这个主意?”莫问皱眉看向山下那群簇拥在寨门前的男子,其手中或怀里大多带有事物,只是距离较远,看不清所带为何。
  “这个法子我先前用过好多次了,不过七天是时间最长的,通常都是一两天。”龙含羞言语之中不无得意。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不知该如何评价龙含羞的这种作法,这种驭人之法违逆了人之天性,十分的不仁,不过正因为触及到了男女天性,才令得那些长期处于憋闷状态的男子无法抗拒这一诱人奖赏。
  “快走吧,下去挑选药材。”站于下方的龙含羞冲莫问再度招手。
  莫问苦笑过后迈步而下,与龙含羞一起下山。
  此时山下的情形着实有趣,寨外围聚了数百名男子,前拥后挤,高声呼喊。寨子里相对安静,无有女子行走,但大多藏于门后向外张望。
  见到莫问出来,寨外本来呼喊不已的男子反倒安静了下来,纷纷将所采药物高高擎起,等待他出门挑选药材。
  “你们有多少进山香囊?”莫问行走之际冲龙含羞问道。
  “你就算全部挑中,香囊也够用。”龙含羞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只是远观,他已然发现这些男子带来的药材皆非寻常之物,与龙含羞先前送到他家中的那些不在一个品级。
  到得寨门口,龙含羞抬手一挥,“排好队,不准挤,一个一个来。”
  世间权力最大的不是能够左右他人生死的帝王将相,也不是手握兵权的将帅校尉,而是掌握了阴阳之道的那些人,龙含羞并不知道什么阴阳之道,但她做的事情却无意之中应对了这一点,故此她在族人之中大有威严,此语一出,门外的那些汉子立刻列队正序,小心翼翼的抱着自以为珍贵的药材等待莫问挑选。
  “烦劳龙姑娘找些盛药的器皿过来。”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不消你说,早就准备好了。”龙含羞说话之间冲不远处的大屋挥了挥手,屋里随即出来了一群抬筐端箩的苗女,筐子里放置的是进山香囊,笸箩则是为盛放药材所准备的。
  “将寨中姐妹都唤出来,等着选人。”龙含羞冲其中一人说道,后者闻言立刻欣喜而去,召唤过后村寨中的女子皆夺门而出,穿戴的美艳整齐,不消说,皆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见此情形,莫问也不敢多有耽搁,招手示意排在前面的那个汉子上前,此人手中拿的并不是药草,而是一球黑漆漆的牛粪状事物。
  “这是什么东西?”龙含羞见状率先皱眉。
  那汉子见龙含羞不悦,急忙出言解释,但他说的是苗语,莫问不知他说的什么,只能看到龙含羞抬手轰撵他。
  “他说的什么?”莫问冲龙含羞问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看到山中猴群的猴王偷偷爬上树顶偷吃,他就冒险把这东西给摘了下来。”龙含羞说道。
  “此乃朝日茯苓,寻常茯苓多生于松树下,这种茯苓生于巨木顶端,汲土木之灵气,受日月之映照,有利水渗湿,宁心安神之效。”莫问出言说道。
  “合不合用?”龙含羞不关心这东西是什么,只关心莫问能不能用的上。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自脑海中斟酌如何使用这一稀奇之物,此物功在滋补疗疾,用来炼丹似乎不堪使用。采药的汉子见他皱眉,急忙冲他拱手作揖,莫问回过神来冲龙含羞点了点头,龙含羞拿起一只香囊扔给了那个汉子,后者戴上香囊冲进寨子,此人进入寨子之后有一女子快步迎了过来,二人相携走向了远处的房舍。
  “他们是旧识?”莫问转头看向龙含羞。
  “是啊,他们都有相好的,别的男人要是碰了他的女人,他是要拼命的。”龙含羞点头过后冲寨外再度挥手,“下一个。”
  这次进来的是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手里抱着一个布包,布包外有绿叶露出,观其叶形,当是一株黄精。此人是先前意欲抢夺王元嫆的那三个苗人之一,见了莫问难免有些畏惧,紧张的打开抱着的布包,里面确是一株黄精,连根带叶极为完整,且根茎竟然已初具人形。
  容易长成人形的药草以人身和首乌为多,黄精极少有成人形者,若要成形非千百年不可,莫问一见此物便睁大了眼睛,此物若与其他药材齐了五行,用以炼丹当有补气之效。
  那鼻青脸肿的汉子见莫问瞪眼,瞬时面色煞白,冲莫问连连作揖,莫问见状再看龙含羞,龙含羞抬手又扔过去一只香囊,后者欢喜接过,冲二人道谢之后跑入寨中,不过寨子里的女人并无人出来迎他,此人环顾众女之后走到其中一名女子面前开口说话,后者闻言面露关切神情,以苗语与之说话,不问可知说的定是“是谁把你打成了这样,我都认不出你了。”
  莫问侧目打量着二人,那女子对那挨打的男子极为关心,相伴离去时不时出手抚摸那男子的脸庞,这一幕令莫问心生感怀,且不管外面的女子多么娇媚优柔,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之后还关心他的势必是他的妇人。
  “药材太多,你去寻来笔墨,我要一一记录。”莫问收回思绪冲龙含羞说道。
  “都不认字儿,哪来的笔墨。”龙含羞愕然摇头。
  “桌椅总是有的吧。”莫问皱眉发问。
  龙含羞闻言急忙差人搬来桌椅,莫问落座之后取出怀中画符纸笔小心记录,这些汉子为了与女子欢好,寻来的皆是上好的药材,品种之全,品级之高远超他心中期望,其中甚至有一些连他都不辨种属的奇怪药材,由于时下忙碌无暇细辨,只能留得日后再说。
  “你准备将他们全放进寨子?”龙含羞出言问道,先前的二十余人所带来的药材,莫问竟然尽数留下了。
  “有何不可?”莫问抬头看向站于旁侧的龙含羞。
  “好好好,一切但凭你做主,”龙含羞说到此处冲寨子东侧的一所屋子高声喊道,“小声点儿,要不要脸了。”
  莫问闻言皱眉看向龙含羞,龙含羞佯装无觉,挥手再招一人,此人赤裸着上身,所穿的兽皮褂子提在手里,褂子里似乎放有某种活物,自外面可以看到其正在褂子里缓慢扭动。
  “内为何物?”莫问抬手指着那苗人手里的褂子。
  那汉子岁数不小,闻言看向龙含羞,不问可知听不懂汉语,龙含羞以苗语说了一句,后者快速的回了一句。
  “是蛇?”莫问问道。
  “不是,是只蚕。”龙含羞摇头说道。
  “打开看看。”莫问大为好奇,自褂子外部观其形体,此物个头着实不小,百倍于家蚕。
  龙含羞闻言抬手示意那男子放下褂子,后者急忙将那褂子放于桌上,其中所包裹的东西露了出来,是一只体长超过一尺粗如海碗的巨大蚕虫,外形与家蚕相似,只是其体形极为巨大,背生双排黑点,周身为金黄色,与黄金的色泽极为相似,探手触摸,体表甚硬,仿如金属。
  那汉子放下褂子之后抬手指着那只巨大的金蚕快速的说着什么,龙含羞待他说完冲莫问解释,“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只蚕,这么多年了还活着,肯定是好东西。”
  “自哪里寻到的?”莫问强压心中激动出言发问,苗人不认识这东西,他却是认识的,确切的说是他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
  “南面的一座天坑下面,离这里有五十来里。”龙含羞转译。
  “有几只?”莫问再问,此人一夜之间往返百里山路,当真是想女人想疯了。
  “就这一只。”
  “那里有无蚕茧?”莫问再问。
  “你这话问的,如果绣了茧,它就变成蛹了。”龙含羞摇头笑道。
  “此物只成茧不化蝶,问他有无蚕茧?”莫问坚持。
  龙含羞闻言大感无奈,便冲那汉子发问,后者点头说话,并竖起了两根手指。
  “有两个。”龙含羞转译。
  “让他把这只金蚕送回去,把蚕茧带回来。”莫问说道。
  龙含羞再度转译,那人抱起巨蚕转身跑走。
  “你要蚕茧做什么?”龙含羞不明所以。
  “那蚕为金属异种,终身不得化蝶,其蚕丝柔顺坚韧,可编织内甲以避刀兵。”莫问出言说道。
  “你年纪轻轻,怎么知道的这般多?”龙含羞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搭理她,转而冲那等候在外的人群招了招手,随后上来一人,这些人上山之时并未携带口袋等器物,故此寻到的药材多以衣服盛裹,此人也不例外,不过其褂子里包裹的东西却并非寻常药草,而是一坨动物的粪便。
  此人年纪亦是不小,当在四十岁上下,放下褂子之后便以汉语冲莫问说道,“这种天鼠屎值钱的很,这些能卖十两金子。”
  “要不要我给你十两金子?”莫问闻言尚未答话,旁边的龙含羞便冷哼出声。后者闻言连连摆手,嘴里说的是苗语,想必是担当不起之类告罪的话。
  “这东西能值那么多金钱?”莫问冲那苗人问道,天鼠又名蝙蝠,天鼠屎药名夜明砂,为治疗目障的药材,但此物绝对值不了那么多钱。
  那苗人颇为忌惮龙含羞,但莫问发问他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点头作答。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低头打量着那坨已经干硬的夜明砂,寻常的夜明砂大多是多层叠加,而此人带回的夜明砂则只有一层,中间部位残留着一些尚未化净的残渣,其中一件白色的事物在诸多残渣中十分显眼。
  莫问探手将其自残渣中拨出,端详过后发现此物是一只野兽的尖牙,长过三寸,酷似虎牙。再看其他杂物,依稀可辨那些杂物并非昆虫甲壳,而是野兽的零碎骨骼,取之掂量,入手沉重,当是虎骨无疑。
  寻常的蝙蝠个头很小,以飞虫为食,而这堆夜明砂的主人竟然吃肉,且能够擒食猛虎,此物该是何等的巨大……
  第八十三章 熔炼五行

  “你自哪里寻来的这些天鼠粪便?”好奇之下,莫问冲那汉子问道。
  “北面。”那汉子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知道他不愿透露夜明砂的来处,便没有再问,再度低头端详着那堆夜明砂。
  那汉子见莫问并未放他进去,便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吃了它,晚上就能看见东西。”
  “鬼鬼祟祟的嘀咕什么?”龙含羞见那汉子竟然瞒着她说话,顿时瞪眼发威。
  “你不要怪他,他只是说吃了这种夜明砂,就能在夜间视物。”莫问出言说道。
  “此话当真?”龙含羞亦感好奇。
  那汉子闻言连连点头,龙含羞转视莫问,莫问亦随之点头,夜明砂本身就有治疗夜盲的作用,这种夜明砂与寻常所见的有所不同,想必真有夜视之效。
  “为数不少,你若想要可分你一些。”莫问点头过后抬手指着那堆夜明砂。
  “全留给你。”龙含羞冷哼过后扔给那汉子一只香囊,此物虽然大有用处,药名也雅致,不过终究是蝙蝠屎,她一女子自然不会吃这些东西。
  莫问笑过之后命帮忙的苗女收起了那堆夜明砂,龙含羞知道底细自然不会吃这个,不过倒可以给老五带回一些,免得他一到晚间就两眼一抹黑。
  这些苗人男子常年于山中狩猎谋生,每人都知道何处有灵异药材,他们没有来钱的门路,只能靠药材换取银钱,这些药材无异于他们的私房钱,而今为了与女子欢好,无不割爱献出,莫问自然不会狠心将其拒之门外,但凡献药者尽数放进了寨子,这支苗人人数在两千左右,来的男子不过数百,肉多狼少,放进去亦不会内讧争吵。
  “已然齐了五行之物,为我准备木柴,长三寸,粗半寸,送到我昨夜栖身的那处山洞,收完药材我便要开炉炼丹。”工作进行到一半之时莫问冲龙含羞说道,灵物药材脱离生长之处,其蕴含的灵气就会缓慢消散,越早熔炼效果越好。
  “怎么木柴还得一般大小?”龙含羞疑惑的问道。
  “我一人炼丹,无有帮手,火力不易掌握。”莫问说道。
  “了然,你还需要什么?”龙含羞见自己所为真的帮到了莫问,亦为之欢喜。
  “清水和干粮,不要荤食。”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炼丹不但涉及天时地利,还要看冥冥之中的机缘,何时能够成丹并无固定时限,少则个把时辰,多则百日都有。
  “你放心,一定为你备好,”龙含羞说到此处抬手指向寨外,“剩下的药材还要吗?”
  “五行药材只齐一套,自然需要。”莫问说道。
  “你不会真要把男人全部放进寨子吧?”龙含羞皱眉问道。
  “他们难得相聚,我自当成人之美,且他们寻来的药材我确实需要。”莫问说道,丹药按照效用的不同可以大致分为三类,一为提升灵气之用,二为延年滋补之用,三为治病疗伤之用,难得药材齐全,自当尽数熔炼,日后再想寻这么齐全的药材可就难上加难了。此外炼丹所用丹鼎来历不明亦不能一直携带,炼丹完毕之后自应送归那女道百年之处。
  “好吧,那就尽数收下。”龙含羞苦笑点头。
  “你们蛮荒多有陋习,女子为尊也就罢了,还将男女分居两处,常年不许他们相见,这一陋习当止当废。”莫问见龙含羞答应的勉强,按捺不住出言批评。
  “我们历来是女子为尊,分居两处也是祖上的规矩,”龙含羞说到此处抬手环指,“我们这里比不上境内,没有可以耕种的田地,单靠狩猎捕鱼得不到多少吃的,如果男女住在一处,每年都会生很多孩子,我们养活不了那么多人的。就算现有的这些人我们的东西也不够吃,不然我们也不会出去抢汉人的米粮。”
  莫问闻言大为惊愕,在此之前他只是认为这是苗人的一种陋习,未曾想这其实是一种无奈的维生之法,与那些毫无节制的生养孩子却无力抚养最终将孩子卖掉的汉人相比,苗人此举反倒仁善许多。此外有人之初,世人皆是跟随母亲生活,苗人也只不过是保持了这一古代习性。
  “今日暂且放他们团聚,我还有黄金若干,可买许多米谷,临走之际会留给你们。”莫问点头过后冲门外排队的男子再度招手。
  “不用,不用,生计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如果晋国的军队真的打来了,你能保护我们周全就好。”龙含羞摆手说道。
  “三年之后我会重回晋国,若是这三年之中晋人来犯,我定会全力救护你们。”诸多神奇罕见的药材令莫问信心大增,若是凭借一己之力,便是找上三年也难得这么多的药材灵物。
  “三年若是不来,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来了。”龙含羞点头说道。
  “你们闯了什么祸事,令得晋军围剿你们?”莫问随口问道,时至今日他仍不知晓事出何故。
  “我们住在这穷山恶水,上哪儿闯祸去,晋国要蛮荒众人俯首称臣,我们也听了。但他们还要我们纳贡,你说我们自己吃喝尚且不够,哪有东西献给他们。”龙含羞指着破旧的村寨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颌首叹气,此事说白了只是晋国依仗国力要开拓疆土,蛮人并未惹什么祸事。艺成下山之后的所见所闻本已令他对晋国有诸多不满,此番对晋国不满之意更重,若是真要开拓疆土何须南下侵扰蛮荒这一贫穷地区,有那豪情壮志何不北上驱胡,偏偏挑这弱者欺凌。
  叹气过后莫问收回思绪收整药材,这些男子带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有些并不是药材,而是他们自认为值钱的东西,换钱尚且可以,炼丹无用。
  卯时不到便开始收取药材,临近正午方才收完,各种药材分门别类共计三百多件,可以炼丹的有两百多种,分置二十几只笸箩。
  龙含羞指使诸多空闲女子分执笸箩将药材送至山腰的山洞,随后将山洞中的无用事物尽数搬走。
  “还少些什么?”龙含羞见莫问自洞中往返踱步,知道诸事没有尽数齐全。
  “你寨中可有石匠?”莫问问道,正规的炼丹极为严肃,不是以砖石垒砌个火塘便可的,必须保持丹鼎稳定,炼丹时不可移动分毫。
  “有是有,只是技艺比不得你们汉人。”龙含羞点头说道。
  “不妨,喊他前来,我要雕一石台。”莫问说道。
  龙含羞闻言急忙命人下去寻找,没过多久跑来了几名壮汉,虽是浑身冒汗却满面春风。
  莫问写画着告知了三人要雕刻石台的形状和尺寸,三人很快明了,匆忙下山。
  “多准备一些木柴,寻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子前来,要处子之身。”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这几个都是,”龙含羞笑过之后抬手自指,“若是不够,可算上我。”
  莫问见她又要揶揄发坏,急忙道出用意,“这些药材皆被男子碰触过,气息难免有所偏差,你们取净水前来仔细洗过,柔扶其正。”
  “炼丹竟然这么严苛?”龙含羞微感意外。
  “便是如此也不见得能成。”莫问摇头说道。
  龙含羞闻言没有再问,带着那群女子下山端水去了。莫问站于洞外逐一检视药材,明辨所属,组队搭配,所谓炼丹其实就是抽取融合药材中蕴含的五行之气,五行齐全的丹药才可服食,如若不然便会有诸多弊端。
  明辨药草的五行属性容易,但要将其组合搭配就极为复杂,各种药材的分量多少全靠道人凭心拿捏,配比之时大伤脑筋,斟酌之际莫问突发奇想,不管何种药草皆可分为阴阳两类,可否只权衡阴阳而不配比五行,不过这一想法很快便被他否定了,外丹之法自古至今都走的五行路子,阴阳融合之法无人尝试过,也可能有人尝试过但碰壁送命。
  外丹只能走五行路子,但是成丹之后吞服熔炼则是将五行之气再度转化为了体内的阴阳二气,也就是说外丹术绕了一个大的圈子,不但费事还存在诸多弊端。
  清洗药材在莫问的亲自指挥下进行,有些药材是不能沾水的,不然便会消减冲抵其中蕴含的灵气。
  在苗人的全力帮助之下准备工作很快结束,药材分类完成,干粮清水准备妥当,大小相仿的木柴堆积如山,只待石台到来便可点火炼丹。
  夜幕降临,寨中燃起篝火,架上野猪山羊,众人围绕火堆载歌载舞,庆祝难得的相聚。龙含羞殷切的邀请莫问参加,莫问摇头谢绝。
  “你们随意,不要管我,自明日起我便要日夜守护丹鼎,今晚要早些休息。”莫问冲前来邀请的龙含羞说道。
  “明日我来帮你添柴烧火。”龙含羞说道。
  “丹砂遇火所发雾气带有剧毒,你们耐受不住,非我亲为不可。”莫问摆手示意龙含羞下山。
  龙含羞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强请,转身去了。
  次日清晨莫问早早醒来,见时辰尚早便没有急于起床,闭目再睡,到得辰时方才起身,等候在外的龙含羞指使众人将雕凿好的石台抬进了山洞,这一石台要求绝对的平整,苗人无有测量工具,便以滴水之法来确定是否平整,顾名思义滴水之法便是向石台四周滴上水滴,若水滴滚动便是不平,若水珠不动便为平整。
  万事俱备,莫问遣走众人,架鼎炼丹……
  第八十四章 外丹术窥秘

  炼丹第一步为告知天地三清,恳天地抬手,求三清开恩,准许炼丹可成,道人炼丹之前皆有这一步骤,然其是否真的有用则无人知晓,不过炼丹的成败存在极大的变数,心中忐忑之下还是遵循礼数才能安心。
  第二步是向丹鼎之中加注丹砂,丹砂又名银水,银水五行并不属水,应该归于金属,可以经受高温,它的主要作用是吸附药材之中的灵气和药性,此外但凡药材皆有药渣,炼丹过程中不可打开鼎盖,如此一来便无法将产生的药渣排除,这些药渣最终皆由高温的银水焚化,故此虽然银水为有毒之物,炼丹却少它不得。
  第三步是放入需要熔炼的药材,药材的种属和品质决定着成丹之后的丹药用途,由于是首次正式炼丹,莫问放置的是疗伤治病的药材,这类丹药为受伤救命时使用,要求快速起效,丹药入腹之后要经受脾胃消解,而脾胃五行归于土属,如此一来便要加重土属药草比重,土为五行之首,最为厚重,土属药材的增多并不影响成丹,三类丹药以此种熔炼起来最为容易。
  另外土属药材的多寡则决定了丹药入腹之后的起效快慢,莫问沉大大加重了土属药材的份量,诸位授艺尊长对他恩情最大的当属赵真人,而对他影响最大的则是司马风愂,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的教诲在此时再度变相体现了出来,服食疗伤治病的丹药无疑是紧急关头,而紧急关头自然要求丹药急速发生效力。
  第四步便是熔炼,这一过程漫长而关键,先要以文火蒸出药材之中蕴含的灵气和药性,中期要以武火催动丹鼎中的银水将药渣焚烧殆尽,与此同时要散去银水自身所含的毒性,随后再以文火磨圆丹丸。
  最后便是开鼎,检验炼丹的成败。
  点上炉火之后莫问便闲了下来,此时只需保证文火不断便可,炼丹过程中断火为大忌,必败无疑。
  闲下来之后莫问首先想到下山时日已经不短,却没有任何作为,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修为不够便无法入世,哪怕外面风云际会,纷争四起也得强自静心留在此处。平凡之时若不能受住孤独寂寥,一飞冲天之后亦不能心境从容。
  一旦得闲,思绪便散,莫问想到阿九此时是否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想起阿九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林若尘,虽然没有圆房却已经是拜过堂的,对林若尘的失望导致了他对别的女子抱有很强的戒心,也令他的心境和言行少有同龄人的稚气和飘忽,人成熟与否与年龄无关,与其经受事情的多少有关。
  一想起林若尘莫问心中就极为烦躁,可是每日总是按捺不住的去想,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莫问便将脑海之中的那些符咒真言反复默念,此时灵气修为太过低微,令得大部分符咒法术无法施展,这一情形彷如库存万金却不得开封,好生令人焦急。
  炼丹前期为熔炼提取药性,这一过程持续时间的长短由炼丹者本人根据所放药材的种类自行拿捏,若是所放药材较难熔炼,这一过程就相对较长,若是药材多为药草,药性就可以很快被抽取,所用时间也就相对较短。
  这次丹鼎之中所放置的药材全是药草,两个时辰之后莫问估量药草中的药性已经被提炼了出来,便开始添加木柴以武火去除银水所含的毒性,与此同时焚烬药草残留下的残渣。
  这一步有着较为明确的判断标准,那就是丹鼎上方的孔洞不再有雾气散出,雾气散尽表明银水毒性已经去除干净。
  到的此时,便需再回归文火,将丹鼎之中的丹药打磨圆润。
  虽然尚未开鼎,莫问已经知道首次炼丹想必是成了,因为他听到了丹丸自丹鼎中快速滚动的声音。
  炼丹于早上卯时开始,于午后申时结束,由于余火未消,莫问便没有急于打开盖子,而是走出山洞呼吸透气。
  “怎么样?”自远处等候的龙含羞见莫问出来,自所坐的石台上站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当有七成把握。”莫问点头说道。
  “这也没用多长时间嘛。”龙含羞提罐倒水。
  “这是最为容易的一种,耗时也就最短。”莫问接水漱口,随后将那陶碗递给龙含羞,转身进了山洞,这是第一次炼丹,自然急于知道成败。
  虽然丹鼎仍在发热,鼎中却已无声响传出,这表明炼丹已经完成,莫问急切的想要知道结果,便以布包手缓慢的掀开了丹鼎的盖子。
  见到丹鼎中的事物之后莫问满心的激动瞬时化为了满心的疑惑,丹鼎之中只有两枚指肚大小丹药,周身也还圆润,不过颜色却并非金黄二色,而是黑如炭墨。
  “恭喜你呀,终于炼成了。”龙含羞好奇之下跟进山洞看到了鼎中的丹药。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颜色不对,你何曾见过黑色的丹药?”
  “能吃吗?”龙含羞对炼丹之术一窍不通,压根儿也没见过什么丹药。
  “可能毒性未除。”莫问摇头说道,先前玉玲珑曾经说过除了金黄二色,其他颜色的丹丸皆不可服食,这次炼出的丹药不但个头较之寻常丹药要大上不少,颜色还是瘆人的黑色,极有可能带有毒性。
  “有什么办法能试一试?”龙含羞低头打量着鼎中的那两枚丹药。
  “我终于明白李真人为何要让我们百毒不侵。”莫问答非所问,先前玉玲珑令众人吃尽苦头,最终使得众人不惧百毒,百毒不侵为炼丹道人必须具有的本领,一者在炼丹之时抵御银水发出的毒气,二者是为了在炼丹完结之后以身试法。若无百毒不侵之能,以身试法的结果极有可能跟那死去的女道一样。上清准徒肩负重任,若是尚未建功立业便被自己炼制的丹药给毒死了,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莫问说完抬手拿起其中一枚丹药,丹药入手之后他并未吞食,而是反手将其又放回了丹鼎,转而自怀中摸出了那把匕首。
  “炼丹还要放血?”龙含羞面色微变。
  “这是枚丹药有止血护腑之效,我要确定其起效时间。”莫问卷起自己左侧衣袖,以匕首划破了手臂,鲜血瞬时流出,莫问收起匕首,拿起那枚丹药吞入腹中,转而凝视着流血的伤口。
  鲜血一直在流,并无停止的迹象,足足半刻钟仍在流淌。
  “我帮你包扎一下吧。”龙含羞关心的说道。
  “不急。”莫问摇头说道,吞服了丹药之后他并未感觉到凉意,这表明丹药是无毒的,既然无毒自然具有药效。
  又等了片刻,丹药终于起效,鲜血陡然停流,莫问抚去手臂上的血迹,只见伤口已于无形之中愈合,手臂上只留下了一道浅痕。
  “真是神奇。”龙含羞见状大为欢喜。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而是皱眉沉吟,这枚止血丹药能于瞬间止血并愈合伤口,表明其药效极为强烈,如此强烈的药效不应该起效如此之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怀揣疑惑,莫问探手拿起了鼎中剩下的那枚丹药仔细端详,细心之下很快发现了端倪,这枚丹药虽然浑圆却并无光泽,当是残渣未曾除净附着于丹药外部所致。
  想及此处,莫问右手二指微微用力,手中的黑色丹丸瞬时破裂,内藏的一枚黄色丹药显露了出来。
  “银水放置太少,以武火焚烬药渣的时间不够。”莫问欢喜的打量着手中的黄色丹药,这枚丹药只有豆粒大小,由于炼丹之初增加了土属药材的份量,令得这枚丹药如同金豆一般,黄的刺眼。
  “恭喜你呀。”龙含羞满面笑容冲莫问道谢。
  “送给你,记住,这枚丹药很是珍贵,非重伤不可轻用。”莫问将那枚丹药递给了龙含羞。
  “你这么辛苦才练成的,我不要。”龙含羞连连摆手。
  “我诚心送与你,莫要推辞。”莫问将那枚丹药塞到了龙含羞的手里。
  “我等在外面,可不是要分你辛苦炼成的丹药。”龙含羞再度递还。
  “我知道,趁着丹鼎余温未消,我要再起丹鼎。”莫问端起一只笸箩转身进洞。
  “每次你都要放血吗?”龙含羞跟进了山洞。
  “只要所炼丹药为止血护腑之用,便需检验药性。”莫问随口说道,放血之事虽然看似残忍,却与神农遍尝百草之举同理,皆是以自身所受苦楚换他人活命安然。
  龙含羞还要推挤,被莫问出言轰走,转而再起丹鼎,此次所放皆为补气的神异药材,由于其中含有一味地龙骨,故此耗费时间极长,足足半月方才结束,在此之前莫问并未听到丹药于丹鼎之中转动的声响,故此心头有些不祥,待得开鼎,果不其然,鼎中只有灰烬一堆。
  半月未眠令得莫问疲惫不堪,再见功败垂成更加沮丧,于是倒头便睡,两日之后再度点火,虽然先前炼丹失败,好在补气药材还有三份之多,仍有机会。
  再次炼丹又是半月,龙含羞在洞外已然摸透了莫问添加柴火的规律,在莫问疲惫不堪之际便会蒙上被水打湿的面巾进洞帮他烧火,让莫问得暇假寐片刻,不过即便二人合力,到得半月之后仍然只得到了一堆药渣。
  两次炼制补气丹药皆告失败,一月苦功尽数东流,莫问气恼非常,但定下心神之后只能再次熔炼,就在此时他才想起随身所带丹砂已经耗损殆尽,只得出山购买。
  买得丹砂之后莫问想到已然离家一月有余,便回返小镇探望老五和王元嫆,到得镇上只见诸多乡人正聚集在街头向西张望,见莫问回返,有好心人急忙冲他招手,“你快回去看看,官兵又到你家来了……”
  第八十五章 两不相欠

  闻得有官兵登门,莫问陡然皱眉,此处已经离开晋国边境,官兵不应该到这里来,不过乡人自然不会出言骗他,此外听此人的言外之意,在他离家的这段时间官兵来了还不止一次。
  急切之下莫问快步穿过人群,只见十几个骑马的晋国兵士正围住了宅门,其中一名校尉打扮的军官站位靠前,而老五此时正低头跪在此人面前。
  莫问见状陡然皱眉,快步上前“老五,你在做什么?”
  老五闻声抬头东望,见是莫问回返,欢喜的站起身向他跑来,到得近前探手拉他,“老爷,你回来的真是时候。”
  “出了什么事情,你为何跪他?”莫问不满的问道。
  老五尚未来得及答话,那身穿校尉盔甲的男子便抢先开口,“你便是莫问?”
  “然,你是何人?”莫问挑眉问道,这些晋国士兵趁其不在家中竟敢欺辱老五,故此他的语气很不客气。
  “老爷,他是传圣旨的。”老五见莫问神情不善,急忙出言解释。
  经老五一说,莫问才发现这名校尉的左手上平托着一支黄布卷轴。
  “什么圣旨?”莫问疑惑的冲老五问道,离家的这段时间家中发生的事情他自然不得知晓。
  “圣旨来到,莫问,吴云,还不跪接!”二人问答之际,那名校尉高声喊道。
  老五闻言急忙跑过去跪了下去,莫问则皱眉不前。
  “莫问,圣旨犹如圣上亲临,还不跪下!”那校尉见莫问竟然不跪,立刻瞪眼呵斥。
  “回上差,贫道乃是上清座下的道人,只跪九天三清,不跪凡间帝王。”莫问出言说道。
  那传旨的校尉闻言愣了一愣,出家人见王不跪乃是天下皆知的规矩,已然被写入历代律典,故此莫问不跪他也无可奈何,只得铺开圣旨出言念道,“莫问,吴云获罪在前,有功于后,朕已闻知其事,怀仁赦其前罪,不复追刑。”
  圣旨很短,校尉很快念完,转而将那圣旨递给老五,老五道声谢恩之后欢喜的接了下来。
  “这是王大人差我送与你们的白银千两,收着吧。”传旨校尉自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扔给老五,老五急忙探手接住。
  “老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时至此刻莫问仍然是满头雾水。
  “元嫆她爹不是充军了嘛,现在已经官复原职了,你刚走没几天他就派人找到元嫆把她给接回去了,”老五抱着圣旨和那包裹欢喜的走到莫问身前,“我这老丈人对咱们真好,不但让皇上免了咱的罪,还给了这么多钱。”
  莫问闻言感觉事情有异,便出言再问,“她认识接她的那些官兵吗?”
  “认识,就是这几位,都是她府上的。”老五伸手指着那些已经上马的官兵。
  “她没让你一起回去?”莫问皱眉问道。
  “没有,她知道我要在这儿等你,我跟她说了,等你的事儿办完了咱们就去都城找她。”老五说道。
  “她如何作答?”莫问追问。
  “她答应了。”老五抱着那包银两笑不拢嘴。
  “榆木脑袋,好不识趣。”传旨校尉冷哼一声策马便走。
  莫问闻言瞬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抬手抓过老五手中的包袱,闪身上前拽住了校尉的马缰,那马本已扬蹄欲奔,在莫问拉拽之下生生的停了下来。
  马上的校尉几乎冲出马背,不由得大怒出声,“别不知天高地厚,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莫问并未接他的话茬,而是自包袱中拿出了十两银子,转而将那包袱塞到了校尉的怀里,拉着一脸茫然的老五向门口走去。
  “老爷,咋的了?”老五愕然的看着那些策马而去的官兵。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将她许配给你。”莫问长长叹气。
  “啥意思啊?”老五仍然不明所以。
  莫问闻言默然不语,沉吟过后方才再度开口,“王元嫆的父亲既然官复原职,她自然不会再跟着你了,这道圣旨还有那千两白银是他们答谢咱们的。”
  老五闻言大为错愕,“我说要去找她,她点头了。”
  “她临走之时不邀你同行便是未曾想过再与你见面。”莫问摇头说道,先前他只考虑到王元嫆有气节,且知书达理,却忽视了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王元嫆嫁给老五之后说话越来越少便是其不满的最好证明。
  老五先前只是被欢喜冲昏了头脑,而今经莫问一提醒,再联想先前之事,终于明白事情确如莫问所说,不由得大为气怒,“她竟然骗我?”
  “如此大事,你怎么不喊我回来。”莫问不知该如何安慰老五。
  “你临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嘛,没有火烧眉毛的大事儿别喊你回来,再说你回来能干啥,能拦着不让她走?”老五气愤的扔掉了那卷圣旨。
  “此事怪我虑事不周,她先前曾经定有亲事。”莫问引咎自责,先前那王元嫆曾经说过自己曾定下亲事,如此之大的祸根他竟然未曾留意。
  “走吧,走吧,走了更好,天天耷拉着脸,说是娶了个老婆,搞的比老娘还难伺候。”老五再度捡起圣旨扔砸泄愤。
  莫问见状放下心来,老五得知被抛下之后只是大为愤怒并不见如何伤心,这表明二人之间并无多少感情,本来相处时日就短,且二人自身差距太大,无有感情也不出奇。
  “这样也好两不相欠,”莫问迈步上前拉住了撕扯圣旨的老五,“好了,别撕了,这东西留着以后或许还有用处,你收拾一下随我进山。”
  “进山?不看门儿东西肯定让他们给偷走,再说咱菜地里还有菜呢。”老五泄了心中怒气,立刻开始念财。
  “也没什么可偷的,收拾一下,现在就走。”莫问唯恐老五留在此处触景伤怀,便催促他赶快动身。
  老五闻言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收拾东西,片刻过后将能带走的东西尽数裹了一个大包,扛在肩头跟随莫问出了门。
  行走之时莫问一直在观察老五,老五余气未消,一路上不停地咒爹骂娘,踹石踢树,却并不见有多么伤心。眼见于此莫问是既安心又无奈,安心的是老五并不伤心,无奈的是人无完人,老五虽然忠义,对于女子却不够上心,之前便屡有买妻的想法,他对待女子的态度与时下那些三妻四妾的男子别无二致,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
  “好了,不要再踢了,踢坏了鞋子怎么走路?”莫问拉住了又要踢踹石块的老五。
  “老爷,你到底会不会算命啊?”老五回头上下打量着莫问
  “推演命数乃是杂学,我早就说过不甚精通。”莫问摇头说道。
  “什么不甚精通,我看你是很不精通啊,你算的她能给我生个闺女,这倒好,小闺女没生出来,大的还没了,我心里难受的很,你得赔一个给我。”老五趁机勒索。
  莫问闻言点头一笑,“我百倍赔你。”
  老五并不知道山寨的情况,只当莫问说笑,一路上不停的嘟囔着让莫问赔他老婆,直待莫问将山寨的情形告知了他,他才明白莫问并非说笑。
  下午申时,二人回返山寨,此时那些苗人汉子早已经回返小寨,见到一寨子的红红绿绿,老五瞬时目瞪口呆,而那些红红绿绿见了他亦是抛眉弄眼,眼见于此,莫问急忙出言告诫,万不可与那些有主的苗女纠缠不清。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龙含羞迎了上来。
  “老五失了妻子,以后随我常住此处,你可寻个好女子给他。”莫问自然不会告诉龙含羞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早是因为一路上都在追撵老五。
  “看上了谁领走便是。”龙含羞笑道,她是一族之长,心窍玲珑,自然不会放过这种与莫问加深关系的机会。
  “这是黄金五百两,送与你们购买米粮,你为老五安排住处,我先行上山。”莫问将事先准备好的黄金递给龙含羞,转身迈步前行。
  “等等,那两只蚕茧已然泡软抽丝,你要作何使用?”龙含羞并未拒绝莫问的馈赠。
  “寻手巧之人编作两件护身软甲,送你一件,另一件为老五量身编造。”莫问说完之后快步上山,龙含羞则带着老五为其安排住所。
  回到山洞,莫问并未立刻点火炼丹,而是寻了几味药草以药罐煎熬,老五日后担当的必然是烧火的角色,必须为其配制抵御银水毒气的汤药。
  没过多久老五便跑上山来,莫问将熬好的汤药递给了他,“炼丹之时银水有毒气发出,此药可以抵消半数毒气。”
  “老爷,这药怎么臭烘烘的?”老五接过陶碗疑惑的问道。
  “喝了便是,我岂能害你。”莫问自然不会告诉老五这汤药中加了二两蝙蝠屎。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仰头喝掉了那碗汤药,随即龇牙咧嘴,不问可知味道不是很好。
  杂事处理完毕,莫问并不停歇,立刻开始炼丹,这些药材存放时日已经不短,需尽快炼化。老五初来,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跟随莫问学习烧火。
  待得夜幕降临,老五开始长吁短叹,“老爷,我心里难受的很,想下山散散步。”
  莫问闻言冲其摆了摆手,他岂能不知老五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老五所说的苦闷多多少少也应该真有那么几分,若要冲淡苦闷,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下山“散散步……”

  第八十六章 奠基

  老五散步一夜未归。
  次日清晨,龙含羞照例上山送水送饭,此时为文火抽取药材灵气的阶段,莫问得以抽身进食。
  “可曾见到老五?”莫问进食完毕端碗漱口。
  “放心好了,丢了不他。”龙含羞面露坏笑。
  “那香囊可曾给他一只?”莫问再问。
  “昨夜便给他了。”龙含羞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陶碗转身走向山洞,“下山将老五叫上来。”
  “你先别忙着走,我今早得到了消息,你们晋人已经打到卧牛谷了,如果打下了卧牛谷,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到咱们这里来。”龙含羞起身说道。
  “卧牛谷距离此处有多远?”莫问止步回头。
  龙含羞手指东南“三百多里,是一处土蛮的寨子,那些土蛮最为凶悍,人数也多,有五千多人。”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回到山洞添加了柴火,转而迈步而出,冲等候在外的龙含羞说道,“古人云唇亡齿寒,卧牛谷距离此处不远,若是被晋军剿灭,此处便岌岌可危,你可曾想过派人前去助战?”
  “不去,我们是宿仇,他们平日里仗着人多不时侵扰我们,在山中相遇还会抢夺我们的猎物,我们怎么可能去帮他们。”龙含羞连连摇头。
  “那也不妨事,派人前去助阵乃抗晋援蛮之计,那些土蛮并非受益者,要知道战事发生在卧牛谷总好过发生在咱们这里。此外,你们若去助阵,事后土蛮族人还会承你们莫大的人情。”莫问劝道。
  “你可算了吧,土蛮也不傻,我们将本该发生在我们这里的战事挪到了他们那里去打,他们怎么可能承我们人情,再说了,他们土蛮的蛊师很厉害,还有百十人的象队,晋人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龙含羞再度摇头。
  “那便如你所说,你不时派人前去打探,若是战事有变尽早告知于我,我可早作应对。”莫问见龙含羞执意不肯接受他的建议,便没有再度劝说。
  龙含羞闻言点了点头,提起篮子向山下走去,走过几步之后回头问道,“药材够不够,不够我再派他们出去找一些。”
  “药材不可久置,这些用尽再说。”莫问摆手过后转身回了山洞。
  一刻钟之后老五步履沉稳的回来了,莫问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能看出老五一夜操劳,也知道老五步履沉稳是为了掩饰内虚。
  “老爷,不知为啥我晚上能看清东西了。”老五走到丹鼎旁替下了莫问。
  “昨天的汤药有一味罕见的明目药材。”莫问并未追问老五散步时都干了什么,有些事情不用问,世人大多一样的,或者说人的本性大致相似,差别在于有些人在本性之外具备某种优秀品格,而有的人除了本性一无所有。
  “我小睡片刻,你打起精神,不要懈怠。”莫问和衣躺下,很快睡着。
  正午时分,莫问醒来,见到老五并没有敷衍正事儿,这才放下心来。
  “老爷,这段日子你炼了多少丹?”老五并无困意,大部分的劳累都令人疲惫,而有些劳累却令人兴奋。
  “两手空空。”莫问随口说道。
  “老爷,这么个小罐子一次也装不了多少药材,要不咱找个大锅吧。”老五建议。
  “你要炒豆子?”莫问莞尔发笑。
  “这个罐子也太小了,外面那么多药材,什么时候能炼的完?”老五抬手指着洞口的那些笸箩。
  “炼制补气丹药耗时最久,其他的那些要快一些,眼下我们熔炼的便是练气丹药,之前已然失败了两次,此为第三次,若是不成就只剩下最后一份药材了。”莫问走到洞外呼吸换气。
  “老爷,要是练成了补气的丹药,你吃了以后会怎么样?”老五好奇的问道。
  “灵气修为由低到高为黄,红,蓝,紫,金五个品级,我此时位于最低一等,只有黄色灵气,我可以感受到体内灵气的多少和强弱,但我并不知道需要积存多少灵气才能进入下一品级,也无法确定练成的丹药可以补充多少灵气。”莫问随口说道。
  “我听不懂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到了什么灵气才会出山?”老五问道。
  “我所学以符咒为主,而画写何种符咒则由灵气修为决定,黄气太过稀松,红气也无甚能耐,到了蓝气便可以考虑出山,实则蓝气也不可出山,只是我有天狼毫在手,可越级书写紫气符咒。不过若无变故我会等到度过天劫到达紫气之后再出山,到了紫气才可以灵气外放,不但能够凌空飞掠,还能够隔空御符,逆天改命不是难事,驱使鬼神亦是平常。”莫问环视着一望无际的蛮荒丛林,这里到处都是蛇虫,湿气很重,他是北方人并不喜欢这里,但此时他只能留在这里,因为时候不到,此时出山势必碰壁受气,自保恐怕都不能够,更别谈什么宣扬道家教义,福泽万民了。
  “得几年?”老五追问道。
  “三年当有小成,不过此时也说不好,待得吞服了丹药方才能够估算出到达紫气所需要的时间。”莫问转身回到山洞冲老五摆了摆手,“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好,我下午再来。”老五打着哈欠出了山洞。
  老五终究是成过亲的人,虽然不时出去散步却并未耽误正事儿,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洞中干这烧火的差事,道人炼丹通常是两人,一个主掌丹鼎老道和一个看炉的道童,二人也是俩人,只是老五比道童要大不少,而莫问则较之炼丹老道要小很多。
  炼丹是紧张的,需要时刻盯着炉火,炼丹也是充满期待的,因为心中存有希望,只要心中有希望,就值得等待,十日之后,莫问的心情开始紧张,因为丹鼎之中传来了丹丸滚动的声音。
  初期丹鼎中传出的声音很是沉闷,到得后来声音逐渐减弱,侧耳细听,可以听出丹丸的滚动声音只有一道,换言之丹鼎之中只有一颗丹药。寻常的丹鼎个头较大,若是炼丹成功往往会出现一堆丹药,而这只丹鼎个头很小,成丹数量很少,不过丹药的数量越少药性就越集中,故此参同契中才有“易求繁星满天,难得金乌内藏”之说。
  将挑选配比的药材与适量的银水加入丹鼎之后,道人在炼丹过程中唯一能够掌控的只有火候,听到丹鼎内的声响之后莫问便换下了老五,不分昼夜的守护在丹鼎旁边,这次熔炼的时间较之先前的两次要长,到了半月仍未完结,直至十八天时丹鼎内方才传出了香气,这是一种较花香浑厚,较檀香轻爽的药香之气,单闻其香便知大功告成。
  香气一出,莫问心头陡然一松,随即晕了过去,老五见状急忙跑上前来将其扶上了床铺。
  “由我亲自开鼎,你不要乱动。”莫问苏醒片刻,随即再度晕厥,哪怕体内有灵气运行,也受不住半月不眠。
  次日清晨,莫问醒来,只闻得满室异香,打开丹鼎只见一枚青豆大小的圆润丹丸安静的停在丹鼎之内,捏起细观,其色黄中泛黑,流光外放。
  “老爷,怎么发黑?”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尚未答话,站于旁侧的龙含羞便抢先开口“擦一下就好。”
  “不然,我五行属水,故此下药之时在五行均衡之上增添了一味性平的水属药草,五行之中水为黑色,故此丹药有些许黑气。”莫问摇头解释。
  “老爷,快吃了吧,别捏着了。”老五催促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将那丹药送至口中,吞咽服下。
  “有用吗?”老五好奇的问道。
  “哪有那么快。”莫问摇头说道,先前得以配制四副灵草药材,第一副药草为上中之品,功败垂成之后炼制第二副药材时难免心虚,故此第二副药材用的是四副药材中最差的一副为上下之品,结果第二次熔炼补气内丹仍然告败,如此一来心中难免有气,故此第三副药材用的是最好的一副,为上上之品,由上上药材炼制出的丹药自然药性最强,他此时正在凝神感知体内丹药的消融情况以及灵气有无变化。
  “莫问,还有一件喜事,金蚕茧抽丝之后编织了两件护身甲,不多不少,毫无剩余。”龙含羞自怀中拿出两方手帕一般的浅黄色事物递向莫问。
  “我先前曾经说过,与你一件,与老五一件,我有法术在身,无需此物。”莫问摆手未接。
  莫问说话之间老五伸手接过了一方,抖开一看愕然瞪眼,“怎么这么小,你这是织的肚兜吗?”
  “此物颇有韧性,伸缩自如。”龙含羞抖开手里的那方,以双手拉扯,果然可以拉长,由于金蚕丝数量有限,故此护身甲并无衣袖。
  “太小了,穿上肯定拘束,我不要。”老五仍然摇头。
  “可曾试过?”莫问转视龙含羞。
  “试过,刀砍不破,利箭难穿,我要之无用,还是你留下防身吧。”龙含羞将手中的护身甲递向莫问。
  “老爷,她说的有道理呀,你就留着吧。”老五在旁撺掇。
  “太小了,穿上肯定拘束,我不要。”莫问笑道。
  “老爷,咋样,丹药有用没?”老五见莫问揶揄他,急忙岔开了话题。
  “若日夜不辍,勤加炼化,不需三载定有大成。”莫问正色说道,此时丹药药力已经开始发散,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灵气的缓慢增长,这还只是任凭其自行发散,若是以灵气催动,发散的还会更加迅速。
  三人说话之间,只见寨外快速的奔来一苗人男子,到得门口声嘶力竭的高声大喊。
  此人说的是苗语,莫问不明其意,转头看向龙含羞,只见龙含羞眉头紧皱,神情紧张,“晋国军队已经打败了土蛮,正在向我们的寨子赶来……”
  第八十七章 退敌之策

  “走,下去看看。”莫问率先下山,龙含羞和老五跟随在后。
  “土蛮有五千多人,还有大象助战,竟然还是拦不住晋军。”龙含羞言语之中既有惊讶又有惊恐。
  莫问没有接话,此处乃是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五千人在他们眼中已经算是很多的了,但是与晋国的大军相比,五千人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蛮人能够凭借地利拖延晋军,未曾想只坚持了半个多月便被晋军击溃。
  到得寨门外,不待龙含羞发问,那报信的汉子便极快的说了一句什么,龙含羞出言阻止,那汉子急忙改用二人听得懂的汉语,“晋国的军队打败了土蛮,正在向咱们这里赶来。”
  “他们此时距离此处还有多远?”莫问接口问道。
  报信的汉子抬手指向东南方向,“不到两百里了。”
  “有多少人马?”莫问再问。
  “很多。”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打听消息的苗人终究不是军队的探子,打探消息很不详实。
  “老爷,快想办法吧。”老五急切的催促。
  “稍安勿躁,此处山路难行,晋军要来到此处至少也需要两天时间。”莫问正色说道,在此之前他曾经见过晋国军队,知道他们行军的速度并不快。
  “莫问,你有什么打算?”此事关系到苗人的生死存亡,龙含羞按捺不住心中的紧张和焦虑。
  “容我想想。”莫问抬手开口,转而闭目沉思,他所学的符咒大部分需要灵气外放才能施展,而今能够施展的符咒法术不足十之一二,在这少量的符咒之有一种幻符有着类似障眼法的效力,当初他之所以敢随同龙含羞进山,依仗的也是这种符咒,但那时候龙含羞并没有说过苗寨是依山而建。到来之后他发现情况与自己预想的有些出入,却自认为有着诸多灵草药材,可以在晋军到来之前提升修为,却未曾想到晋军来的如此之快,以他现今的灵气修为若是画符只能在短时间内隐掉这片寨子,却隐藏不了那座山峰。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睁开眼睛冲龙含羞说道,“派人再去打探消息,多派些人,每隔一个时辰回来报一次消息。”
  龙含羞闻言急忙冲那报信的男子交代了下去,后者转身跑走。
  “有我在,你们大可安心,一切如常。”莫问转身走进了寨门。
  老五和龙含羞见莫问胸有成竹,顿时如释重负,不约而同的长喘了一口粗气。
  “为我做些饭食。”莫问冲跟随在后的龙含羞说道。
  龙含羞点了点头,转身前去整治食物。
  “老爷,你快说说你准备咋办?”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眉头紧皱拾阶上山,其实他心中并无计较,之所以表现的胸有良谋只是为了安龙含羞的心,以免晋军未到,他们便自乱了阵脚。
  老五没问出什么自然不肯罢休,跟上莫问再度发问,莫问只能如实告之。
  “老爷,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哪。”老五咧嘴说道。
  “你随我多年,可曾见我负过他人?”莫问转头瞪着老五,“你不要多嘴乱说,无端的令他们惶恐,此事并非无计可施,只是我眼下还未想到良策。”
  老五一听,连连点头。
  回到山洞,莫问再度闭目沉思,苗人只有这片栖身之所,且多有老幼,逃难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况且一旦离开了此处,他们很难再找到这么奇异的栖身之所,到时候男女杂居,场面就无法收拾。
  不能逃走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这区区两千人根本不足以与晋国大军抗衡,如此一来也就无法进行抵抗,而今只剩下了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书载有伐谋,伐交,伐兵,攻城四计,但大部分人走的还是伐兵与攻城的下策,上兵伐谋乃兵书所说的最高境界,实施难度很大,极少有成功者。
  既然己方无计可施,那就只能从晋军一方下手,他首先想到的是刺杀晋军主帅,不过随即便自行否定了,主帅若是被杀,还有将军和校尉可以代替指挥,此外若是杀其主帅,势必遭致疯狂的报复,此路不通。
  “老爷,我有个招儿,不知道好不好使。”就在莫问凝神沉思之时,老五自旁边开口。
  莫问闻言睁开眼睛看向老五,老五随即开口,“这里到处都是树,你放火有一手儿,干脆放火烧他们。”
  “人活于世,遇事当三思而后行,你可曾想过此计的后果?”莫问苦笑摇头。
  老五闻言愣了片刻,随即明白了过来,“这个法子不行,弄不好会把咱自己也烧了。”
  “即便烧不到此处,毁了这山中的草木,你让他们日后如何过活?”莫问再度摇头。
  二人说话之间,龙含羞自山下提来了篮子,其中放有米饭和两盘菜蔬。
  “快些吃吧,你几天都没有吃饭了。”龙含羞将饭食自篮子中拿了出来,转而将筷子递与莫问。
  莫问并未接那筷子,而是上下打量着龙含羞。
  “看我干什么?”龙含羞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而是站起身取下了龙含羞头上的一根发钗,“蛮人的女子是否也有金银佩饰?”
  “蛮荒的女人都有金银饰品,怎么了?”龙含羞不解的问道。
  “我终于明白为何那五千土蛮会败的如此之快,他们是冲着这些金银来的。”莫问摇头苦笑,他先前曾经见过那些晋国士兵,行军时十分的懒散,这样的士兵不应该骁勇善战,令他们悍不畏死的可能正是这些金银佩饰,人性贪婪,这些士兵也不例外,若是打仗定然瞻前顾后,若是行抢势必争先恐后。
  “晋兵太多,你有把握保全苗寨吗?”龙含羞紧张的问道,她也知道莫问刚刚炼成了丹药,灵气并未提升多少。
  “硬拼自是不成,躲也无处可躲,我的符咒法术要想保全你们的族人当无问题,却无法保全你们的村寨。”莫问沉吟过后如实相告。
  “寨子不能毁,我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女人住在不受伤害,而男子到此就会虚弱无力,若是晋兵毁坏了寨子,我们的日子就全乱了,”龙含羞连连摇头,转而再度开口,“只要他们不来攻打我们,我们可以把所有的金银都交给他们。”
  “此计可行。”莫问缓缓点头。
  “我去召集她们。”龙含羞转身向外走去。
  “不急于片刻,我先吃点东西,少顷和你一起下山。”莫问拿起龙含羞放在石台上的筷子,端碗进食。
  吃完饭之后莫问仍然没有急于下山,而是自洞外挑选起了药材。
  “老爷,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咋还有心思干这个?”老五焦急的问道。
  “若只是交出金银,无异于示弱招欺,”莫问低头挑选着药材,“若要晋人退兵,需三管齐下。”
  “老爷,你能一次说完吗?”老五急不可耐的催促。
  “今夜子时,我会潜入主帅营帐,以金银丹药贿那领军将帅。”莫问拿着选好的药材走进山洞,配比五行,斟酌份量。
  莫问说完之后老五仍然是一头雾水,龙含羞则是面带忧色。
  莫问见老五不明所以,便出言解释,“半夜潜入主帅营帐,那主帅定然以为我要刺杀于他,而我却并不动手,反而呈上金银令他心中欢喜,再以疗伤丹药施以重贿,如此一来他定会退兵。”
  “懂了,你这是又送礼又吓唬,让他拿了东西赶快走,不然就要掉脑袋。”老五恍然大悟。
  “然,他应该明白我要杀他并非难事,而且我既然能去一次,便能去二次。”莫问将配比好的药材放于丹鼎,转而自炉下起火。
  “为了我们苗寨,让你以身涉险,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龙含羞感动的说道,她很清楚夜晚潜入守卫森严的军营是何等的危险。
  “休提谢字,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莫问稳定了炉火,抬手示意老五前来看守,转而与龙含羞一起下山。
  下到寨子,龙含羞召集全寨的苗女,命她们交出身上佩戴的金银饰品,众人都知道苗寨危在旦夕,闻言也并不吝啬,纷纷摘下佩饰,她们与汉人女子不同,所有首饰全都佩在身上。
  “且慢,让她们站队列序,由我挑选。”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龙含羞并不清楚莫问的用意,却吩咐众人照令执行。
  诸多苗女列队完毕,莫问走上前去逐一打量那些金银佩饰,不时拿下一些挂饰和头饰。
  “为什么选这些?”龙含羞看着手里的笸箩,莫问选的金银皆是些成色较差的。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财不露白,若是送的皆是些上好金银,他们会认为你们很是富有,便有可能生出贪念。”莫问随口解释。
  龙含羞闻言连连点头,半个时辰之后莫问将收来的金银饰品放入木箱,随后放入碎金散银,合上盖子,一试之下足有百十斤重。
  自下午未时开始,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人前来传递消息,根据酉时来报,晋军已然在一百里外的一处平坦区域安营扎寨。
  熔炼止血疗伤的内丹耗时较短,且成丹较为容易,此次共得丹药三枚,莫问留下一枚,自寨中寻得一小巧玉瓶将余下两枚存放其中,世人不但以貌取人,同样以貌取物,普遍认为外不美则内不秀,故此当以玉瓶存放以显其贵。
  准备妥当,莫问与老五连夜南下……
  第八十八章 有变

  二人并没有让苗人带路,只是让其指明了大致的方向便起身前往,晋军人数众多势必连营成片,到了夜间自然会燃点篝火,想要寻找应该不难。
  山中并无路径,二人行进不快,一路上轮流扛负着盛有金银的木箱,二更时分循着火光找到了晋军的营地,这是一处干涸的河床,营地的篝火自西向东绵延数十里,河床上的行军营帐不计其数,密密麻麻的士兵聚集于火堆旁吃喝休息,与此同时借助篝火发出的烟雾驱赶山中蚊虫。
  “老爷,这么多帐篷,咱怎么知道那当官儿的在哪儿?”老五坐在木箱上大口喘气,他没有灵气修为,负重前行很是有些吃不消。
  “你在此处等我,我下去寻找。”莫问随口说道。
  “还是我去吧。”老五起身说道。
  “你守着箱子,我去。”莫问说完便自林中向东疾行,行进之时俯视河床上的诸多营帐,军队都有着严格的等级,将帅校尉所住的营帐与寻常士兵所住的营帐在大小和样式上都不相同,故此只需找到最大的那顶营帐就能找到三军主帅。
  前行七八里之后莫问看到了成片的粮草和辎重,看到这些之后他随即调头回返,此时三军乃上军,中军和下军,上军为前锋,中军为主力,而下军则为补给,此处当是下军,主帅历来坐镇中军,不可能跑到下军来。
  “老爷,找到了吗?”老五手持树叶驱赶着蚊虫。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转而向西行去,行得三四里,便发现了一处巨大的营帐,这处营帐占地五丈见方,高近一丈,周围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三层营帐,大量身着盔甲的士兵于周围警戒,其中大约三成为身背弓箭的弓兵,而大帐上竖立的旗幡也清楚的写明了住在大帐里的是“平蛮大将军。”
  未免老五担心,莫问便回返原处将他带了过来,二人自隐蔽处打量着前方那座守卫森严的中军大帐。
  “老爷,背弓箭的有八十多,拿剑和矛的差不多有四百,这还不算帐篷里头的。”老五数了半天出言说道,他虽然不认字儿却会数数儿。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大帐外面环绕着三层军帐,负责守卫的至少也有五百人,此时是战时,中军大帐里住的又是主帅,防守自然严密。
  “老爷,我有个主意。”老五摇晃着手里带叶的树枝,“我去对面闹出动静吸引他们,你趁乱冲进去。”
  “不妥,身为领军将领他们自然会猜到咱们用的是声东击西之法,他们不会去追,只会更加严密的防守。况且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小瞧我们,即便我进了营帐,也无法令他们退兵。”莫问摇头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老五问道。
  “先等上一等,静观其变。”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二更过后,帐外的士兵逐渐进入营帐内休息,外面的士兵少了许多,一直携带武器守护大帐的那五百人并没有进入营帐,而是守着火堆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老爷,咱得等到啥时候,这山里的蚊子太歹毒了,有咱北方三个大。”老五挥舞树枝驱赶蚊虫。
  莫问闻言尚未来得及答话,便见到营地里的一名弓兵取下长弓,弯弓搭箭冲二人所在的位置射来了一箭,由于事先察觉拉开了老五,故此这一箭只是自二人旁边疾飞了出去,并未伤到二人。
  老五一见情势不妙,瞬时就要扛负箱子逃走,莫问急忙拉住了他低声说道,“不要慌张,他并未发现我们。”
  老五一听立刻趴伏不动,事情果如莫问所说,那名弓兵射出一箭之后便转身走向了他处,并没有再射第二箭。
  “不要再驱赶蚊虫了,他先前便是见到了你晃动的树枝。”莫问冲老五说道。
  “我实在受不了这些蚊子了,我到后头去。”老五弯身退后。
  莫问没有阻止老五,仍然注视着大帐周围的动静,在此之前大帐里出来过一名倾倒马桶的士兵,虽然她穿的是士兵的衣服,也挽起了头发,但其胸前的凸起都表明了她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行军之时尚且带着女子,这个平蛮大将军想必不是个好东西。
  这一发现令莫问心中微微安定,恐吓和行贿只适用于贪官污吏,若是带兵的是一位精忠报国的将军,这两条计策都不会奏效。另外连马桶都要由人外出倾倒,可见这个领军的将领要么是贪生怕死之辈,要么就是贪图享乐之徒。
  老五没走多远就回来了,拉了拉莫问的衣服,莫问回头看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老五满脸都是蚊虫叮出的大包,南方蚊虫较之北方要大,老五又是北方人,耐受不住山中的蚊虫。
  “老爷,你看。”老五抬手指向西北的一处石滩。
  莫问沿着老五所指抬头看去,只见在石滩之中弯曲趴伏着一条巨大的黑蟒,体长足有三丈。
  “它腹部隆起,想必进食不久,不会攻击你我。”莫问收回视线摆手说道,在这山中不时可见蟒蛇虎兽,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它是不攻击,可是蚊子攻击啊,老爷,蚊子为啥不咬你?”老五疑惑的问道。
  “我日常多进素食,体气清洁自然不招秽物,”莫问说话之间自怀中取出黑盒,快速画符一道叠为三角递予老五,“捏于掌心,可避蚊虫。”
  “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老五欢喜的接过,不过接过的瞬间便陡然瞪眼,愕然的看着晋军营帐。
  莫问自然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隐阳符可以隐藏掉人体阳气,令人形同死人,而蚊虫是不叮咬死人的。不过隐阳符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可以见到阴魂,那些晋国士兵先前大肆杀戮,有些怨气难消的阴魂便如影随形,老五见到的就是那些死相恐怖的阴魂。
  “我还是让蚊子咬着吧。”老五忙不迭的将那三角符咒递还给了莫问。
  莫问见状摇头苦笑,世人多有闭目自障者,此举无异于自欺欺人,那世间的丑陋和污秽岂会因你不去看它便不存在了。
  那些卫兵白日行军已然很是劳累,晚上强打精神警戒防守,到得三更过后逐渐松懈,虽不敢回营休息,却也纷纷围坐火堆开始打盹儿,不再有人四处走动。
  莫问自藏身之处仔细的打量着火堆和营帐的位置,自脑海之中斟酌行进和落脚之处,久经斟酌之后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避过士兵耳目的路径,只需闪挪四次便可顺利进入大帐。
  “我进去行事,你于此处等我。”莫问冲已生困意的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声答应,莫问将那盛有金银的箱子负于肩头,深深吸气之后闪身而出,在之前选好的落脚处借力换位,追风鬼步最擅长的便是移形换位,几番换位之后便靠近了大帐,到得近前闪身进入了大帐。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大帐之内竟然也有两名强壮的士兵守卫,在见他之后立刻扑了过来,与此同时便要喊叫示警,莫问情急之下立刻探手封点二人哑穴,点过哑穴之后再取腰间阳关,这一顺序不能错乱,否则二人被点中阳关之后势必还会大叫。
  由于抗负着箱子,只有一手可以行事,故此他虽然制服了二人却只扶住了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扑通倒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马校尉,出什么事了?”大帐内侧传来男子的声音。
  莫问闻言顾不得打量帐内的奢华布置,便急速闪身进入由屏风隔开的后室,只见后室铺有厚厚的绢丝花毯,西侧有一处书写公文的桌椅,东侧叠摞着大量各式各样的箱子,正中是一张偌大的雕花大床,一个身穿锦衣的肥胖男子正自床上坐起,左右躺着两个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子。
  “将军休要惊慌,贫道有求于将军,深夜前来,实非得已。”莫问不待那肥胖男子发声,便放下并打开了肩头的箱子。
  那肥胖男子起初是面露惧色的,听得莫问说话和箱子里的事物之后惧意大减,反倒是躺在床上的两名女子见有人深夜闯入,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莫问闻声陡然皱眉,他进入之后立刻道明来意就是不想外人知晓,这两名女子如此一叫,整个军中恐怕都听到了。
  那肥胖男子本已定下心神,却又被这两名女子在耳旁尖叫吓了个激灵,气怒之下左右开弓每人打了几个耳光,“鬼叫什么,再叫本将军杀了你们。”
  二女无端挨打,大感冤屈,皆不知错在哪里,不过莫问却是知道的,女子受惊之后发出的声音既粗且糙,如同男子,如此一来难免失态败兴。
  “无量天尊,贫道乃是汉人,先前一直在这山中修行,与那苗寨多有交往,今日特地前来为那千余人向将军讨个活路,”莫问说到此处抬手指着身旁的箱子,“将军博通文理,自然知道这蛮荒之中属苗人最为弱小,亦最为贫困,这些乃是他们全部身家,今日送呈将军犒赏将士。”
  莫问说完,那肥胖的男子侧目看了看他,转而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口箱子,脸上神色转缓,“道长客气了,既然都是汉人,那便好说了。”
  莫问闻言知道事情已然成了七分,便自怀中取出了那只玉瓶,捏在手中再度开口,“那些只是苗人的俗物,算不得神奇,贫道偶得仙丹两粒,有疗伤保命神效,今日一并送呈将军,以谢将军抬手恩德。”
  那肥胖男子侧目打量着莫问手中的玉瓶,神色半信半疑。
  莫问见状知道他并不尽信,便将那玉瓶打开,倒出两枚丹药端于手掌,走到床边将其放置床边,“请将军随意选上一颗,贫道以身示药于将军。”
  那肥胖男子此时已然知道莫问是来送礼求情的,便不再惊恐,闻言随意拿起一颗丹药递与莫问。
  莫问持药后退,自怀中取出匕首,卷起了衣袖。
  “道长乃世外高人,岂能伤你仙体,请用她一试。”那肥胖男子说话之间自床头拿出了护身短剑,不由分说冲那女子的手臂就是一剑,女子尖叫,鲜血涌出。
  莫问见状立刻上前喂服丹药,丹药入腹溶解,鲜血立止,伤口愈合。
  “道长真乃神人哪,受此仙丹,岂敢辜负道长所请。”那肥胖男子探手抓过床边的那颗丹药死死的握在手中。
  莫问见目的已然达到,唯恐其再提无理要求,便冲其拱手说道,“贫道还有同门于营外相候,便不久留了,告辞。”
  莫问此语言罢,不待对方答话便施展追风鬼步闪身而出,大事既了,心中一片欢喜,到得帐门处解开那两名校尉的穴道便闪身出帐。
  就在其闪出大帐的瞬间,一股霸道的灵气迎面而来,与灵气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声怒喝,“妖道焉敢如此放肆,看贫僧今日如何降你……”
  第八十九章 心魔暗生

  事发突然,莫问心中陡然一凛,来不及多想急速横移七尺,堪堪避过了迎面而来的凌厉灵气,定睛看去,只见出手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年僧人,此人身形高大面如满月,顶无黑发颌有白须,身披红黄相间的大功袈裟,补条四长一短。脖挂佛珠为明珠串联,颗颗大如鸽卵。手持有一柄长达七尺的禅杖,上挂九环。
  那僧人一击失手没有再度追击,而是面带疑惑的看着站在七尺之外的莫问。
  莫问同样侧目打量着那光头僧人,佛门袈裟分为三类,由低至高分别为五衣,七衣,大衣。此人所穿袈裟为大衣,且袈裟补条为四长一短,这是佛门最高品级的法衣,又称无上大衣,非一代宗师不可穿着。他此时疑惑的是寻常寺院的僧侣皆不会穿着这等无上大衣,这一僧人怎敢以一代宗师自居。
  “阿弥陀佛,你是何人,深夜偷入大帐意欲何为?”短暂的对视之后,那锦衣僧人率先开口。
  “无量天尊,回大师问,贫道乃上清座下的道人,先前一直于这山中清修,此番闻得我晋国大军前来平蛮,便到此为那些并无祸乱逆反之心的千余苗人求情,恳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莫问稽首开口,这名僧人已然可以灵气外放,必是渡过天劫的高手,此外他既然随军而行,想必是军队请来的帮手。
  锦衣僧人闻言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再度上下打量着莫问,片刻过后方才开口,“既然如此,为何深夜前来,这般藏头露尾,便是你道家行事之风?”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这僧人说话辱及上清,实属可恶,气怒之下出言亦不客气,“大师藏于帐外,在贫道不觉之下出手偷袭,这般行径,便是你佛门行事之风吗?”
  那僧人闻言面色剧变,随即抖起禅杖便要动手。就在此时营帐中的肥胖男子已然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见那锦衣僧人要对莫问动手,急忙出言制止,“国师慢动手,这位道长并未伤我。”
  莫问闻言陡然明了,怪不得此人穿戴如此高格,原来是晋国当朝的护国法师。
  “阿弥陀佛,贫僧闻讯来迟,还望王将军莫怪。”锦衣僧人闻言收起禅杖,转身冲肥胖男子单手行礼。
  “哪里,哪里,国师乃圣上钦定的监军,这一路上诸多妖物蛊人皆仰仗国师出手降服,这等小事怎么敢劳烦国师,时候不早,国师当保重法体,早些歇息去吧。”那肥胖男子似乎对那锦衣僧人颇为忌惮,言语十分客气。
  “敢问王将军,这名道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僧人明知故问。
  “回师途中还有两处苗人村寨,据前探回报那些苗人平日里少有恶行,这位道长恐大军过境扰到他们,便来为他们求个情,小事情,小事情。”那名被称为王将军的肥胖男子呵呵笑道。
  莫问闻言心中再定,但凡礼求于人,势必要送对人,那些金银若是真在光天化日之下送给他,他势必不能独吞,而今不管送来多少皆归他一人所有,加上有那丹药在后,他自然会为苗人说话。
  “阿弥陀佛,行军之事贫僧本不该多嘴,但凡事都应该遵循朝廷章法,此番平蛮,但凡所过之处皆有蛮部各族降书,这苗人也不能例外。”锦衣僧人出言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国师所言极是,”肥胖男子说到此处冲周围的亲兵挥了挥手,“来呀,快把持灯烛送国师回去,小心伺候,若是有石头绊了脚,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肥胖男子虽然说的客气,锦衣僧人已然听出了他的轰撵之意,也猜到他是接受了莫问的重礼,故此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临行之际又转头横了莫问一眼,这才拂袖而去。
  那肥胖男子一直待锦衣僧人走远,方才走向莫问,“道长莫怪,这和尚是圣上派来的监军,我也不好随意开罪,他既然开口,苗人不献降书怕是不成了,还请道长回去让那美女族长来上一趟,献上降书走个过场。”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本以为大功告成,却被这和尚插上了一脚,横生了枝节,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献上降书。
  肥胖男子见莫问眉头微皱,便再度开口,“道长放心,此时朝廷时局已定,我们不日便要班师回朝,那苗寨我们是不会去的。”
  “无量天尊,贫道先行一步。”莫问冲肥胖男子稽了稽首,施出身法,闪身而逝。
  回到原处,老五欢喜的迎了上来,“老爷,事儿是不是办成了。”
  “未竟全功,留下了偌大一个尾巴。”莫问皱眉说道。
  “啥尾巴?”老五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莫问摇头过后施出身法往北掠去,老五急忙跟随。
  由于轻装前行,回程要快上许多,回返之时莫问一直眉头紧锁,原因有二,一者,那肥胖男子最后所说的那句话表明他是王家的支系,根据军队南下的时间与王尚书落难的时间来看,这次前来平蛮很可能是王家在与皇室争斗中下的一步棋,王家假借平蛮将大军调了出来,有军权在手,他们就有翻身的机会。被充军的王尚书能够官复原职,说明王家在这次与皇室的争斗中已经占了上风,故此这支部队才会班师回朝。如此复杂的权力争斗,日后若是涉足其中定然是焦头烂额,不胜其烦。
  二者,那肥胖男子所说‘还请道长回去让那美女族长来上一趟’,由此可见晋国军队在此之前已然将蛮荒各族的情况摸的很是详实,此人耳闻龙含羞的美貌并大为好奇,故此才会让她前来,这肥胖男子无疑是个好色之徒,龙含羞若是来到,势必不得全身。
  此时已然是夏初,天亮的很早,二人回返苗寨时天色已经大亮,龙含羞见二人回返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龙含羞急切的问道。
  “他们不会前来攻打苗寨,却要你们献上降书。”莫问并未隐瞒,此事早晚都要应对。
  “降书是小事,能保住村寨就是万幸了。”龙含羞欢喜的召唤族人,告知这一好消息,等候在外的男子得到消息也欢喜的回小寨报喜。
  “老爷,尾巴呢?”老五打着哈欠。
  “什么尾巴?”莫问转头问道。
  “你不是说这件事情留了个尾巴吗?”老五念念不忘尾巴一事。
  “他们要龙姑娘亲自送降书,我担心龙姑娘难以全身而退。”莫问看着正在不远处与族人欢喜说话的龙含羞。
  “哦,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你要没事儿,我先回去睡觉了。”老五闻言不以为意。
  莫问转头看了他一眼,冲其抬了抬手,老五打着哈欠向寨北走去,没走多远便有苗女跑上来迎他,老五瞬时没了倦态,说笑着跟她们去了。
  “我们能保全寨子多亏了你。”龙含羞冲族人告知了喜讯之后转身走回了莫问身边
  “我力所不及,未竟全功,那带兵的将军要你亲自送交降书。”莫问说道。
  “我说过了,降书是小事,我去一趟也没什么。”龙含羞笑道。
  “那将军并非正人君子,你若前去,他恐怕会趁机欺辱于你。”莫问转身向北走去。
  “他会将我带回晋国吗?”龙含羞闻言微微紧张。
  “那倒不会。”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那肥胖男子身边的两个女子都是汉人,由此可见他还是喜欢汉人,对苗人只是好奇。
  “不把我带走就好,他保全了我们的寨子,伺候他一回也是应该的。”龙含羞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龙含羞,自龙含羞的眼神和神情之中他没看找到任何的伪装和勉强,这表明她并不在乎这种事情。
  莫问不相信她没有忍辱负重之心,长时间的直视着她,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发现伪装的迹象,龙含羞是真的蛮不在乎,她是苗人,此处民风尚未开化,她有这种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你怎么这样看我?”龙含羞被莫问看的有些发毛。
  “没什么。”莫问收回视线迈步前行。
  “我们不会写字,还得麻烦你帮忙写份降书。”龙含羞跟了上来。
  “嗯,我有些累了,你自去忙吧。”莫问冲龙含羞摆了摆手。
  “好,我去为你做些吃的。”龙含羞转身欢喜的去了。
  莫问并未回头,缓步拾阶上山,虽然他与龙含羞并无私情,心中仍然极为沉重,男儿在世应该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可是他没能做到这些,这一切不是因为他没有努力,而是因为他能力不够,还有便是那些他自认为应该保护的人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内心的沉重很快转变成了怨气,此事皆由那护国法师而起,若无他的出现,龙含羞就能免此劫难,不过龙含羞的反应同样令他失望,她的反应几乎与林若尘如出一辙,易经所云男为艮山,女为坎水实有道理,本为水性的女子并无常形,流经何处便是何种形状。
  回到山洞,莫问和衣躺下,此时他的心中盈满了莫名的怨恨和憎恶,他讨厌那些光头和尚,但他更厌恶那些水性女子,如果说在此之前林若尘只是他的梦魇,那现在世间所有的女子都成了他的心魔……
  第九十章 出山

  没过多久莫问便翻身而起盘坐念经,他已然发现了自己心神不稳,而心神不稳乃是修行的大忌,必须加以压制。
  不过念经并没有压制住内心的怨恨和憎恶,无奈之下他只能改为练气,但心神不稳导致了气息杂乱,行气一周天之后他不得不放弃练气起身自屋外端来笸箩挑选炼丹药材,奈何心中烦闷,挑选药材时亦做不到准确均衡五行,连番尝试压制内心的焦躁和怨恨无果,反倒令得心神起伏更大,心中越发烦躁。
  烦闷之下莫问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那株五色芝草放入了丹鼎,这株芝草本身已经齐了五行,入得丹鼎必然成丹,将其炼化为丹药只是为了方便携带,若是运气好,或许可以一分为二。
  看守着炉火,莫问心中苦闷逐渐消减,半个时辰之后龙含羞提着两只篮子前来为他送饭,饭食还是米饭,菜蔬多了两样,还多了一壶酒。
  “幸亏有你,不然我们的寨子就保不住了,来,我敬你一杯。”龙含羞端起酒杯冲莫问说道。
  “酒令气散,不喝也罢。”莫问抬头看了龙含羞一眼,发现她的头发是湿的。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去伺候那个汉人的将军?”龙含羞放下酒杯冲莫问笑道。
  “我们只是友人,你要做什么,我无权左右。”莫问转身离座,回到洞内添加木柴。
  龙含羞放下酒杯跟进了山洞,“我知道你们汉人都喜欢女人的第一次,我刚刚洗了澡,你如果乐意,我就给了你吧。”
  “我是道人,不近女色。”莫问闻言并未惊讶,自他看到龙含羞发梢滴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猜到了龙含羞想要干什么。
  “那你在山下为什么那样看着我?”龙含羞面露疑惑。
  “我们是朋友,我想保全你的清白,少顷我会代你前去送交降书,你不要去了。”莫问正色说道。
  “他要见我,你去有什么用,万一他发起火来,我们怎么开罪的起,还是我去合适。”龙含羞连连摇头。
  莫问转头看了龙含羞一眼,龙含羞脸上还是没有勉强神情,更多的是忧虑和惶恐,这是一种对于权势的畏惧和屈服。
  片刻过后莫问收回了视线,转身自床头拿起包袱走出了山洞,取出了无量山赠与的画符笔墨为苗寨书写降书,降书只有百余字,简要臣服之心归顺之意,写好之后莫问将那降书递给了龙含羞。
  “谢谢你,你赶快吃饭吧,我先去了。”龙含羞接过降书冲莫问道谢,转身向山下走去。
  “别忙去,容我再想想可有别的想法。”莫问起身说道。
  “不用麻烦了,你能帮我们这些我们已经很感谢了,你快吃饭吧,要凉了。”龙含羞冲莫问摆了摆手,转而快步下身。
  莫问目送龙含羞下山,眼见她与等候在外的族人一起出了寨门,这才回到石桌前坐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再去碰那些饭食,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些饭食很不洁净。
  中午时分,老五来到了山洞,见莫问面色阴沉,知道他心中不快。
  “老爷,你又不喜欢她,她自己又乐意去,你就别操那没用的闲心了。”老五知晓前因后果,自然知道莫问为何不快。
  “若她心存忠贞洁爱,我或许能够保她清白。”莫问正色开口。
  “你怎么保?”老五接替莫问蹲于炉旁。
  “我可代她前去递交降书,那将军想必不会由此发怒。”莫问坐上床榻闭目盘坐。
  “那家伙要是真发怒了咋办?”老五说道。
  “那人不学无术,不通兵法,竟然于干涸的河床安营扎寨,却不知在其上游定然有积水之处,我五行属水,可强书蓝符数道将那积水引出,定可将其营地冲毁。”莫问闭目开口。
  “然后呢?”老五追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老五所问正是事情的关键,就算杀伤了晋军又能如何,只会为苗寨招灾,除此之外还会彻底开罪晋国。
  “老爷,你既然不喜欢她,你管那么多干嘛。”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再度哑口无言,自内心斟酌良久方才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我见不得弱者受辱,亦见不得世间丑恶。”
  这次轮到老五无言以对了,莫问这话他无法接口。
  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莫问心中的憋闷消解了不少,强自定心念诵经文,待得将早课经文补上,心中已然平和,心静之下想的更加深远,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能力太过弱小,不足以制止世间不平之事,亦无力拯救受辱之人,要想有所作为,提升灵气修为乃当务之急。
  五色芝草不难炼化,到得下午申时已然成丹,莫问凑近丹鼎侧耳细听,听其声音丹鼎内只有一枚丹药。
  就在莫问侧耳倾听丹鼎内的声响时,龙含羞出现在了洞口,莫问见她回来的这般早,不由得大为疑惑。
  “出了什么变故?”莫问注意到那张降表仍然抓在龙含羞的手里。
  “我们去晚了,他们已经往东走了。”龙含羞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是好事,为何面有忧色?”
  “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再来?”龙含羞忐忑之情溢于言表。
  “不会的,放心好了。”莫问随口说道,大军匆忙开拔想必是接到了圣旨,既然已经班师回朝自然不会再为难他们这小小的寨子。
  “这些饭菜你怎么没吃啊,我下去为你做新的。”龙含羞闻言大为欢喜,将那石桌上的碗筷收进篮子,转身下山去了。
  “老爷,她囫囵着回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老五不解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莫问。
  莫问没有回答老五的发问,龙含羞虽然未曾受辱于他人,却已然自辱于事前,体洁心却不洁。
  半个时辰之后,丹药练成,只有一枚,小如豆粒,五彩流光,莫问小心的将其装于玉瓶纳入怀中,转而冲正在伸懒腰的老五说道,“将外面那些药材收拾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去哪儿?”老五惊讶的问道。
  “回我们先前的住所。”莫问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老爷,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为啥要走?”老五疑惑的追问。
  “昔有孟母三迁之教,你我当仿而效之。”莫问将那尚有余温的丹鼎放进了包袱。
  “没听懂。”老五瞪眼摇头。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此处未曾开化,不可久留。”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虽然仍然没有听懂莫问的意思,却通过他的神色知道他去意已决,便跑下山寻找口袋装盛药草,龙含羞闻讯急忙赶上山来好言相留,莫问微笑谢绝,双方聚在一起归根究底只是一场交换,而今苗寨已经安全,他也得到了炼丹的药材,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夜幕降临之时,莫问带着老五离开了山寨,龙含羞等人在后相送,老五频频回望,莫问并未回头,这趟蛮荒之行他得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炼丹的药材,还有一样是对人性的失望。
  “你如果恋恋不舍,可以回去。”莫问冲一路上长吁短叹的老五说道。
  “女人哪儿没有啊,我不舍得那五百两金子。”老五的回答令莫问啼笑皆非。
  五更时分,二人回到了小镇,由于离开时间不短,家中招了贼人,物件大部分不见了,连做饭的锅也被人给揭了去。
  看着空荡荡的房舍,莫问心中一片寂寥,他和老并不喜欢这里,但是眼下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栖身。
  好在细软还在,天亮之后二人添置物件,重新过活,不过由于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他们与强盗有所交集,药铺便没人来了,也无人再搭理他们,路上见了也大多是躲着走的。
  一月过后带回来的药材全部熔炼,各类药材共计十七份,炼丹时毁去了七份,最后那份补气药材也在其列,剩下的十份不多不少恰好炼制了十颗疗伤丹药和十颗补药。
  将药材炼完,莫问犹豫许久,最终没有将那丹鼎送归原处,那死去的女道想必是一贼人而并非物主,还不如将这丹鼎带出山去,遇到玉清同门时将其物归原主,也算代那女道赎去前罪。
  修行贵在持之以恒,但更难的是耐受寂寞,年轻人大多难以静心,莫问也不例外,心中不时有杂念闪现,但他只能暗自忍耐,每日多数时间皆用在打坐练气上,以此炼化滞留于腹中的那枚补气丹药。而老五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照顾他的饮食,剩下的时间则在镇上游手好闲。
  夏去秋来,老五终于被允许进山打猎,不过他也只是在树林边缘抓些野鸡野兔,不敢往里走,山中多有巨蟒毒蛇,老五对它们很是忌惮。
  八月十五过后,莫问每日打坐练气的时间更长,除了偶尔的进食和解手之外几乎足不出户,他可以感受到自己体内灵气的聚集和变化,日益增长的灵气是他枯燥修行中唯一的慰藉。
  秋去冬来,气温降低,山中草木虽未落叶凋零,叶片却已卷起了黄边,就在镇上的乡人忙碌着筹备过年事物的时候,莫问冲老五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话,
  “收拾一下,咱们离开这里……”
  第九十一章 侯家老宅

  “老爷,咱还回来吗?”老五小心的问道。
  “你还想回来吗?”莫问环视着房间,房间里并没有多少摆设,除了床铺只有一张吃饭的桌子,由于湿气较重,桌子已经发霉泛黑。
  “不想了,我都快憋死了。”老五大声叫嚷。
  “那就不回来了,收拾东西吧,咱们先回西阳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他早就在盼着这一天了,他知道临近年关莫问会回去祭奠父母,却唯恐他祭奠完了之后再回到这里来,这里虽然安静却太偏僻了,能将人憋疯。
  这次离开二人没有携带太多的东西,由于路途遥远只带了细软和换洗的衣服,出门时大门也是敞开的,晨露尚未消退,二人已然踏上了归程。
  “老爷,你现在练到什么地步了?”老五跟在莫问身后。
  “时日太短,先前那枚丹药并未彻底炼化,此时只可画写蓝纸符咒。”莫问随口说道。
  “要是用了天狼毛,是不是可以画紫符?”老五闻言喜不自胜,莫问修行时少言寡语,故此他并不知道莫问的灵气修为而今到了何种境地。
  “当可勉力为之。”莫问并未纠正老五的语病,在老五看来毫和毛没什么区别。
  “可惜这里也没个妖精给你练练手。”老五极其兴奋,他虽然不通法术,却知道到了可以书写蓝纸符咒的阶段,不但可以对付阴魂鬼魅,还能够降服妖魔精怪。
  莫问微笑摇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此番出山少不得降妖捉鬼。”
  “那就好,那就好。”老五欢喜点头。
  前行不远,莫问看到路旁的树林中有一颗松树,便离开大路走进了树林。
  老五以为莫问要去解手,就没有跟他前去,不过等了良久仍不见莫问出来,疑惑之下便走进树林查看究竟,却见莫问并未解手,而是手拿画符的砚台小心翼翼的采集松树上的露水。
  “老爷,你在干啥?”老五疑惑的问道。
  “天狼毫所用画符朱砂当以未见朝阳的晨露调和,松树为阳木,所承晨露更为合用。”莫问出言解释,松针窄而尖,承接晨露极少,需要一点一点的采集。
  “老爷,我来帮你。”老五见莫问一点一滴的采集进展缓慢,不由得大为焦急,双手抓着树干一通摇晃,其结果是晨露没有采集多少,倒是扎了二人一头的松针。
  “怎得如此鲁莽,此间少有松树,无端的浪费了露水。”莫问训斥正在为其拔去头上松针的老五。
  “没事儿,咱北方有的是。”老五不以为然。
  “北方此时只有寒霜,何来晨露?”莫问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转而将那砚台还归木盒纳入怀中。
  老五闻言咧嘴一笑,也不在意。
  由于事先估算并留足了回程的时间,故此回程时二人走的并不匆忙,傍晚时分方才到了边关关卡,虽然已经被圣旨赦免,为了少生枝节二人还是翻墙而过,前行十几里后方才回归大路。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回到晋国之后莫问心中仍然生出了回归的温馨,他是汉人,是晋国人,而这里是晋国,是汉人住的地方。
  前行二十几里,天色暗了下来,二人归心似箭便没有在野外露宿,直到初更时分见到了镇子方才落脚歇息。
  这处小镇人口不多,只有一间酒肆,二人来到的时候客栈里已经有了一桌食客,莫问自角落里坐下,要了饭食与老五吃饭。
  此处位于晋国边界,乡人较为贫穷,另外的那桌食客衣着很是破旧,桌上没什么像样的菜蔬,桌旁还放着各种农具,想必是此间晚归的农人。
  农人没有读过孔孟诸子,也不懂得礼仪,喝酒之时喜欢高声喧哗,说的多是吹嘘言语,莫问原本对他们的高声喧哗有些反感,但片刻过后反倒听出了兴趣。
  “你去,你要敢去那侯家老宅住上一夜,明天我送你两尾红鲤。”一农人冲同伴说道。
  “你不要小瞧了我,你当我真不敢去?”说话的农人喝醉了,已然口齿不清。
  “我们不曾小瞧你,你要是去了,明天我摆酒请你。”另外一农人在旁帮腔。
  “要不是我今天还有事要做,一定去住上一晚,让你们知道我寇大胆儿不是吹出来的。”醉酒的农人摆手高声。
  此语一出,其他农人无不对他大加嘲笑,而那农人虽然喝的醉了,却并不敢赌气前去,最终找了个借口离席溜走,剩下的农人说笑片刻也各自拿着农具去了。
  “伙计,再给我盛碗饭来。”老五抓着空碗冲酒肆跑堂喊道。
  伙计闻声跑来,接过饭碗跑去盛饭,片刻过后端饭而回。
  “小兄弟,侯家老宅是何所在?”莫问冲送饭的伙计问道。
  “道长怎么问起它来,难不成要去抓鬼?”伙计上下打量着莫问。
  “侯家老宅暗藏鬼魅?”莫问笑问。
  “是啊,是啊,那鬼好生厉害。”伙计面带惧意连连点头。
  “那侯家老宅位于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镇子东北,孤零零的那座宅子就是,门口有棵老杨树。”伙计抬手东指,“道长,那个厉鬼好生厉害,先前我们请来的道长都没能降的了它,我看你年岁不大,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枉送了性命。”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老五便放下碗筷瞪眼开口,“胡说八道个啥,抓鬼还要看年纪吗,胡子一大把,没本事有啥用?”
  那伙计见老五神色不善,急忙借故忙别的去了,莫问见老五饭碗吃空,便掏出银两付了饭钱,带着老五出了酒肆。
  此时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莫问出门之后径直向东走去。
  “老爷,也不知道那鬼厉不厉害,你能降的住吗?”老五知道莫问要前往侯家老宅。
  莫问摇头笑道,“我还未曾细问你就吓跑了那伙计,我怎知道降不降的住。”
  “那咱还去吗?”老五有些退缩,此时镇子上一片漆黑,即便能够夜间视物,心中仍然大为忐忑。
  “看看也不妨事。”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见莫问言语平静,也就不再担心,跟在他的身后往镇东寻那侯家老宅。
  镇子不大,片刻过后二人来到了镇子东首,转望东北,只见一座占地颇广但极为破旧的宅院坐落在镇子边缘。
  “老爷,有杨树,就是那儿。”老五抬手指着三里外的那座老宅。
  莫问并未接话,而是皱眉打量着远处的那座宅院,远处的那座宅院占地颇广,样式也并非祠堂庙宇,这种宅院不应该建造于郊外,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这座宅院是很久以前建造的,后来出现了变故,无人敢在其周边再建房舍,久而久之便将它孤立了起来。
  要孤立一座宅院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至少也需要上百年的时间,不管这座宅院里面藏有何物,在百年前便可以作祟,到得此时必定更加厉害。
  “老爷,里面的鬼很厉害吗?”老五见莫问皱眉不语,以为那老宅内的鬼魂很是难缠。
  “里面或许藏有妖物,却绝对不是阴魂,杨树乃阳性树木,那院外的杨树如此繁茂,阴魂怎能潜伏此处。”莫问趁机向老五讲解玄门常识。
  “刚才那酒肆的伙计明明说是厉鬼。”老五不解的说道。
  “不是阴魂,当是能够幻化人形的妖物。”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你看到妖气了吗?”老五有些惊慌,他一直跟着莫问,知道妖物比鬼魅更加棘手。
  “不曾。”莫问迈步向夜幕中的那座老宅走去。
  老宅前靠近道路的区域茅草都被乡人割了去,前行两里之后莫问停了下来,前方的茅草并没有被割走,高至齐膝,不过令他停下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直至此刻他仍未感觉到那老宅内有妖气存在,这一情形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那老宅内并无妖物,二是老宅内的妖物已经幻化人形,藏去了大部分的妖气。
  “老爷,拿着家伙。”老五取出金钱剑递向莫问。
  “收起来吧,金钱剑克制阴魂还有效力,对付妖物用处不大。”莫问缓步向那老宅走去。
  “那我拿着。”老五见莫问步履从容,知道他胸有成竹,胸有成竹自然可以空手,不过像他这胸无成竹的,手里总得抓点儿什么才安心。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老宅门前,宅院的院墙很高,当有六尺,虽然久经风雨却较为完整,只是所用砖石有些泛黑,而褪色的院门也无损坏,由于大门紧闭,看不到宅院内的情况。
  “老爷,你看,这截院墙好像刚被人修过。”老五指着木门东侧的院墙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侧目打量,果不其然,院墙有用泥土垒砌过的痕迹,所用泥土还未干透,而院墙外的杂草并无踩踏痕迹,这表明院墙是被人自里面修补的。
  “老爷,妖怪怎么还会修房子?”老五疑惑的问道。
  “想必要在此处常住。”莫问点头笑道。
  莫问话音刚落,便听得院内传来了开门的嘎吱声,随即便是沉重的脚步声,听其声响当是冲着门口来了……
  第九十二章 人非草木

  “老爷,妖怪出来了。”老五一脸恐惧的指着老宅。
  “不要怕,幻化为人形的妖物不会比阴魂更难看。”莫问摆手笑道。
  老五闻言立时心中大定,实则令他心定的主要是莫问从容的神情。
  老宅内的脚步声并不急促,甚至有些缓慢,几声过后莫问便听出了异常,常人的脚步声虽然轻重缓急有所差别,却都有一定的节奏,但老宅内传出的脚步声却并不是常人的步速和节奏,落脚的声音很不匀称。
  片刻过后脚步声到了院门处,老五越发的紧张,甚至开始发抖,与之相比莫问要从容的多,这种从容有一半源自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还有一半得益于青阳子和古阳子的教诲,道人者代天行事,行止要有度,遇事当从容。
  院内随即传来了抽拉门闩的声音,老五闻声更加紧张,直视着老宅的木门,双手紧握金钱剑凝势聚力。
  此时的大门都是往内开的,门闩被拉开之后大门随之向内打开,一个几乎与院门等高的巨人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入目所见,这一巨人下身围有粗陋的草裙,上身赤裸,其胸前的两处偌大凸起表明它乃是雌性妖物幻化,身上的肌肤呈灰黄颜色,较人要粗糙很多,其面孔为偌大的苦瓜长脸,有七分像人,只是五官很是丑陋,猛然一看着实吓人。
  那妖物见到院外的二人先是一愣,随后便瞪眼咧嘴瓮声开口,“呜……”
  “呜你个头啊。”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妖物话未说完,老五便冲了上去,高喊着扬起手中的金钱剑向站于门内的妖物砍去,实则真正的恐惧源于不可预知,一旦见到妖物的真面目,恐惧反倒会大大消减。
  老五这一剑是卯足了力道的,一剑过后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金钱剑乃是由丝线串联而成,哪能像寻常刀斧一样使用,一剑过后瞬时散架。
  那妖物开门之后注意的只是站位靠前身穿道袍的莫问,未曾想到其身后的老五会忽然发难,事发突然不由得愣了一愣。而老五一出手就失了兵器也是一愣,不过他的反应较那妖物要快,一愣过后随即回神,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冲那妖物扔去。
  那妖物见状抬手想要抵挡,却是慢了半拍,已然被石块打中了脑袋,老五一击得手,立刻低头再找,院门外多有石块,想必是顽童扔砸所积,老五抓起其中瓜瓢大小的石块再度向那妖物冲去,劈头盖脸一通猛砸,那妖物虽然高大,反应却很是缓慢,一时之间只是抬臂抵挡,并未出手攻击。
  “老爷,快动手。”老五手上不停,转头高喊。
  莫问闻言并未动手,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门内的妖物,这个妖物行动如此缓慢,当不是禽兽变化,此外它开门之后并无阴气散出,反倒是阳气扑面,此妖究竟是由何物幻化。
  老五虽然不懂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的战术战法,却知道不能给对手喘息之机,抓着石块拼命打砸,那妖物何曾见过这种泼皮打法,一时之间竟然被他搞了个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老五眼见于此,胆气越发的壮了,连连高喊,出手频频。
  那妖物吃痛,终于怒了,左手挡住老五的攻势,右手抓向他的脖颈,老五见状急忙施出身法闪至院内,自其背后砸其后脑,那妖物转身再抓,老五再施身法加以躲避,闪过之后继续打砸。
  “老爷,以前来的那些抓妖的道士肯定是骗钱哄饭的,这家伙是个草包啊。”老五占了上风,大为得意。
  “莫要轻敌。”莫问出言告诫,老五所说并不正确,先前来的那些道人之所以降服不了这个妖物,可能是他们用了对付寻常妖物的方法,而眼前这个妖物毫无阴气,寻常的方法自然不会见效。
  “没事儿,它抓不到我。”老五闪至妖物左侧,抬手又是一记。
  这一记可能击中了妖物的痛处,妖物大怒,速度快了不少,抬手将老五手中的石块打飞,反手一掌将他打趴在地。
  “老爷,快帮忙。”老五翻身而起冲莫问求救。
  “敌之不过,你当如何?”莫问闻言仍然没有出手,他已然看出这个妖物不难降服,趁此良机让老五多大练习,日后再有降妖除魔之事便不至于慌张。
  “老爷,这都啥时候了,你咋还咬文嚼字啊。”老五凭借身法慌忙闪躲。
  莫问闻言并未出手,而是提气跃上了门楼,老五受其启发,立刻如法炮制。
  “老爷,你为啥不打它?”老五言语之中不无怨气。
  “妖物鬼魅多非善类,日后危急之事当不会少,此番拿这夯货演练一番,也可得心中有数。”莫问低头打量着院内的妖物,那妖物并不会上房,甚至不会说话,只是在院内呜呜喊叫。
  “妖物幻化成人,若口出人言表明其成精日久,便需小心。若不能说话当无甚道行,亦就不难对付。”莫问趁机向老五传授常识。
  老五此番正在揭瓦扔砸下方的妖物,闻言急忙点头答应。
  “还有,妖物幻化人形,若是肌肤细白,当是道行高深,若是肌肤粗糙,便是成精不久。”莫问抬手指着院中的妖物冲老五说道。
  “老爷,这家伙是啥变的,怎么长的这么难看?”老五此时已经不再胆怯,抛扔瓦片也只是戏弄而并非扔砸。
  “不得而知,”莫问说话之间自怀中取出画符事物,随手画写黄符一道递与老五,“下去试它一试。”
  “这是啥符?”老五探手接过了符纸
  “火符,寻常降妖只需以阳法相克,此物本身为阳,故此不得用阴阳之法,只能先辨其五行所属,再以五行符咒克之,我怀疑此物乃草木成精,便以火符先试。”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恍然大悟,纵身掠下门楼,忽闪之间将那火符贴到了妖物的额头,随着一声吃痛的吼叫,妖物消失无形,符咒飘然落地。
  “哪儿去了?”老五唯恐妖物暗中偷袭,急忙掠回了门楼。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站立门楼环顾左右,片刻之后将视线定格在了门口那棵老杨树的身上。
  “树精?”老五根据莫问所望,猜到了先前的妖物是由门口的那棵老杨幻化。
  “然,此物本为阳木,故此日久成精之后不见阴气。”莫问点头说道,
  “阳木?阳木怎么有这个?”老五抬手指着自己的胸脯。
  “便是阳木也分雌雄,不然如何繁衍。”莫问跃下门楼,走到杨树旁打量着这棵杨树,此树生长当是有些年头了,有两抱粗细,高达数丈,枝叶极为繁茂。
  莫问打量杨树之际,老五自院中跑了出来,捏着那张符咒就往树干上贴,一贴之下随即滑落。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黄符用过一次便不可再用。”莫问出言笑道。
  “老爷,你再画一道。”老五探手索取。
  莫问并未画符,而是抬手指着杨树冲老五说道,“你当记住,但凡草木成精,本体皆不可变化,只能神识出窍,似这种阳木成精,白日亦可现身。此外它们都行不得远,活动区域不会超过树根所及。”
  “它的神识缩回去了,怎么才能把它弄出来?”老五问道。
  “不忙降它。这棵杨树长的有些蹊跷,树盖北斜,笼罩宅院,与寻常杨树大为不同,必有缘故。”莫问转身走向宅院。
  老宅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院子里的正屋和马厩残有垣壁,屋顶多有残缺,而三间东厢却十分的完整,推门而入,只见东厢里的两道内壁已经被推倒,南北贯通,房间的地上堆叠着大量的木板和木条,南北叠放,呈长条形状。
  “老爷,怎么这么多木头?”老五不解的看着堆叠的那些木头。
  “不得知晓。”莫问缓缓摇头,沉吟过后画符一道靠近了那堆木头,符咒靠近木头之后微微后摆,并未贴上。
  “老爷,你在干啥?”老五不明所以。
  “这些树木皆为乾属。”莫问收回符咒皱眉说道。
  “乾属怎么了?”老五追问道。
  莫问并未回答老五的问话,而是转身向外走去,老五见状急忙跟随而出。
  回到院子,莫问抬头上望,只见那杨树北探的巨大伞盖遮住的正是东厢所在的这片区域。
  片刻过后莫问收回视线向外走去,出得院门默然向南。
  “老爷,你干啥去?”老五疑惑的问道。
  “继续赶路。”莫问低声答道。
  “那树妖咋办,不降了吗?”老五快步跟上了莫问。
  莫问缓缓摇头,并未答话。
  “好不容易遇到个妖精,就这么放了?”老五高声追问。
  “便有罪恶,亦不追罚。”莫问点头说道。
  “为啥啊?”老五一头的水。
  “世间草木多向阳而生,它却反其道而行之。”莫问止步回头,看向夜色中的杨树,良久过后摇头长叹,“若有人如此待我,粉身碎骨亦不负她……”
  “它干坏事儿了,吃过不少牛羊呢。”老五端茶递给莫问。
  “你也吃过牛羊,我要不要先降了你?”莫问接过茶杯出言笑道。
  “老爷,我发现你好像不喜欢抓妖啊,你不抓妖学法术干啥呀?”老五不解的问道,不管是昨日的树精还是今天辛苦打听到的蛇精,莫问都无出手降服之意。
  “学得法术自然要降妖伏魔福泽百姓,然此处这些妖物道行低微,且所行之事罪不至死,我如何能够降它?”莫问手端茶杯看着窗外的大雨。
  “哦,我懂了,你是嫌这些妖精不够看,不值得你出手。”老五恍然大悟。
  “也不尽然,我们此番要赶回西阳县祭奠先人,路上不宜多生枝节。”莫问摇头说道。
  “可是越往东走人越多,到时候找妖精可就难了,你练了这么久的法术,还没正儿八经的用过呢。”老五撇嘴说道。
  “不然,古人云‘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此语出自我们道家,原指妖物而非指人,是后人误解了它。妖物修行之初多蛰伏野外,有些心定神稳者终生于无人处修行,这类妖物无需降它,降了反倒是过错。亦有一些心浮气躁者有了些许道行便向往人世繁华,变化身形悄然入世,这些妖物不管有无恶举都要降服,因为它们扰乱了人伦纲常……”
  “老爷,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越是人多的地方妖精越多,也越厉害?”老五好奇的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大致如此。”莫问皱眉说道,对于老五的一些问题他总是很难用单纯的点头或摇头来作答,因为老五问的很是笼统。
  老五听得莫问如此一说,方才放下心来,不再纠缠着让他前往降妖,既然以后有的是妖精可抓,有的是热闹可瞧,也不急于一时。
  傍晚时分,雨势减弱,却仍在淅沥,莫问无奈,只得再住一晚。
  到得次日辰时,雨方才停了,二人踩着泥泞继续东行,数日之后终于到了人烟密集的州郡大镇,二人先前西行一直在躲避追捕,只在远处看到过这座大镇却并没有进入,而今有了赦罪的圣旨,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城,无需躲躲藏藏。
  进入城镇之后莫问发现即便没有那道圣旨,时隔一年之后也无人再记得他们,毕竟朝廷悬赏追捕的不单是他们两个。
  这处江南大镇很是繁华,城中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由于临近年关,市井街道两侧多有货卖商家,男女顾客摩肩擦踵。
  “老爷,这里真热闹啊。”老五一边吃着甜果子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大街上的红女绿男。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先前一直偏居一隅,虽然能够静心修行,却毕竟是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不时还会想起城镇中的热闹景象,而今终于回到了人多的地方,可是心中的孤独并没有减少,这些老少男女并不是他的亲人,城中雕梁画栋的房屋和院落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西阳县,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老五,你想念王姑娘吗?”莫问冲老五问道。
  “想她干嘛?”老五嘴里塞满了果子。
  “你心中就没有半分想念?”莫问不甘的追问。
  “没有,她又没给我留后,再说了,是她不要我,又不是我不要她,”老五自褂子上擦手,“老爷,你还想林家二小姐呀?”
  莫问闻言没有说话,他一直认为男女皆应该从一而终,在迎娶林若尘之前和迎娶的当天他已经做好了将为人夫的所有准备,也想过要好好的对待自己的妻子,虽然他与林若尘并没有夫妻之实,但当初的一切心理准备都是为她量身思量的,故此林若尘虽然不值得他想念,他却一直不得释怀。
  “老爷,你快看,她们在冲你挥手绢。”老五抬手指着旁边一座木楼上的几位女子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转而眉头大皱,快步前行。
  “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能耐,生了这么多好看的闺女。”老五频频回头。
  “那些都是卖春的娼妓,你当记住,切莫入这青楼寻欢,与秽人交合抽骨吸髓,损阳折寿。”莫问皱眉说道。
  “嗯。”老五点头答应。
  莫问见状还是不放心,便再度叮嘱,“若是气息污秽,便不能助我降妖。”
  “嗯。”老五含糊答应。
  “还看?!”莫问见老五频频回头,不禁有些生气。
  “老爷,我发现个问题呀,你看这大街上的女人长的都不咋地,好看的为啥全在青楼里?”老五挠头发问。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不再搭理老五,快步穿过街道向北门走去,先前二人是因为要送赵真人骨骸回乡才前往荆州的,此番不必原路回返,可径直北上。
  虽然神州大地现今已然四分五裂,但晋国的疆域还是极为广阔,数不清的州,郡,县,镇错杂接壤,大小不一的城池和村庄星罗密布。
  “老爷,你到底在记啥?”老五冲莫问问道。
  “一些无关琐事,走吧。”莫问收回笔墨迈步前行,北行路上途径乡镇村落的时候他经常会停下来提笔记录,他所记录的是偶然遇到的那些潜藏于市井之中的妖物,但此时不能说与老五知道,不然他势必叫嚷着要去抓妖。
  由于路途极为遥远,七日过后二人方才摆渡过江,此时距离西阳县还有千余里,由于路上躲雨耽搁了时间,过江之后二人便加快了速度,施出身法日夜兼程,如此这般终于准时踏冰过河回到了西阳县。
  无人居住的镇子总是破败的很快,街道长满了杂草,房屋也多有倒塌,见到故乡成了这个样子,唏嘘伤怀总是难免。好在莫家药铺还算完整,二人祭奠完毕之后回返镇子将宅子内外又清理了一番,这才关门离开。
  “老爷,这里已经没人了,打扫这么干净干啥呀?”老五不无伤感的回望莫家药铺。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转而环顾已经荒废破败的县城,“此番南下少不得与外族教派失和交恶,他们为晋国皇家贵胄所喜,你我此去当真凶多吉少,若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我们还可以回到这里来……”
  第九十四章 再见千岁

  “老爷,你说的外族教派是不是和尚?”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身向南侧城门走去。
  “咱们是去抓妖,又不是去跟和尚打架,咋还凶多吉少了呢?”老五背着包袱跟了上来。
  “要宣我道家教义,扬我中华正统,势必会与那外族教派产生纷争,事关生死存亡,哪个会对你手软。”莫问随口说道。
  “老爷,晋国现在都信和尚,咱去了一直吃白眼儿,你有啥打算没有?”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微微沉吟,片刻过后方才开口,“要宣扬道义,非身居高位不可为之,我入门较短,对道家精意领悟不深,而那成天枯坐的僧人大多精通辩驳论法之术,我要与之论法定然不是对手,故此当扬长避短,不与之争口舌胜负,而是多显法术驱降妖邪,造福百姓广扬名声,如此这般迟早会受那皇家器重。”
  “懂了,咱们不跟他比嘴皮子,就看谁法术厉害,谁能办实事儿。”老五恍然大悟。
  “所言不差。”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我听说和尚也会抓鬼降妖,到时候会不会抢咱生意呀?”老五捻着自己嘴下的几只胡须面露思考状。
  “胡说什么,降妖除魔怎地成了生意?”莫问皱眉。
  “你的意思是咱们抓妖不收银子?”老五撇嘴问道。
  “收与不收当于心中拿捏权衡,若遇穷人有难,便不收他银钱。若是富人逢灾,当索取重酬。”莫问正色说道。
  “要多了会不会臭名声?”老五歪头发问。
  “不会,世人多以贵贱分高低,酬金越多,他们越是高看你我。”莫问笑道。
  “老爷,你要不当道士,做生意也肯定成。”老五对莫问所说大为佩服。
  “先父乃是商贾。”莫问缓缓点头,世间最为玄妙的事情便是骨血传承,所谓虎父无犬子说的便是骨血传承,子女不但外形与父母相似,其性情和品格也多与父母相近,此乃先天传承,深入骨髓无法改变。
  而后天养成则并不牢固,以其自身迂腐中庸的性情为例,主要受到老夫子的熏陶,但老夫子也曾说过这种行事风格并不适用于乱世,而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并有意纠偏,此时的他已然较之两年前要果敢很多,当年自学堂时他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动手伤人性命。
  “老爷,我刚才问的你还没说呢,和尚万一抢咱的生意咋办?”老五掏出干粮自己咬嚼,他知道莫问不会像他这样边走边吃,也就没有让他。
  “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处之?”莫问笑问。
  老五闻言奋力挥手做打人状,用力过猛饼子脱手,他急忙跑出去捡了回来。
  “你可不能犯浑,我们此去南国,万不可再被官府缉拿,若是背上了罪名,日后如何进得朝堂。”莫问板起面孔出言告诫。
  “和尚要是抢生意咋办?”老五始终惦记着这事儿。
  “他们所用法术借鉴于道家,枯坐念经倒还可以,降妖抓鬼他们不成。”莫问笑道。
  老五闻言大为放心,转而专心啃那饼子,不再多嘴发问。
  到得河边,莫问并未踏冰过河,而是沿着河岸向西走去。
  “老爷,你要去看大爷吗?”老五猜到了莫问的心意。
  莫问点了点头,“阔别已久,过去看他一看,况且临近年关,咱们也无处可去。”
  “也不知道其他几位爷现在都在干啥,还有九姑,”老五说到此处猛然来了精神,“老爷,九姑对你有意思啊,又长的那么好看,你为啥不要她?”
  “我乃七窍人身,她是异类幻化,哪能太过亲近?”莫问随口说道,上清的戒律相较于太清和玉清要宽松一些,却有一条太清和玉清没有的禁令,人与异类不可婚配。
  “九姑如果是人的话,你要不要她?”老五好奇的追问。
  “她虽为异类幻化,我却从未轻视于她,但我们只是友人,并无半点私情。”莫问摇头说道。平心而论道人不是仙人,食五畜五谷怎脱的了七情六欲,但林若尘之事令他心头极为灰暗,原本对于女子已然失望甚至是绝望,但自从见了那雌杨拼接故去夫君的本身,并且探出枝叶为其遮风避雨之后,他发现女子亦有其伟大忠贞的一面,心中再度产生了对情感的渴望,可是林若尘之事始终令他心有余悸,不敢去寻,也不愿去寻。
  老五见莫问真的对阿九无意,也就不再多嘴,二人一路向西,前往八百里外的碧水潭。
  黄河北岸并无人家,好在二人带有干粮,歇息时便燃起篝火御寒取暖,河岸平缓便走河岸,河岸陡峭便踏冰前行,三日之后莫问慢了下来,他从未到过碧水潭,不知道碧水潭是何所在,但估算行程此时差不多已然行出了八百里。
  千岁之前曾经说过,黄河中的异类水族并不在主流潜伏,而是居于河岸左右的缓水区,故此前行之时莫问便刻意留心两岸有无岔流和回水水潭。
  此时是清晨时分,前行二十余里,河面的浮冰出现了裂痕,举目远眺,只见西北方向的北岸出现了一处偌大的湖泊,虽然冬日严寒,那湖泊里的水却并未结冰,而是呈现幽绿色,此时湖泊与河流相接的水域波浪起伏,河水翻滚,自远处看不详细,不过很像有水族在那处争斗。
  莫问见状急忙加快了速度,待得近了果然看到在湖水与河水交汇处正在发生一场战事,确切的说是一场驱逐,千岁此时已然现出了原形,五丈方圆的巨大龟身自水中上下沉浮,轰撵着一群闯入水潭的黑色水狗。
  水狗在河流和湖泊里比较常见,通常体长不会超过三尺,这群水狗大约有七八只,个头都在六尺左右,在水狗中算是很大的了,不过这般体形自然无法跟千岁抗衡,而它们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故此并不与千岁争斗,而是时沉时浮躲避千岁。
  “大爷,你在干嘛?”老五跑到湖边出声高喊。
  千岁闻声慢了下来,昂起巨大的头颅看向二人,待得看清了二人的面目之后立刻舍了那群水狗向北岸游去。
  “大爷干嘛去了?”老五不解的向莫问求解。
  “穿衣整冠去了。”莫问微笑开口,言罢沿着湖边向北侧行去,走到半途,幻为人形的千岁已经快步迎了上来欢喜开口,“好个莫问,今日怎么到我这碧水潭来了?”
  “一别多日,甚至想念,特来拜见大哥。”莫问笑答,千岁没有与之行道家礼,他自然要以大哥称呼。
  “有劳牵挂,你这泼货又肥了许多。”千岁冲老五亲近的打着招呼。
  “我再胖也胖不成圆的呀。”老五笑道。
  “不得无礼,怎得没大没小?”莫问佯装不满。
  “哈哈哈,自家人,不妨事,走,进屋说话。”千岁抬手指着湖水北岸的一处石屋冲二人说道。
  “大哥,这些水狗是怎么回事?”莫问迈步前行。
  “冬日河水封冻,它们便到我这湖中来寻觅吃食,我起先见它们可怜也不轰撵,谁知它们日久发赖,竟然在这里筑起窝来,我见它们不守做客之道,这才加以驱赶。”千岁笑答。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千岁是七位同门中脾气最好的一个,能惹他动怒,肯定是那些水狗的错处。
  千岁住的屋子与寻常的房屋大小相仿,全由石头垒砌,其中不乏千斤巨石,不过这点份量对于体长五丈的千岁来说自然不算什么,进入房屋,莫问和老五瞬时呆住,这处石屋并无隔断,里面是贯通的,石屋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器物,以金属器皿和木器为多,杂七杂八,不一而足,这些东西无疑是千岁自水下捞出的,没想到千岁平日里还有这个喜好。
  房间里空余的地方不多,也没有桌椅,房屋正中倒是有个火塘,千岁进屋之后立刻生火烧水,盛水的竟然是个金鼎。
  “大哥,先前有谁来过吗?”莫问指着火塘旁的两只酒坛出言问道,他知道千岁平日是不喜欢喝酒的。
  “你晚来了数日,若是早来几天,当可与夜逍遥碰面。”千岁点燃木柴站起身为二人准备坐处,不过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它便将旁边一只木箱搬了过来。
  “三爷来干嘛?”老五插嘴问道。
  “他前往昆仑山寻找灵鸟充当坐骑,回程时到我这里坐了一坐,这些东西本不是这么乱的,是他给翻成了这个样子。”千岁指着房间里的那些杂物。
  “大爷,我少个趁手的兵器。”老五见房间多有兵器,直接开口索要。
  “找吧,但凡合用你就拿走。”千岁笑着冲老五摆了摆手。
  “大哥,夜逍遥昆仑之行可曾如愿?”莫问接口说道。
  “寻了一只赤背金雕,只是驾驭的不甚娴熟,飞的摇摆不定。”千岁回答,转而发问,“你们两个这些时日去了哪里?”
  “在西南蛮荒之地采药炼丹,”莫问自怀中取出瓷瓶倾倒出两枚丹丸,“这是两枚温补丹丸,呈与大哥。”
  “这丹药出自你手?”千岁疑惑的接过了那两枚丹药,他也懂得炼丹之法,自然能看出丹药的优劣。
  “让大哥见笑了,对了,夜逍遥可曾说过其他几位同门而今何在?”莫问问道。
  千岁闻言尚未来得及答话,老五便自西侧喊道,“大爷,这个送给我吧。”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老五拿了一把七尺大刀,与那前朝关云长的青龙偃月一般。
  “这刀不合你用,另选一件。”莫问皱眉说道。
  “他喜欢便送了他吧。”千岁宽厚。
  “不成,兵器随身携带当以自保为主,如此长刀太过招摇,更何况他也不通长刀路数。”莫问冲千岁摇了摇头。
  “老爷,你说我选个啥好?”老五挑的有些花眼了。
  “你用何兵器最为趁手?”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先是一愣,转而走向那堆杂物,“我还是挑个棍子吧……”
  第九十五章 老五的孝棒

  “老五不懂礼数,大哥莫要怪罪。”莫问回过头来冲千岁告罪。
  “不妨事,我又不是初次见他。”千岁摆手笑道,转而言归正传,“夜逍遥前番到此确实说起过诸位同门,只有柳笙不知下落,其他几人皆有消息。”
  “快快说来,不论巨细,莫漏分毫。”莫问欢喜的催促。
  “七位上清准徒,属你最为聪睿,你可猜上一猜,而今他们谁的名头最盛。”千岁笑道。
  莫问摆手谦逊,转而于心中揣度,阿九和千岁自然排除在外,柳笙音讯全无也要排除,他一直居于蛮荒自然也无甚名气,要说名气那也是被人当做贼人追捕了一回,而今只剩下了百里狂风,夜逍遥,刘少卿三人,夜逍遥不久之前方才寻到坐骑,之前想必也无甚作为,故此这名头最盛的人当是百里狂风或者刘少卿。
  “可是那遇事就跑的刘少卿?”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为何猜他?”千岁端起金鼎倒了两杯热水。
  “百里狂风曾说过他所学法术三年才得大成,此时方才一年有余。而刘少卿求的乃是隐身之法,只有他伤人,无人可伤他。”莫问说道。
  “所言不差,下山之后刘少卿一直滞留于邺城,自暗中诛杀了十几位胡官胡将,令那皇帝老儿寝食难安,无奈之下只得自东北前线召回了正与慕容燕国作战的国师,不过待那年迈的国师千里迢迢赶回邺城,刘少卿早已逃去了西北凉国。东北战事一直吃紧,赵国又只有那一位道行高深的国师,无法久留邺城,而他一旦返回前线,刘少卿便会再度回返,如此这般你来我走,你走我来,令得那年近八旬的老国师劳累路途,苦不堪言。”千岁笑道。
  莫问端起杯盏缓缓点头,刘少卿此人之前胆小怕事只是因为无有能力,此番有了神奇的隐身之术,自然胆气大壮,此外在山中修行之时他也表现出了争强好胜之心,故此出山之后便急于下手,想要抢在诸位同门之前建功立业。
  “大爷,你这些不是铁棍就是铜棍,我拿不动啊。”老五咣当一阵儿,并未找到趁手的棍子。
  “你看门旁的那根是否顺手。”千岁抬手南指。
  “自己寻找,不要打扰我们说话。”老五三番两次的插嘴令莫问有些不耐。
  “你怪他作甚,先前说到刘少卿,此番再说那百里狂风,百里狂风投了慕容燕国,累功晋升上军校尉,于东北前线大有威名,其所求法术原为丁甲神兵术,若得施展可壮大身形,如同临凡天将,若是大成,当真可以举鼎移山。”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百里狂风与他私交最好,他也最为了解百里狂风的脾性,此人脾气暴躁,心存热血,最喜冲锋杀敌,沙场建功,以他所学绝不止官封校尉,日后定然会是领兵大将,但其脾气暴躁,易怒冲动,当非帅才。
  “夜逍遥生性洒脱,若是心血来潮便会杀上几个胡人,多数时候还是沉迷杯中物,流连温柔乡。”千岁摇头笑道。
  “哈哈,此番得了赤背金雕更是大添威风,不知又要引得多少少女为之倾心。”莫问开怀大笑。
  “天性如此,改不了的。”千岁冲莫问抬了抬杯盏。
  莫问抬杯喝水,转而放下茶杯出言问道,“夜逍遥自昆仑山回来,不知可曾去过无名山?”
  “自然去过,与阿九讨了几枚丹药,还分了我一枚。”千岁自道袍内兜摸出一枚丹药递向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凝神细看,单闻药气便知这是一枚疗伤的丹药,丹药为浅红色,外部裹有一层平和的光泽。
  “阿九虽然得了李真人的丹鼎,炼制的丹药却并不胜你。”千岁也是行家,看到二人所炼丹药在伯仲之间。
  “她对歧黄之术的领悟要远超我等,这丹药泛红却不见紫,可见五行完全均等,非熟通五行药理不可权衡配制。”莫问将那枚丹药还与千岁。
  “你们皆有进步,只有我蜗居此处,无所作为。”千岁接回丹药叹气摇头。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此番南下正缺有力帮手,若得千岁同行,当更易成事,心念至此便出言邀请“大哥过谦了,我也无甚作为,此番我有心前往晋国谋事,大哥可愿与我同行?”
  “为何前往晋国?”千岁疑惑的问道。
  “凉国虽是汉人国家,却偏居一隅,国力衰败难当驱胡重任。慕容燕虽有兽类相助气势正盛却终非汉人,即便是赶走了胡狼,怕其自身亦会成为恶虎,故此也不得相助。只有晋国乃中华正统,且国力强盛,若劝得君王兴兵北伐,则大事可成。”莫问出言解释。
  千岁闻言皱眉沉吟,实则他也无甚眉毛,只是眉头紧皱,片刻过后缓缓摇头,“我念乡情重,不愿远行,兄弟好意只能心领。”
  莫问闻言先是一愣,不过转瞬便明白了千岁不去晋国是因为不想与朝廷官员有所交集,一旦涉足官场,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莫问虽然需要帮手,但强人所难的事情是不会做的,见千岁无意同行,便不再劝说。
  “大爷,这个拿着挺顺手,送给我吧。”老五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二人言语一停,他立刻开口。
  莫问闻声转身回望,只见老五手里抓着一根三尺多长的黑色木棍,确切的说是木棒,较之寻常武人所用的长棍要短上一半,却要粗上不少,有茶杯粗细,一头较粗,一头偏细。
  “拿去吧,我与你家老爷情义匪浅,若是旁人,才不给他。”千岁点头笑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千岁生性平和,不该说出这种让人承情的话,他既然这么说,就表明老五手中的那根木棍定非寻常之物。
  “拿我看上一眼。”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
  老五闻言走上前来将那木棍递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仔细打量,一看之下陡然皱眉,这根木棒本身不管重量和样式都与寻常木棒无异,但在木棒上部有着诸多潦草的黄色笔画,观其字形当是秦汉之前的甲骨文字,辅字太过潦草,无法辨识,主字只有一个,当是个孝字。宏观所有字迹,当是一道写于木棍上的符咒,只是无有法印。
  “此物过于贵重,你不能拿走,放回去。”莫问将那木棒递向老五。
  老五闻言大为愕然,没有接拿那根木棒,而是转头看向千岁。
  “区区一根哀杖,不算什么,”千岁自莫问手中接过那根木棍交给老五,“拿着,不要听他的。”
  “哀杖?这名儿不吉利,我还是换个别的吧。”老五转身走回门旁,将那木棒放回原处。
  “你这夯货不识宝贝,哀杖又名孝棒,此棒有高人留符,可醒阳世不孝人,可打阴间不孝鬼。”千岁笑道。
  “原来是打鬼棍哪!”老五一听瞬时两眼冒光,探手将那棍子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手。
  “此乃神物,还不跪谢。”莫问冲老五说道,老五不是行家,但他是明眼人,寻常道人画写符咒皆要加盖法印才有效力,法印的作用是上达天听,而这一木棒上只有符咒并无法印,就表明画写符咒之人已然不需要禀天行事了。
  “谢大爷赏!”老五立刻跪倒磕头。
  “免了,快起来吧。”千岁起身将老五扶起,转而冲莫问说道,“你们远道而来,我也无甚款待,这潭中有一道美味,你们稍等片刻,我去与你们捉来。”
  莫问起身道谢,千岁摆手之后出门去了。
  “老爷,这棍子到底是啥东西?”老五到现在还是混沌的。
  “当是某位仙家赏赐给凡间孝子的彰德镇宅之物。”莫问出言笑道。
  “真能打鬼吗?”老五关心的是这个。
  “但凡不孝之徒,不论生死一律可打。”莫问点头说道,此时千岁已然褪下了道袍,侧身望去莫问不禁想要发笑,千岁的阳根形同蚕蛹,还是那般细小。
  “孝子就不能打了吗?”老五欢喜的看着怀中的黑色木棒。
  “哀杖不伤孝子,此乃古语。”莫问随口说道。
  莫问说话之间一直笑谑的看着湖边的千岁,直待千岁现出原形进入湖中方才收回了视线,只见老五正手持孝棒上下打量着他。
  “混账东西,你想做甚?”莫问挑眉问道,老五这架势分明是想拿他验证一下。
  “老爷,你打我。”老五见莫问神色不善,急忙将那根孝棒塞到了他的手里。
  莫问恼他无礼,接过孝棒便是一棍,老五瞬时痛嚎闪开。
  “我何曾用力打你?”莫问不满的看着满脸痛苦相的老五。
  “很痛啊。”老五龇牙咧嘴。
  “你孝道有亏,自然会痛。”莫问将那孝棒扔于老五。
  “老爷,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孝顺的很哪。”老五一脸的冤屈。
  “若是不孝之人根本无法持拿此棒,你孝心不缺,但孝道有亏。”莫问随口说道。
  “哪儿亏了?”老五不解的问道。
  “若失严慈,当守孝三年,你三年未满便与女子有染,亏在了此处。”莫问解释。
  “哦。”老五闻言面露愧色,不过片刻过后便重新喜上眉梢,这棍子太合他的心意了。
  半柱香之后,千岁回返,带回了几条无鳞鱼,嘴尖体长,不过半尺。
  莫问本不喜欢荤食,却不想驳了千岁美意,便浅尝了几口,味道的确鲜美。
  午后,莫问起身告辞,千岁这里除了鱼虾蚌蟹并无他物,不得久留。而千岁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便没有挽留莫问主仆二人,起身相送。
  “大哥,可用我代劳?”莫问指着湖里的那些水狗冲千岁问道。
  “不用,不用,留下它们,闲暇之余也得戏耍消遣。” 千岁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千岁一路相送,十里过后方才回返,二人取道南下,重入晋国……
  第九十六章 降妖

  离开碧水潭所在区域,二人踏冰到了南岸,自南岸寻路南下。
  二人前往碧水潭原本是想住上几日的,谁知千岁那里无法住人,如此一来只能提前回返晋国。
  由于赵国和晋国一直敌对,黄河两岸并无人家,加之二人选的路径偏于西北,故此前行数日也见不到农家,干粮吃完之后莫问不愿吃那血食,老五便自山中为他寻些野薯和生地充饥。
  野薯发苦,生地发涩,即便如此莫问还是不愿吃那野兔野鸡,虽然上清道人并不禁食荤腥,但有食物可吃的时候,他都会先行选择素食。
  数日过后,二人终于看到了田地,再行不远便看到了农人,老五见到农人大喜过望,快步向那赶路的农人跑去,莫问原本以为他要前去问路也就没有在意,谁知老五跑上前去并不开腔,抡棒就打,一棍过后那农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待莫问出言阻止,第二棍已然砸下,那农人以为遇到了拦路的贼人,扔下包袱亡命跑走。
  老五自然不是抢夺包袱的,追上前去将那包袱扔与农人,转而一脸兴奋的跑了回来,“老爷,大爷说的都是真的,这孝棒厉害的紧哪。”
  “他一赶路的农人,又没开罪你,你打他作甚?”莫问不满的训斥。
  “他不孝,我教训教训他。”老五无理狡辩。
  “你不打他,怎知他不孝?”莫问皱眉说道,老五自从得了孝棒之后一直抓耳挠腮的想要试它威力,憋了数日方才遇到外人,他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老五闻言嘿嘿一笑,不再答话。
  前行不久,又遇到了路人,老五转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不屑理他,老五按捺不住又去打人,被打者同样惨叫不已。
  经过了两番尝试,老五终于对孝棒的威力了然于胸,遇到路人和乡人也不再上前动手。
  “打他一记。”莫问抬手指着前方一位穷苦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冲老五说道。
  “不打了,不打了。”老五误以为莫问在说反话。
  “打。”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虽然不知莫问意欲何为,却仍然上去给了那书生一棍,那书生同样发出了惨叫。
  又行数里,莫问再度指使老五打人,这次打的是一位提着药包行色匆匆的妇人。
  “老爷,她是个女的。”老五不忍心冲那衣衫多有补丁的妇人下手。
  “打。”莫问阴脸开口。
  老五无奈,却又不得不听命,便跑上前去给了那妇人一棍,一棍过后,妇人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随后叫骂着追打老五,老五快速闪开,绕路甩脱了她。
  再行不远,莫问又让老五打人,这次打的竟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一手挎着篮子一手领着孙儿。
  “老爷,你到底想干啥呀,那些贼眉鼠眼的你不打,光欺负老弱病残。”老五满头的雾水。
  “去吧,先打那孩童,再打那老妇,不消用力。”莫问的脸色异常难看。
  老五哼哼唧唧不愿上前,直到莫问瞪眼方才跑上前去拿孝棒轻击孩童,那孩童不明所以,回头看他。老五随即又拿孝棒打那老妪,老妪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但没有发怒还自篮子里拿了个饭团给他。
  “老爷,这俩人都孝顺。”老五拿着饭团跑了回来。
  时至此刻莫问方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长长的出了一口粗气,他先前之所以让老五去打那些面目和善之人,只是想确定这世上还有无孝子孝女,而今他终于得到了自己勉强能够接受的答案,世上还是有孝顺之人的,只是不孝的更多。
  “这些银钱送与他们。”莫问接过了老五手中的饭团,自怀中摸出一些碎银递给了他。
  老五探手接过,跑上前去送与了那老妇,那老妇推辞不受,老五将银子扔进篮子转身跑回。
  “打我。”莫问冲老五说道。
  这次老五没有犹豫,提起孝棒打向莫问胳膊,莫问并未感到疼痛,心中大慰。
  “老爷,不对呀,这孝棒只能试出这个人孝不孝顺,不能试出他是不是好人哪。”老五翻着眼珠动脑思考。
  “此言有理,孝子只是尽了孝道,并不见得就是好人,不过日后若遇孝子犯错,当留其一线生机,不可赶尽杀绝。”莫问点头说道。
  “懂了。”老五点头应声。
  “这根孝棒大为神奇,好生收着,切莫遗失损坏。”莫问出言叮嘱。
  “老爷,要不你拿着吧。”老五将孝棒递向莫问。
  “你带在身边更有用处,只是不要用它胡乱打人。”莫问摆手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将那孝棒塞进了包袱,孝棒本不长,放进包袱只露把柄,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无意之中伤及路人。
  “老爷,咱现在去哪儿?”老五问道。
  “随遇而安吧。”莫问随口说道,二人此次南下虽然有着明确的目的,却无明确的去处。
  由于南下时没有原路回返,先前记录的那些线索便无法使用,好在乱世之中混迹人世的妖物并不少见,次日傍晚,莫问便自一处镇外感觉到了妖物的存在。
  道人通过修习道法可以获得一种超出常人的敏锐感觉,这种敏锐的感觉能够察觉到周围有无妖物和阴物,修为越高感知的范围越广,之前的黄气修为感知范围非常有限,蓝气便要广上许多,赵真人曾经说过‘黄符动十步之气,红符动一里之气,蓝符动十里之气,紫气动百里之气’,道人灵气的感知范围与符咒聚气范围是一样的,换言之,他此时能够在十里之外察觉到妖物的存在,随后可以根据感觉的指引寻到妖物藏于何处。
  “镇子里有妖气。”莫问站于镇外闭目感知,世人皆以为所谓妖气都是被道人看到的,实则不然,妖气都是被道人感觉到的。
  “太好了,是什么妖怪?”老五一脸的兴奋。
  “距离太远不得而知,近些看看。”莫问睁开眼睛向前方的镇子走去。
  这是一处极为平常的镇子,西北有山,周围多有农田,镇上有千余户人家,不算多也不算少。
  此时是傍晚时分,正是生火做饭的时候,镇子上空多有炊烟,莫问已经多日未得正经饭食,忽然闻得油米香气大感饥饿。
  “老爷,妖精在饭馆儿里?”老五见莫问走到一处客栈外停了下来,便出言发问。
  “不是,先吃点东西吧。”莫问迈步走进了客栈,他先前本想随着心中的感觉前往妖物潜藏的地方,结果却闻着饭香来到了客栈。
  “两位道长是吃饭还是住店?”伙计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晋人虽然讨厌道士,却不讨厌送钱的顾客。
  “为我们准备一间清净的上房,整治三素一荤放到这张桌上,我们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莫问自怀中摸出银钱递给伙计,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吃了饭再去吧。”老五也有些饿了,没有盐巴的野味并不好吃。
  “走吧,回来再吃。”莫问迈步出了客栈。
  “它又跑不了……”老五背着包袱在后嘟囔。
  “我们先寻到那妖物的所在,然后回来与这伙计打听消息,若是吃过饭再去天就黑了,晋国人不喜道士,届时我们到何处去打听消息?”莫问出言说道。
  老五闻言先是一愣,会意之后连连点头,“还是老爷想的周全。”
  出得客栈,莫问沿街南行,三拐两绕之后来到了一处宅院门前,这处宅院占地约有五亩,着实不小,墙高八尺,门口坐有两尊石虎,门上涂有朱漆,门楣“沈府”为金字
  到了这里,莫问皱眉站立了片刻,转而原路回返。
  “老爷,妖怪在那座宅子里?”老五问道。
  “对,元神出窍,窃据人身。”莫问点头说道。
  “什么妖怪?”老五兴奋的追问。
  “当是一只常见的黄鼠狼。”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闻言没有再追问,而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二人往返并未用去多少时间,回到客栈时菜蔬刚刚上齐,二人要了饭食,落座吃饭。
  “老爷,你怎么不冲伙计打听消息?”老五疑惑的问道,伙计往返端饭来了数次,莫问都没有留他。
  “不用打听了,那处宅子是这里最大的一处宅院,又是朱门,必是此间官家的府邸。”莫问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好了,我也吃饱了,老爷,咱走吧。”老五匆匆吃完,站起身来。
  “此事有些棘手,今晚暂且不去了。”莫问摇头说道。
  “为啥呀?”老五不解的问道。
  “回房再说。”莫问起身离座,拾阶上楼,老五收拾包袱在后跟随。
  “老爷,你没把握对付那黄鼠狼吗?”回到房间,老五迫不及待的发问。
  “那妖物稀松平常,不难对付,只是它附身于一阳气萎靡的老翁,那老翁住在正屋西间,当是家主的父亲。那座宅院外挂六只灯笼,且院内并无药气,由此可见家主并不知道他父亲已被妖物附身,我们冒昧前往,如何对他道明来意?”莫问摇头说道。
  “也对,要是告诉他他爹是妖怪,他肯定会把咱们轰出来。”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摇头苦笑,老五想的太简单了,冒昧登门辱人父亲,轰出来算轻的,搞不好会被抓进去。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五冲莫问求计。
  莫问探手抚额,“容我想上一想……”
  第九十七章 引贼入室

  俗话说物老成精,异类存活日久便会生出神智,存活越久便越聪明,那只附身于人的黄鼠狼便是这种情形,它附身于人并不是为了害人,只是为了满足其口腹之欲,如此一来它行事就会极为小心,并不惹祸捣乱,但是它终究是附于人身,乱了天道纲常自然要出手降它。
  不过像它这种情形,换做别的道人通常会置之不理,一来它没有酿出大祸,二来主动登门也容易被主家误会,即便不遭误会也会被人轻看三分,说的直白一些,这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此番南下降妖除魔主要是为了积累功德扬名天下,可是像这种妖物附身但没有惹出乱子的事情,主家通常都会遮羞,如此一来即便是降服了妖物也不容易为外人知晓,故此也就达不到扬名的效果。
  若是换做寻常人家,此事也不难处理,夜晚潜入宅院,将那妖物驱走也就是了,可是出事的是官宦人家,虽然只是个末微小吏大小也是个官家,若是镇服了他,他会影响整个镇子的人对道人刮目相看,此等良机若是错失实在可惜。
  莫问皱眉沉吟之际,老五已经自楼下端来了热水,“老爷,热水来啦。”
  莫问闻声回神,就床去鞋,脱袜泡脚。
  “老爷,想出法子没有?”老五打开桌上的包袱为莫问拿取干净鞋袜。
  “不曾。”莫问皱眉摇头,“若是冒昧登门,他们会怀疑你我为财而去。若不登门,便是降了那妖物也无人感念你我恩情。”
  “老爷,你能不能在院子外面作法,让那个黄鼠狼在院子里面闹出动静?”老五回头问道。
  “这个不难,异类窃据人身,出窍的元神会不时返回巢穴查看本体是否安稳,只需以符咒封住那处宅院的气息,令它元神无法离开宅院,届时它自然会急躁慌乱。”莫问点头说道。
  “那就好说了,它一旦犯病发狂,那户人家肯定着急,到时候咱们再去就是及时雨了。”老五自以为想出了妙计。
  “前脚妖物作祟,后脚我们就到,岂不太过巧合?”莫问摇头说道。
  “也是,搞不好他们会以为是咱们搞的鬼。要不这样,咱们先不过去,就在这儿等着他们自己找来。”老五将莫问的鞋袜放到了他的床下,端走了水盆。
  “此计略做修改,当可成事。”莫问穿袜蹬鞋,走到桌旁自包袱里找出了无量山赠予的画符事物,“你留在屋里,我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老五跟了过来。
  “不用,我片刻就回。”莫问转身出屋。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少有行人,莫问快步来到沈府宅外,环顾左右无人,提笔自宅院四壁以及前后大门画写定气符咒,为了避人耳目,所用朱砂极为有限,渗入砖石隐不可见。
  画好符咒,加盖法印,莫问随即回返,所用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老爷,你为啥不用你那套好家伙?”老五为莫问清洗先前使用过的符笔。
  “那只黄鼠狼道行不深,若用天狼毫画符,它定会心惊胆战,不敢发狂,若是趴伏受死,那主家便不会焦急。”莫问脱鞋上床,盘坐念经。
  莫问一旦开始诵经,老五从不敢多嘴打扰,洗刷过后回了自己的床铺躺卧休息。
  自行做过晚课,随后便是打坐练气,降妖驱邪与提升修为当同时进行,若不得扬名天下便不能引起皇家注意,若不能渡过天劫便无法与那国师正面为敌。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莫问早起诵经,吃罢早饭,带着老五出了客栈。
  “老爷,你要给谁买首饰?”老五好奇的问道,莫问早饭时向伙计打听镇上可有金银匠铺。
  “包袱里的那些金子你每日携带多有劳累,我来为你分担一些。”莫问笑道。
  “这些本来就该我做,再说你去金银铺子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老五见莫问答非所问,很是不明所以。
  “我要用包袱里的黄金打制一柄拂尘。”莫问说道。
  “你弄个黄金拂尘拿着是不是太招摇了,再说金子很软,打了拂尘也不好使呀。”老五不解的说道。
  “南国百姓多将道人看做讨要哄骗之徒,我若有黄金拂尘在手,他们便知道我并不缺少银钱,此举可减少他们对我的误解和轻看。”莫问随口说道。
  “财不露白呀,万一被贼盯上了可就不妥了。”老五仍有顾虑。
  莫问闻言微微一笑,他巴不得有贼上门呢。
  晋国多数疆土位于南方,南方土地肥沃,多有鱼米,国力强盛导致了民风奢靡,男子多佩玉,女子多戴金,由此令得打造首饰的铺子比比皆是,莫问自镇子中央寻到了一家,与之说明来意,老金匠听完不由得愣了,他活了五十多年,还没见到要用黄金打造拂尘的顾客。
  莫问见他迟疑,便多加赏钱,自古以来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俗人鲜有可抗拒金银诱惑者,这老金匠自然也不例外,立刻接下来生意。
  金银铺子有自己的行规,一旦起炉,都在正屋,请顾客在旁喝茶监督,随时指点如何修改。此外在打造的时候铺子的大门都是开着的,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炫耀手艺高超,多有生意。二是由过往行人辅助监督,彻底免去打造过程中偷金换银的嫌疑。
  国人多爱看热闹,寻常人家打造首饰,他们都会驻足观瞧,如此奇怪而阔气的事情自然引得众人驻足,人数再多就是踮足,很快,镇上的乡人都知道了金银铺在为道士打造黄金拂尘。
  黄金质地很软,融化很是容易,很快便打好了拂尘手柄,随后进入繁琐的拉丝编绕,这是一项非常精细的工艺,需要将黄金拉成与发丝相似的金丝,再多股缠绕形成金线,莫问之所以如此要求,为的是让世人一眼便知这拂尘内外皆是真金,而非金玉其外,铜铁其中。
  由于工艺繁琐,当日并未完工,金匠将所有完工与未完工的黄金装入木碗放入水秤,不多不少,盈水还是三杯。
  待得太阳西下,二人带着黄金和一肚子的茶水离开金银铺子回返客栈。
  “老爷,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老五捧着木盒开口问道,为了防止未完工的金银走形,金匠给了二人一只木盒盛放黄金。
  “昨夜四更它便开始发狂,只是家人一直遮掩而未传扬出来,孔子云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父亲出了丑,儿子自然会设法掩盖,这也是你们所说的家丑不可外扬。”莫问笑道。
  老五闻言心中大定,只要跟着莫问,什么事情都不要担心。
  回到客栈,吃过晚饭,二人回房休息,老五早早睡去,莫问一直在打坐练气。
  初更,二更,三更,三更过后,莫问听到客栈外的街道上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就是攀附木墙的声音,二人先前张扬的举动无疑招来了贼人。
  莫问自然知道来者是贼,但他并未亮灯,而是面带微笑躺卧了下来,他等的就是贼。
  此时的窗户多向外开,在两扇窗户中间部位有一木条别拦,来人自外部挑开木条,蹑手蹑脚的自窗外跳了进来,抹黑四处找寻。
  “大胆蟊贼,胆敢入室行窃!”莫问眼见时机成熟,陡然凝气高喊。
  此时夜深人静,莫问这声高喊又是凝气而发,声音极为高亢,于静夜之中传出老远。
  老五闻声最先惊醒,他在夜色之中可以视物,翻身而起便将那入室的贼人打趴在地,那贼人约莫四十上下,长的着实魁梧,被老五打倒之后自身后抽出菜刀想要伤他,老五闪身躲开,操起孝棒当头一棍,直接将贼人打了个七荤八素,只有哼唧之力,毫无还手之能。
  客栈招贼,店主最先来问,秉灯一看,立刻认出了贼人,“这是镇上的屠夫,平日里手脚便不老实。”
  “如此歹人,自当送官惩戒,店家,你前方带路。”莫问冲那店主说道。
  店主闻言立刻召集伙计提着风灯押着贼人前往公所,住客身带巨资在他的店中招了贼,万一少上一些他可担当不起,还是报官最为妥当。
  “老爷,这是小事儿,咱去干啥呀。”老五抱着木箱连打哈欠。
  莫问闻言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没有接话。
  且不管贼人有无得逞,他妄图偷盗数百两黄金就是大罪,故此到了公所之所,差人立刻前去叫喊此间官吏,没过多久,一身穿皂衣的官员便来到了公所,坐堂开审。
  这官员说话时一直侧脸对人,此时灯光不明,他人便看不详细,但莫问看了个真切,此人左脸有着数道抓痕,且精神很是不振。
  莫问为失主,率先开口,“贫道云游四方,治病救人,抓鬼降妖得了五百两黄金的香火钱,途经此地便在镇上金铺打造黄金拂尘,这贼人定是听到风声才生出了歹心。”
  这种偷盗的事情本来就不难审,更何况贼人又是惯犯,片刻过后便落了罪,莫问也不多留,道声稽首,转身就走。
  莫问走的很干脆,就在其即将迈出公所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官员的声音,“道长请留步。”
  莫问闻声长出了一口粗气,他等的就是这声挽留,时至此刻,原本纠结无比的事情终于彻底顺畅了……
  第九十八章 黄金拂尘

  “无量天尊,沈乡正何事留下贫道?”莫问回身稽首,明知故问。
  那官员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冲客栈的店家和伙计等人摆了摆手,“此事已了,你们先回去,我与道长有话要说。”
  闲散人等施礼告退,那官员离位站起,下得堂来冲莫问拱了拱手,“道长通晓医术?”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皱眉打量着官员的左侧脸颊,眉头越皱越紧,神情越发凝重。
  “道长,您这是……”那官员被莫问看的有些发毛。
  “沈乡正,你这脸上的伤痕因何而来?”莫问正色问道。
  “这个,这个……道长为何有此一问。”那官员编造不出借口,只得反问。
  “这伤痕当为男子指痕,只是不知为何,其上似乎带有些许妖毒。”莫问皱眉开口。
  “道长说的哪里话?”那官员闻言面露不悦。
  “贫道有事在身,告辞。”莫问也不多说,稽首过后转身就走,直接将那官员扔在了堂下。
  莫问走的突然,老五愣了片刻方才快步跟了出来。
  “老爷,那家伙脸上的伤是他爹挠的吧?”出得公所,老五低声问道。
  “他是此间长官,除了他的父亲,谁敢伤他。”莫问点头说道。
  “他好像要请你为他爹看病,你为什么不趁机答应?”老五不解的问道。
  “原因有二,其一,我若就此答应仍显得过于巧合,他静下心来势必心中起疑。其二,他只问我是否懂得医术,显然没有明白他父亲为何疯癫,此时出手为时过早。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他府上闹的凶了,势必去请我们。”莫问笑道。
  客栈店家本不想再留莫问主仆二人住宿,却不知乡正先前为何留住莫问,为了不得罪官家,他便为二人留了门,请走了住在莫问隔壁的住客,确保莫问和他所带巨资的安全。
  次日清晨,莫问再度带着老五来到金银铺子,由那金匠打造拂尘,由于消息已经传开,没了新意,今日围观的乡人便少了许多。
  今日那金匠请来了帮手,进展快了不少,临近中午时分几近完工。老五有些焦急,一旦完工二人便没有了滞留此处的理由,不过莫问并未着急,他可以感觉到那只黄鼠狼的妖气在急剧波动,不问可知正在宅中大肆发疯,用不了多久,那位乡正便会走投无路前来求救。
  正午时分,拂尘完工,金光闪闪,很是奢华,拂尘本为灵动轻盈的道家法器,沾染了铜臭难免弱了仙气,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炫富确实不好,然世人多看表象,若不炫富又有几人看的起你。
  付过工钱取了拂尘,莫问于街上转了转,他并非毫无目的的乱转,而是在看镇子上的那几家药铺,这几家药铺坐堂的大夫都不在店内,不问可知都被那乡正请去为他爹瞧病去了。
  回到客栈,二人收拾行装于店内吃饭,饭后莫问带着老五自主道出了镇子,向东而行。
  老五并不知道莫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不是心中存疑就一定会问,只是顶着一头的雾水跟随莫问缓步前行。
  离开镇子之后莫问行的并不快,且只走大路,下午未时,一匹快马自后面追来,到得近前,一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马,冲莫问施礼“道长慢行,我乃沈府的下人,奉老爷之命请道长回去。”
  “所为何事?”莫问明知故问。
  “老太爷行止失常,形同疯癫,镇上的大夫皆束手无策,道长乃世外高人,还请慈悲救治。我家老爷在府中守着太爷不得抽身,故此不能亲来,非是不敬道长,道长万万不要误会。”那下人拱手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冲那下人说道,“如此这般我就去看上一看,你先回去,我们随后就到。”
  “道长请上马。”那下人抬手恭请。
  “道人不得骑马坐轿,你先回去告知情况,也免得你家主人焦急。”莫问摆了摆手。
  那下人闻言也就不再礼让,翻身上马,加鞭去了。
  “看人家如何待人接物。”莫问指着那骑马而去的下人冲老五说道。
  “我要到了他这岁数,比他还会说。”老五撇嘴说道。
  莫问闻言莞尔一笑,有些东西是骨血里带出来的,老五就算到了八十岁也做不得这些。
  回程时莫问心中既有欢喜又有无奈,欢喜是他小心的将此事做到了最好,无奈的是先前所为多用计谋,有悖道家行事之风,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在举国信奉佛教的国家,要想彰显道家实在是难上加难。
  回到沈府,沈乡正立刻急迎而出,到得近前冲莫问连连拱手,“道长慈悲,快救家父性命。”
  “好说,沈乡正无需惊慌。”莫问稽首还礼。
  “只要能救得家父,必定重礼酬谢。”沈乡正焦急无比。
  莫问见他不缺孝心,便不再犹豫,迈步进院向正屋走去,这沈乡正只是个末微小吏,府邸不是很大,正屋只有六间,莫问快步进入正屋,自外堂转头西望,只见四名壮汉正在西屋以一床棉被裹缚着一个肥胖的老翁,那老翁的四肢皆在棉被的裹缚之下,虽然移动不得却兀自挣扎不已,口中唔啊有声,只是不成人言。
  那老翁见到莫问到来,挣扎的越发强烈,四人强自搂抱方才勉强定住了他。
  “放开他。”莫问冲西屋的四人说道。
  众人闻言皆不敢放手,而是扭头看向随后跟进的沈乡正,沈乡正迟疑片刻冲那四人抬了抬手,四人得他默许方才松开了手。
  四人刚一松手,那肥胖老翁便抢门而出,沈乡正见状焦急的看向莫问,莫问微笑摆手,“放心,令尊出不得这个院子。”
  那肥胖老翁虽然年老,动作却快,出门之后快速跑向大门,到得门前彷如遇到一道无形阻碍,立刻倒跌而回。
  肥胖老翁跌倒之后立刻爬起再冲,仍然倒跌而回,随后便意欲翻墙,依旧被弹回院内。
  沈乡正似乎颇有孝心,见状急忙冲那些呆站一旁的下人高喊,“傻站着作甚,还不过去接住!”
  那帮下人闻言立刻跑上前去想要托接,那肥胖老翁见状误以为众人想要抓他,急忙向后院跑去,几位下人叫喊着追他去了,老五感觉有趣,也跑去看热闹。
  “道长,家父何故如此?”沈乡正焦急的问道。
  “你肉眼凡胎不见真相,令尊已经被妖物附身多日,只是近日方才发作。”莫问随口说道。
  “啊?!”沈乡正闻言愕然发惊,之前他虽然有所怀疑却不敢肯定,而今得莫问证明,心中大骇。
  “附身于令尊的当是一黄毛鼠类,此物附身于人只为贪那口腹之欲,故此附身于令尊之后并不作恶,只是暴食暴吃,你可静心回忆,令尊自何时起饭量大增?”莫问微笑发问。
  “当是去年夏天,家父大病得愈之后便胃口大开。”沈乡正回忆道。
  “大病之时阳气萎靡,那妖物便得趁虚而入。不过妖物附身于人哪怕再会伪装,日久之下也会露出马脚,你为人子女,当早有察觉才对。”虽然后院呼喊叫嚷之声频频传来,莫问却并无立刻动手之意。
  “道长明鉴,家父天生失语,加之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平日少有出屋,故此我才不得察觉,道长慈悲,还请快快出手,解家父苦楚。”沈乡正急切请求。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怪不得这妖物能隐藏如此之久,原来沈老太爷是个哑巴。
  恰好此时沈老太爷自后院再度跑回,莫问便施出身法急闪而至,到得近前出声怒喝,“大胆妖孽,你窃据人身,扰乱天道纲常已然有罪在前。此番又大闹院庭,难道真要自绝生机?”
  此语一出,沈老太爷陡然止步,站于原地瑟瑟发抖,眼中大有惧意。
  “无量天尊,我上清道人不喜杀戮,你虽有过失却罪不至死,故此贫道才未立刻取你性命,而今贫道给你一条生路,放你元神回返巢穴,穿着皮毛于一炷香内回返此处,向沈老太爷三叩谢罪,你可愿意?”莫问正色开口。
  沈老太爷闻言并无反应,只是站立发抖,其双手下垂的动作与鼠辈极为相似,若是沈家人之前刻意留心,当可及早发现。
  “鼠辈胆敢欺我?!”莫问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得动了怒气,探手自怀中取出黑盒提笔便要画写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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