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正统的道术仙侠。(转载)


  那附身于沈老太爷的妖物见莫问动了真怒,急忙抬臂拱手,“真人饶命,我那山洞离此甚远,一炷香不得往返,请准半个时辰。”
  此语极为尖细刺耳,众人闻言无不惊慌,都知道沈老太爷是个哑巴,哑巴竟然开口说话。
  “真人,你快放它走吧,别让它再回来了。”沈乡正彻底信服,随那鼠辈一起改了称呼。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以蓝色符纸画阴门符一道递与老五,“贴于门上,放它离去。”
  老五答应一声,接过符咒,转身跑走。
  “万谢真人,万谢真人。”那鼠辈操控沈老太爷连连拱手。
  “去吧,若敢再来,定不轻饶。”莫问摆手说道。
  此时老五已经将那符咒贴于大门,沈老太爷随即呻吟醒转,不问可知那妖物已然走了。
  “揭下符咒,焚化了它。”莫问冲老五说道,阴门符顾名思义便是开出一道可供阴物离去的门径,若是一直贴于大门,孤魂野鬼也可进门。
  “无量天尊,此事已了,贫道告辞。”莫问冲那忙于搀扶父亲的沈乡正稽首告辞,说完之后不待后者挽留便迈步向外走去。
  沈乡正见状急忙将沈老太爷交托下人搀扶,快步追了上来,边走边自袖中取出一方纸绢“真人暂且留步,如此大恩非重酬不可以表心意。然事出匆忙,家中也没有太多金银,此处有良田二十亩,还望道长收下。”
  莫问此时已然走出大门,门外早已经聚集了大量围观的乡人,莫问闻声回头,冲沈乡正稽首说道,“贫道与人为善也看缘分,若是歹人有难,便要他千金也不为过。但沈乡正对令尊极为孝顺,不仅让令尊居住正屋,在令尊为妖物附身之时亦不忍以绳索捆缚,此等孝子,贫道分文不收,请收回田契,贫道去了。”
  此语说完,围观众人无不拍掌,那沈乡正亦感动流涕,对莫问连连作揖,莫问并不答话,冲老五挥了挥手,二人出得人群往东行去,沈乡正感念其恩,率众人于后送别,三里之后方才回返。
  此事如此处置极为圆满,不但扬威而且扬名,莫问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含笑前行。
  “老爷,这事儿好像做的有点不太好,你忘记报上名字了,以后传扬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是你干的呀?”老五憋了数里之后方才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此言差矣,我若留下道号,扬名之意便极为明显,此次我虽未留下道号他们却知道我手持黄金拂尘,这黄金拂尘日后便是我的金字招牌。”莫问笑道。
  “要是别人也拿个黄金拂尘冒充你呢?”老五仍有担忧。
  “有名气者不屑冒充于我,那些诓钱骗饭的伪道也无钱打造黄金拂尘。”莫问出言笑道。他先前打造黄金拂尘只想告知世人自己并非骗钱伪道,却未想到无意之中一举两得,这柄黄金拂尘不但可以为自己正身,与此同时还可以为他扬名,世人但凡看到黄金拂尘就知道是他。
  “言之有理。对了,老爷,你刚才让我烧的是啥符?”老五疑惑之心去了,好奇之心来了。
  那符名为阴门符,可开出方便门庭,放阴物一条生路,亦可为阴魂引路,送它前往阴曹地府。”莫问解释。
  “蓝符就这么厉害,紫符那还了得。”老五欢喜的揉搓着双手。
  莫问点头微笑,道家法术原本精妙,七人最后所求法术又是上清仙人传授,远超寻常道法,实则紫气才不过是真正入门,真正的威猛霸道还在其后。
  “老爷,你们使用符咒不是要念咒的吗,你为啥没念过?”老五好奇之心难止。
  “不止真言,玄奇符咒还要与指诀对应,此时尚且不到用它之时。”莫问随口答道。
  老五得到解答,满意点头。
  二人白日行路,晚上打尖,此处位于晋国边陲,城池不多,镇子也少,六日之后的傍晚二人远远的看到前方有一座偌大的城池。
  就在进城途中,自二人身后跑来了几名僧人,快步超过二人,往城门处跑去。
  “这群和尚要搬家吗?叮铃咣当的。”老五不满的看着那群背负布袋的僧人。
  “他们袋子里装的是法器,如此焦急绝非无因,我们跟去看上一看……”
  第九十九章 马厩里的老马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跟随莫问自后面远远的缀着前方的那四位僧人。
  那四位僧人临近城门减慢了速度,不再奔跑,改为快走,到得城门处,有一下人模样的小厮跑上前来与四人说话,转而带着他们穿过古旧的城门向城中走去。
  由于离的较远,莫问不曾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那小厮神情焦急,表明其主家似乎是出了不小的变故,急需这些僧人前往处置。
  此时是傍晚时分,城中街道上少有行人,二人遥隔十余丈远远的跟着,那些僧人在小厮的带领下自城中几番绕拐,一炷香之后自城中一处宅院外停了下来,敲开大门进了院子,不复再出。
  这处宅院占地当在两亩左右,不算大也不算小,属于中等的殷实之家。
  “老爷,有妖怪吗?”老五打量着前方的那处宅子。
  “没有妖气,不见异常。”莫问摇头说道。
  “是不是闹鬼?”老五问道。
  “宅内并无鬼魅阴气,也无被阴魂附体之人。”莫问再度摇头。
  “那这帮和尚急三火四的跑过来干啥?”老五抬手挠头。
  “不得而知,门外灯笼为红,若是有人新丧,当为白灯才是。”莫问也微感疑惑,那些僧人匆忙而至,迎接他们的小厮又面带焦急,这些都表明这座宅院有事发生,可是宅内并无妖邪,也无人新丧,这些僧人不为驱鬼抓妖,又不为做醮超度,他们为何至此?
  心中存疑,莫问便未急于离开,而是自宅子四周绕行了一圈,也未发现任何异常。没有发现异常令他更为疑惑,便于暗处等了半个时辰,可是宅院内并无诵经之声传出。
  “老爷,既然没事儿咱还是找地儿歇着吧。”由于不见妖鬼,老五有些意兴阑珊。
  莫问闻言环顾左右,转而收回视线往北行去,此时晚间有更夫报时,而白日里多以敲钟计算时辰,这处宅院北侧不远便是一座钟楼,钟楼的门上挂有锁头,二人不得入内,便施出身法自外部连番借力,掠上了钟楼的楼顶。
  “今晚自此处过夜,你去沽些酒水买些香干腌豆,若想吃肉也可买上一些。”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放下包袱,下楼去了。
  此处居高临下,可以观望到前方那处宅院,那处宅院有正屋八间,左右厢房各六,西有洁所,东有马厩,正屋后面种有一些花草,花草从中有一不大的房舍,此时南国多有向佛之人,这些位于正屋后花园中的房舍多为佛堂。
  由于有正屋的遮挡,只能看到半边院子,那半边院子此时也无有动静,只可见东厢火厨不时有手托木盘的下人向正屋递送饭食,观其情形,那些僧人此时应该正在正屋用斋。
  没过多久,老五回来了,带回了酒食。
  “老爷,有啥动静没有?”老五将筷子递向莫问。
  “没有,那酒水为我倒上一些。”莫问接过筷子冲老五说道,二人目前位于城中高处,冬日夜风刺骨,很是寒冷。
  老五闻言急忙为莫问倒上酒水,铺开纸包与莫问一起喝酒暖身。
  初更过了,宅子里还是没有动静,二更将过,还是没有任何的异动,反倒是宅子里的灯烛逐渐熄灭。
  “这帮家伙在下面睡的倒舒服,害得咱们在这儿喝风受冻。”老五收拾着残羹冷炙。
  “他们先前赶路甚急,若是只为到此吃饭休息,似乎不必如此焦急,应该还是意有所为。”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都睡了。”老五嘟囔道。
  “不见得,僧人便是睡觉亦极少灭烛,除非匮乏香油,我怀疑他们在等待什么东西,马上便要三更,若有妖物鬼魅上门,大多在三更时分。”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大长精神,将那纸包杂物和碗筷收拾起来,裹着衣服观察前方院落的情况。
  由于夜间寒冷,莫问先前便多吃了几杯,此时酒气虽然没有上头,却令得气息有些飘散,于是便冲老五交代一声,让他手握隐阳符注意宅内情况,随后盘膝打坐,练气归元。
  心神一定,很快将那飘散的灵气揽回正途,随即以意行气,导引灵气往复周天,一周天过后莫问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而有趣的现象,酒气虽然令得灵气有些飘散,却也产生了另外一个正面作用,酒五行归水,却暗藏火性,借助兼顾水火的酒气可以加速腹中残存丹药的炼化。
  酒可以催动药性之事为大夫所熟知,莫问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之前从未想过酒水能够加速丹药的溶解,所以吞服内丹之后并未饮酒加速,此番无意之中得了捷径窍门,心中大是暗喜。
  “老爷,来了。”老五冲莫问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快速还气气海睁眼南望,只是一道虚弱的魂气自西方出现,向那宅院缓缓飘逸。
  这道魂气极为虚弱,几乎不成形体,且怨恨之气不重,故此莫问先前才不得察觉,而今凝神打量,隐约可见那魂气为一老年男子的鬼魂。
  “老爷,要不要下手抢功?”时至此刻,老五已经明白那些僧人是藏于暗处等待这道阴魂的到来。
  “稍安勿躁。”莫问皱眉摆手,这到魂魄很是微弱,便不出手降服,它也无法作祟害人,如此一来便有了一个疑问,既然不能害人,它为何要来?
  那魂魄到得宅院近前停了下来,自门口穿门而入,入院之后并未直入正屋,而是先去了马厩,在马厩里停留了很长时间。
  “老爷,它去马棚子干啥?”老五伸着脖子垫脚翘望。
  莫问缓缓摇头,狗马牛羊都是可以见到鬼魂的,若是见到鬼魂它们都会因恐惧而吠叫嘶鸣,可是此时马厩里并无声响,这一情形的出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马厩里的马匹认得这只鬼魂,鬼魂前往马厩是看它去了。
  就在莫问皱眉沉吟之际,那鬼魂已然离开了马厩前往了正屋,就在它前往正屋的瞬间,一道由数名僧人一起念诵的阿弥陀佛自正屋传出,那鬼魂闻声想要飘身退去,却被那急速掠出的四位僧人各占一角困在了院子正中。
  火把火盆随即燃起,院中瞬时大亮,四位僧人将所携木鱼、钵盂,引磬、云板、法钟等法器分置四方各处,转而站立四角手持念珠大颂降魔经文。
  众僧所携法器皆有阳刚之气,组成了一道无形屏障拦住了那阴魂的去路,四人念诵的经文对阴魂有伤克效果,一经念诵,那阴魂立刻受害,四方冲突着想要突围逃走,但它本身魂气微弱,几番冲撞无果之后便萎靡在地无力挣扎,只能坐以待毙。
  “老爷,那个鬼快不成了,咱动手吧。”老五冲莫问说道。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疑惑的打量着院中的那只鬼魂,不管是何原因,阴魂进入阳宅都是不对的,那些僧人出手降它也无可厚非,可是那只鬼魂毫无暴戾之气,进入宅院之后也并未伤人,故此他一直想不明白这道阴魂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那只鬼魂已然过世多年,魂气本就不重,片刻过后便有了消散征兆。
  就在此时,院中马厩的马匹突然发狂,挣脱缰绳冲出马厩,到得院中立刻尥蹶冲其中一名僧人踢去,那僧人有些武艺,侧身闪开。几个下人见马匹脱缰,立刻跑出去制服拖拉。
  “可惜是匹老马,要是个强壮的骡子,这和尚就避不开了。”老五巴不得和尚被踢个鼻青脸肿。
  “你又未曾看过它牙口,如何知道它是匹老马?”莫问疑惑的问道。
  “看鬃毛啊,你看它的鬃毛都快掉光了。”老五抬手指着远处的那匹老马,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些事情是莫问这个富家少爷从未接触过的。
  “那匹老马认识那道阴魂,见它遭难竟然冲出护卫。”莫问说到此处猛然醒悟,冲老五招手急道,“那道阴魂当是这家故去的长辈,那些僧人不明所以竟然出手剿杀,快去阻止。”
  “怎么阻止?”老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我亲自去吧。”莫问自钟楼跃下,向那院落快速掠去,自古以来便有老马识途一说,此语说的并非马有识途之能,而是说马有归家忠心,马是一种忠诚的牲畜,不但认得旧主,在主人有难时还会舍身护卫。眼前的情形便是这种情况,虽然此时他尚不知道这道阴魂为何会返回家中,但它是此间故去的长辈当不会有错。
  莫问心中急切,几个起落便翻墙入院,随之冲那几位僧人出声高喊,“无量天尊,几位大师快快助手。”
  莫问突然出现令得四人受惊不小,念经声随之一停。
  “贫僧师兄四人在此做醮,你这道人为何阻止,快快去了,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其中一名僧人冲莫问高声说道。
  “寻常做醮贫道自不会前来阻止,然四位困住的这道魂魄乃此间主人的长辈,若是剿杀了它,会陷此间主人于不孝。”莫问稽首解释。
  “一派胡言,再不离开,莫怪贫僧出手撵你。”那僧人语带怒气。
  “那匹老马认得这只鬼魂,冲出马厩只为救它,诸位大师还请暂缓做醮,查明缘由再行处置也不晚。”莫问说道。
  先前说话的僧人闻言并不答话,取下项上佛珠放于脚下,转而向莫问冲来,莫问不欲与之动手,本想侧身闪开,谁知刚动心念,那僧人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是你们先动手的,错在你们。”老五手持孝棒冲那抱头倒地的僧人喊道。
  另外三人见同门吃亏,纷纷取下法器镇住各自位置,老五深谙先下手为强之道,不待他们冲过来便挥舞孝棒迎了上去,他所用追风鬼步诡异快速,远超那些僧人,随即便是三声惨叫……
  第一百章 父慈子不孝

  片刻之间,四位僧人尽数被老五打倒,倒地抱头,惨叫不已。
  “老爷,该你出马了。”老五凯旋而归,面有得色。
  “怎下得这般重手?”莫问皱眉说道,这四位僧人的惨叫极为瘆人,于静夜之中更加刺耳。
  “我没怎么使劲儿,他们都是不养爹妈不留种儿的人,所以才痛。”老五振振有词。
  “还没用力,怕是连吃奶的力气都拿了出来。”莫问面露无奈,他先前一直在冷眼旁观,见到老五动手时是卯足了劲的,而且棍棍敲头。
  “这几个秃驴应该死不了吧?”老五见那四位僧人叫的很是吓人,也有些慌了。
  “不准言语无状。”莫问训斥了老五一句,转身走入场中查看那几位僧人的伤势,发现他们并无大碍,只是脑门红肿,之所以如此疼痛,想必还是被孝棒击中所致。
  就在莫问查看那几位僧人伤势的时候,自正屋快步走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穿着打扮当是此间家主,那些提灯的无疑是家中的下人。
  “你个道士,好生无礼,竟然翻墙入室扰乱几位大师做醮,还无故伤人,此番必不与你善罢甘休。”那头戴锦帽的中年男子停于十步外,探手指着莫问。
  “人是我打的,跟我家老爷没关系,你想干啥直接冲我来。”老五手持孝棒瞪眼上前。
  那中年男子见他面相凶煞,语气不善,急忙后退,与此同时指使下人,“快去报官,请官府前来拿他。”
  “省省吧,等官兵来了,啥事儿都晚了。”老五面露不屑。
  “无量天尊,我这仆从生性鲁莽,善人莫要怪他,善人且听我一言,贫道路过此处,见一老年男子的阴魂夜入贵府,进入府中之后不入正屋却先入马厩看那老马,贫道心中疑惑便多留了片刻,后见这几位大师出手降服阴魂,而那老马却冲出马厩意欲相护,古人云犬马有忠孝,老马竟然护那阴魂,想必事出有因,为防几位大师不明就里错伤无辜,这才冒昧前来,出手阻止。”莫问冲那中年男子和声解释。
  那中年男子闻言面露惊恐神情,拱手冲莫问说道,“多谢道长告之,近些时日这鬼物一直前来惊吓家人,我等不胜其烦方才请这几位大师前来降它,道长好心相告,我们很是感激,”中年男子说到此处自怀中掏出一点碎银交予旁边的下人,“将这几分银子送与道长吃酒。”
  “善人可曾见过那阴魂的面目?”莫问疑惑的问道,这人不问缘由便要打发他走,于理不合。
  “见过的,我不认识那恶鬼。”中年男子连连摇头。
  “拿了快走吧,别耽误大师抓鬼。”下人走过来将碎银递向莫问。
  “滚一边儿去,打发要饭的吗?”老五手持孝棒吓跑了无礼的下人。
  “你家老马认得那阴魂,可见那阴魂生前当是你家中人物,你怎会不认得它?”莫问疑惑的问道。
  “当真不认得,道长不要动气,这锭银子为你们增添几件衣裳吧,还请早早离去,莫要耽误了几位大师做醮。”中年男子自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下人。
  “老爷,二十两。”老五回头看向莫问。
  “我们是为银钱而来的吗?”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对于钱财还是有些看重,这与他有多少钱没有关系,主要还是他早年缺钱花的经历在作祟,他计算钱财仍以这些钱能买多少米肉来衡量。
  “拿回去,我们不是为钱来的。”老五再度撵走了送钱的下人。
  那中年男子见莫问还是不走,也没了计策,呆立原地不知如何处置,场中气氛有些异样,莫问皱眉环视众人,那些挨了打的僧人此时面有惧色的站立在旁,而那中年男子则面带紧张,那匹老马此时也安静了下来,站在马厩外看向院子正中。
  莫问收回视线走向院子正中,到得由诸多法器包围的区域迈步而入,取出黑盒画阴符一道,探手甩向那道萎靡在地的阴魂,阴魂为阴,这道符咒自然无法贴附其身,到它近前便起火焚尽,只余下一股凛冽阴气冲向阴魂。
  阴魂本已极度萎靡,莫问所画阴符为蓝纸书写,产生的阴气极为霸道,阴魂得了阴气瞬时壮大强盛,猛然凝气现形,是一满头白发弯腰驼背的老者。
  “老太爷!”阴魂现形的瞬间,院中的杂役和下人异口同声的发出了惊呼。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轻,在此之前他只是怀疑此人是这户人家的长辈,却并不敢肯定,若是此人与这户人家无关,今天便要闯下祸事了。
  那阴魂现形之后并未立刻冲莫问道谢,而是快速起身走向那中年男子,“我的好儿郎啊,你好狠的心哪。”
  那中年男子见得阴魂现形,不但没有亲近之意,在见它向自己走来时反而浑身发抖,连连后退,惊恐之下倒跌在地,双手连舞,“你不要过来。”
  “世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为父在世时你疏于孝顺也就罢了,遇那阴人节气你不祭奠烧钱于我,为父也不生气,可那阴宅浸水,为父多次前来暗示于你,你不但不前往处置,反而寻人拿我,你如何下得这般狠心?”那阴魂悲声说道。
  “爹,我没有下毒,那毒不是我下的,是三娘下的,你别来找我。”中年男子惊慌嚎叫,连连后退。
  “我儿,你吓的魔障了,怎得胡言乱语,你们何曾下毒于我,前事种种不要提了,而今我只求你将为父的尸骨自那水泊之中取出,另寻他处安葬,也解了我那无尽的水牢之苦。”阴魂止步开口,没有再上前去。
  “明日就迁,明日一定迁。”中年男子磕头捣蒜。
  那阴魂见状长长叹气,叹气过后转身走回,到得莫问身前深深一揖,“多谢大师,若非大师慈悲相助,我便不能聚气发声,单是比划暗示,他还是不明其意。”
  “你的大师在那边儿,我们是道士。”老五指着那些僧人冲阴魂说道。
  阴魂闻言转头看向那几名僧人,打量过后抬手指着最左边的那名僧人说话“老夫生前多捐香油,你寺住持是认得我的,那粗眉的小僧人还曾端茶于我,而今竟不认得我了?”
  “你魂气如此之弱,已不成形体,我当真没有认出老居士,不晓得先前入宅的是老居士的魂魄,此次我们前来相助也是念在你生前对我们多有施舍的情面上。”那僧人急忙出言解释。
  阴魂没有再说什么,回过头来冲莫问缓缓跪下,“多谢道长出手相救,请受老夫跪拜三叩。”
  “免了,那符咒所积阴气片刻便会消散,你还有何话说?”莫问出言问道。
  那阴魂闻言并未直身,而是跪倒在地,磕头三记方才起身,它磕头之时莫问并未礼让,而是面色坦然的受了他的跪拜,上清道人心存傲气,当受则受。
  “已无所求。”阴魂起身之后冲莫问再度深揖,转而迈步向那老马走去,还未走到老马身边,魂气陡然一弱,一股虚无魂气悠然向西飘去,那老马打了个响嚏,抬起前蹄刨地三响,有送别之意。
  “老爷,你的拂尘。”老五将那柄黄金拂尘递向莫问。
  “你唯恐他们记不住我?”莫问苦笑低语,老五此举是自作聪明,想要让他趁机扬名,可是此时根本就不是扬名的时候。
  老五一听猛然醒悟,急忙将那黄金拂尘还归包袱,可是已经晚了,那些僧人早看了个真切。
  “道行不够就不要胡乱做醮,免得闹出笑话,害了人家。”莫问转视那几位僧人。
  那些僧人知道不是莫问对手,加上此事确实失察鲁莽,故此并不答话,闷头收拾好法器,狼狈的出门去了。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来人哪,快去三娘那里取白银百两,答谢道长。”那中年男子回过神来,再度有了主家的样子。
  “免了,召集下人,带上挖土工具,带我去令尊阴宅。”莫问面色阴沉。
  “这事哪能烦劳道长……”
  “不要啰嗦,马上套车,贫道自外面等你。”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出门之后老五咧嘴问道。
  莫问闻言知道他说的是之前拿出黄金拂尘之事,“不妨事,早晚要撕破脸皮,打了便打了,他们理亏在前,不用管他。”
  “老爷,你咋了?”老五疑惑的问道,莫问平日里极少有这种霸道言语,说话也很是和气,此番说话似乎带有莫名的怒气。
  “少说几句,留些力气。”莫问阴声说道。
  老五闻言没敢再多嘴,也没敢问莫问为何让他留些力气。
  一炷香之后众人收拾出门,途经寿材铺敲开店门采购了寿材,抬到车上赶车西去,此处不在边关,晚上城门不关,一行人出门之后向西进了山岚,没过多久便找到了那处坟丘,坟丘地势低洼,雨水冲刷之下坟冢已然进水。
  挖坟掘墓之后,那中年男子为显忠孝,壮着胆子想要下坑捡骨,被莫问出言制止了,转而派了个老年下人下去。迁坟捡骨当由亡人同辈进行,子孙不得碰触先人遗骨,世人无知,多失礼数。
  捡出骨骸之后莫问探手拿起一根胸骨看了一眼,见到骨头发黑,面色越发阴沉。
  将坟墓西迁百丈,重新掩埋,烧香祭拜,天亮时分一切妥当。
  莫问遣走了那些下人,留下了那匹老马和那中年男子。
  “这匹老马日后便放生此处,陪伴令尊。”莫问冲那中年男子说道。
  “好好好,一切听道长安排。”那中年男子连连点头。
  “你毒死生身父亲,罪大恶极,然令尊并不怪罪于你,至死还为你遮掩,而今我给你两条路走,一,随我见官,二,受杖一百。”莫问森然开口。
  “道长饶命,我知道错了,愿受杖责。”那中年男子跪倒在地,磕头不已。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早已等候多时,得到莫问授意,立刻上前挥舞孝棒大肆抡砸……
  第一百零一章 天赐良机

  老五手重,两棍过后那中年男子便没了动静。
  “真不经打,晕了。”老五探手试了试那中年男子的鼻息。
  “罢了,走吧。”莫问转身迈步。
  “老爷,毒死他爹的可能是他老婆,要不要回去打他老婆几棍?”老五快步跟了上来。
  “大晋律历,罪不及妇人,女人犯错只因男子管教不严,要打也该打那家主。”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闻言立刻调头回去了,冲着那刚刚醒转的中年男子又是一棍,“让你连个老婆管不住。”
  前行之际莫问一直没有再开口,他的心情并不好,云游四方固然可以增长见识,却也见多了人世间的各种丑恶,他很难想象这世间还有弑父之人。
  “老爷,我昨晚下手是不是太重了?”老五见莫问面色阴沉,以为他在担心昨夜开罪僧人一事。
  “若不用力也制不住他们,此事无需耿耿于怀。”莫问摇头说道,转而发问,“你为何如此厌恶僧人?”
  “你是道士,我肯定不喜欢和尚。”老五张口就来。
  “这就是你的理由?怎得如此盲从?”莫问闻言哭笑不得。
  “是啊,他们养不养爹妈留不留孩子我压根儿不在乎,说实话他们不讨老婆更好,要是天下有一半的男人当了和尚,那剩下的女人就便宜了我们。”老五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只知有比丘,却不知还有比丘尼?”莫问笑道。
  “对呀,你不说我还忘了,要是女人都去当了尼姑,那我们也倒霉了,这么一说我更讨厌他们了。”老五嬉笑道。
  莫问闻言无奈摇头,不再与之说话。
  由于在此间开罪了僧人,惹了乱子,二人便没有再自城中休息,而是一路东行,州郡县城坐落的位置和距离并无定数,此后两日内未曾再见到城池,第三日清晨方才见到村子,此处有养蚕之风,一群女子自村外河边浣纱净丝。
  难得见到干净的河水,老五便将二人换下的衣物拿到河边清洗,洗衣服这种事情一直都是他在做。
  那些村姑颇为大方,好奇的打量了老五一阵儿便有女子主动上前帮他洗衣,老五自然求之不得,与那村姑说笑攀谈,洗净衣服之后老五拿出钱来予以酬谢,那村姑收了银钱邀请二人前往家中做客。
  莫问本不想前往,但洗净的衣服无处晾晒,加之先前一直未得正经食物,便随那村姑去了村子。
  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周围多有桑田,这村姑家中只有老母,老母见到二人到来也并未怪罪女儿鲁莽,而是清洗菜蔬,做饭待客。
  “老爷,她对你有情意呀。”老五指着灶下忙碌的年轻村姑冲莫问说道,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村姑与他攀谈是为了了解莫问的情况。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老五一眼,没有答话。
  “老爷,这里挺好的哈。”老五再道。
  莫问仍未答话,确如老五所说,此处安静祥和,吃穿不愁,且环境清幽,若是在此常住,未尝不是怡然恬淡,那村姑是南方女子,面容娇美,肌肤白皙,此时若是动心,当可立时安定下来。
  “老爷,你不喜欢这里?”老五追问道。
  “喜欢,但我们不能留下,我受了上清大恩,当以造福天下苍生为己任,岂能眷恋安逸,失了本心。”莫问缓缓摇头,其实他骨子里并不喜欢与人争斗,也不喜欢争权夺利,故此才选择了一条亲近君王,借助皇权弘扬道家的和平路子,而没有选择百里狂风等人所走的杀戮建功的血腥路线。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老五点头附和。
  莫问没有再说话,此时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晋国兵多粮足却一直没有挥兵北上,现在看来主要还是因为南国生活安逸,皇家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所致,皇家既然是此等心态,日后即便是亲近了君王,也很难劝他起兵北上。
  饭菜很快端上桌来,二人让过主家,端碗吃饭,饭后待得衣服干透,便告辞离去,虽然不能留在此处,他也并未亏负这对母女的好意,留下了十两银钱,百倍的付了饭资。
  妖物也不是遍地都有,鬼魅也并非四处可见,往后数日二人路过不少乡村城镇,都没有发现妖物和阴物的踪迹,老五有些急切,莫问也有些焦急,却勉强还能按捺的住。
  此时已然过了年关,但这片区域的乡人却并未耕种,这倒并不是他们好逸恶劳,而是这片区域自去年夏季到现在一直滴雨未下,土地干裂,河水断流,无水润田便无法耕作。
  受灾的是牯州的两处县城,一名黄县,一名长县,莫问和老五此时正在黄县城外。
  “老爷,这里旱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妖怪作祟呀?”老五指着路旁龟裂的稻田出言问道。
  “旱涝当为节气使然,与妖物无关。”莫问摇头说道。
  “现在正是下种儿的时候,要是错过了节气,到了天冷的时候粟米就长不熟了。”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点头,老五的这番话令他有些汗颜,因为他并不清楚不同作物播种的具体时间。
  正午时分,二人到得城门处,城门旁边贴有官府的几张告示,一张告知乡民朝廷已经免除了此间今年的赋税。还有一张是勒令各乡村抽调壮丁挖渠引水缓解旱情。最后一张是悬赏有能之士作法求雨。
  “老爷,是不是请人求雨的布告?”老五见莫问于榜文旁驻足良久,猜到了榜文上写的是什么,此时各国各地多有请神求雨之事发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情。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有啥好处?”老五问道。
  “若能求下雨来,可得官家赏银五百两,他们还会上报州府于牯州各县镇张榜告知民众。”莫问说道。
  “老爷,这可是出名的良机呀。”老五大为兴奋。
  “若是求不来雨,便是臭名的良机。”莫问皱眉摇头。
  “老爷,你学的法术能不能求雨?”经莫问一提醒,老五才想到最关键的问题,他并不知道莫问有无求雨之能。
  “呼风唤雨当以紫符上达天听,我有天狼毫在手可画写紫符,只是灵气修为不够,越级作法会伤及自身。”莫问皱眉沉吟,天狼毫虽然神异,却只是能够越级书写高等符咒,无法抵消由此产生的反冲,亦无法减少作法时对自身灵气的大量耗损。
  老五闻言不再吭声,莫问沉吟过后迈步走进了城门,此时虽然已经许久未曾下雨,城中居民的日常饮水还是有的,故此城中并无慌乱气象,乡人各有忙碌,一切如常。
  进城之后,莫问寻了一处酒肆坐定,要来饭菜缓慢食用,与此同时自心中仔细估算是否行那求雨一事,下雨之事归天庭雨部管辖,下雨的时辰,点数,所覆盖的范围都有定数,除此之外还有四海龙王可以权宜行事,其他人等皆无权行下雨之事。
  由于天庭雨部下雨都有定数,故此道人作法呼风唤雨请的通常都是四海龙王,但四海龙王降雨不但点数不多,覆盖范围也很有限,通常不会超过十里,此处受灾的区域至少也在百里以上,即便请来龙王降雨,亦是杯水车薪。
  既然龙王降雨不得完竣全功,就只能请那天庭雨部降雨,要请雨部降雨,则需一并恭请风雷电三部旁为辅弼,如此一来动作就很大了,若是失察错调,后果不堪设想。
  道人本为替天行道之人,如同凡间帝王外派钦差,高功道士所画符咒如同天庭法旨,可以驱使天兵天将,可以调动阴鬼阴兵。这一权利乃上天赐予,旨在令那些体察民情的正义道士拾天庭之遗,补漏查之缺,若使用得当则为功德,若不明是非胡乱以法术干扰天和,天庭责罚亦极为严厉,赵真人死后筋骨寸断,魂魄不得离体便是前车之鉴。故此,若要调请天庭风雨雷电四部,事先必须查清此间久久没有下雨的原因,到底是天庭疏忽还是此间人士德操大亏犯了天怒。
  除此之外求雨还需承受越级施法带来的灵气损耗以及对自身的伤害,不同灵气修为的道人所拥有的权力大小也不一样,呼风唤雨乃紫气真人才能做的事情,要请动天庭四部,需要耗损大量灵气,若是灵气不够便会以本命元神后续,换言之,一旦作法,哪怕耗光元神也必须有始有终,绝不能冲那些携带法器走到半途的各部神兵来上一句‘我灵气耗光了,你们回去吧。’
  “老爷,菜凉了,先吃饭吧。”老五见莫问许久不动筷子,自一旁开口说道。
  莫问回过神来,端碗吃饭,求雨之事他没有再想,他生性沉稳,不喜欢急功冒进,况且此事风险很高,回报却不大,不值得冒险。
  酒肆茶楼总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二人吃到中途,酒肆里来了一群身穿皂衣的衙役,点了菜蔬在那里喝酒,众人交谈的内容引起了莫问的注意,据那些衙役所说,当朝二皇子奉旨南下处理军务,不日将会途经此处。
  耐着性子听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那些衙役说出具体的时间,想必皇子出巡其行程是保密的,这些衙役也不得其详。
  饭罢,莫问带着老五出了酒肆,沿着大街向东走去。
  “老爷,咱去哪儿?”老五随口问道。
  “县衙!”
  第一百零二章 毛遂自荐

  “你要帮他们求雨?”老五侧目问道。
  “对。”莫问点头说道,在此之前他对于求雨一事并不心动,一来此间并未因旱灾而民不聊生,二来官府开出的奖励太过吝啬。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是因为听闻二皇子要路过此地,若是能得皇子赏识,可快速跻身于官家上层,比这游方降妖要来的快速。
  “老爷,你不是说越级作法会伤到你吗?”老五快走几步跟上了莫问。
  “顾不得那么多了,似这般四处游走,何日才能受官家重视,恰好当今二皇子不日将会路过此处,我们可趁机做下一件大事,一举扬名于天下。”莫问正色说道。此时百里狂风等人已经抢先一步闯出了名头,他虽无攀比之心,却也耻于人后。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二人每日不停的走,这些日子走出了上千里,磨坏了几双鞋,到现在也没干出什么引人瞩目的事情,是时候干件轰动的大事了。
  县衙通常都在城池中央,黄县的县衙也不例外,二人来到县衙的时候县衙大门虚掩,里面无人值守。
  “老爷,要不要喊人?”老五问道。
  “不用,就在此间等待,那些衙役吃过了酒自然会回来。”莫问站立于县衙门外,老五以袖子为他在台阶上擦出坐处喊他落座,莫问并未过去坐下,上清戒律,道人是不能坐于路旁的。
  未时过后,有两位吃酒的衙役回返,莫问上前行礼,“无量天尊,上差请了。”
  “请了,小道长来县衙所为何事?”说话的是一老年衙役,个头不高,面相和善。
  “贫道云游四方,偶至此处,见得县府公告,贫道有请雨之能,特来毛遂自荐。”莫问正色开口
  那老年衙役和那体胖的同伴闻言微微吃惊,上下打量着莫问,莫问手持黄金拂尘面色从容任由他看,他知道自己年少不为人信,此时若是流露了任何的羞怯之意,势必更令人瞧之不起。
  两位衙役很快注意到了莫问所持拂尘为黄金打造,面上再有惊色,打量过后冲莫问拱手说道,“小道长来晚了,在你之前已经有光明寺的大师和千秋观的道长来此接下了求雨之事,不日便要开坛求雨,你还是往那长县看上一看吧,那里也遭了旱灾,县府也在请人求雨。”
  莫问闻言大感意外,稽首再问,“敢问上差,那两位高人是何许人也?之前可曾做得求雨之事?”
  “光明寺是我县最大的寺院,千秋观也在黄县境内,之前黄县并无如此大旱,他们二人也未曾起坛求雨。”那老年衙役见莫问不缺礼数,便多答了他几句。
  “原来如此,还请上差代为通禀县主,贫道晚来自不能逾礼争先,贫道愿为后补,若是那二位大师和道长求雨不得,贫道再行出手。”莫问冲那两位衙役说道。
  “老王,要不你去通报一声吧,多一人便多一分把握。”那较胖的衙役冲老年衙役说道。
  “这个时辰老爷定在午休,前去打扰怕不合适。”老年衙役摇头说道。
  “无量天尊,贫道初来贵地也不识得旁人,遇到两位上差便是缘分,贫道确有把握请下雨来,贫道所为亦不为那赏银,待得雨下,当留那赏银与二位结个善缘。”莫问施礼再道。
  二人闻言陡然一愣,面面相觑甚是惊骇,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他并不要钱,若是成了,赏银全部归他们所有,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情。不过莫问手持黄金拂尘,说明他并不缺少金银,此话想必也不为虚。
  “二位上差莫要多想,贫道自知年少,且远道而来,难得人信,这才不求钱财广结善缘,实则心中对于请雨之事大有把握,绝不会令二位和这满城的百姓失望。”莫问出言说道。
  “好,小道长既然胸有成竹,我就前去为你通报,你且在此稍候。”那老年衙役转身进入县衙,快步冲那后院去了。
  半柱香过后,那老衙役独身而回,冲莫问抱了抱拳,“老爷正在小憩,闻知此事同意小道长一试,小道长既然远道而来,想必无有住处,随我二人前去驿馆安身吧,安定下来再行求雨之事。”
  莫问闻言急忙道谢,跟随那老衙役前往驿馆,所谓驿馆就是此间官府为前来公干的官差准备的临时住处,毗邻县衙,有房四间,很是老旧,无人居住。
  “此间简陋,委屈小道长了。”老衙役将二人引入房中。
  “不妨事,上差面色有些泛灰,当是酒气伤肝所致,日后还是少饮一些吧。”莫问随口说道。
  “小道长懂得医术?”老衙役惊讶的问道。
  “但凡道人多通岐黄之术。”莫问点头说道。
  “多谢小道长忠告,日后我当有所节制。若无旁事我先去了?”老衙役道谢之后准备离去。
  “还有一事要烦劳上差,此事虽然有些棘手,却必须为之,如若不然贫道不敢作法请雨。”莫问出言留住了老衙役。
  “何事?”老衙役回头问道。
  “但凡灾荒多由人祸诱发,其中又以主官冤案错判为多,贫道有一不情之请,想查看贵县近两年的人命卷宗,以确定此次旱灾非怨气冲天,天降责罚所致。”莫问说道。
  那老衙役闻言先是一愣,转而面有难色,“那卷宗非县主点头不可查阅,小道长所请怕是不能办到。”
  “上差多心了,我此举并无它意,若是确有难处,上差可口述于我。”莫问出言打消那衙役心中的顾虑。
  “罢了,时值正午,衙中无人,你在此等候,我去堂中偷拿于你,你快快看过,我再将它还回去。”老衙役踌躇片刻出言说道。
  莫问稽首道谢,那老衙役转身去了。
  “老爷,万一那两拨和尚道士先求下了雨,你就没机会出手了。”老五到得此时方才寻到说话的机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他们求下雨来,那便是我气数不到。”莫问平静的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将那驿馆里久未见光的被褥抱出去晾晒。
  没过多久,那老衙役便回来了,自怀中取出一本文簙交予莫问,莫问道谢过后接过翻看,这是一份由主薄师爷记录的过堂记录,黄县本不大,诉讼之事也不多,人命案子更少,莫问快速而仔细的翻完,发现其中并无严重的错案和冤屈,便将那文簙交换老衙役,嘱咐其还回文簙之后再回驿馆来。
  “小道长有话请说。”那老衙役交还文簙之后回到了驿馆,由于午时喝多了酒,此时有些犯困。
  “不瞒上差……”
  “我姓王,你喊我老王便好,我一县衙杂役,担不起上差之称。”老衙役摆手打断了莫问的话。
  “如此这般贫道就失礼了,老哥是此间人氏,长居此处,消息灵通,你可知道这黄县境内有无妖物鬼魅作祟?”
  “没有,没有,黄县地势平坦,没有高山也无大水,一直以来都很平静,从未听说过有妖物作祟。小道长为何有此一问?”老衙役先答后问。
  “闲于此处也是闲着,闲暇之余若是可以为此间百姓除害,也是一件功德。”莫问言不尽实,事实上他是想确定一下此处有无即将成了道行的妖物,寻常妖物自然不会令得天不降雨,但有一些道行很深的妖物却是例外。
  “这个确是没有。”老衙役打了个哈欠。
  “再问老哥,你可记得似这般大旱的光景,往年可曾有过?”莫问追问道。
  “近几年没有,我幼年时倒是有过一次,那次旱的比这次还要严重,最后幸得道人求雨方才解了旱情。”老衙役回答。
  “那道人后来如何了?”莫问急忙问道。
  “那道人非本乡人氏,求下雨来,自是去了。”老衙役说到此处冲莫问拱了拱手,离开驿馆寻处午睡去了。
  经过翻看过堂文簙和与老衙役的攀谈,莫问心中安定了不少,看来此处不曾下雨只是因为天庭雨部无意之中疏漏了,并无其他隐情。
  “老爷,你怎么没问二皇子啥时候来?万一他看不见咋办?”老五问道。
  “他一衙役并不知晓皇子行程,不过起坛求雨为一方盛事,皇子途径此地想必会亲临观看。”莫问说话之间向外走去,“你可小睡片刻,我外出巡查一番,需确定此处并无妖物潜藏。”
  “我跟你去。”老五探手去挽那包袱。
  “不用,你留在此处,晚些时候那些衙役若来看你,你可请他们吃上几杯,他们并非恶人,不需防范。”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五点头答应了下来,莫问转身而出,他先前对老五的交代也并非无心之言,世人皆以为酒后吐真言,老五一旦喝多了酒,势必会将他的来历添油加醋的说与众人知道,恰好可趁此机会宣扬名号。
  出了驿馆,莫问先自城中转了一番,随后出城自野外往返巡查,那老衙役说此间无有妖物其实是不对的,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只是不成气候,也无害人之心。
  心存谨慎,便查的仔细了一些,回返驿馆时已然是傍晚时分,老五不在房中,不问可知是出去吃酒去了。
  时值晚课时分,莫问便没有外出寻食,而是盘坐念经操持晚课,随后便是打坐练气。初更时分,驿馆的大门被人推开了,随即便是老五急促的脚步声。
  单闻其脚步声,莫问便知道有急事发生,急忙引气入海下床穿鞋。
  “老爷,二皇子来了。”老五闯门而入。
  “怎么来的这么早,你可知道他于何处下榻?”莫问问道。
  “他好像不在这儿住,只路过这儿,扛旗的那些人已经到了东门了。”老五抬手东指。
  “按照官家礼数,皇子出行不应该赶夜路,他们如此急切,当是出了变故。”莫问于房屋中往返踱步。
  “老爷,用不了多大一会儿他们就过去了,现在怎么办?”老五焦急的问道。
  莫问闻言止住步子皱眉沉吟,片刻过后迈步向外走去,
  “绝不能错失良机,即刻作法,请那风雨雷电四部临凡降雨……”
  第一百零三章 呼风唤雨
  莫问出门之时才见到衙役前去通知县官,由此可见他这小小的县官并不知道二皇子的具体行程,二皇子的仪仗路过此处也并未知会他。
  “老爷,咱去哪儿?”老五背着包袱跟了出来。
  莫问闻言微微沉吟,转而快步向城西走去,“去西城门楼。”
  此时城中的乡人大多还没有得到消息,关门闭户少有外出者,二人抄了捷径施出身法快速来到西城城门,纵身掠上城楼翘首东望,只见长达数里的仪仗队伍彷如火龙一般开进了黄县县城,先头开道的仪仗已经进入县城,用不了多久便会到达此处。
  “老爷,来得及吗?”老五略微有些紧张。
  莫问缓缓点头,自怀中取出温补丹药吞下一枚,转而拿出黑盒取紫色符纸五张逐一加盖法印。
  “离我十步,为我护法。”莫问手提天狼毫吸蘸由晨露润化的朱砂。
  “怎么护?”老五慌乱的问道。
  “防止他人扰我作法。”莫问说话之时已然画得请神符一道甩手焚化,“受箓上清,代天行事,符令谕示,如天法旨,风部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一语话毕立刻踏行禹步,右足在前,左足在后,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
  至一步成,再焚紫符一道,“雷部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次复前右足,次前左足,以右足从左足并。
  是二步成,三焚紫符,“电部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
  禹步走完,直身站立,焚第四道紫符,“雨部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禹步走完,紫符焚尽,片刻过后周围陡然风起,随即便见城池上空浓云聚集,雷声滚滚,闪电暗藏。
  “老爷,你鼻子流血了。”老五在旁急切的提醒。
  莫问并未答话,只是抬手拭去了血迹,先前每焚化一道紫符,体内的灵气就会急速减少几分,这些灵气被用作将符咒所书上达天听,将所请之事自凡间传达天庭距离极为遥远,故此灵气耗损的极多,三道紫符之后体内灵气已然枯竭,最后一道紫符耗的是本命元神,灵气的流失和元神的损伤几乎在瞬间发生,且都发生在人体内部,气血翻滚自是难免。
  此时城中众人已然察觉到天有异象,纷纷抬头上望,连那皇子仪仗也暂停了下来,靠于路旁躲避突然刮起的大风。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之中,四位各携本部法器的神兵自云中现身,冲莫问高声请命,“风部马德彪奉命来到。”“雷部万熊前来听命。”“电部花盈月应命前来。”“雨部姜岳听候差遣。”
  天庭风雨雷电四部非世俗所说只有雷公电母风伯雨师,那些只是四部主神,除此之外四部各自拥有多名神兵天将,以应对九州各处行云布雨所需,天庭之中仙的地位要高于神,仙者非修道有成的道士不可成就,而神则相对驳杂,世间忠孝仁义之士死后皆有成神可能。此次前来的只是四部平常天兵,虽然莫问此时修为不高,日后却有凌驾他们之上的可能,故此四人言语多有客气。
  突然现身的四部神兵瞬时造成了城中乡人的惊讶和恐慌,惊慌之下大多跪地膜拜,也有那做了亏心事的宵小胆战心惊的寻处躲避。
  莫问并未立刻开口下令,他此时气血激荡,气息不稳,先前自鼻中流出的鲜血乃是其吞咽不及才从鼻中溢出的,实则自肺腑反冲而出的鲜血远不止那些。此时天黑,城中乡人皆看他不到,若想要众人知道这四部天兵是他招来的必须高声开口,而他此时恰恰无力高声。
  但此时四部天兵已然在上空候命,不能让他们久候,故此莫问偷偷转头吐掉胸中淤血,勉力开口,“风部起风一百八十里,雨部降雨二寸三分,雷电二部旁辅扬威,警醒世人。”
  此话说完,莫问再度转身吐血,气息本就不畅,勉力提气发声令得胸腹之间翻江倒海,气血胡乱冲撞几难遏制。
  “遵真人法旨。”四部天兵领命隐去了身形,随即行云布雨,打雷闪电,各行其职。
  “老爷,你怎么样了?”老五见莫问身形不稳,急忙跑上前来扶住了他。
  “不妨事,我还受的住。”莫问低声回答,虽然越级施法伤到了自身,但伤势比他之前预想的要轻的多,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这次作法是正确的,此处的确是由于天庭的疏忽而忘记了下雨,这是做了一件很大的善事。此外正在城中寻觅避雨之处的皇子仪仗也令他心中暗喜,此番的阵势那皇子必然看到了眼里,出头之日当不远矣。
  “老爷,你啥时候这么厉害了,神仙都得听你的呀。”老五极为激动,此番已经天降瓢泼,城池以及周围的田野皆笼罩在雨幕之中,唯独莫问站立的这片区域滴水皆无。
  “上清准徒岂能枉受上清妙法。”莫问支撑不住坐了下来,闭目打坐恢复灵气。
  “老爷,怎么还有一道符?”老五见莫问手中还有一道紫符未曾使用,疑惑的问道。
  莫问此时正在盘膝打坐,便没有开口回答,画符作法当有始有终,有请神符亦有送神符,送神符的用处有两个,一是齐全礼数,送客离去。二是告知神兵所属四部,四人做好了差事。
  由于之前吞服了补充真元的丹药,加之腹中残存有补气灵丹,循环周天之后灵气快速生出,灵气一出,心神便定,心神一定,气血就稳,六行周天之后灵气已然恢复两成,莫问睁眼站起,俯视城中各处。
  此时大雨仍在继续,城中已经无有火光,而房屋之中多有烛光,城中多闻民众欢喜之声,那皇子的仪仗此时已经离开主道,分散于县衙周围,不问可知被那县官邀到那里避雨去了。
  “老爷,你真厉害。”老五仍然沉浸在天兵现身的惊诧之中。
  “希望能够天随人愿,亦不枉我用了这番苦心,受得这番苦楚。”莫问缓缓说道。此番行事他的确是用了心机的,只是为了接近二皇子并不为造福黄县百姓。但他并未对此感到不妥,因为他接近二皇子并无私心,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宣扬道义,劝说皇家挥兵北上解救赵国受苦的汉人,此乃大善之举,也是上清准徒肩负的重任,无量山奉祖师神谕,集上清诸派尊长教导出来的上清准徒,不是去做那些扶老携幼的小事的。
  “他亲眼看到你呼风唤雨,肯定把你当神仙看待。”老五信心满满。
  “晋国崇佛,此举能否令他对我刮目相看也不可知。”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城墙下面有人。”老五抬手指着城墙下方的两只布伞。
  “是白日那两位衙役。”莫问低头看了一眼,他有灵气在身,雨中视物看的比老五要远。
  “太好了,他们在等着领咱们去见皇子。”老五兴奋的连连搓手。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雨势减缓,片刻之后变为淅沥,随后彻底停止,四位天兵再度现身城池上空,出声复命,“风部刮风一百八十里。”“雨部降雨二寸三分。”“雷部响雷三十六声。”“电部起闪三十六道。”
  “无量天尊,有劳四位天神,贫道上清座下天枢子,道谢恭送!”莫问以平辈之礼稽首道谢,抬手焚化了那道紫符。
  “你那法旨符咒上的法印早已道明了身份,如若不然我们也不会来的这般快了,真人贵为上清准徒,身份尊崇,这般小事不劳言谢,后会有期。”那雷部的万熊大笑回应,其他三人随之一笑,拱手之后消失无踪。
  “太好了,他这大嗓门一喊,看谁还敢看不起你。”老五欢喜的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万熊为雷部神兵,说话声响,先前的话语全城都能听到,哪怕那二皇子再怎么对道家有成见,此番也该信服于他。
  “真人神威,果真求下雨来,真是我们的恩人哪,快下来,二皇子要见你。”城墙下传来了老衙役的喊声。
  “扶我一把。”莫问探手搭上老五肩头,老五知道他灵气损耗严重,便扶住了他与之一同跃下。
  “真人竟然能请得天兵现身,真是神人哪。”老衙役首屈一指。
  “此处多日未曾下雨乃天庭疏漏所致,贫道只不过拾遗补缺。”莫问摆手笑道。
  “真人多有操劳,快请回县衙休息,县主已经传下令来,二皇子要见你呢。”老衙役抬手请莫问先行。
  莫问闻言也不谦逊,迈步向前,先前的大雨解了此方的旱情,城中百姓无不欢喜,纷纷踩踏着街道上尚未渗净的积水秉烛提灯围观于他,莫问神色如常,强忍胸腹疼痛缓步前行。
  片刻过后,来到县衙前,此时县衙周围已经停满了大小车辇,百余位甲胄兵士将县衙围的水泄不通。
  “见过真人,真人道法通天……”一个身穿县官服饰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二皇子要见我?”莫问打断县官的话,此人白日里对他多有轻视,为他所不喜。
  “正是,二皇子就在正屋相候,二皇子天资聪颖,器宇不凡……”
  “你在此处等我。”莫问冲老五交代一声,转身走进院子,到得屋前,已然有宫人主动为其打开了房门。
  莫问吸气凝神迈步进屋,进屋之后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年轻女子在就灯翻看文书,环视屋内,并无男子在内,只在床榻上躺着一个不大的孩童。
  “无量天尊,贫道奉诏前来觐见二……”莫问冲那女子稽首说道。
  那女子闻言急忙竖指唇前,“嘘,小声些,皇儿刚刚睡下,先生请坐吧……”
  第一百零四章 不受礼遇
  莫问愣住了。
  先前他以为二皇子至少也是弱冠之年,到得此时才知道二皇子不过是个婴孩,在那床边还放置着几方吸水布片,观其情形他还要夹带尿布,一个夹带尿布的孩子处理的哪门子军务?
  “先生请坐。”那位身着宫装的年轻女子见莫问不曾落座,再度指着右侧上首的位置请他入座。
  “无量天尊,天枢子谢座。”莫问稽首道谢,转而上前落座。此时他心中多有懊恼,一恼自己消息闭塞,虽一心想要跻身高位却对皇家情况一无所知。二恼谣传有误,害的他越级作法,枉受其害。
  “先生妙法神通,请得仙家临凡降雨解了这方旱情,我代这一方百姓谢过先生了。”年轻女子坐于主座微微抬手。
  “贫道乃晋人,为百姓造福消灾乃贫道本份,不敢受谢。”莫问起身稽首,这名女子既然生有皇子,无疑是皇后贵人之流,对方身份尊崇,虽然只是微微抬手,他便需起身回礼。
  那年轻女子闻言微笑点头,笑罢再度开口,“此番出宫走的急切了些,少带沉重俗物,先生乃出家人,生性高洁,想必也不喜那金银,”年轻女子说到此处微微抬高了声调,“来呀,取那先皇御赐的翡翠如意一只,送与先生。”
  莫问进门之后那年轻女子并未示意侍从关门,故此门外之人立刻听到了她的话,随即便有侍女出声答应。
  “区区微劳,怎敢受善人赏赐?”莫问稽首推辞。与别的女子说话他从未有过拘束之感,与眼前的女子说话却微微有些紧张,对方地位尊崇是其一,最主要的是这位女子言行举止极为得体,端庄而不造作,自然而不轻佻,皇家女眷大多出于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多年修养熏陶令得她们举止有度,话语从容。
  “听先生语气,先生似是不认得我?”年轻女子微笑发问。
  “不瞒善人,贫道先前一直于山中清修,出山时日不长,耳目闭塞,不识龙凤,善人莫怪。”莫问摇头回答。
  二人说话之间,有两位侍女先后进入,先来的送上了茶盏,后来的端来了如意,莫问一直也没来得及坐下,此番又是再度道谢。
  “那榻上睡着的乃先皇二子,我乃是他的生母周氏,先皇隆恩,生前赐位贵人。”年轻女子留下了送茶的侍女,抬手示意另外一名侍女关上了房门。
  “无量天尊。”莫问再度稽首,单凭先前这一细节,莫问就看出周贵人是个极为重视礼法的人,留下一名侍女再行关门便不会有男女独处之嫌。不过此时他在意的不是这些,周贵人以先皇称呼夫君说明皇帝已然驾崩,孩子这般幼小,则表明皇帝驾崩的时间并不长,先前一直与山中修行,消息实在闭塞,连皇位的更迭都无从知晓。
  “先生无须多礼,请坐下说话。”周贵人抬手指了指莫问旁侧的茶盏。
  莫问闻言再度施礼,方才落座端茶,借端茶之时于心中暗自揣度,贵人在此时的后宫之中是仅次于皇后的封号,此人又生有皇子,这些都表明皇帝在世时对她很是宠爱,幸亏皇帝已然驾崩,若是不然,似这般深夜跟他老婆说话便是无有奸情,也会被砍头大辟。
  “先生年纪轻轻却有这般神通,当真难得,不知先生今年多大了?”关门之后周贵人的言谈行止稍微随意了一些。
  “无量天尊,道不言寿,还望贵人见谅。”莫问再度起身。虽然有座位,莫问站着的时候比坐着的时候还要多。
  周贵人闻言侧目看向莫问,一笑再问,“既然如此我便不问了,不知先生生肖所属?”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周贵人的年纪应该与他相仿,虽然行止有度却仍有顽心,此话问的其实还是他的年纪,只不过变了个问法。对方位高权重,若是不答似乎有违俗世礼数,若是答了又有悖道家礼数,就在其犹豫不决之际心中忽然明朗,周贵人已然赏赐了他翡翠如意,酬谢了他求雨功劳,留下他关门说话当是有收揽之心,此时乃是在确定他的身份和来历。
  “回贵人问,贫道生于癸未之年,本是豫州西阳县人氏,俗家姓莫,单名问字,数年前胡人南下侵掠,家人尽去,只剩下我主仆二人,后蒙上清祖师眷顾,得授上清诸般妙法,前些时日自忖修道有成,方才出山云游。”莫问看透了对方的意图,便直陈自身来历。
  周贵人闻言微笑点头,转身冲身旁的侍女说道,“红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副将早些年曾驻扎过河北清平,与莫先生也算有几分乡土情义,你去将他宣来,与莫先生说上几句话。”
  侍女答应一声,退下出门。
  莫问见状越发肯定周贵人有招揽之心,不然不会找人验证他的出身和来历,只不过验明正身的这一举动太过明显,他心中难免有些许无奈和憋闷。
  片刻过后,上来一位身披甲胄的将军,半跪行礼之后落座于莫问说话,先讲风土人情,后说当年战事,半柱香过后李副将起身告退,莫问所说无有错处,其话语之中无意带出的乡音更是其身份的最好证明。
  李副将告退之后莫问长叹了一口气,转而端起了茶杯。
  “莫先生可是早就知晓我和皇儿会途经此处?”周贵人笑问。
  “听过街头传闻。”莫问放下茶杯出言回答。
  “先生今日作法求雨可是见到皇儿的仪仗来到方才仓促为之?”周贵人微笑再问。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周贵人先前必然与县官交谈过,县官不可能不向她说明他和老五到来的时间和动机,故此周贵人才会由此一问,心念至此便实话实说,“确是如此,晋国崇佛抑道,贫道初来乍到,若不显威于天颜,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莫先生生性坦荡,有君子之风,只是不知在莫先生看来何为出头之日?”周贵人点头问道。
  “贫道颇为敬重道门先进诸葛卧龙。”莫问微作沉吟方才开口,诸葛孔明乃一代忠臣,忠于汉室正统,且多通道门玄术。
  “先前听那神仙话语,莫先生乃上清准徒,他们由此对先生多有敬意,不知这上清准徒为何?”周贵人说到此处冲那侍女交代道,“为先生添水。”
  莫问闻言心中对这周贵人高看了几分,她先前所问多显皇家傲气,唯恐他心生睚眦才借此举来显示对他的重视,与此同时也暗示要与之长谈。
  “上清乃道家三大宗派之一,每隔双甲便会选材天下,经六关严苛筛选而得以留下之人,方才得以拜入上清,得上清各派尊长传授上清诸般技艺,他日若得飞升证道,便为祖师灵宝天尊弟子,再受无上秘法,俯视众生,协掌乾坤。”莫问正色说道,谦逊要分时机,他本就年幼,此时若是再度谦逊势必更为人所轻视。
  “原来如此,先生先前所请神明皆自报名号,为何与那民间所说的神明大不相同?”周贵人疑惑的问道。
  “天庭风雨雷电四部多有神将,世人所知只是四部主神,四部主神极少亲自行云布雨,多是部下代为行职。”莫问说到此处微微停顿,随之再度开口,“贫道乃正统受箓的上清道人,所请皆为天庭神明,若是行的妖术,亦不能降雨百里。”
  “莫先生言重了,我也只是心有好奇方才多问了几句。”周贵人摆手解释。
  莫问闻言轻轻叹气,他本就有伤在身,此番强自支撑与之说话已然极为辛苦,却还要饱受猜忌,心中难免不快,堂堂的上清准徒受到这般待遇,有辱上清威严,他开始怀疑攀龙附凤之路是不是正确,主动上门终不得他人礼遇。
  “不知先生都习有何种技艺?”周贵人随口再问。
  “贫道精通歧黄之术,亦习有武功在身,炼丹之法也懂得,诸般法术亦作得。”虽然心中不快,犹豫过后莫问还是答了她之所问。
  “哦?我这护卫之中也有懂得武功者,不知先生可否指点一二?”周贵人再度出言试探。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动怒,似这般低三下四,即便是得以随行,也是奴才一流,永远得不到他人敬重。
  “贵人既然下得口谕,贫道自然遵从,请挑选勇武之士。”莫问笑道,此番的笑已然大有冷意。
  周贵人闻言缓缓点头,转而令那侍女外出通知将领挑选懂得武艺的士兵,片刻过后准备妥当,于县衙外清出场地,四名彪形大汉身着轻装,严阵以待。
  “先生请。”周贵人于正屋站立,遥而观之。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起身走了出去,到得门前并未进入火把围绕的武场,而是冲走到近前的老五朗声说道,“周贵人和二皇子看我们不起,要试量我们武艺,我若出手他们难得活命,你这不长进的下人可代我下场与几位勇士走过几招。”话到此处转为耳语,“无需留情,我不发话,不可停手。”
  老五自儿时便跟着莫问了,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在屋里受了委屈,闻言连连点头,抄起孝棒冲进了武场,他可不懂得武人礼数,冲进场中直接动手,他有追风鬼步在身,有孝棒在手,那四位军士哪是他的对手,孝棒一出,毫无还手之力,四处闪躲,痛嚎不已。
  片刻过后屋里便传出了止战口谕,莫问佯装未曾听到,任凭老五追打那四位军士。老五一心为莫问出气,将四人打趴在地也不停手,孝棒狂抡死命殴打,直至四人晕死过去方才转头看向莫问。
  “多谢承让。”莫问冲那几位面色极为难看的将校抬了抬手,转而冲老五挥了挥手,“我们走……”

  第一百零五章 周贵人

  老五闻声自场中快步走出,接过莫问手中的包袱随他向东走去。
  莫问临走之际侧目看了一眼正屋,发现那周贵人已然不在门口,在此之前房中有孩童啼哭的声音传出,想必是照看孩子去了。
  县衙外的官兵自然不敢阻拦二人,二人快速出了人群向东急行,先前的短暂接触令莫问很是恼火,皇家盛气凌人,且规矩繁多,若无为奴之心极难与之相处。与其攀龙附凤委曲求全,倒不如似那百里狂风一般沙场杀敌来得痛快,亦不如夜逍遥那般游戏人间来得洒脱。
  “老爷,我早就说当官儿不行,你看那县官点头哈腰的,你做不来的。”老五在旁说道。
  莫问走的太急,牵动了肺腑的伤势,陡然皱眉止步。
  老五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就在此时,一直于人群外滞留的老衙役走上前来,“真人今天过度劳累,快请回驿馆歇息吧。”
  按照莫问本意是想连夜离开的,但有伤在身,且雨后凉意颇重,故此听得老衙役的话便由得老五搀扶着回到了驿馆。
  “真人晚间可曾用过饭菜?若是不曾我去为您准备一些。”老衙役关切的问道。
  “用过了,时候不早了,老哥早些回去歇息吧。”莫问上床盘坐冲老衙役说道。
  老衙役闻言再度说了些关心的话,这才转身去了。
  “这老头儿人还不错。”老五于灶下点火烧水。
  莫问闻言摇头轻叹,此人之所以如此热心,还是他先前应允下的求雨赏银起了作用。
  即便心情郁闷非常,莫问仍然强定心神盘坐行气,所受伤势必须尽快平复,拖延的越久淤血越难化开。
  待得老五烧好热水,他已然盘坐入定,数度反复周天之后暂停了下来,自怀中取出疗伤丹药一枚张嘴吞服,胸腹之中的伤势超出了他先前估量,此番作法当真是得不偿失。
  老五趁机端来温水请莫问洗漱,莫问弯腰之际再度咳出淤血,老五见他伤势严重,心疼无比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声音很轻,不似男子。
  老五闻声出去开门,随即便是与女子说话的声音,简短的几句过后便是重新关门的声音。
  “老爷,二皇子赏给你的玉,她们给送来了。”老五端着一木盘走了进来。
  莫问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他多少还有一些担心,先前的不辞而别对于皇家来说是极为无礼的,而今周贵人差人送来了玉如意,便表明对方不欲追究他的失礼之罪。
  “这是那个什么贵人给你的信。”老五放下木盘,将握在手里的一叠方纸递给了莫问。
  莫问疑惑的接过,发现这是一张寻常所用的信笺纸张,折叠三层之后以蜡泪滴封,折碎蜡泪,铺展开来,只见纸上并无文字,而是一副简单的墨画,画的是一棵倒伏的大树,自根部生出了两条新苗,紧贴大树根部的是一支柔弱的细藤,虽是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
  “老爷,写的啥?”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将手中的信笺向他递了过去。
  “你忘了我不认字儿。”老五讪笑摆手。
  “上面无字。”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更加好奇,急忙接过信笺侧头打量,“一棵死树,两个小树,还有一棵草。”
  “哪里是什么草,分明是一株绕树的藤条。”莫问出言说道。
  “老爷,她这画到底啥意思呀?”老五挠头问道莫问拿过那张信笺一一指点,“这棵倒下的大树暗喻晋国先前死去的皇帝,也就是她的夫君。这两棵幼苗指的应该是她与死去的那位皇帝留下的子嗣,这株藤条暗喻的是她自己。其言下之意是夫君已经死了,留下了她和两个幼童无有依靠。”
  莫问说完,老五仍然瞪眼看他,莫问无奈之下再度详解,“她在向我们说明自身难处,亦是在婉转的为先前的无礼向我道歉。”
  “哦,她不好意思明说,所以就画画。”老五笑道。
  “不然,她身份高贵,若与陌生男子私通书信有失礼数,日后若是宣扬出去对她清誉有损。以图代言实属无奈之举。”莫问将那张信笺折叠起来纳于怀中。
  “老爷,她向你道歉说明她很器重你呀,咱还走吗?”老五问道。
  “明日再定去留。”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对方乃皇子之母,能传书道歉乃莫大礼遇,但此时他并不知晓朝廷局势和周贵人的情况,是去是留暂时还不能定夺。
  虽然去留尚未确定,心中的那口怨气却是消了,心中清净之下彻夜行气疗伤,到得次日清晨伤势已然稳定,灵气亦回复了半数。
  天色刚亮,屋外再度传来敲门声,老五出去开门,片刻过后回到屋里,“老爷,昨天晚上的那个丫鬟找你。”
  莫问闻言正襟而出,只见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名叫红玉的宫女。
  “见过先生,贵人有请。”红玉微微屈身冲莫问施礼。
  “有劳。”莫问抬手请行。
  红玉前方引路,莫问于后跟随,老五匆忙收拾起包袱也跟了过去。
  有红玉引路,诸多护卫自然不会阻拦,二人长驱直入,到得正屋,只见那周贵人已经入座等候,皇家女眷多施粉黛,但今日周贵人并未施粉,所穿也并非皇家袍服,而是着了一席便衣,简单清雅。
  “无量天尊,见过贵人。”莫问稽首开口。
  “先生免礼,请坐吧。”周贵人并未怪罪莫问昨日的不辞而别,言语之中反倒随意了许多。
  莫问道谢落座,周贵人冲站立门旁的红玉摆了摆手,“为先生端杯清茶。”
  名为红玉的侍女颇有眼力,知道主上有话要与莫问私谈,转身退下并关上了房门。
  “孤儿寡母,活命不易,先生莫要怪罪妾身昨日多心。”周贵人直视莫问。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凛,此时皇族女眷多以“我”自称于人前,只在亲近之人面前才自称“妾身”,于皇帝面前会自称“妾身”或者“奴”,周贵人以妾身自称表明她已经放下了架子,不再与之行腔拿调,不过令莫问心中凛然的并非是周贵人的自称,而是她所说的孤儿寡母活命不易,这表明她和床榻上的那位皇子处境很是堪忧。
  “贵人言重了,萍水相逢,道途偶遇,换做他人亦会小心。”莫问回答。
  “先生法术玄奇,仆从武艺高强,若是真要为难我们母子,外面那些军兵是拦不住的,昨天先生拂袖离去之后妾身方才想到这些,幸亏先生并未远走,不然妾身便是告罪亦无处寻你了。”周贵人说到此处离座站起,冲莫问微微屈身。
  莫问见状急忙起身稽首,回了对方重礼。
  “贫道出山不久,对于当今时事一无所知,不知贵人所说活命不易从何说起?”莫问回礼过后出言问道。
  “先生可知道当今皇上乃是何人?”周贵人问道。
  “不得知晓。”莫问汗颜回答,出家人心中有道并无帝王,原本就不关心政事,加之他先前一直于无量山和蛮荒修行,消息更是闭塞。
  “先皇于去年驾崩,妾身所诞两位皇子太过年幼,未得登基,继位者乃先皇胞弟吴王岳。”周贵人平静的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于西阳县的时候他对政事还是比较关心的,知道皇帝为司马衍,亦知道他有个弟弟司马岳。
  “吴王登基之后待先皇二子还算优厚,皆加封王位,且保留皇子身份,寓意百年之后将会归位于先皇子嗣。他之所以有此一举乃是因他大婚六年未曾延下子嗣,谁知其继位不久,皇后褚氏便获了喜事,御医把脉之后断言其所怀乃是男丁,如此一来我这两位皇儿便成了褚氏一族的眼中钉,穷极心思想要害其性命,妾身眼见情势危机,只得借故离开都城,暂避其祸。”周贵人摇头叹气。
  “自古以来皇位父子相传,叔父代政可也,却不可旁传大宝。贵人心中作何打算?”莫问正色说道,道家崇尚忠孝仁义,所谓忠主要体现在对正统皇权的维护,以及对篡位者的敌对。
  “家父统领八万兵士东征叛部已然两年有余,由于未竟全功一直不曾回朝,待得家父班师回朝,我母子三人方才有了依靠。”周贵人说道。
  “既然如此,贫道便护送你们母子前往周将军帐前,以策万全。”莫问抬手东指。
  “临行之际皇后借故留下了丕儿,防的就是我们母子一去不回,为免褚氏生疑,即便出了都城我们亦不敢东行,唯恐落其口实,冠已谋逆反叛罪名加以诬害截杀。”周贵人摇头说道。
  莫问皱眉点头,周贵人此行实则是外出避难的,既不能前去投奔父亲,又不敢呆在都城,已然是走投无路的绝境了。
  “妾身已经遣人送信于家父,家父回信半年之内定然得胜回朝,要我暂且忍耐,明哲保身,待他回返之后再与那褚氏一门清算。可是妾身先前借故请辞一月,而今只剩下半月不到,一旦回返都城,刺客必定再度上门,这可让我们如何应对。”周贵人很是坚强,虽然愁恼却并未落泪。
  “据贫道所知,晋国王氏权势不小,不知令尊与他们可还亲近?”莫问问道。
  “王氏与褚氏把持朝政,多为内吏重臣,我周氏一门与各部将帅多有亲近,与王氏历来不和。”周贵人答道。
  “贵人若是信得过贫道,贫道可随你回返都城,竭心尽力保你们母子半年周全。”莫问沉吟片刻正色开口。
  “先生心怀鸿鹄,我周家无以为报。”周贵人面露喜色却出言推辞。
  莫问听出了周贵人的言外之意,在此之前他流露出了辅佐君王的意思,但周贵人所在的周家并无谋逆之心,自然也无法将他送上国师之位。
  “若贫道无欲无求,贵人反倒心中不安,不若这样,待得令尊班师回朝,可找寻机会让贫道与当朝护国法师斗法于万众之前,这可使得?”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周贵人闻言并不犹豫,立刻点头答应,“此事并不难做,定如先生所愿......”
  第一百零六章 诛

  莫问心中大快,他本就不喜官场风气,亦不喜欢勾心斗角,他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与当朝国师正面较量的机会,届时于万众面前可丝毫做不得假,弄不得虚,全凭真本事一决高下。
  “依先生所言,我们该何时回返?”周贵人征求莫问的意见。
  “昨日降雨,道路难行,今天暂且休息一日,明天回返都城,可否?”对方以礼相待,莫问也谨遵礼数,只提建议,留决断之权于周贵人。
  “就如先生所言。”周贵人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床榻上的婴孩睡醒了过来,莫问见状直身站起,自怀中取出周贵人昨夜差丫鬟送去的信笺抖手焚化,转而指着床榻冲周贵人说道,“贵人请便,贫道于门外相候。”
  周贵人闻言微笑点头,莫问转身出门,只见端着茶杯的侍女已然在门外站立了许久,双手冻得通红。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迈步向等候在县衙外的老五走去,老五昨夜痛打了军兵,此时众人都不搭理他,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一侧。
  “老爷,怎么样了?”老五见莫问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她们母子在朝中多有敌人,此番出来乃是避难,往后半年我会跟随保护她们母子,半年之后其父会班师回朝,随后会促成我与当朝国师正面斗法。”莫问挑眉说道。
  “老爷,那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有把握吗?”老五之前曾在蛮荒见过那位僧人,那时对方已然是紫气修为了。
  “届时将会有万人观战,手下见真章,一战定胜负,我无论如何也要赢他。”莫问重重点头。
  “那就好了,私底下打败他们没啥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才有用。”老五欢喜的说道。
  “将那道赦罪圣旨拿出来。”莫问指着老五身后的包袱。
  老五闻言并未多问,甩下包袱翻出那卷圣旨交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回到院中,片刻过后房门打开,周贵人请他入内,那婴孩已然在侍女的陪伴下于床榻上玩耍。
  “先生所持为何?”周贵人见到莫问手中的黄轴,面色大变。
  “贫道主仆二人前年曾在荆北闯下祸事,毁了王氏的一座陵墓,当时遭到举国追捕,后于西南蛮荒之处遇到尚书之女遭押解官兵私下货卖,一念之仁便买下了她于我那仆从做妻,后王尚书官复原职,便差人接走了她,数日之后送来圣旨赦免了我们二人的前罪。贫道既然随贵人同行,这些事情自当坦然相告。”莫问说完,将那卷圣旨递给了周贵人。
  周贵人闻言神色已然缓和,看罢圣旨之后微笑发问,“这道圣旨是何时送交你手的?”
  “去年寒暑之交。”莫问回忆了片刻出言回答。
  “那时新皇刚刚继位,大赦天下,这王尚书送的一手好人情。”周贵人将那卷圣旨还与莫问。莫问先前曾经问她周家与王家的关系是否亲近,在得到否定回答之后方才答应保护她们母子,这一细节表明莫问与王氏一族有前仇,与这圣旨恰恰互相佐证,如此一来不但二人来历清楚,与此同时亦表明了二人是友非敌的立场。
  “贵人若无他事,贫道便先行退下了。”莫问接过圣旨冲周贵人说道。
  “若是先生方便,可否屈尊搬到这厢房居住。”周贵人微微抬手,指向东厢。皇室女眷与寻常女子有着很多不同,其中之一便是皇室女眷的动作幅度较寻常女子要小,速度也较寻常女子要慢,这种慢,慢的高贵,慢的雅致,非东施效颦的扭捏可比。
  “遵贵人谕示。”莫问点头说道,周贵人此举无疑是让他即刻担任护卫之职。
  “先生乃是得道高人,此番跟随庇护不能没有名分,我那两位皇儿皆有王位,可封四品以下文武官职,先生要文职还是武官?”周贵人展颜笑问。
  “贫道只求与佛门高僧斗法于万众之前,纠世人之误解,正道家之清名,对那俗世官位并无兴趣,多谢贵人美意,贫道先退下了。”莫问稽首告退,转身出门。
  二人除了随身换洗的衣服也无甚行李,待得东厢腾出之后二人便住了进去。
  周贵人招来随行众人,当众向莫问呈送聘柬,邀请莫问为二皇子殿下西席,虽然名为西席众人却知道莫问乃是周贵人聘请的贴身护卫,因为二皇子现在还不会说话,自然无从学文习字。
  临近中午,县官率人送来了赏银,莫问示意老五收下,转而私下送与老衙役,允诺之事必须兑现。
  午饭由侍女送入房中,六荤六素极为精致,莫问有伤在身浅尝辄止,老五头一次见到此等美食,清盘倒碗收拾了个干净。
  午后,莫问仍然盘坐行气,不日将要回返都城,必须尽快平复伤势回复灵气,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就在莫问盘坐行气之际,县衙外传来了争吵声,莫问睁眼看向老五,老五起身出门,片刻而回,“老爷,外面有一群和尚和一群道士,叫嚷着要见你。”
  “所为何事?”莫问还气气海出言问道。
  “找茬的,说这雨是他们求下来的,你冒名顶替,抢了他们的功劳。”老五拿出孝棒转身向外走去。
  “且慢,我去看看。”莫问穿鞋下床。
  出得县衙,只见县衙外的广场上站立着两群僧道,僧人有七八个,道人有五六人,各个持有武器,正在大肆喧哗。
  周围的那些士兵并未轰撵,一者这群僧道没有进入警戒区域,二者老五先前令他们出过丑,他们不敢言怒,却积怨心中。
  见到莫问出来,两群人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倒叫嚷的越发高声,振振有词,言语不逊,所指皆为莫问年岁很轻,毫无道行,昨日下雨乃是钻了空子,那雨实则是他们求下来的。
  老衙役一干人是收了钱的,一干衙役挡在僧道前面,维持秩序,阻挡冲撞。
  他们不挡还好,一经阻挡,那些僧道叫嚷的更加厉害,推搡上前,仿佛不是衙役阻拦,他们便要冲上前来痛殴二人一般。
  “你这欺世盗名的妖人,本座早已接下了求雨一事,于道观之中做法祈天已有三日,那各部雨神已经来到此处,只需本座一声令下便要下雨,你竟敢冒本座之名愚天抢功,今日不说个明白,势必要你好看。”道人一方领头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很是干瘦,若不是唇下的一缕鼠须,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去你娘的,满嘴喷粪,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老五手持孝棒便要上前。
  “稍安勿躁,看他们有何话说。”莫问皱眉探手,拦住了老五。
  “阿弥陀佛,黄道长所言差矣,昨日的那场好雨亦有贫僧五分功劳,若非贫僧集寺中僧人焚香诵经,求天怜悯,那雨神岂能如此容易便被你请了来。”僧人的头领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矮胖子,是否遵守清规戒律不得而知,只是那脖颈上的肥肉赘叠三层之多。
  “不要脸的秃驴,放什么狗屁。”老五不得上前,嘴上却不吃亏。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不用说,这两群僧道都是无有道行的欺世之徒,此番前来无疑是为了先前求雨的赏银,二人先前可能并不友好,但此番却有一致对外的意图,那僧人所说虽是谎言,却说的大有名目,二人你唱我和,着实唬人。
  “闲话不要多说,速速下场与本座较量一番,让本座当场拆穿于你。”那鼠须老道手持钢剑大声邀战。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少年哪怕行差踏错也当给其机会悔过自新,黄道长动辄亮剑有伤天和,还是由贫僧这禅杖醒其混沌吧。”那肥僧左手持杖,右手竖于胸前高诵佛号。
  莫问闻言气怒冷笑,分明心中阴暗却说的大为慈悲,让人气堵却无言反驳。
  “老爷,别听他们废话了,直接打跑算了。”老五再度想要上前。
  “阿弥陀佛,古人云,物聚类,人分群,这恶奴如此卑劣,其主人品……唉。”肥胖僧人话说一半,面露慈悲,摇头叹气。
  “老爷,这个秃驴在指桑骂槐,让我出去揍他个哭爹喊娘。”老五气的双目圆睁。
  莫问闻言微微侧目,以眼角余光看向内宅,转而收回视线缓缓摇头,“再等等。”
  “还等啥呀,越等他们越上头。”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此番闹的如此激烈,周贵人自然听到了动静,她没有出言干预是有原因的,昨夜只是老五出手,他并未亲自下场,此番恰好可以看他本领。此外亦不排除周贵人在观察他如何应对此事,由此判断他是否能够担当大任。
  “要是真有道行,此番早就下场与我们斗法了,露怯了,怂包了,哈哈哈哈。”那鼠须道人出言激将。
  “你这个死牛鼻子真是活的不耐……”老五话到中途急忙掩口,这话连莫问也一并骂了。
  那群僧道见状,哄堂大笑,老五气不过,咬牙瞪眼想要动手。
  此时莫问再度以眼角余光看向院内,发现那名为红玉的侍女正在院中侧目打量,此举无疑是受周贵人指使。
  “无量天尊,昨夜大雨确是贫道禀天行事,二位分明知道却颠倒黑白出言辱我,贫道已然忍让三分,若二位此时率众离去,贫道便不行追究,若是得寸进尺不知进退,休怪贫道无情。”莫问稽首开口。
  此语一出,那群僧道再度爆笑,并无离去者。
  “诸位差人请让开,由得他们上前。”莫问冲那些衙役摆了摆手,后者闻言急忙闪开,那群僧道快步上前,分作两处,手持兵器怒视莫问。
  “此时离去,还可活命。”莫问挑眉问道。
  “黄口孺子,大言不惭。”僧道异口同声。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笑容未逝身形已动,自那站立门旁的偏将腰间抽出长剑,急速闪入人群。
  待得那偏将低头看向腰间之时,莫问已然闪身而回,还剑入鞘,留下一地尸首,迈步进院,“坏我道门清誉者,诛!”
  第一百零七章 庇护

  场外众人全都呆住了,包括老五。
  片刻过后老五方才回过神来,转身追上了莫问,莫问此时已然冲那面无人色的丫鬟点头之后走到了东厢门口。
  老五追上莫问之后强自忍耐没有立刻发问,进门之后急忙反身关上了房门,“老爷,你真杀呀?!”
  “他们皆有取死之道。”莫问闭目吸气平复情绪,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体并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他们不过是叫唤了几声,打跑就是了,杀了好像不太好。”老五咂舌摇头。
  “若是不杀,他们日后势必还会败坏道家名声,道门落得今天这般惨淡的下场只因有这些败类存在,他人抹黑也就罢了,道家弟子竟然还自污己面,当杀之以儆效尤,以为招摇撞骗者戒。”莫问平静的说道。
  “你这是杀鸡给猴看哪!”老五仿佛懂了。
  “亦不尽然,还是他们多有取死之道,置我告诫于不顾。”莫问上床盘坐,抱月定神。
  老五见莫问闭上了眼睛,知道他不愿再说话,但他始终感觉莫问此事做的有些过激,大庭广众之下眨眼之间便杀了十几人,“老爷,他们可是汉人,你杀了这么多人,官府会不会追究?”
  “周贵人若是连这点事情都无力处理,日后又如何能够促成我与国师的正面斗法?”莫问闭目开口。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啰嗦。
  老五不再说话,莫问心中却在反省之前做的是否太过辣手,实则人的内心都有阴暗之处,他先前说与老五的只是一半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他很讨厌这些人,面目可憎是其一,言语无状是其二,随着修为的增强,他发现自己内心也在随之发生微妙的变化,傲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多的以俯视之心去看待他人,他此时思考的是这种俯视之心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这种俯视之心究竟是置身高处的博览明睿还是傲气过度的年少狂妄。若是前者,则应该继续坚持下去。若是后者,当需稳心凝神加以克制。
  能够自省其行无疑是为人长处,但心中矛盾不得开解则令莫问感到憋闷和无助,之前若是心中存疑,他都会去请教父亲,自父亲那里得到指点,可是父亲早已经故去,无法再行引路,而上清准徒虽受上清法术却暂无师尊,日后的路都要靠自己走,所有的难题和困惑都要自己去思考和决断,无有指引总是担心自己会走错路。
  不出莫问所料,周贵人妥善的处理了此事,并没有埋怨他,下午与侍女来到厢房看望他的时候只字未提他辣手杀人一事,只是善意的提醒莫问当朝国师修为高深,让他万不可轻敌。
  “老爷,这个女人不但长的好看,说话也和气,不像有架子的人哪。”周贵人离开之后老五疑惑的说道,昨夜莫问是受气之后方才拂袖离去的,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和善的女人怎么会给莫问气受。
  “一旦受人恩惠,彷如枷锁加身,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报恩。”莫问缓缓摇头,先前他大开杀戒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他唯恐自己辛苦半年,到得最后周贵人翻脸食言,此举旨在示威于前,让周贵人看到食言的后果,令她不敢食言。
  “她对咱也没什么恩哪?”老五挠头说道。
  “我受的是上清法术,欠的是上清重债,自当弘扬道门教义报其授艺恩情,若要弘扬教义,最好的方法便是与护国法师斗法于万众之前,此举可一举扭转世人误解,扬道家威名于天下,远比百里狂风等人所为更为有效。”莫问说到此处苦笑摇头,“我选了一条比他们更为艰难的路,勾心斗角非我愿意,但我分明看到了这条路最为有效,便不能佯装不知,自欺欺人的似他们那般去战场杀敌。”
  老五闻言没有再接口,莫问所说的话他似懂非懂,不过他倒听出了莫问言语之中的无奈。
  次日清晨,皇子仪仗准备回返都城,周贵人命人为莫问和老五准备了坐骑,莫问婉言谢绝,步行于皇子车辇旁侧。莫问既然步行,老五自然不能骑马,照例背负包裹跟在莫问身后。
  皇子仪仗是周将军一手提拔的一名年轻将领统领的,此人姓张,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高瘦身形,五官刚毅,手持丈八长矛,肩后左右各二背负了四把五尺短刀,行路之际左右旁顾,前后瞻瞩,神情极为凝重。
  莫问见他如此谨慎,联想到先前皇子仪仗连夜赶路,加之周贵人所说褚氏一族想要加害两位皇子之事,亦随之升起了警惕之心,若是敌人要出手加害,最好的时机就是在回返途中,如果皇子在外遭遇了不测,他们就可以摆脱嫌疑,若是回返都城之后遭遇了不测,他们就会背负嫌疑为万夫所指,故此此番回返途中势必会遭遇阻拦,只是不知敌人会何时下手,会以何种方法下手。
  周贵人携二皇子出行,随行人员当在八百人左右,扣除侍女火厨等人还剩下五百多兵士,五百兵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有这些兵丁护卫,敌人想必不会正面进攻,多会采用偷袭和暗算,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势对周贵人和二皇子极为不利,如此庞大的仪仗,根本无法隐藏行踪。
  虽然车辇左右皆有帘口,仪仗行进之时周贵人却并未与行在左侧的张将军和行在右侧的莫问说话,仪仗清晨出发,所行皆为平坦路径,视野开阔,不适合伏击偷袭。
  到了中午时分,队伍停了下来,当即有人支起大帐,供周贵人和二皇子歇息,其他诸人各有分工,警戒四周,埋锅造饭。
  莫问仍是寸步不离大帐,张将军对他似乎不甚待见,斜视了他和老五一眼,转身离开大帐,前去巡视四周。
  片刻过后,莫问也带着老五远离了大帐,有些事情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非礼勿听。
  离开大帐区域之后莫问前往厨下看了一番,发现周贵人和二皇子饭食所用的都是之前贮备的清水,厨间周围警戒较之别处更加森严,那张将军可能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会有人投毒,故此才会如此严密防范。
  厨子将做好的饭菜端入大帐之前都会有兵士陪送,送进营帐之后还会有侍女先尝,如此小心当不会自饭食上出现问题。
  饭后,张将军立刻命令启程,在无人处仪仗行牌全部收起,前有探马,后有缀卒,完全是行军打仗的阵势。
  到得晚间到达了县城,但张将军并未在城中落脚,而是在城外的一处空旷地带安营,此举旨在避免接触闲人,城中虽然人多,却鱼龙混杂。
  莫问和老五有单独的帐篷,位于大帐旁侧,莫问进帐之后闭目念经,这是他第一次担当护卫之职,处处小心,如履薄冰,一天下来虽无凶险却已是身心疲惫。
  “我小憩片刻,你注意警戒。”莫问侧身躺卧了下来,但凡有夜行刺客,多半会三更之后行刺,此时相对安全。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了下来,手持孝棒出去放哨。
  临近三更,莫问起身出帐,发现大帐里面已经无有光亮,而帐外仍然有大量士兵轮值警戒,周围只有风声虫鸣和士兵说话走动的声音,周围虽然漆黑一片却并无任何异常。
  “老爷,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老五迎了过来。
  “差不多了,你去歇着吧。”莫问随口说道。
  “你有伤在身,多睡会儿,我在这儿守着。”老五也是初次担当护卫之职,不过与莫问的忐忑不同,他感觉很是新奇。
  “以后可能每天都会这样,时间一长你会耐受不住,睡觉去吧。”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爷,是不是有人要害二皇子?”老五低声问道。
  “哦?”莫问皱眉转头,他之前并未同老五说过二皇子的严峻处境。
  “蛮荒的那些人当时正在打仗,晚上防的也没这么严,这架势分明是有人要来害他。”老五抬手环指周围面露倦意却仍然强自支撑的那些兵士。
  “这位二皇子和他的哥哥是先皇留下的子嗣,皇位原本应该传给他们,可是先皇死的时候他们太小,皇位就传给了他们的叔叔,皇后现在怀了男丁,有人担心他们两兄弟威胁到皇位的继承,就要除掉他们。”莫问点头说道,这些事情早晚老五也得知道,没必要瞒他。
  “这个当叔叔的不地道啊,抢了人家的皇位还要杀了人家。”老五撇嘴说道。
  “谨言。”莫问抬手示意老五轻声,“当今皇上对于此事可能并不知情,幕后主使是皇后和她的娘家人。”
  “还没生孩子呢,就着急害别人的孩子。”老五嘟囔道。
  “正因为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这两位皇子的死才不会引起世人的注意。倘若孩子出生之后两位先皇遗脉相继死去,世人都会知道是他们所为。”莫问说道。
  “想得真深。”老五再度撇嘴,“对了,这里只有二皇子,大皇子哪儿去了?”
  “在宫里,被皇后……”莫问说道此处猛然住口,皱眉环视左右,随即高声示警,“屏住呼吸,有人下毒……”
  第一百零八章 谁带来的僵尸

  此时已然是三更时分,莫问的高声示警立刻令得负责守卫的士兵提高了警觉,纷纷拿起兵器列起阵势将营地环绕其中。
  “老爷,什么毒?”老五紧张的问道。
  “像是乌头,这毒伤不了你,守住大帐。”莫问冲捂住口鼻的老五交代一声,转而快步向一处士兵取暖的火堆走去,火堆的篝火并不旺盛,其中新添的几根尚未干透的树枝正飘散着灰色的烟雾,这些烟雾是有毒的,这几根树枝就是毒源。
  找到毒源之后莫问立刻将那几根树枝自火堆里移了出来,转而前往另外一处火堆,巡查一周,发现其他篝火并无异常,出问题的只是临近大帐的那一处。
  “没有敌人,士兵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你是不是搞错了?”张将军手提长矛自外围走到莫问身旁。
  莫问见对方言语之中多有怀疑,便没有答话,而是拿起其中一根尚有余烬的树枝凑鼻闻嗅,一股浓烈的乌头药气直冲口鼻。
  “这些树枝带有乌头毒性,剧毒无比,倘若继续燃烧,发出的烟雾会令所有人无法移动,时间再久便会送命。”莫问将那根树枝递向张将军。
  张将军疑惑的看了莫问一眼,抬手接过那根树枝闻了闻,树枝发出的刺鼻药气令其猛然皱眉。
  “来人,这些木柴是从何处寻来的?”张将军高声询问周围的兵士。
  此语一出,周围的兵士立刻不约而同的看向两个年轻的士兵,那两个年轻的士兵见状不由得慌了,其中一人颤手指向东方,“回将军,这些树枝是我们自那处树林找来的,我真不知道树枝有毒。”
  “带我过去。”张将军挑眉说道。
  那两个年轻的士兵闻言立刻拿过照明火把前往树林,张将军率领部分兵士一同前去。
  “老爷,这些树枝被乌头水泡过,泡的时间可能不长,毒在外面,树枝里面是干的。”老五折断一根树枝观察之后得出结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乌头这种毒药有毒的主要是根茎,树枝掉落之后不会接触到乌头的根茎,毫无疑问这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的毒害。
  “莫先生,贵人问出了什么事?”大帐中的侍女撩开帐帘探头询问。
  “有人意欲以毒烟作祟,张将军已经带人前去抓捕,请周贵人安心。”莫问转身回答。
  “辛苦莫先生了。”那侍女点头之后放下帐帘。
  “老爷,这些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咱们。”老五环视左右,他夜视能力不如莫问,看不出多远。
  “自此处到那小树林当有两里远近,来人于两里之外竟然可以清楚看到营地的情况。”莫问皱眉说道,此事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严峻,有毒的树枝是自靠近大帐的火堆发现的,这表明来人对于营地的情况了如指掌,在看到兵士外出寻找木柴时将毒药倾倒于树枝之上,倾倒毒药以及将有毒的树枝放于显眼处由那两名毫未察觉的士兵带回,这两项工作都是于黑暗中进行的,来人能做到这一点表明他可以夜间视物,而夜视能力通常只有修行中人才能做得到,故此可以判断来人之中有修行中人存在。
  “老爷,你能不能看出两里?”老五抬手指向东方。
  “可以。”莫问点头说道,此时他可以大致看到树林的情况,那处树林有百十棵树,很是高大,树冠之中完全可以藏人,不过藏不了太多。
  没过多久张将军便率众回返,自然是空手而归。
  “有人故意将带毒的树枝搬到空旷的地方让他们二人带回,树枝是从一棵死树上折下来的,断口有碗口粗细,此人力气不小。”张将军虽然没有抓到人,却带回了消息。
  “刺客人数不多,能够夜间视物,当是高手。”莫问点头说道。
  “此番幸亏先生察觉的早,不然后果堪忧。”张将军冲莫问拱了拱手。
  “份内之事,对方一击失手,今晚不会再有所动作了,将军早些歇息。”莫问稽首还礼,转身回帐。
  莫问所料不差,下半夜刺客并没有再度出手,次日清晨,仪仗再度东进,昨晚之事过后,张将军对莫问印象大为改观,只是交谈仍是不多。
  由于有了前车之鉴,张将军一直小心防范,皇子仪仗所过之处闲杂人等是无法靠近的,如此一来便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防范的重点主要是夜间安营,他选的安营场所多是平坦空旷的区域,刺客很难凭借地势靠近营帐。
  到得此时莫问终于感觉到了辛苦,白日里要跟随众人前行,晚上众人休息的时候他要警戒护卫,不得闭眼,数日下来已然是身心疲惫。在此之前只想到了丰厚的回报,却忽视了这半年的辛苦。
  周贵人发现莫问面有倦色,几番请他坐轿,皆被莫问拒绝,这不符合道家规矩。
  月有盈亏,几日之后晚上有了月光,士兵警戒时可以凭借月光看出很远,莫问实在耐受不住,便偷得半宿闲暇躺卧休息,谁知二更刚过,帐外便传来了士兵的叫喊声。
  莫问本是和衣而卧,闻声立刻翻身而起撩帘出帐,只见东侧负责警戒的士兵正在冲远处的一道黑影高喊“皇子营帐,不可靠近。”
  不过远处的那道黑影对于士兵的话置若罔闻,仍然快速靠近,此时莫问已然能够看到来人的样貌,此人为一高瘦男子,身穿精钢甲胄,面色铁青,双眼泛白,行进之时双臂前伸,蹦跳前行。
  “老爷,那是不是僵尸?”老五也看到了来者的模样,转头冲莫问问道。
  老五这话一出口,那些士兵同时回头看向莫问,面上皆有惧意,这些人冲锋陷阵或许悍不畏死,对于令人闻风丧胆的僵尸却极为恐惧。
  “不要惊慌,看守大帐,我去敌它。”莫问说完快速闪身冲出营帐范围,迎向了自远处蹦跳而来的敌人。
  在无量山的时候,赵真人便是遣了一具尸体前往传道授法,死而不腐的尸身虽然为数不多,却也并不罕见,但这些不曾腐烂的尸身却并不能算做僵尸,只有那些生前心存怨气,死后尸身不腐且发生尸变的才能算做僵尸,所谓尸变通常有三个方面,一者,僵尸会生出獠牙,年岁越久远,獠牙越长。二者,僵尸的十指会探出尖锐的尸爪,除此之外,僵尸的体肤会出现变化,时间越长,体肤就越坚硬,颜色也就越深。
  自远处跳来的那具僵尸面色已然呈现铁青色,一跃之下可达两丈,可见成形日久,不易对付。
  快速前行的同时,莫问自怀中取出黑盒,微微停顿以蓝纸画写镇尸符,这种符咒他曾经多次为赵真人画过,故此画写的极为熟练,顷刻之间画符完成,到得僵尸近前欺身而上,将那符咒贴于僵尸额头。
  天下万物皆有生克,镇尸符专为克制僵尸所用,为历代上清道人推研使用,符咒一出,僵尸立刻挺立不动,莫问一击建功立刻后退五尺,皱眉打量着眼前的这具僵尸。
  这具僵尸身高七尺有余,五官微有变形,双目呈现石青色,根据其身上所穿的甲胄来看,此人应该来自北方,之所以作此判断是因为北方冶炼钢铁的技术较南方先进,钢铁颜色泛白,而南方冶炼的钢铁多呈灰色。此外这具僵尸的身高也不太像南方人,此时南方男子少有此等身高。还有便是僵尸脚上的铁鞋也多有磨损,由此可见这具僵尸应该是自北方远道而来的。
  “莫先生,这妖物该如何处置?”张将军率众赶到。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皱眉打量着这具僵尸的尸爪,寻常僵尸的尸爪都是漆黑如墨,尖利无比,带有厉害的尸毒,但这具僵尸却并无尸爪,仔细打量可以看到被磨去的痕迹。
  莫问心中存疑,便探手掀开了僵尸的上唇,发现两只獠牙也不复存在,残留的牙窍表明这具僵尸先前是长有獠牙的,只是被人拔了去。
  “莫先生,有什么蹊跷?”张将军疑惑的问道。
  “这具僵尸的尸爪和獠牙皆被人除了去。”莫问皱眉说道,这具僵尸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冲着二皇子来的,既然如此来人为什么要将它的爪牙去掉。
  张将军闻言同样大感疑惑,片刻过后猛然醒悟,“调虎离山。”说罢,带领兵卒快速回返。
  莫问站立原地没有随之一起回去,因为张将军所说调虎离山可能性不大,对方既然要害二皇子性命,大可不必将僵尸的爪牙去掉,留下爪牙可以拖延更长的时间。对方除去僵尸爪牙自然是不想让它伤人,可是既然不想让僵尸伤人,为什么要将它驱使出来。
  顶着一头雾水的感觉并不好,但仔细的检视过这具僵尸之后头上的雾水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这具僵尸的体肤极为坚硬,寻常刀剑皆不能伤,如此杀人利器,对方为什么要放弃它。
  “老爷,周贵人叫你。”就在莫问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老五高声喊他。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撇下僵尸快速转身回返。
  张将军此时正在分派士兵加强警戒,不问可知并未出现什么调虎离山。
  到得大帐外,莫问出言请进,言罢,帐帘被侍女撩开,莫问进帐之后只见周贵人坐于绣墩面有惊色。
  “先生,刚才有外人进入了大帐。”周贵人急切开口。
  “何人?”莫问闻言心中大惊,对方用的竟然真是调虎离山之计。
  “一位年轻女子。”周贵人回答。
  “她可曾伤及二皇子?”莫问紧张的追问。
  “那倒不曾,她进帐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便出帐去了。”周贵人摇头说道。
  “所说为何?”莫问皱眉问道,先前他离开之时是交代过老五严密看守大帐的,他怎么会让陌生女子进入。
  “那女子说‘告知莫问,回到建康之后要多加小心……’”
  第一百零九章 遇袭

  莫问闻言愕然瞠目,根据对方的语气来看,对方无疑是认识他的,他首先想到了阿九,不过随即便被自己否定了,阿九虽然有能力操控僵尸,却不会前来谋害二皇子。可是除了她之外,他认识的其他女子都没有操控僵尸的能力,这具僵尸成形已久,要想操控它并不容易。
  “敢问贵人,那女子还说了什么?”莫问出言追问。
  “只此一句,说完便出帐去了。”周贵人重新捧起了茶杯,虽然先前进帐的女子并未谋害她和二皇子,但她仍然感觉自鬼门关走了一遭,此时心中仍然泛寒后怕。
  “此人道出我的名姓,无疑是认得我的,可是我并不知道此人是谁,那女子是何模样?”莫问问道。
  “身着紫衣,瓜子脸庞,丹凤眼睛,发髻高挽,身形婀娜,不胖不瘦,个子很高,几乎与先生相仿。”周贵人回过神来,抬手示意侍女为莫问看座。
  莫问闻言立刻断定先前进入营帐的女子绝不是阿九,因为阿九没有这么高,可是此人既然不是阿九,那又能是谁。根据先前的种种迹象表明此人是自北方来的,到此的目的无疑是要除掉二皇子,可是在发现他在保护二皇子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以没有了威胁的僵尸引开了他,借机让周贵人转告他回到都城之后还有凶险,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卖这么大的人情给他,为什么不正面相见。
  “还有,那位女子临走之时冲我笑了笑,她的笑容与常人有些不同,发笑之时嘴角内抿。”周贵人回忆了一处细节。
  莫问闻言心中猛的想起一人,但随即就被自己否定了,绝不可能是此人。
  “此事是贫道的疏漏,让贵人受惊了,日后不会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若是贵人无有吩咐,贫道就先行退下了。”莫问并没有落座,而是冲周贵人告退。
  “我唤先生来并非责怪先生,而是将那女子的话传与先生,此番若不是那女子认得先生,我和皇儿怕是已然遭了不测。”周贵人出言宽慰。
  莫问心中疑惑,急切的想要找寻答案,便冲周贵人抬手告辞,转身出了大帐。
  莫问刚刚走出大帐,老五便迎了上来,抬手东指,“老爷,你快过去看看,那个僵尸在动。”
  “在我前去降那僵尸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莫问迈步向东走去,僵尸被镇尸符镇住,短时间内是无法挣脱的。
  “我一直在看着大帐篷。”老五随口回答。
  “未曾离开过?”莫问皱眉再问。
  “没有,我哪儿都没去,连撒尿都是你回来我才去的。老爷,出什么事儿了?”老五不解的问道。
  “那段时间有谁进出过皇子的大帐?”莫问听老五如此一说,不由得更感疑惑。
  “就一个丫鬟,我还都认识,老爷,刚才有人进了帐篷?”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将军,转而回过头来冲老五摇了摇头,此事没必要让老五知道,不过此时也不能怪他,来人是道门中人,夜色之中施出身法躲过老五也不出奇。
  那具僵尸周围有十几位兵士正在严密看管,名为看管实则各个吓的面无人色,每当僵尸抽搐他们都会随之颤栗,见到莫问到来,紧张之心方才略减。不过莫问的一句话却令得他们再度颤栗,莫问说的是,‘把它抬回去。’虽然心中害怕,命令总要执行,十余人分执手脚将那僵尸抬向营地,由于僵尸穿着铁甲,众人抬的很是吃力,行走之时亦不敢走的太快,唯恐兜起风来将僵尸额头的那张符咒吹掉。
  回到营地,火把照明,莫问召来张将军一起检视这具僵尸。
  “莫先生,我一武夫,对这些一窍不通。”张将军虽然不怕这具僵尸,却也不想太过靠近,毕竟僵尸属于阴物,没几个人会对它感兴趣。
  “将军,你来看这铁甲。”莫问指着僵尸穿着的铁甲示意张将军查看。
  张将军闻言走上前去低头打量,“每片甲片都有三处连接,上片压下片半分,当是出自胡人军匠之手。”
  “将军请看仔细,这件铁甲是否为民间工匠仿造?”莫问出言确定。
  “不是,甲片是模子倒出来的,为军匠成批制作。”张将军端详了片刻,说的很是肯定。
  “将军是说这件铁甲为赵国的官用工匠所制?”莫问问道,僵尸所穿铁甲是否为赵国官用工匠所制决定了此事的幕后真相,若铁甲是仿制,就是皇后的族人要杀掉二皇子并嫁祸于赵国。若是官家制作,则表明皇后的族人与赵国暗中通气,刺客是赵国朝廷派出来的。
  “当是如此,打造手法与胡兵穿着的铠甲完全一致,绝非民间仿制,这具尸体当与赵国朝廷大有关联。”张将军面有怒色。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接口,而是取出画符事物画写火符将那僵尸焚燃,此物阴气极重,接连三道火符方才彻底焚尽。
  “将军留步,请往帐中说话。”莫问留住了张将军。
  张将军点头答应,跟随莫问进入营帐。
  “请问将军,皇后一支对于赵国持何种态度?”落座之后莫问问道。
  “褚氏和王氏一样,原本就是南方士族,对于胡人仇恨不深,苟且偷安,无意北伐匡复国土。”张将军答的很是干脆,军人总是比官员要热血一些。
  “这具僵尸以及操控它的人很可能是赵国派出的,赵国为何要帮助褚氏?”莫问出言请教。
  “褚氏乃是皇亲,不可能投敌卖国,近两年胡人一直与东北慕容燕作战,南线防守薄弱,我等军部将领屡次上书请求趁此良机挥兵北上,皆被褚氏和王氏以各种借口加以阻止,那褚氏如此行事,无形之中是帮到了胡人,胡人于晋国遍插耳目,势必知道这些,得知褚氏遇到难题自然会出手相助。要伤二皇子性命,最好便是由他们出手,若二皇子丧命于胡人,褚氏便可洗清嫌疑。”张将军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二十多年前胡人南侵,朝廷被迫南迁江南,江南士族在那时扶持新皇即位立下了功劳,由此获得重用,不过这些士族并未经历过胡人的灾难,由此导致他们并不痛恨胡人,亦无匡复国土之心。这样一个只知道内讧争权的朝廷,怎能担当驱胡重任。
  张将军见莫问无话再问,便起身告辞,莫问将其送出帐外,转而回到帐内闭目躺卧,此时他最大的困惑就是先前那名神秘的女子究竟是谁,目前的线索表明她在为赵国朝廷效力,且是道门中人,而且与他熟识,可是他认识的女子只有那么几个,且大多痛恨胡人,不可能为赵国效力。
  心中存疑固然憋闷,但想不出结果也只能作罢,次日清晨,仪仗再度前行,此番前进没有再出现意外,数日过后已然临近建康,此时距离建康还有三百多里,三日之后便可回返都城。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再有意外的时候,意外再度出现,仪仗被人拦了下来。
  此时是正午时分,拦住仪仗的是一群强人打扮的蒙面人,人数当有十余人,地点是两座山岗之间的官道僻静区域。
  “大胆贼人,竟敢冲撞二皇子仪仗……”先行的士兵话到一半便被人砍去了头颅。
  “留下钱财,饶你不死。”对方虽然只有十余人,气势却盛,一经出手立刻高喊着向仪仗冲了过来,那些士兵久经沙场,即便事发突然也并未慌乱,立刻列阵迎敌。
  不过他们所列军阵只能抵挡兵卒和骑兵,并不能阻挡那些习有轻功的蒙面人,对方到得近前陡然拔高,越过兵戈枪阵进入内部,自阵内大肆杀戮。
  “老爷,这些人不像是山贼,山贼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武艺。”老五抽出孝棒准备动手。
  “谁家山贼敢阻拦皇子仪仗?”莫问皱眉摇头,此处已然距离都城不远,怎么可能有山贼盘踞,退一步说即便有山贼,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山贼敢在青天白日里冲皇子仪仗下手,这些人无疑是褚氏一族派出的死士,既然不能悄然暗杀,就只能行险明刺。
  那些刺客冲进军阵之后大肆杀戮,士兵所用多为长兵器,敌人一旦近身,兵器便施展不开,且周围都是战友,进攻防守之际唯恐伤及战友,如此一来越发束手束脚,在敌人利刃之下成片倒伏。
  “老爷,里面还有拿禅杖的。”老五抬手指向人群。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早就看到这群刺客之中有僧人和道人,虽然他们蒙面包头掩去了面貌,但其所用的兵器却暴露了他们身份。
  “老爷,动不动手?”老五眼见士兵成片倒下,大为焦急。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转头看向车辇一侧的张将军,此人颇有领军才能,处事不慌,此时情势虽然很是危急,他却并未急于上前,而是坐于马背仰头环视山峰,观察周围有无伏兵。
  待得莫问转过头来,老五已然手持孝棒冲了出去,莫问见状暗道糟糕,此时局面极为混乱,多人挤在这片不宽的官道中,不利于老五施展追风鬼步。
  老五快速冲进了人群,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行了一圈儿便调头跑了回来,混乱之中不辨敌我,根本插不上手。
  “前军迎敌,中军退后。”张将军高声下令。
  此语一出,仪仗立刻变尾为首开始后退,由于队伍之中多有侍从杂役,后退的速度很是缓慢。
  “张将军,你护卫二皇子后撤,我来拦他们一阵。”莫问冲站立道路中央准备迎敌的张将军说道,这些人敢以十余人冲撞千人仪仗,自是有恃无恐,短暂的观察之后他发现来人无一庸手,他并无制胜把握。
  “我乃主将,岂能退后,请先生保护贵人和皇子。”张将军将手中长枪下贯入土,自背后抽出两把利刀,踏镫拔高冲向人群。
  莫问闻言并未退走,张将军虽然习有武艺,却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绝不能留下他迎战敌人。
  “老爷,有人。”就在此时,老五手指右侧山峰高声喊道。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一道人影快速的自山腰掠下,直冲皇子车辇扑去。
  情势危急,莫问来不及多想,急速回身前往救驾……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二十多年前胡人南侵,朝廷被迫南迁江南,江南士族在那时扶持新皇即位立下了功劳,由此获得重用,不过这些士族并未经历过胡人的灾难,由此导致他们并不痛恨胡人,亦无匡复国土之心。这样一个只知道内讧争权的朝廷,怎能担当驱胡重任。
  张将军见莫问无话再问,便起身告辞,莫问将其送出帐外,转而回到帐内闭目躺卧,此时他最大的困惑就是先前那名神秘的女子究竟是谁,目前的线索表明她在为赵国朝廷效力,且是道门中人,而且与他熟识,可是他认识的女子只有那么几个,且大多痛恨胡人,不可能为赵国效力。
  心中存疑固然憋闷,但想不出结果也只能作罢,次日清晨,仪仗再度前行,此番前进没有再出现意外,数日过后已然临近建康,此时距离建康还有三百多里,三日之后便可回返都城。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再有意外的时候,意外再度出现,仪仗被人拦了下来。
  此时是正午时分,拦住仪仗的是一群强人打扮的蒙面人,人数当有十余人,地点是两座山岗之间的官道僻静区域。
  “大胆贼人,竟敢冲撞二皇子仪仗……”先行的士兵话到一半便被人砍去了头颅。
  “留下钱财,饶你不死。”对方虽然只有十余人,气势却盛,一经出手立刻高喊着向仪仗冲了过来,那些士兵久经沙场,即便事发突然也并未慌乱,立刻列阵迎敌。
  不过他们所列军阵只能抵挡兵卒和骑兵,并不能阻挡那些习有轻功的蒙面人,对方到得近前陡然拔高,越过兵戈枪阵进入内部,自阵内大肆杀戮。
  “老爷,这些人不像是山贼,山贼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武艺。”老五抽出孝棒准备动手。
  “谁家山贼敢阻拦皇子仪仗?”莫问皱眉摇头,此处已然距离都城不远,怎么可能有山贼盘踞,退一步说即便有山贼,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山贼敢在青天白日里冲皇子仪仗下手,这些人无疑是褚氏一族派出的死士,既然不能悄然暗杀,就只能行险明刺。
  那些刺客冲进军阵之后大肆杀戮,士兵所用多为长兵器,敌人一旦近身,兵器便施展不开,且周围都是战友,进攻防守之际唯恐伤及战友,如此一来越发束手束脚,在敌人利刃之下成片倒伏。
  “老爷,里面还有拿禅杖的。”老五抬手指向人群。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早就看到这群刺客之中有僧人和道人,虽然他们蒙面包头掩去了面貌,但其所用的兵器却暴露了他们身份。
  “老爷,动不动手?”老五眼见士兵成片倒下,大为焦急。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转头看向车辇一侧的张将军,此人颇有领军才能,处事不慌,此时情势虽然很是危急,他却并未急于上前,而是坐于马背仰头环视山峰,观察周围有无伏兵。
  待得莫问转过头来,老五已然手持孝棒冲了出去,莫问见状暗道糟糕,此时局面极为混乱,多人挤在这片不宽的官道中,不利于老五施展追风鬼步。
  老五快速冲进了人群,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行了一圈儿便调头跑了回来,混乱之中不辨敌我,根本插不上手。
  “前军迎敌,中军退后。”张将军高声下令。
  此语一出,仪仗立刻变尾为首开始后退,由于队伍之中多有侍从杂役,后退的速度很是缓慢。
  “张将军,你护卫二皇子后撤,我来拦他们一阵。”莫问冲站立道路中央准备迎敌的张将军说道,这些人敢以十余人冲撞千人仪仗,自是有恃无恐,短暂的观察之后他发现来人无一庸手,他并无制胜把握。
  “我乃主将,岂能退后,请先生保护贵人和皇子。”张将军将手中长枪下贯入土,自背后抽出两把利刀,踏镫拔高冲向人群。
  莫问闻言并未退走,张将军虽然习有武艺,却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绝不能留下他迎战敌人。
  “老爷,有人。”就在此时,老五手指右侧山峰高声喊道。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一道人影快速的自山腰掠下,直冲皇子车辇扑去。
  情势危急,莫问来不及多想,急速回身前往救驾……
  第一百一十章 雷符

  对方是暴起突袭,虽然距离较远,却抢占了先机,快莫问半瞬,在莫问距离车辇还有五丈之时黑衣蒙面的刺客已然落到了车辇棚顶,莫问情急之下抓起一名士兵手中的长戈振臂向对方掷去,那人此时正在弯身想要掀飞车辇棚顶,见到长戈到来,只能先行侧身闪避,莫问趁机冲到近前,探臂攻向蒙面刺客,对方出掌应对,四掌相接,二人各自倒飞。
  由于担心周贵人和二皇子的安危,莫问并未倒飞卸力,而是于一驮负粮草的马背上借力定住身形,转而旋身回返,较那黑衣刺客快上半分回到了车辇棚顶,刚刚落下,那黑衣刺客已然回返,眼见不得落上棚顶,急忙改变来势,下移尺许,竟欲自车辇右侧的帘口冲入车辇。
  通过先前的对掌莫问已然估算出了对方的灵气修为只是低自己少许,故此丝毫不敢懈怠,自棚顶斜身掠下,起脚直取对方面门,倘若那刺客不中途换位,头脸便会被他踢中。
  那人先前已然改变了一次进攻方位,此时所提灵气已然不足以令他再度拔高,眼见莫问来挡,立刻施出千斤坠的身法,急速落于地面,长剑左右疾挥,砍杀了两名挡他的兵士,随即扬剑再攻车辇。
  此时莫问已然落于地面,擒风鬼手乃司马丰愂所创,司马丰愂本身并无灵气修为,故此所创擒风鬼手最合落地近战,莫问落于地面之后立刻施出擒风鬼手,左掌右拳,分取对方下腹和左肋,那黑衣刺客眼见无法封挡,只能侧身闪避,莫问趁机追进,旋身后踹踢中了对方前胸,那黑衣刺客深谙借力之道,被踢中之后并未定身消力,而是借着莫问的力道顺势倒飞,车辇附近的士兵纷纷挺戈刺他,那黑衣刺客身形微斜,避开并抓过两支长戈于倒飞的同时奋力掷向车辇。
  莫问此时位于车辇右侧,周围皆有兵卒拥挤掣肘,眼见情势不好只得探手抓起一副马鞍扔向那两根长戈,将其砸偏了数尺。
  “贵人,可还安好?”时至此刻,莫问方才腾出时间开口。
  “还好。”车内传出了周贵人略带颤音的应答。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那黑衣刺客已然定住身形再度冲来,由于担心一次借力凌空太久遭到下方士兵的挺刺,黑衣刺客这次并未凌空,而是自下方的兵士头肩处频频踩踏,疾冲而至。
  这黑衣刺客虽然蒙上了面孔,观其身形可以确定此人应该是个中年男子,莫问深知自己临阵经验太少,若与之缠斗势必落于下风,情急之下快速取出天狼毫画雷符于左手,画符毕了,那黑衣刺客已然冲至近前,莫问来不及收回天狼毫,左掌直取对方前胸,“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那黑衣刺客在此之前已然看到了莫问左手的朱砂符字,闻得莫问的喊声心中再度一凛,知道莫问已然施出了法术,但此时已经闪身不得,只能快速出掌试图封挡。
  双掌相接的瞬间,黑衣刺客亡魂大冒,莫问掌中蕴含的不再是单纯的灵气,而是夹带着浓烈的天雷之威,一经接触如遭雷击,缩筋动腑,四肢麻痹。
  将黑衣刺客一举击倒,莫问自身亦不好过,雷符虽是道门弟子用的最多的符咒,却多以符纸承载,极少有画于掌心者,画于掌心乃是以身承载天雷威势,自身先行有感。此外雷符多被用来对付阴魂鬼魅,用来对付阳人会有很大的反震。
  第一百一十章 雷符

  对方是暴起突袭,虽然距离较远,却抢占了先机,快莫问半瞬,在莫问距离车辇还有五丈之时黑衣蒙面的刺客已然落到了车辇棚顶,莫问情急之下抓起一名士兵手中的长戈振臂向对方掷去,那人此时正在弯身想要掀飞车辇棚顶,见到长戈到来,只能先行侧身闪避,莫问趁机冲到近前,探臂攻向蒙面刺客,对方出掌应对,四掌相接,二人各自倒飞。
  由于担心周贵人和二皇子的安危,莫问并未倒飞卸力,而是于一驮负粮草的马背上借力定住身形,转而旋身回返,较那黑衣刺客快上半分回到了车辇棚顶,刚刚落下,那黑衣刺客已然回返,眼见不得落上棚顶,急忙改变来势,下移尺许,竟欲自车辇右侧的帘口冲入车辇。
  通过先前的对掌莫问已然估算出了对方的灵气修为只是低自己少许,故此丝毫不敢懈怠,自棚顶斜身掠下,起脚直取对方面门,倘若那刺客不中途换位,头脸便会被他踢中。
  那人先前已然改变了一次进攻方位,此时所提灵气已然不足以令他再度拔高,眼见莫问来挡,立刻施出千斤坠的身法,急速落于地面,长剑左右疾挥,砍杀了两名挡他的兵士,随即扬剑再攻车辇。
  此时莫问已然落于地面,擒风鬼手乃司马丰愂所创,司马丰愂本身并无灵气修为,故此所创擒风鬼手最合落地近战,莫问落于地面之后立刻施出擒风鬼手,左掌右拳,分取对方下腹和左肋,那黑衣刺客眼见无法封挡,只能侧身闪避,莫问趁机追进,旋身后踹踢中了对方前胸,那黑衣刺客深谙借力之道,被踢中之后并未定身消力,而是借着莫问的力道顺势倒飞,车辇附近的士兵纷纷挺戈刺他,那黑衣刺客身形微斜,避开并抓过两支长戈于倒飞的同时奋力掷向车辇。
  莫问此时位于车辇右侧,周围皆有兵卒拥挤掣肘,眼见情势不好只得探手抓起一副马鞍扔向那两根长戈,将其砸偏了数尺。
  “贵人,可还安好?”时至此刻,莫问方才腾出时间开口。
  “还好。”车内传出了周贵人略带颤音的应答。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那黑衣刺客已然定住身形再度冲来,由于担心一次借力凌空太久遭到下方士兵的挺刺,黑衣刺客这次并未凌空,而是自下方的兵士头肩处频频踩踏,疾冲而至。
  这黑衣刺客虽然蒙上了面孔,观其身形可以确定此人应该是个中年男子,莫问深知自己临阵经验太少,若与之缠斗势必落于下风,情急之下快速取出天狼毫画雷符于左手,画符毕了,那黑衣刺客已然冲至近前,莫问来不及收回天狼毫,左掌直取对方前胸,“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那黑衣刺客在此之前已然看到了莫问左手的朱砂符字,闻得莫问的喊声心中再度一凛,知道莫问已然施出了法术,但此时已经闪身不得,只能快速出掌试图封挡。
  双掌相接的瞬间,黑衣刺客亡魂大冒,莫问掌中蕴含的不再是单纯的灵气,而是夹带着浓烈的天雷之威,一经接触如遭雷击,缩筋动腑,四肢麻痹。
  将黑衣刺客一举击倒,莫问自身亦不好过,雷符虽是道门弟子用的最多的符咒,却多以符纸承载,极少有画于掌心者,画于掌心乃是以身承载天雷威势,自身先行有感。此外雷符多被用来对付阴魂鬼魅,用来对付阳人会有很大的反震。
  深深吸气定住身形之后,莫问快速出手封点了黑衣男子的两处重穴,旁侧的兵士一哄而上,将那已然动弹不得的黑衣刺客捆了个严实。
  制住刺客之后莫问并未停歇,而是快速离开车辇回援张将军,老五此时早已经加入了战团,但他只会身法不通招式,对付寻常武夫或许可以,对付这些死士便有所不足,故此在占得少许便宜之后便遭到了三人的围攻和追撵,对方持有利器且下手狠辣,他只能凭借身法四处躲闪。
  张将军此时正与对方激战,按照常理惯用长矛的人通常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动作很大,攻击面广,但此人确实是个人才,用刀之后立刻改走以快打快的路子,身形正反连动,双刀旋舞纷飞,以一敌三竟能不落下风。
  老五引走了三人,张将军自己敌住了三人,余下的那些人并未上来相助同伴,而是左右砍杀那些想要冲上前来保护主将的兵士。
  “张将军,那贼首已然被贫道拿下,我来助你。”莫问前冲之际出言高喊。
  莫问的本意是想惊走那些刺客,却未曾想那些刺客闻声不但没有退走,反而纷纷撇下对手向车辇冲来。
  “莫先生,接剑。”就在此时,率队后退的副将将自己腰间佩剑扔向莫问。
  莫问并未接那长剑,而是反手将其挡回,转而空手向那些刺客冲去,他此举并非手下留情,而是他所学擒风鬼手乃徒手搏击,用得惯了便感觉刀剑累赘,除非斩首立威,通常时候并不适用。
  自前阵到车辇只见有十余丈的空地,这对莫问是有利的,一是不需要分神辨别敌友,二是有利于施展追风鬼步,这些人的修为较之先前的那黑衣刺客要弱,短兵相接之后擒风鬼手频频奏效,辗转腾挪之间便制服了四人,为求一击建功,所取皆是死穴。
  冲在前方的有五人,四人倒地,剩下那人愣了一愣,转而再度向那车辇冲去,莫问闪身而至,侧身起脚,与此同时沉声说道,“同为三清座下,不要逼我取你性命。”
  那人也不愚笨,闻言立刻佯装跌倒,就地三滚之后跃入了旁边树林。
  那人跃入树林之后莫问停顿了片刻,他脑海里想到得是,‘此人乃道门败类,我为什么要放他走?’此时其他刺客已然掠至,莫问定神再杀一人,其他众人眼见今日不得建功,斗志大减,无心恋战,片刻之间作鸟兽散。
  此番遇袭虽然凶险,却终得保护周贵人和二皇子周全,张将军命人将那些被击杀的刺客头巾和面巾摘下,被杀掉的五人之中竟然有两个光头,另外三人皆是面目凶狠的恶徒。
  车辇的轿帘被撩开了一道缝隙,片刻过后重新垂下。
  “贵人,莫先生抓得一活口,如何处置?”张将军走近车辇出言请示。
  “行刺皇子,该当何罪?”车辇之中传出了周贵人的声音。
  张将军闻言拱手应该是,转而传令左右,“斩了。”
  人虽然是莫问擒拿,他却无权处置,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留作证人,若是杀了便成了死无对证。不过转念过后他便明白周贵人为何不留活口,要杀她和她儿子的是当今皇后,即便事情败露,亦无人能够治罪于皇后。
  “若是携带刺客同行,幕后主使势必会设法杀他灭口,届时难免再生波折。”张将军见莫问皱眉不语,走过来出言解释。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开口说道,“将军神勇,不但精于行军布阵,武艺亦极是高强。”
  “让莫先生见笑了,先生年纪轻轻就有此等神技,周某真心佩服,不知先生今年‘高寿’?”张将军笑问。
  张将军此问是犯道家忌讳的,故此莫问并未回答,不过他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抬起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
  “惭愧呀,张某似你这般年纪还在家中习武看书,先生如此年轻就入世游历,令严慈怎么能够放心。”张将军言语之中多有佩服。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暗,但他并未表露悲伤于人前,而是出言反问,“尚不知将军名号上下,贵庚几何?”
  “贱号洞之,今年已然三十有三了,惭愧惭愧。”张将军拱手回答,经过先前一战,他终于不再将莫问视为妖道。
  “贫道敬将军忠勇,愿以将军为友。”莫问直言想要结交。
  “那是再好不过了,待得回到建康,我请先生吃酒。”张洞之笑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张洞之笑过之后前往处置善后事宜。
  此番遇袭,折损兵士一百多名,张洞之留下两百人携尸后行,其他众人轻装上路,昼夜兼程回返建康。
  接下来再无意外出现,临近建康,城镇渐多,此时正值播种时节,田间多有农人耕作,此处田地肥沃,少有山丘沟渠,土地肥沃则收成丰足,收成丰足则衣食无忧,越往东行,富足之像越明显,三日之后的下午,偌大的建康城隐约可见。
  在此之前莫问和老五见过的最大的城池当属赵国的都城邺城,不过与建康相比,邺城就显得有些寒酸,虽然尚未进城不知城中景象,单是论那城池大小,二者就不可同日而语。
  皇子出巡回返,城外有大量的官员迎接,先帝在位时的老臣对于周贵人和先帝留下的两位皇子还是大有感情的,不过这些**多官位不高,且年纪偏大。除了官员还有不少将校亦在迎接之列,这些人多是周老将军的部下,以青壮派居多。
  由于周贵人是女眷,故此并未下辇与众人说话,只是撩开轿帘,怀抱二皇子冲左右抬了抬手便算见了礼,仪仗穿过城门,进入城中。
  “终于安全了。”进城之后,老五长出了一口粗气。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这建康乃晋国都城,真正的藏龙卧虎,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赐女二人

  建康城东南西北各有城门,皇子回城取的是南门,进城之后少不得有百姓于街道左右站立围观,二皇子和周贵人是坐在车辇里的,百姓见他们不到,如此一来围观的重点就落到了身穿道袍的莫问身上。
  被人围观和指点令莫问大感不适,行于皇子车辇旁侧如同仆从下人,又有攀龙附凤之嫌,对于百姓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莫问只能佯装无觉,他与老五没根没底,要想得到于当朝国师正面斗法的机会只得忍辱负重,更何况这区区的指点和非议也算不上忍辱负重。
  张洞之无意之中看到了莫问神色发窘,便舍弃了马匹来到他的身侧与之说话。
  “莫先生之前没有到过建康?”张洞之笑问。
  “没有,张将军好意莫问心领了,还请上马吧。”莫问对于张洞之之举大为感激,有此一举,百姓便不会轻视于他。
  “这些时日天天骑马,颠的腰酸股痛,正好走上几步,”张洞之摆手说道,转而抬手环指道路两侧的店铺,“城中多有绸缎店家,待得安顿下来,当送先生几匹丝绢添置新衣。还有那聚仙楼的板鸭也甚是美味,少不得请先生吃上几只。”
  “多谢将军美意,我这道袍还能穿着,无需添置,不过若得闲暇,那板鸭倒是可以尝上一尝。”莫问点头笑道。
  “老爷,这里怎么那么多和尚庙?”老五抬手指着远处那些高出民居的寺院塔顶。
  莫问抬头四顾,无言以对。
  “此间百姓多信佛教,寺庙自然多些。”张洞之接口代为回答。
  “张将军也信佛吗?”老五问道。
  “哈哈哈哈,将帅若是信佛,谁人领兵上阵?”张洞之回到都城心情大悦。
  “不要胡言乱语。”莫问皱眉看了老五一眼。
  老五识趣,不再多嘴。
  周贵人为先皇女眷,此时已然不在宫中居住,两位皇子虽然年幼却皆有王位,按照常理皇子被封为王应该前往封地居住,但此时皇子年幼,只得滞留京城,二位皇子皆有府邸,周贵人此时住在二皇子的府邸。
  但凡都城,大多分为东南西北四城,皇城位于中央,二皇子的王府位于西城,虽然是下午回城,由于城池广大,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回返王府,此时周家的亲眷和王府的杂役两百余人已然在府外等候多时。
  周贵人抱子下辇与众人见面,众人之中有她的母亲和弟妹在内,亲人相见,有温馨亦有感伤,众人都知道周贵人目前的处境,有关怀亦有担心。
  “先生,司职已毕,我这就要回去了,王府自有府兵一百八十人,若是先生有需可差人前往振威将军府寻我。”张将军冲莫问道别。
  “无量天尊,将军辛苦,回府之后代问令尊令慈安好。”莫问稽首说道。
  “谢过先生,改日得闲再来与先生说话。”张将军言罢,上前与周贵人请辞,周贵人道声辛苦,张将军帅了十余人向东行去,其他兵士则回返军营。
  张将军离去之后,周贵人冲众人介绍莫问,“这位莫先生是我为皇子聘请的西席,此时皇子年幼,尚不能读书习字,便烦劳先生暂摄王府大小事务。”
  “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应答。
  见过众人,明了身份,府中上下立刻开始忙碌,整治宴席为贵人和皇子接风,老五在无量山的时候就在灶间呆着,此番又回了灶间,但这次他不再是厨子,而是总管灶间大小事务,确保饭食安全。
  周贵人的家宴莫问并未参与,趁机巡查王府上下,这处王府占地颇广,大致格局与皇城相似,分为了五处区域,东住府兵,西住仆从,南为正堂,中为王爷寝处,北有花园,累计房舍一百多间,王府南北较长,当有千步,花园之中建有后湖,东西略窄,便于兵士护卫。
  中间部位的寝处为回形,外围住贴身侍女,内住主人,由于周贵人是寡居,故此男子不得进入中间区域的内宅。
  走遍了偌大的王府,已然是初更时分,宾客亲眷出府去了,周贵人抱子回返寝处。
  在此之前周贵人一直没有为莫问安排住处,按照礼数莫问是青年男子,不应该进入内宅,不过若要保护的周全又不能离的太远,如此一来住在哪里就成了问题。
  “请先生自定住所。”周贵人可能亦为之头疼,便将难题扔给了莫问。
  莫问左右旁顾之后抬手指向东侧厢房,“为护皇子周全,贫道不敢守礼避嫌,请将东屋让与贫道。”
  周贵人本以为莫问会选择门房,未曾想莫问选的是更为靠内的房舍,此处距离她的寝室很近,莫问住在此处的确有失礼数,不过她很清楚莫问此举是出于她和皇子的安全考虑,故此短暂的犹豫之后便点头应允,吩咐下人腾出了房舍,请莫问居住。
  莫问住在这里已然有违礼数,老五自然不能同住,便在西侧房舍与仆役们住在一起,老五原本就喜欢与这些人交往,也乐得自在。
  东房原来住的是侍女,房间里很是干净,被褥都是现成的,莫问进入之后盘膝打坐,默念经文操持晚课,女人住过的房间总会残留女子气息,这种气息会令每一个成年男子心生旖念,莫问也不例外,好在经文有静心之效,片刻过后便静下心来。
  晚课尚未完结,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莫问出言准入,侍女红玉推门而入,身后是两名端有饭食的年轻女子,这两名女子所穿服饰与红玉相同,皆为宫装,不问可知是先前于宫中服侍周贵人的宫女。
  “请先生用膳。”红玉指着摆在桌上的饭菜冲莫问说道。
  “有劳了。”莫问随口答应。
  红玉屈身告辞,转身离开。不过那两位同行的女子却并未离去。
  莫问见状疑惑的看向二人,其中一名女子较为开朗,便先行开口,“贵人已将奴婢赐予先生,自今日起便由我们服侍先生起居。”
  莫问闻言并未感到意外,因为此时赏赐婢女之风极盛,官员人家动辄以婢女送人。
  “烦劳二位转告贵人,贵人的盛情贫道心领了,二位请回吧。”莫问端坐床铺冲二人摆了摆手。
  “贵人已然将我们赐予先生,贵人谕示,我等不敢违逆。”女子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行轰撵,而是皱眉沉吟,片刻过后直身下床向门外走去,“你们二人随我来。”
  出门之后莫问径直走向周贵人寝处,此时周贵人寝处有光亮传出,不问可知周贵人尚未安歇。
  “无量天尊。”莫问站立台下高声念道。
  片刻过后房门打开,周贵人站立门口率先开口,“事出突然,来不及细选,委屈先生了。”
  “贵人好意贫道明白,这两位女善人亦是如花容貌,只是贫道此时并无娶妻念想,还望贵人收回成命。”莫问稽首说道。
  “她们二人皆有教养,由她们侍奉先生不但可解先生辛苦,亦可堵世人嚼舌。”周贵人说道。
  莫问这才明白周贵人此举大有深意,他一孤身男子住在这里若是传扬出去,世人难免胡乱猜测,若是有女眷同住,便可保她清誉不污。周贵人想得不可为不深,但她此举却有些损,她是保住了清白,他的清白可保不住了。
  “先生莫要推辞,时候不早了,还请回去歇息吧。”周贵人笑道。
  “不成,不成,”莫问连连摆手,急切之下忽然之间福至心灵,“贵人赏赐,贫道不敢不受,不过贫道只取其中一人,可否?”
  “先生可自行定夺。”周贵人再笑,转而示意侍女关门,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莫问少年老成,此时才发现莫问虽然处事沉稳,却终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面皮薄的紧。
  周贵人关上了门,莫问只能转身离开,不过他并没有回屋,而是带着两名宫女来到了老五居住的院落,留那两名女子在外等候,自己进院子寻找老五。
  老五此时正在屋内同几个厨子吹牛,见莫问到来急忙跑上前来,“老爷,你怎么来了?”
  莫问冲那几个起身冲他见礼的厨子抬了抬手,转身拉着老五出了门。
  “老爷,我的棍子在屋里。”老五转身想要回屋。
  “不用,片刻就回。”莫问摇头说道。
  “到底啥事儿?”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迈步出门,指着不远处的那两名宫装女子冲老五说道,“自这两名女子中挑选一个做妻。”
  老五闻言眼睛陡然大亮,侧目打量着那两位女子,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片刻过后老五竟然摇头,“我不要。”
  “为何?”莫问不解的问道,这两个女子相貌皆在中上,配老五绰绰有余。
  “这样儿的养不住啊。”老五连连摇头。
  “她们宫女,不是官家小姐。”莫问劝道。
  “老爷,你给我找个差不多的就成,这样的我配不上,再说我也养不起。”老五转身想走。
  “实话说与你,周贵人唯恐外人多嘴说闲坏她清誉,这才将她们赏赐于我一同起居,我无奈之下只能应允留下一人与我同住半年,如此一来她日后就无法再嫁人,你是知道我的,我势必不会有逾礼之举,你当信我才对。”莫问再劝。
  “我肯定信你呀,但我不信她,备不住啥时候又跑了,我不要。”老五说完转身跑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阴毒

  老五不肯帮忙,莫问只能带那两名宫女回返住处,斟酌过后决定将两人全部留下,只要心存正气即便同居一室又有何妨,外人要说也就随他们说去。
  回到房间,莫问落座吃饭,两名宫女左右侍奉令他大感不适。
  “贵人为何将你们赏赐于我,你们二人亦是心知肚明,这东屋三间连通,你们二人住南侧房间,我住中屋,我不需要你们侍奉,歇息去吧。”莫问阴沉着脸冲二人说道。
  二女见莫问神色不悦,亦不敢违逆,只得退下。
  二女退下之后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本不愿如此冷言厉色,但若不如此便难得清静。先前于蛮荒炼丹之际与龙含羞熟识,虽然并无私情,龙含羞所行之事还是令他心中不快,有了前车之鉴干脆拒人于千里之外,连那两名女子的姓名都不愿知道。
  吃罢晚饭,莫问回到床上躺卧休息,与此同时自脑海中斟酌如何才能保护二皇子和周贵人周全,此处乃是建康,为国都,敌人不会明目张胆的闯入,最大的可能就是刺杀和下毒。经过先前一战,敌人已然知道了他的修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刺客行刺。如此一来对方剩下的就只有下毒一途,必须谨慎提防对方下毒。
  想及此处,莫问起身回到桌前提笔书写药名,常见的毒性剧烈的毒药有十余种,需提前备下解毒药草,由于每一种毒药所需的解毒药草都不止一种,故此写下的药名有近百种之多。
  写完这些莫问停顿了片刻,此番不但需要防备剧毒,还要防备对方使用慢性毒药,慢性毒药虽然毒发缓慢却更加难以觉察,待得发觉便无法救治。
  不过慢性毒药的种类太多了,若是逐一写下来几乎就要搬处药铺回来,太过繁琐,无法提前备药只能临时应对。
  先前一直步行赶路,而且时刻需要提防偷袭,十余日下来他已然有些吃不消,而今终于安定下来,便早早上床,一觉天明。
  起床洗漱之时,有侍女来报,老五在门外想要见他,莫问闻言微微一笑,这家伙改变主意了。
  出门之后,只见老五站在门外表情严肃。
  “老爷,王府里做饭的厨子是奸细。”老五凑到莫问身边低声说道。
  “何以见得?”莫问皱眉发问。
  “他给周贵人熬鱼汤的时候放了甘草。”老五回答。
  “世人多有不明药理者,或许是无意为之。”莫问摇头说道,甘草性平,可去鱼腥,世人多有以之做鱼的,却不知道甘草见腥会有微毒,不过毒性很小,几乎无法对人产生伤害。
  “他还放了海粉。”老五瞪眼说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海粉乃是由海中贝肉晾晒研磨而成的佐料,有提鲜之效,不过遇到甘草会加重毒性,甘草药性走脾肺胃三经,中毒之后由三经分担,毒性隐不可见。
  “老爷,他们可能只想毒死孩子,没想毒死大人。”老五说道,他于药铺帮忙多年,亦通药理。
  “此事你做的很是妥当,你先回去,万不可打草惊蛇。但凡发现异常立刻来告知于我。”莫问沉吟片刻冲老五说道。
  “好。”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老五走后,莫问皱眉站立暗自思索,王府里的厨子之前曾经与仪仗一同出行,若是真要下毒,势必早就开始下手了。
  沉吟过后莫问回到内院,出言请见周贵人。
  周贵人为避嫌疑并没有请莫问入内,而是偕同侍女出门相见。
  “先生昨夜睡的可好?”周贵人走到莫问对面五尺站定。
  “还好。”莫问说话的同时看向周贵人旁边的侍女,周贵人是何许人也,见状立刻猜到莫问有话与她说,微微抬手遣走了侍女。
  “贫道要为二皇子诊脉。”莫问直涉正题。
  周贵人见莫问神情凝重,猜到其中或有隐情,急忙请莫问进入正屋。
  此时二皇子还在睡眠,房中只有那个名叫红玉的丫鬟,莫问进屋之后看向红玉。
  “为先生看茶。”周贵人支走了红玉。
  莫问待那侍女出门之后方才快步走向北侧巨大的描金木床,低头细看睡在床上的婴孩,由于是皇家的孩子,自小便得到很好的照顾和食物,二皇子长的很是白胖,翻开眼皮亦不见有中毒征兆。
  “先生,皇儿如何?”母子连心,周贵人极为紧张。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探手抚上了那婴孩的左腕,闭目凝神细心诊脉,片刻过后再换右手。
  “二皇子脉相外强中干,且有断续,似是中毒。”莫问收手开口。
  “不会的,皇儿现在还不能进食,只是吃ru。”周贵人连连摇头。
  “若想确定是否中毒,当需二皇子的蟒血两滴或贵人凤露两滴,请贵人定夺。”莫问皱眉说道。
  周贵人闻言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刚才我那仆从自膳房前来寻我,告知有人利用阴阳相克之理于贵人所食催ru鱼汤中下毒,若果真如此,贵人恐怕中毒已久。”莫问尽述缘由。
  周贵人闻言愕然点头,转而旁顾四处意有所寻,莫问迈步而出,站立门外避嫌等候。
  “先生请进。”没过多久,房中传来了周贵人的声音。
  莫问转身回屋,只见周贵人已然屏风内走了出手,手中持有一茶盏,其中有ru汁少许。
  “请贵人稍后,贫道片刻即回,此事万不可泄露他人知道。”莫问将那茶盏藏于袖中,转身迈步出门。
  回到自己房中,莫问开始犹豫,由于毒性既弱且隐,唯一的辨别方法就是尝,可是尝那女子ru汁终不是件快事。犹豫良久终于想出计策,以烛火加热,闻其气息。
  此法很是有效,莫问瞬间了然于胸,有毒。
  回到正屋,周贵人正在焦急的等待。
  “贵人凤露确实带毒,此毒极为隐秘,且为阴毒,与女子害处较小,与男子害处较大,久中此毒虽不会伤及性命却会大弱心智。”莫问冲周贵人说道。
  “皇儿神智可有损伤?”周贵人紧张的问道。
  “贵人食那鱼汤有多久了?”莫问问道,他只检验过周贵人的ru汁,但仅凭这些无法判断出皇子中毒的深浅。
  “时日不长,皇儿已快周岁,ru汁缩减,自上月才开始服用鱼汤。”周贵人情急之下已然顾不得斟酌言语。
  “那就无有大碍。”莫问点头说道,知子莫若母,周贵人一直陪伴着孩子,孩子若是神智大损,她势必能够察觉。
  “来人!”周贵人担忧之心既去,怒气便涌上了心头,她只想到敌人会刺杀谋害,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想将她的孩子变成傻子。
  “贵人息怒,依贫道之见,此事还是不要声张。”莫问急忙出言阻止。
  此时已然有侍女在外答应,周贵人出声遣走了她,转而冲莫问问道,“依先生看,此事如何处置方才稳妥?”
  “这下毒之计乃是那些恶人为防行刺失手而留下的后招,贵人若是当众揭穿,对方势必会另寻毒计,好在这毒只是藏的隐秘,毒性并不难解,依贫道之见,那鱼汤你可依旧喝下,我会配制解药于你,贵人可暗地服下,如此一来恶人便不得察觉。若是贵人确定周围侍从无有奸细,将那鱼汤倒掉亦可。”莫问献策。
  周贵人轻颦片刻缓缓点头,“就如先生所言,有劳先生为我配制解药,到得此时,我已不知道何人可以相信,还是谨慎为上。”
  “如此一来那些恶人便不会急于行刺,可缓燃眉之急,贵人自处,贫道先去为二皇子配制汤药,以消他体内积毒。”莫问抬手说道。
  “得遇先生,当真是我母子之福。”周贵人正式道谢,莫问不但武艺高强,还精通歧黄之术,舍了他无人能够再担此重任。
  “若非贵人识人善任,贫道亦不得出手机会。”莫问答道。
  “我那大皇儿还在宫中,我即刻便去索他回来,无论如何亦不能让他留在狼巢。”周贵人说道。
  “可需贫道护卫?”莫问问道。
  “不需,此乃皇城,不比旁处,他们不敢肆意妄为,况且到得宫门先生亦不可入内,怎好让先生久等。”周贵人摇头说道。
  “贫道前去寻找药草,待得大皇子回返再为他详细诊治。”莫问稽首告退。
  “我已谕示府库,先生若需银钱可随意拿取。”周贵人弯身送他。
  出屋之后莫问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携带昨夜所写药名喊上老五出了王府。
  “老爷,那家伙真不像坏人。”老五说道。
  “或许他并不知情,你切莫动他,不然敌人会再出毒计,留他在那,我们便得安稳。”莫问知道老五说的是那做饭的厨子,先前他借机看了那人一眼,此人面相很是憨厚,眼神亦不飘忽,想必并不知情,只是受人利用。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随莫问上街采买药材。
  莫问并未刻意隐藏身形,他所采买的药材皆是针对那些剧毒之物的解药,哪怕褚氏一族知道了亦不妨事。
  打听着找到一处药铺,莫问却并没有急于进去,而是自药铺门口扭头东望。
  “老爷,这和尚庙不对劲?”老五猜测道。
  “寺庙怎么会有妖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妖僧

  “是什么妖怪?”老五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闭目凝神感知良久最终缓缓摇头,“此物与寻常妖物大是不同,之前从未见过,不但不辨其种属,甚至无法确定其修为。”
  “老爷,咱看看去吧。”老五一听更加来了兴趣,人都有好奇之心,老五的好奇心尤为严重,但凡遇到妖物就想一观本形。
  “我身着道装,如何去得佛门寺院?”莫问摇头说道。
  “换件衣服,咱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拜佛,不算忘祖。”老五察言观色发现莫问动心,便极力撺掇。
  “走,回去更换衣服。”莫问点头同意,转身向回走去,倘若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本形和修为,他势必不会多此一举,似这种不但感觉不到对方的种类,还无法确定对方修为的情况他还是首次遇到。
  “老爷,那里有卖现成衣服的。”老五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布店。
  由于成衣只针对部分顾客,货卖时间较长,容易挤压本钱,故此此时少有货卖成衣者,但建康不比别处,竟然有成衣出售,片刻过后二人自布店走了出来。
  “老爷,这衣服又短又宽,不合身哪。”老五上下打量着莫问,莫问已经许久未曾穿着俗人衣物,一经穿回,老五立刻自他身上找到了当年药铺少东家的感觉。
  “我只穿这一次,少顷便脱与你。”莫问迈步向东侧街道走去,老五提着包袱在后跟随。
  那寺院离此不过三里路,前行之际莫问心中存疑,按照他的修为应该自十里之外察觉到妖物的存在,此番到了三里之内方才察觉,由此可见此物若不是有意隐藏行踪便是道行高深。
  临近寺院,莫问发现这处寺院的规模并不很大,只能算是中等,不过由于位居城中,香客想必不少,由那萦绕在寺院上空的香烟便可窥一斑,香火香油都是由金银买来的,若无香客施舍,何来如此烧钱。
  待得来到寺院门口,只见几名僧人正在向外轰撵一个衣衫褴褛的番僧,那番僧满脸花白胡须,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虽然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此时正连连合十请求入内,那几名僧人皆不准许,连推带搡将他轰了出来。
  “阿弥陀佛,给我吃的。”那番僧双手合十,连晃请求。
  “你这妖怪好生大胆,竟敢变化形体公然入世,若不是我寺方丈见你心存佛性,早就降了你了,快快离去,莫再变化吓人。”其中一手持戒棍的中年僧人出言轰撵。
  那老年番僧并未离开,而是滞留寺门连连晃手,“给我吃的。”
  “你若能保证不再前来,贫僧便给你粥吃。”另外一面相较善的僧人出言说道。
  
  “师兄,你可不能再施他粥饭,这妖物坏我佛家名声,满城寺院皆厌恶于他,我们若是再给粥饭,他势必还会再来。”那手持戒棍的僧人出言阻止,与此同时用那戒棍顶推那番僧。
  莫问见状大为疑惑,这名番僧便是他先前感知到得妖物,此物既是妖物必然懂得妖法,为何会落得食不果腹的境地。
  那番僧似乎真是饿的狠了,遭到轰撵仍然不去,但他好似不通汉话,吐字极为生硬,翻来覆去只是那么几句,说的还极为磕巴。
  “老爷,要不咱给他几个钱吧?”老五虽然不喜僧人,却也分对方是何境遇。
  “你去喊他来,我们请他吃斋。”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立刻跑上前去,冲那些僧人高喊,“出家人心肠这么毒辣,经都念到狗肚子里了?!”
  “阿弥陀佛,施主言语无状……”
  “我不是施主。”老五不容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转而探手拉过那个番僧,“别求他们了,我家老爷请你吃饭。”
  那番僧闻言愕然的看向老五,老五见他不懂,便抬起双手做了个吃饭的姿势,那番僧见状面露喜色,连连点头,跟随老五向莫问走来。
  “阿弥陀佛,谢谢你。”番僧走到莫问对面合十道谢。
  由于未穿道装,莫问便抬手回礼,与此同时仔细打量这个番僧,此人的面孔与中原人士大为不同,反倒与胡人有些相似,胡须又长又乱,鼻子很高,头是光头,却无戒疤,最为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幽深的紫色。
  “大师,请。”见礼过后,莫问带着那番僧向回走去,来时的路上他注意到道路两旁有酒肆饭馆。
  “老爷,那几个和尚为什么要诬陷他?”老五指着那个大步走在前面的番僧。
  “他们没有诬陷他,他确实不是人类。”莫问皱眉摇头,与这番僧近距离的接触之后那股妖气更加明显,不过这种妖气与寻常所见的妖气大为不同,此物当无害人之心。但他的气息与千岁和阿九也不相同,不明朗很混沌。
  老五闻言陡然一愣,抬手指着前面那个番僧面露惊骇,“那你还不降了他,请他吃的哪门子饭?”
  那番僧闻声回头,他不明所以,冲老五合十微笑,老五强自镇定,回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莫问摇头不语,这番僧来历古怪,动机不明,当需明察而后断。
  没走多远,便见到了酒肆,莫问快走几步,示意那番僧进店吃饭,孰知那番僧连连摇头不肯进入,而是抬手指着西面路旁冒着热气的蒸笼。
  莫问见状便带他前往,这是一处货卖包子和米团的早饭铺子,莫问示意老五买了一屉包子和一屉米团,那番僧道谢过后坐到路旁,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吃相很是狼狈,明显已经多日未曾进食。
  
  “老爷,这是肉包子。”老五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番僧在进食之前曾经闻了闻,这表明他自己知道这是荤食。
  “你去打听一下,寻一懂得番语的人过来。”莫问冲老五说道,这番僧会的汉语不多,无法进行正常谈话。
  “成,我去货站问问。”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跑走。
  那番进食之际不时回头冲莫问微笑,他不通汉语便不能出言道谢,只能微笑表达谢意。
  每次莫问都会微笑点头,不过心中的疑惑越是越来越重,这是一外番妖物,他为什么要到中土来?
  就在此时,一个于店外玩耍的孩童跌倒,那番僧见状急忙跑过去搀扶,但他那邋遢鄙陋的样子吓得孩童大哭,孩子的母亲闻声自店内冲出,对他大声辱骂,那番僧也不生气,转身回来继续进食。
  “大姐误会了,他并非胡人。”莫问冲那当街大骂的妇人说道。
  “汉人会长成那样儿?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占嘴上便宜。”妇人冷哼一声,抱着孩子回返店中。
  莫问无辜被骂,不由得愣了,晋国百姓是崇佛的,若是寻常僧人可轻易化到饭食,这番僧样貌怪异,百姓们不辨真相将他当成了胡人,由此令得他无处化缘。
  “阿弥陀佛。”番僧见状猜到莫问也受到了连累,放下包子冲他唱诵佛号。
  莫问此时当真是一头雾水,看他吃相如此狼狈,当真是饿的狠了,可是他本是妖物,即便化缘不得又怎会无处觅食,他究竟是故弄玄虚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公子快看,这疯子好生无礼,竟然拿你施舍的饭食喂狗。”食铺主人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声侧目,只见那番僧正手拿包子想要喂一无主野狗,不过那野狗虽然骨瘦嶙峋却并未吃那包子,而是冲他吠叫不已,几欲上前噬咬却又缺乏胆气,畜生的感官要比人敏锐,这条野狗无疑察觉到了这番僧并非人类。
  “这疯子定是胡人无疑,不但人人恶他,连狗都不理他。”食铺主人面露厌恶。
  “听大哥言语,此人到来已经有些时日了?”莫问冲那食铺主人问道。
  “当有一个多月了,这疯子是胡人,连汉话都不会说,各大寺院的长老也厌恶他,都不留他。”食铺主人抢过番僧手中的笼屉,将剩下的几个米团倒在了他旁边的地上。
  “请问大哥,此人都有何种疯癫之举,令人当成疯子?”莫问问道。
  “拿包子喂狗还不是疯子?”食铺主人说完自顾自的忙碌去了。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这妖物幻化的番僧只是不通汉语,偶尔说得一句半句也可能词不达意,其实此人并不疯癫,举止也都是佛门举动,甚至比那些寺庙里的僧人还要真上几分。
  那番僧此时已然进食完毕,将那几个米团揣入了怀中,再度冲莫问“阿弥陀佛。”
  莫问掏出银钱,为他买了米浆,转而抬手递给了他,番僧抬手来接,莫问趁机碰他手掌,以此感知他的来历和修为,碰触之下眉头大皱,此人气息不正不邪,亦正亦邪。不善不恶,亦善亦恶。既有精光内藏,又有妖气外露。
  那番僧并不知道莫问在试他,接过米浆一饮而尽。
  莫问此时满心疑惑却又无法得解,苦于此人不通汉语,无法交流。好在那番僧亦无处可去,吃罢饭便坐在路旁闭目诵经。此时僧人所念诵的经文大多是译文,只有少数高僧唱诵梵文,此人唱诵的无疑是梵文,莫问完全听不懂。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老五方才孤身回返,“老爷,找着一个,不过岁数大了,走不动了,得咱们过去。”
  莫问闻言立刻带那番僧前去,自一老宅内找到了一卧床老者,此人先前曾经行走西域,无儿无女,一人独居。
  虽然走不得路,好在耳目还算灵通,莫问要他代为转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本体为何?”
  那番僧闻言毫不迟疑快速说了一句,那老者闻言顿时面露惊愕,愣了片刻方才吐出俩字,“孔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鸟和尚

  莫问早就知道这番僧乃是异类,故此闻言并未惊讶,而是出言追问,“他到中土意欲何为?”
  那老者斜靠被褥冲那番僧说了一句梵语,番僧随即以梵语进行赘长回答,说话之时带有动作,指东西点上下,神情亦十分激动,忽而是喜色忽而是悲情。
  番僧说的太长,那老者不待他说完就出言打断了他,转而冲莫问说道,“他说中土僧人现在修行的方法和主旨是错误的,这样下去早晚会祸国殃民,他不忍心中土僧人遭受磨难,就过来救他们。”
  “终于有个说实话的了。”老五笑道。
  “他还说了什么?”莫问随口问道,那番僧前后说了很多,不止老者翻译的这些。
  “他说自己原本是有神通的,只是来到这里不能够施展,他还说自己是孔雀王。”老者翻译的同时苦笑摇头,很显然他虽然翻译却并不相信这番僧的话。
  “孔雀王?”莫问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他了解的只是中土的佛教,并不熟悉梵国的神明,自然也就不知道孔雀王在番外是个怎样的神明。
  “大叔,你问问他,中土的和尚有什么不好?”老五冲那老者笑道,他不喜欢僧人,很喜欢听人说僧人不好,尤其是僧人自己揭短。
  老者如实翻译,那番僧闻言又是长篇大论,梵语很是饶舌,语速较快,不明所以的人如听天书。
  “他说中土僧人修习佛法出了偏差,独善其身六亲不认。真正的佛法不是这样的,连佛祖都认父母,他们也应该认父母,不应该只顾自己,应该心存众生,他还说中土僧人现在修习的佛法是小佛法,只顾自己修行最多只是罗汉果位,他听佛祖说过大佛法,如果中土僧人能够心存为人之心,最高可修到佛位,可惜懂得梵语的那些长老和僧人不信他的话和他说的经文,他现出原形亮明身份,那些僧人还是不信它,说他没有神通,是假的孔雀王,不但对他不尊敬,还无礼的撵他,他很痛心。”老者翻译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这个番僧所说的这些话正是他之前抓到的僧人的错处,倘若中土僧人听从了这个番僧的话语,弥补了自己的过失,佛门信徒将会更多。
  不过道家与佛门的矛盾只是因为目前的佛门弟子所行之事有违天道,倘若他们能够自正己过,亦没有必要敌视他们,道家认为阴阳共存,从不追求一家独大。
  “他的法术呢,他为什么不能用法术了?”老五追问。
  译资是老五给的,他说的话老者自然翻译,番僧听完之后茫然的说了一句梵语。
  “他不知道法术是什么。”老者翻译。
  “跟他们的神通差不多。”老五说道。
  老者只能再度翻译,那番僧闻言双手合十答了几句,翻译过来是“佛祖不允许他来,他是自作主张跑出来的,他到了这里之后佛祖就禁了他的神通。”
  “佛为何不许他来?”莫问疑惑的问道。
  “佛祖说恶因已经种下了,就应该承担恶果,等到中土僧人接受了磨难,消除了罪过,方才能够传给他们大佛法,现在时候不到。”老者转述番僧言语。
  “请问大师,今后有何打算?”莫问沉吟片刻出言问道。
  老者翻译,番僧回答,老者再翻译,“他说他来到这里已经很多天了,城中的大部分寺院他都去过,没有人相信他,而他没有了神通就不懂汉话,所以他准备走了。”
  莫问闻言没有再说话,若是存有私心,当尽快撵走这个番僧,不让他有机会宣扬大法,不过这不是道士之风,沉吟良久,莫问手指西北再度开口,“赵国重道轻佛,他去了亦不会有所作为,在西北还有汉人所建凉国,那里与西域较近,懂梵语的人应该多些,这位大师可以去那里一试。”
  老者翻译过后,那番僧面露喜色,双手合十,连连颂佛。
  合十行礼之后,番僧并不多留,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就这么让他走了?”老五指着已经走出屋外的番僧。
  “送他白银百两充当盘缠。”莫问说道。
  老五本意是想见那番僧原形的,见莫问并无此意只能作罢,快速转身追了出去。
  莫问冲那老者抬了抬手,“多谢老先生,此番谈话最好不要说与外人知道。”
  “公子放心。”老者点头答应。
  莫问转身出门,然后出院,到了院外,只见老五正在向回走,而那番僧已然行到街道拐角。
  “你做了什么?”莫问皱眉看向老五手里的孝棒。
  “给他盘缠,他收了。”老五回答。
  “赠送盘缠需要用棍子?”莫问皱眉。
  “我轻轻的试了试,他不疼,看来这鸟和尚真有道行。”老五笑道。
  “此人精光内敛,若不是修为被禁,至少与我道家金仙平席。”莫问目送那番僧离去,那番僧走到街头拐角处回头冲莫问合十行礼,这一次莫问回了个道家的稽首礼。
  “老爷,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老五先行铺路。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言,没有接话,而是迈步向西走去,这次是出来买药的,时近午时,正事还没办。
  即便铺路不成,老五还是忍不住说了,“这和尚有道行,留下他对你和几位爷都不利,你何必给他指路,让他赶紧回去算了。”
  “若他真能传扬大法,匡过补失,便是佛家气数未绝。”莫问平静的说道。
  老五闻言不再多嘴,一直以来他都恪守本分,只提醒不批评。
  回到药铺,莫问拿出了药单,由老五与药铺伙计抓药,他坐在药铺堂外喝茶,与此同时回忆先前之事,在此之前他已经抓到了佛门的只顾自己修行的弊病和六亲不认的把柄,经这番僧一说,更是令他胸有成竹,半年之后势必要抓住机会给予中土僧人重创,道士在汉代炼丹误国的罪名道家从未推卸,一直铭记自省。这六亲不认独善其身的惩罚中土僧人也逃不掉,若能改正当阴阳并存,道佛共处。若执迷不悟继续误导世人,就只能由道家出手,连根铲除。
  想及此处,莫问脑海中浮现出了屠尽天下僧人的画面,这种情形并非不可能出现,道家有心怀苍生,悲天悯人的一面,亦有除恶务尽,降妖除魔的一面,在无量山学道的时候传艺尊长亦是如此教导的。
  但何时应该慈悲,何时应该辣手,传艺尊长却并没有详说,只能由上清准徒自行估量自己斟酌,如此一来就很容易偏于一端,而每一个上清准徒都身怀上清诸多绝技,能力越大所做的决定造成的后果就越大,若是尺度把握的好,可以造福万民,泽被苍生。若是尺度把握的不好,要么碌碌无为,要么伏尸千里。
  良久过后,莫问深深长叹,于心中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偏于一端,随心好恶,需平和兼察,明辨是非。
  抓齐了药草,二人回返王府,周贵人进宫还没有回来,不过饭菜已然为他们准备好了。
  莫问命侍女将那些为周贵人准备的饭菜端回屋里,逐一细辨,发现并无异常。
  吃罢午饭,莫问独自外出,缓步出城,自山野之中寻得七味药草,随后自避风处架炉炼丹,周贵人鱼汤是有毒的,必须为她配制中和药物,而这个过程必须避开褚氏耳目。
  这些只是寻常的丹药,无需浓缩药效,成丹很是容易,由于药效不强,丹丸很小,如同米粒,不过数量不少,到得傍晚时分已有三十多粒,一天一粒当可服用一个月。
  二皇子还小,且其体内积毒不多,每日吃ru便可获得解药,无需专门配制。但凡药物五行皆不均衡,不然便不得起效,而这五行不平对孩童大为不利,故此孩童患病得疾,绝不能胡乱用药。
  傍晚时分,莫问回返王府,此时周贵人已然自宫中回返,顺利的带回了大皇子,大皇子不过三岁光景,很小的一个孩童,牙牙学语的年纪。
  大皇子先前是被褚氏扣留的,此番带回,少不得详细检查,不过脱光扒净一通检查,并无异常。
  莫问与周贵人面面相觑,大皇子深陷狼巢,不可能不受损害,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心中存疑,便再度详查,一寸一寸的查,最终自大皇子下囊发现了一处芝麻大小的白点,轻轻挑破,流出白水少许。
  “先生,此为何物?”周贵人手持灯烛照着被褥上那个极小的圆点。
  “银水。”莫问答道,这东西他经常使用,最为熟悉。
  “有何害处?”周贵人焦急的问道。
  “此物害处颇大,吞服少许便会中毒身亡,若是我们不得察觉,任凭其残留下体,会令大皇子日后难得子嗣。”莫问皱眉说道,常言道最毒妇人心,女人若是发起狠来,较之男子还要可怕,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贱婢竟然如此欺我,求先生赐一良计,令其胎死腹中,难为人母。”周贵人咬牙切齿的扔掉了手里的灯盏。
  “贫道之责只在保护贵人和二位皇子。”莫问摇头说道。
  周贵人闻言亦知道自己气怒失态,故此并未再求,而是抱着自己两个幼子悲声痛哭,莫问见状急忙退了出来。
  晚饭过后,莫问再度打坐练气,那两个宫女自住南屋,不敢打扰于他。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瞬便是两个月,两月之后,莫问开始大量饮酒……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施恩张洞之

  莫问饮的都是烈酒,为的是尽快炼化体内残存的补气丹药,此时距离周将军回返还有四个月,周贵人应允过,周将军一旦回朝会尽快促成道佛斗法,那国师已然是紫气修为,为保万无一失必须于斗法之前突破天劫,时间紧迫,只能速成。
  莫问饮酒自然有人告知了周贵人,若是莫问每日只饮少许周贵人或许不会过问,但最近一段时日莫问每日饮酒一坛,这是常人数倍的酒量,周贵人不解,追问其故,莫问只是随口敷衍并未实说,若是告知周贵人他此时修为不敌国师,周贵人就有可能拖延那场他势在必得的道佛斗法。
  为免节外生枝,莫问平日几乎足不出户,张洞之两次来请,都被他以司职在身而推掉了,如此又过了半个月,莫问察觉到体内残存的补气丹药有缩减之势,即便这枚丹药是他亲手练成,他亦无法准确估算丹药所含灵气究竟有多少,只能估算出个大概,到得此时他有个不祥的预感,腹中残存丹药所蕴含的灵气可能不足以支撑他度过天劫进入紫气修为。
  “先生,贵人有请。”夏日午后莫问自房中盘膝打坐,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莫问还气归海答应了一声,转而下床穿鞋与那侍女一同来到周贵人居住的正堂。
  “先生今日怎么未曾饮酒?”周贵人挥手遣走了侍女。
  莫问并未接周贵人的话茬,一笑过后出言问道,“不知贵人召贫道前来所为何事?”
  “有件事情要与先生商议,二皇子即将断奶。”周贵人抬手示意莫问落座。
  莫问皱眉踱步并未入座,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是一旦断奶,对方有可能想别的办法来害二皇子。
  “若不断奶,对方亦会起疑,贵人可为二皇子断奶,对方若是再行谋害,便由贫道应付。”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
  “有先生在此,我大可安心。还有一事不在先生司责之中,我想听听先生的看法。”周贵人再度抬手请莫问入座。
  “贵人请讲。”莫问落座开口。
  “那褚氏果真诞下了男丁,我等理应前往贺喜,只是那贺礼斟酌不决,先生可有高见?”周贵人问道。
  “贫道不通人情世故,贵人这是问道于盲。”莫问摇头说道。
  “先生过谦了,我想上书一份,请皇上降我双子为王子,以此作为贺礼,先生以为可行否?”周贵人问道。
  “怕是不妥,有些操之过急,皇上为免天下非议,势必不准,且会认为贵人借故嘲讽于他。”莫问摇头说道。
  “先生所说亦为我想,只是皇上已然生有皇子,哪有先皇子嗣与皇上子嗣皆称皇子之理?”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他实在厌烦皇室官场的争权夺利,但周贵人既然追问,若是不与之分忧似乎也不妥当。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虽然离的很远,莫问却能听出那是老五的脚步声,老五走路有个特点,在远处的时候很快,到得近前就会放慢脚步,老五的这种习惯是在他的多次批评之下养成的。
  老五的脚步声止步于院外,他极少到此处来,此番过来无疑是有事的。
  “贵人可在请辞皇子身份的同时请皇上赐两位王子食亲王双俸。”莫问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聪慧非常,闻言立刻面露喜色,莫问所说有舍有得,最主要的是给了皇上极好的台阶。
  莫问本不愿参与皇室斗争,言罢唯恐周贵人再问其他,急忙告辞而出。
  出得院门,莫问出言喊住了正准备离去的老五。
  “老爷,张将军来了,在前院,神色焦急,应该不是请你出去吃板鸭的。”老五转身走了回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前院走去。如果是公事,张将军不会请老五来通报,想必是私事。
  到得前院,张洞之正焦急的在客厅坐立不安。
  “张将军有事请我帮忙?”莫问笑问。
  “贤弟真是神机妙算,实不相瞒,愚兄近些时日得了相思病了,来向你讨个方子。”张洞之拱手说道。
  “若是寻常病患我可医得,妖鬼缠身我亦能帮忙,你这相思心病我可没方子。”莫问笑着坐到了张洞之旁边的客位。
  “莫要说笑,我看上了一名女子,势必要讨了她,你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张洞之此时完全没了临阵杀敌的骁勇,一副花痴神情。
  “不知是哪家的女子令得你如此神魂颠倒?”莫问随口笑问。
  “青莲阁的方芷姑娘。”张洞之答道。
  “青莲阁是何所在?”莫问随口问道。
  “建康最大的官家青楼,距此当有十里。”张洞之抬手南指。
  “青楼女子?令尊令慈若是知道,岂不被你气死?这忙我帮不了,你寻别人去。”莫问闻言连连摇头。他虽然此时为道士,但之前可是饱读圣贤书的书生,儒家对于青楼女子极为看低。
  “我还未曾说完,那方姑娘本为方司空的女儿,方司空早年获罪入狱,方姑娘便被充发了青莲阁,虽然身在青楼,方姑娘却并不接客,只以所学文书歌舞悦人,人品好生清白,如花的样貌,杨柳的身姿,绝代的芳华。至于家父家母你可放心,家父与方司空有旧交,亦同意我讨那方姑娘为正室。”张洞之急切解释。
  “官家青楼是不可赎身的,你如何能够讨她?”莫问问道。
  “皇上喜得龙子,大赦天下,方姑娘亦在被赦之列,而今重获自由,定于今日未时于青莲阁选婿,参与者非富即贵,愚兄与那方姑娘只有数面之缘,怕是不被她选中,这才前来求你。”张洞之拿起茶杯随手放下,放下之后再度拿起。
  莫问见他如此焦急,不由得大感有趣,“张将军神勇无敌,可背负四把利刃,手提一杆长矛过去冲杀一番,看哪个敢与你争?”
  “好你个莫问,看你平日少言寡语,此番竟然如此卑劣的揶揄于我,本将军可告诉你,你虽未吃我的请,却受了两匹布料,你欠我人情在前。”张洞之知道莫问在戏弄他,便佯装发怒。
  “布匹是老五收的,你找他陪你去。”莫问笑道。
  “好了,不要说笑了,时辰快到了,你快陪我前去。”张洞之探手拖拉莫问。
  “那方姑娘选婿有何条件?我去了需怎样帮你?”莫问定气扎根。
  “无人得知,你去到那里扮作我的随从随机应变,于暗中助我。”张洞之拉他不动,更加焦急。
  “我一道人本就不该前往青楼,竟然还要扮作你的随从?不可,不可。”莫问连连摇头。
  “此事若是成,我记你莫大恩情,快走。”张洞之急的连连跺脚。
  “我身负重责,若是离开,谁来保护贵人和皇子?”莫问起身说道。
  “皇上喜得龙子,谁会蠢到这个时候触他霉头。”张洞之探手拉着莫问向外走去。
  “等我片刻,我去换下衣服。”莫问出门之后拐向内院先行告假于周贵人,随后来到老五居所换了一身仆役的衣服,跟随张洞之出了王府大门。
  张洞之是骑马来的,莫问不骑马,他只能撇下马匹与莫问一同步行,行走之时不停得抬头望日。
  “来得及,放心好了。”莫问随口说道,道人皆懂得观望太阳和太阴来辨别时辰,此时距离未时还有小半个时辰,以二人的步速完全可以按时到达。
  按照莫问本心,他是极不想去的,一者青楼是藏污纳垢之所,不管出于何种动机,道人都不应该进青楼。二者那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记得他,日后与国师斗法时极易落人口实。不过这种担忧在到了青莲阁之后便消除了,因为这里虽然围满了人,却无人看他一眼。
  青莲阁位于城南,独门独户,占地极广,不逊王府大小,周围无有商铺,而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林中多栓有马匹,而院外则密密麻麻的站立了上百人,其中不乏衣着华贵器宇不凡者,亦有身着布衣的寒门孺子,剩下那些则是与莫问衣着相同的仆从,不问可知是陪着主人前来的。
  “贤弟,这处所在可还清幽?”张洞之手指林间树木。
  “若是不知详情,还以为这里是处书院。”莫问回头答应,先前他注意到树林外围有人偷盗马匹,本想过去阻止,转念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凡能来到这里的人皆不差那一匹马。
  由于是官府所管的青楼,周围便有衙役把守,这些衙役非常聪明,与那些衣着华贵者见礼都是先行一愣,然后装作头次见面的模样上前寒暄,如此一来即巴结了权贵,又在人前维护了权贵的脸面,这里再好也终究是青楼,没有哪个权贵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经常到这里来。
  “这些人官位较张将军要高?”莫问指着那些或手拿雅扇或握有玩玉的人冲张洞之问道。
  “不然,那些人多是官家,衙役得罪不起,而我们为军职,衙役多不认识。”张洞之略带紧张的看向南门,此时青莲阁的大门是关着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的情景与当年在无量山的情形有几分相似,那次他本是为了帮助黑三才去的,结果黑三未能如愿,反倒是他被无量山留下了。此番陪伴张洞之前来,绝不能再出现当年的情形,务必使出浑身解数帮助张洞之如愿。
  未时一到,青莲阁的大门被人自里面拉开,几个浓施粉黛的青楼女子走了出来,每人手中皆有一叠方纸,出门之后立刻分发众人,“各取一张对出后句,合了我家妹子的心意才能进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楼女子

  那些年轻才俊自重身份皆不上前拿那方纸,自有下人代为拿取。张洞之看向莫问,莫问扭头别处佯装不见,张洞之无奈,只能自己上前去拿。
  “头一回看见这么大谱儿的奴才。”不远处一长脸的锦衣男子看着莫问冲身旁友人说道。
  “真是不分尊卑。”旁边的人点头。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快步上前替下了张洞之,挤上前去自一青楼女子手中抢过一张方纸,再度挤出人群将那方纸交给了张洞之。
  此时已然有人念出了纸张的字句,所有方纸上写的文字都相同,“无家孤女,穿紫鞋,裹黄裙,披绿裳,梳白发,黑夜何处栖身?”
  那些拿到方纸的才俊大多皱眉犯愁了,这段话非诗非词,只是方芷对于处境的哀伤和对未来的迷茫,但其中蕴含了五色,这是难点。
  “笔墨,快给我笔墨。”张洞之看那方纸的时候,周围已然有人向那四位女子讨要笔墨。
  “未曾准备。”其中一女子摊手摇头。
  “还不回府去拿笔墨。”那人高声吩咐仆役,仆役闻声跑走,片刻过后传来一声高喊,“少爷,马没了。”
  “我也未曾携带笔墨,烦劳兄弟了。”张洞之冲莫问说道。
  “不妨事,我随身带有,你且看看如何应对才能工整。”莫问摆手笑道。
  “她用五色应自身,仓促之间难得工整应对。”张洞之手捏方纸皱眉思索。
  “这半首诗最难的还不是如何对上五色。”莫问摇头笑道。
  “那是什么?”张洞之侧目问道。
  “芷者,香草也,紫根,黄茎,绿叶,白花,她以名表身,这才是最难的。”莫问出言回答。
  “你缘何知道这些?”张洞之愕然发问。
  “芷是一味草药,祖上是开药铺的,我焉能不知。”莫问笑答。
  张洞之闻言眉头再紧,转而于五步内往返踱步。此时林中的仆役已经尽数跑光,剩下的多是似张洞之这样往返踱步者,亦有为数不多的人翘首盼望笔墨。
  “这可让我如何应对?”张洞之面有愁色喃喃自语,其实他虽是武将却也读过诗书,只是方姑娘出的这道题并不遵循常规,且需要以五种有所关联的事物应对,如此一来范围大大缩小,难度大大提高。
  “上清道人,燃薪木,掌炉火,凝银水,炼金丹,土地亦得逍遥。”莫问随口笑道。
  “你若做了土地公,我每日与你烧香,莫兄,休要说笑,还望指点一二。”张洞之无奈之下出言求救,此时已然有人咬破手指以血行书,交回了方纸。
  莫问闻言并未立刻答话,来到此处他就打定主意不能越俎代庖,不然便有欺诈嫌疑,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女子多柔,故此以名抒怀。男子阳刚,自不能自名字上做文章,不然便显得扭捏,你乃领兵将军,可自这方面下手。”
  张洞之闻言低头不语,往返踱步,忽然抬起头来面露喜色,探手莫问,“借笔墨一用。”
  莫问自怀中取出黑盒,提笔沾染朱砂递给张洞之,张洞之接过天狼毫环顾左右,最终看向莫问,“借后背一用。”
  莫问无奈叹气,转身对他,张洞之借其后背快速写完,转而还笔于他。
  “可否?”张洞之将方纸示于莫问。
  莫问侧目定睛,见张洞之写的是“振威将军,征东夷,平西蛮,荡南寇,驱北胡,志在中鼎神州。”
  “怎么了?不妥?”张洞之见莫问皱眉,紧张的问道。
  “这些事情你真的做过?”莫问皱眉转头,张洞之说的这些言过其实,颇有吹牛之嫌。
  “东西南我都征战过,只是生不逢时,未曾北上驱胡,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张洞之面皮有些泛红。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张洞之是俗世之人,俗世男人一旦遇到喜欢的女人,都喜欢夸大其词,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罪过。
  张洞之见莫问点头,便到门前交还纸张,莫问皱眉看他,平心而论张洞之所写阳刚有余,却有些粗陋,不过作为武将来说,有此等才华亦算难得,若是写的过于细腻反而与其身份不符。
  “喂,你的笔墨借本官一用。”旁边走来一人冲莫问借笔。(码字不易,盗版吸血,请往17K正版订阅。)莫问闻声转头,见说话的正是先前骂他奴才的那个锦衣男子,随即报以冷眼,“本奴才大谱儿的很,不给。”
  “好你个大胆的奴才,同本官说话竟然如此无礼,你可知道本官是谁?”那锦衣男子遭到了莫问的顶撞,反手就想打他耳光。
  恰逢张洞之回返,抬手抓住了锦衣男子的手腕将其甩至一旁,“你可知道本将军是谁?”
  锦衣男子见张洞之是位将军,先前的嚣张气势顿时大敛,实则他的品级可能并不低于张洞之,但他不敢招惹张洞之,文官和武将动手,挨打的一定是文官。
  经过此事,原本想要借笔的那些人纷纷打消了念头,退一步说即便他们再来商借,莫问亦不会借给他们,这可是画符圣器天狼毫,不是谁都能拿的黄毛尾巴。
  交回方纸之后张洞之心中很是忐忑,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莫问见状不由得对那个名为方芷的青楼女子产生了好奇,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令得临阵不惧,心境沉稳的张洞之如此失态。
  喧闹之中,那四位青楼女子有三位回返院内,只留下一位自门口收取众人交回的方纸,没过多久那些回去拿取笔墨的仆从纷纷回返,林中喧闹一番,众人一一交回方纸,那青楼女子回院关门,前后耗去了半个时辰。
  一刻钟之后,有一半大女童走出院子,手里拿着薄薄的几张方纸,念出了作答的第一句,随后便有人上前接语,念到第三张的时候正是张洞之所写,张洞之上前接了下句,随后又有数人闻声上前,方纸念完,整十张。
  “请几位入内。”女童冲被选中的人说道。
  众人随即迈步进入,未被选中的人自然免不了鼓噪谩骂,其中多有极难听的恶语,皆为恼羞成怒所致。更有甚者,高举着被自己咬破的手指高喊‘我那可是血书。’血书也没用,不能证明什么。
  到得此时,莫问对这个方芷的印象很是不错,原因有三,一是她翻阅众多方纸所用的时间很短,这表明此女做出选夫之举实属无奈,其本身并不矫情。二是此女所选多为年轻才俊,并无老少穷酸,由此可见此女心正不歪,遵循门当户对,无有滥爱怪癖,。三是被选中的这些人皆可以携带随从进入,表明她并无凌人傲态。
  青莲阁的院落格局与寻常院落不同,不分前后,进门之后便是林园,小桥流水,绿荫成片,诸多房舍坐落院中各处,若不是这其中多有香粉俗气,不明真相者很难将此处与青楼想到一起。
  莫问侧目定睛,见张洞之写的是“振威将军,征东夷,平西蛮,荡南寇,驱北胡,志在中鼎神州。”
  “怎么了?不妥?”张洞之见莫问皱眉,紧张的问道。
  “这些事情你真的做过?”莫问皱眉转头,张洞之说的这些言过其实,颇有吹牛之嫌。
  “东西南我都征战过,只是生不逢时,未曾北上驱胡,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张洞之面皮有些泛红。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张洞之是俗世之人,俗世男人一旦遇到喜欢的女人,都喜欢夸大其词,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罪过。
  张洞之见莫问点头,便到门前交还纸张,莫问皱眉看他,平心而论张洞之所写阳刚有余,却有些粗陋,不过作为武将来说,有此等才华亦算难得,若是写的过于细腻反而与其身份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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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个大胆的奴才,同本官说话竟然如此无礼,你可知道本官是谁?”那锦衣男子遭到了莫问的顶撞,反手就想打他耳光。
  恰逢张洞之回返,抬手抓住了锦衣男子的手腕将其甩至一旁,“你可知道本将军是谁?”
  锦衣男子见张洞之是位将军,先前的嚣张气势顿时大敛,实则他的品级可能并不低于张洞之,但他不敢招惹张洞之,文官和武将动手,挨打的一定是文官。
  经过此事,原本想要借笔的那些人纷纷打消了念头,退一步说即便他们再来商借,莫问亦不会借给他们,这可是画符圣器天狼毫,不是谁都能拿的黄毛尾巴。
  交回方纸之后张洞之心中很是忐忑,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莫问见状不由得对那个名为方芷的青楼女子产生了好奇,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令得临阵不惧,心境沉稳的张洞之如此失态。
  喧闹之中,那四位青楼女子有三位回返院内,只留下一位自门口收取众人交回的方纸,没过多久那些回去拿取笔墨的仆从纷纷回返,林中喧闹一番,众人一一交回方纸,那青楼女子回院关门,前后耗去了半个时辰。
  一刻钟之后,有一半大女童走出院子,手里拿着薄薄的几张方纸,念出了作答的第一句,随后便有人上前接语,念到第三张的时候正是张洞之所写,张洞之上前接了下句,随后又有数人闻声上前,方纸念完,整十张。
  “请几位入内。”女童冲被选中的人说道。
  众人随即迈步进入,未被选中的人自然免不了鼓噪谩骂,其中多有极难听的恶语,皆为恼羞成怒所致。更有甚者,高举着被自己咬破的手指高喊‘我那可是血书。’血书也没用,不能证明什么。
  到得此时,莫问对这个方芷的印象很是不错,原因有三,一是她翻阅众多方纸所用的时间很短,这表明此女做出选夫之举实属无奈,其本身并不矫情。二是此女所选多为年轻才俊,并无老少穷酸,由此可见此女心正不歪,遵循门当户对,无有滥爱怪癖,。三是被选中的这些人皆可以携带随从进入,表明她并无凌人傲态。
  青莲阁的院落格局与寻常院落不同,不分前后,进门之后便是林园,小桥流水,绿荫成片,诸多房舍坐落院中各处,若不是这其中多有香粉俗气,不明真相者很难将此处与青楼想到一起。
  那女童年纪当在十二三岁之间,有认识她者知道她亦是被充到此处充当官姬的,只是年纪尚幼,不得接客,便被派给方芷充当丫鬟。
  这林中多有乘凉女子,见到众人皆是媚眼频传,莫问见状叹气摇头,若不是张洞之苦苦请求,他绝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那女童将众人领到方芷所在的楼前停了下来,请众人彼此分开,转而推门进屋。
  莫问可以感觉到门口有人,想必是那方姑娘正在门后打量众人,片刻过后,女童开门而出,请走了七人。
  这些人于多人之中脱颖,到得此处却无故被拒,自然要问个原因,女童回答的很婉转,“与方姑娘无缘。”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世人皆是以貌取人,此女亦不例外。不过以貌取人亦不算错,常言道貌由心生,通过看一个人的样貌大致可以推断出这个人品行,当然亦有例外,不过那是少数。
  被拒的七人虽然被拒,却无一外出,而是走向了旁处,此时若是出门,颜面上挂不住。
  剩下的三人皆为高大俊朗之人,观其体形,另外两人亦是将校之属,莫问并不认识那两人,亦不知道张洞之是否认识,因为三人一直没有开口与对方说话。
  “三位公子请往偏厅暂歇。”那女童自房中出来,冲张洞之等人说道。
  张洞之闻言迈步先行,莫问在后跟随前往。
  “三位请留步,我家姑娘要与三位说话。”那女童快走几步拦住了莫问和另外两名随从。
  莫问闻言大感意外,转头看向张洞之,张洞之亦是一脸的茫然。
  “我才是主,他是仆。”另外一英俊男子冲那女童说道。
  “我家姑娘见的就是仆从,”女童露出了调皮神情,“不是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吗,你们太聪明了,说话不做准,我家姑娘要跟他们说话,你们先去喝茶吧。”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张洞之,张洞之强抑笑意冲他暗使眼色,方芷所用的是以下窥上的方法,这种方法虽然匪夷所思却最为准确,只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亦或许说天意如此,另外俩人的随从自然无法与他比肩,双方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
  “唉,我们先去喝茶吧。“张洞之分明心中有底却长叹一声,转而率先向偏厅走去。
  莫问最后一个进入方芷的房间,以眼角余光看了对方一眼,此人与王元嫆一样,都是官家女子,气度自然非那小家碧玉可比,容貌亦极为秀美。面对方芷的提问,莫问要做的不是如何表现自己,而是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下人,但有些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从容有度,谦逊有礼,博学广闻,这些莫问全都具备。而且他先前曾经与张洞之交谈过,知道张氏父母对于方芷是持接纳态度的,便着重强调这些,方芷闻之,果然大悦。
  盘问结束,张洞之毫无悬念的被留下了,莫问如释重负,匆忙逃出,独自回返。
  能帮到朋友自然高兴,但他此时亦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难题,那就是腹中残存的补气丹丸不足以支撑他度过天劫……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难逃心火

  回返王府,已然是掌灯时分。
  那两名宫女正在外间说话,见到莫问回返,急忙起身见礼。
  “先生可曾用膳?”年纪稍大的宫女较为大方,圆脸大眼。另外那个宫女小她两三岁,当有十七八,瓜子脸庞,较羞涩,话很少。
  莫问没有答话,坐到了桌旁转头看向房间东北,圆脸宫女会意,立刻移步过去为他抱来一坛白酒,开封拿盏服侍左右。
  莫问饮酒本就不为享受消遣,故此并不似旁人那般慢斟细酌,而是鲸吞牛饮,没过多久便将酒坛喝空。
  两名宫女随即告退前往南屋,莫问目送二人离去,此时是炎热夏日,这两名宫女所穿皆为丝绸,移步之时多显婀娜体态,莫问侧目而视,心中渐起异样感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子钟情女子怀春乃是天道,他亦不能例外,那两名女子行走时的杨柳随风很是柔美,宽窄有致的背影诱惑暗生。
  两名宫女到得南屋门口撩帘进入,年纪较轻的那位先行,圆脸宫女转身垂帘之际看向莫问,莫问见状急忙扭头旁处,那圆脸宫女迟疑片刻放下了垂帘。
  心中旖念一起,心神便不得安定,彷如心胸之中憋有一口怒气,又彷如下腹燃一火盆,欲乃火属,欲念一旦升起,如火焚身,心神难定,坐立不安。
  长叹过后,莫问回到中屋盘膝念经,早晚功课他一直不曾懈怠,诸多上清经文早已烂熟于心,经文虽然有清神之效,却如蒙蒙细雨难灭熊熊烈火,且念诵经文乃是后天清心,而心火乃先天便有,为男子本性,故此念诵经文并不能彻底消解心中旖念。
  莫问无奈之下只好打坐练气,得酒气之助,灵气运行很是迅速,但这仍不能消解心中欲念,灵气为中性,并无克制心火之效。
  在此之前他亦曾大量饮酒,却从未出现过此时这种强烈的旖念,虽然心情烦闷,神智却未曾受到影响,莫问随即想到会不会是有人以春毒害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然百毒不侵,春毒虽然隐秘却亦归为毒属,若是误服不应该无所察觉。
  心中存疑,便思考所以,很快便找到了根源所在,白日里去了青莲阁,见到了那些衣着放肆举止放荡的青楼女子,凡人心中皆是光明与阴暗并存,光明之心令他对那些女子心存鄙夷,但阴暗之心令他对那些女子心存好奇。
  就在其烦躁不已之际,心头忽然浮现出了玄阳子当年的教诲‘修道之人不求铲除心中恶念,只求明心见志,以仁心蛰恶念,令其虽存于心却不行于事。’一念至此,心境立刻平和,心中有阴暗一面并不是错,无需以此为耻,亦无需刻意压制,可以放肆的去想,不会降低自己的品格。
  心境平和,想得就远,想得就深,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清宗不禁婚配,这是由其本身的练气方法和修行方式所决定的,上清宗对于炼精化气之法止步于不溢,亦就是以男子不遗为限,并未彻底炼化元精,体内元阳一直处于盈满状态,如此一来自然不能完全消解旖念,需偶尔与女子欢好才能彻底达到心境平和。
  若是悟性差者会认为此乃上清宗的缺陷,实则并非如此,这正是上清祖师的宽仁明睿之处,如此一来修道中人便可以得心境平和,修行的同时亦可以留子嗣血脉于人间,齐了天地人伦,全了乾坤纲常,令修行无有缺憾。
  想到心存阴暗并无过错,莫问便放纵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想的皆是女子体态,亦有欢好情形,所想多有荒谬,却也不加压制,如此一来心中怒火反倒大为消减,取而代之的是对道家神髓的进一步理解,所谓悟道并非心中只有一片光明,仙人也是人,不可能彻底超脱人性,真正的悟道必须达到心中阴暗与光明并存,且能够视阴暗为顽童者才是真正的大成。
  虽然想通了道理,心火却并未彻底消减,莫问无奈之下不再打坐,侧卧在床闭目休息,心火焚身是每一个健康的年轻男子必须经历的过程,他亦无法避免,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情,何日抱子于父母坟前方才是真正的孝道不亏。
  就在此时,南屋传来了轻微的声响,莫问并没有太过在意,在此之前那两名宫女亦偶有半夜起身的情况。随后垂帘被人轻轻撩起,莫问睁眼望去,不由得心跳加快,那圆脸宫女正撩帘而出,只穿有贴身小衣,面上多有紧张忐忑,观其情形当不是出门解手。
  房中黑暗,那宫女并不知道莫问正在看她,轻轻放下垂帘站立门旁踌躇左右。
  但凡能够入宫的女子,皆要经过挑选,这名宫女不论样貌体态皆为上乘,观她此时的穿戴和神情,想必是在犹豫是否要主动投怀。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反倒欲念全消,此女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想必是先前看到了他自背后打量她们,此女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此时正是怀春之时,犹豫的正是是否要做怀春之举。
  任何男子都喜欢女子投怀送抱,无人可免,此女的悄然出现亦令得莫问心中微微欢喜,那女子犹豫踌躇的神情显得很是可爱,莫问侧目而望,大感有趣。
  片刻过后圆脸宫女仿佛下定了决心,壮着胆子向床榻摸来,“敌”明我暗,莫问玩心大起,上下打量看个仔细,待得宫女临近床榻时方才轻笑开口,“快快回房,不许胡闹。”
  此语一出,那宫女吓了一跳,羞臊不已捂脸跑走,跑的急了撞上了门框,哎呀一声转回南屋。
  莫问虽然没有做什么,却满足了自己的好奇之心,欲念往往由好奇引起,若是真看了个明白欲念反而大减,此时他有重任在肩,自不能娶妻生子,况且这宫女并未给他心动的感觉。
  如此一闹,莫问很快睡着,次日清晨神清气爽,心火可以柔和的平熄,非只有阴气浇灭一途。
  莫问昨夜为了顾全那宫女的颜面所说言语并不严厉,如此一来那宫女知道了莫问并不难以相处,故此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对此莫问只能报以苦笑,既然看了人家便应该保全人家颜面,保全了对方颜面自然就要被纠缠,好在那宫女并不难缠,在见到莫问眉头紧锁之后便恪守本分,并未得寸进尺。
  莫问眉头紧锁并非为了拒那宫女,而是对于日后的担忧,体内残存的丹药很快就将耗尽,必须加以补充。可是先前所炼制的这枚补气丹药乃蛮荒苗人集全族之力寻找神奇药材方才炼制而成,此处自然不会再有那些药草,退一步说即便是有,熔炼起来亦不一定成功,当时是凑齐了四份方才成其一的,此处连一份都凑不得,何来备用?
  那些疗伤和补元的丹药并无补气效果,除此之外身上只剩下一枚由五色芝草熔炼而成的丹药,此物亦有补气之效,但它更有活命之能,用以补气当真是大材小用,况且即便用了此物,亦不见得能够进入紫气修为。
  思前想后,只有两途,一是听天由命,以蓝色灵气与国师斗法,借天狼毫亦可强书紫符。不过如此一来就毫无胜算可言,因为是否度过天劫决定了他是否能够灵气外放和凌空飞渡,大部分霸道的符咒都需要施术者灵气外放,若是不能,符咒的攻击范围就非常有限。此外那国师是有凌空之能的,来日若是斗法落于下风可以跃至空中躲避,如此一来便打他不着,还未斗法对方已然落于不败之地了。
  还有一途便是补充补气金丹,自行炼制的可能性不大,时间也不够了,只有求助于阿九,阿九回返无名山已然两年时光,她与那传道仙人求的就是炼丹之术,且有玉玲珑赠送的炼丹神器,想必会炼有补气丹药,先前夜逍遥曾去叨扰,获赠丹药数枚,分赠给千岁的丹药他是见过的,由那丹药可以推断出阿九的炼丹技法完全可以炼出补气丹药,且阿九曾经说过无名山多有灵物,故此阿九那里有补气丹药的可能性很大。
  有与没有当不是问题,问题是求与不求,补气丹药对于修道中人来说乃至宝,真正的万金难求,阿九本身亦是修道中人,且是异类之身,她更需要补气内丹,前去讨要补气丹药既唐突又冒昧,无异于抢他人之食裹自己之腹。
  斟酌良久,莫问始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求助于阿九。
  临近中午,张洞之来了,满面春风,前来请莫问酒席,莫问见他没有携带谢礼,心中大慰,张洞之可交也。不过此时他正在为丹药之事犯愁,哪有心思吃什么酒席,陪坐片刻便撵走了张洞之,转而回到自己房间独坐犯愁。
  若是换做其他几位上清准徒,他势必会去求助,对方给则以,不给亦不伤情分。可是阿九不同,阿九对他是有意的,倘若去求,除非阿九没有,哪怕只有一粒亦会给他。他不怕欠人情,就怕还不上,可是如果不求阿九,斗法必败。
  下午申时,圣旨到了王府,准两位皇子所奏,去皇子称谓,加封亲王,食亲王双俸,世袭罔替。亲王乃晋朝首创,专封皇子血亲,比寻常王爵更加显贵。
  圣旨虽然下了,周贵人仍然不得安心,她很清楚虽然两位小王爷对皇位没有了威胁,但双方之间的仇恨不会就此消解,对方势必还会设法谋害。
  听她如此一说,莫问便不得抽身,无奈之下只好找来老五,“你代我出趟远门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怪病

  “去哪儿?”老五欢喜的问道,与莫问的好静不同,他好动。
  “你前往无名山一趟,寻到阿九,将这封信交给她。”莫问将事先写好的信笺交给老五。
  “老爷,你要找九姑过来帮你?”老五笑问。
  “不是,此次派你过去是向她讨要补气丹药一枚。”莫问解释,有些事情必须事先想好,万一老五途中遗失了信笺,还可以口述。
  “知道了,我一定办好,你放心。”老五点头说道。
  “此事本该我亲自前往,但眼下我无暇抽身,只能让你辛苦一趟,无名山位于昆仑山中段,到了那片区域你可将此符燃掉,她自会出来迎你。”莫问将众人分别时留下的那道互相表明位置的符纸递向老五。
  “不用,九姑告诉过我地方,我能找到。”老五摆手说道。
  “带上吧,以防万一。”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阿九一直煽动老五撺掇他前往无名山,这俩人私下多有嘀咕。
  老五闻言探手接过,揣入怀中,“老爷,我啥时候走?”
  “即刻动身,多带细软,路上多加小心,若是有人欺凌于你,你当避为先,走为上。”莫问叮嘱道。
  “放心好了,我有护甲,还有孝棒,谁敢欺负我?”老五指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莫问送他的护身软甲他一直穿着,从未离身。
  “北上多有胡人,你可不要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问说到此处自怀中掏出黑盒再度画符一道递与老五,“寻到地方,可将此符焚化,我便知道你安全到达。”
  “好,那我走了。”老五说道。
  “去吧,所带银两分放各处,免得遗失了没有饭吃。”莫问再度叮嘱,老五还小他一岁,只有十九,此番北上路途遥远,且需经过赵国和凉国,行程数千里,他当真不放心。
  “好。”老五点头答应,转身欲行。
  “还有,晓行夜宿,不要连夜赶路。”莫问再度开口。
  “好好好。”老五唯恐莫问再唠叨,答应过后匆忙跑掉。
  莫问驻足片刻,还是不放心,便跟到了西院,此时老五已然提了孝棒准备出门,并没有携带换洗的衣服。
  “这里有疗伤丹药一枚,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莫问将一枚疗伤丹药递给老五。
  老五探手接过,道了声谢,快步向大门走去。
  “等等,这枚五色丹药你也带上。”莫问再度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佯装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快步跑掉了。
  莫问见状无奈叹气,他知道老五嫌他啰嗦,但他只有老五这么一个亲人,乱世中往返数千里,他焉能不担心。
  送走老五,莫问召来了府中的管事,命他暂替老五监管膳房,随后命他明日外出买些紫竹回来,道人画符所用符纸少用染料,多是天生本色,蓝纸为雪松浆晒,紫纸则为紫竹浆晒,以此等高洁符纸画符做法,效果更好。
  老五走后,莫问更是足不出户,对于贵人和两位小王爷的饮食倍加留心,与此同时于府中四处巡查,确保无有安全疏漏。
  闲暇之余仍然是勤练双手,左手练的是如何快速准确捏诀,右手练的是快速画些符咒,熟能生巧,只有练的娴熟才能更加快速,实则此时他取出黑盒画写符咒已然极为迅速,远超街头杂耍的手指速度,即便如此他仍不满意,画符对敌乃后发制人,在敌人出手之后才能辨明该如何应对,司马丰愂曾经说过,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要想快速应对,必须更快才行。
  老五走后第三天,两位小王爷病了,体热不退。
  “先生,王儿如何?”周贵人问道,由于两位小王爷病症并不明显,加上她对莫问大有信心,故此并未惊慌。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通过对两位小王爷的诊治,他发现二人病症很像天花,但体温却与天花病症不符,天花病发会持续高热,两位小王爷虽然也是体热,却没有那么高。
  “先生,王儿所患是何病症?”周贵人见莫问皱眉不语,不由得开始紧张。
  “似天花,却不是。”莫问摇头说道。
  “可是中毒了?”周贵人有些杯弓蛇影。
  “不是,两位王爷和贵人的饭食我都细心验过,绝无下毒可能。”莫问摇头说道,七位上清准徒之中除了阿九,他的歧黄之术最为高明,便是下毒高手亦瞒不过他的眼睛,便是玉玲珑亲临,想要无形之中为二人下毒亦不能够。
  周贵人闻得不是中毒,心中随之一轻,转而召唤侍女为莫问奉茶。
  莫问再度检查完两位小王爷,随后落座闭目沉吟,自脑海中快速过滤各种可能,首先中毒可以被排除掉,如此一来剩下的就是病症,不过很多的病症在前期都有体热的症状,中热的病症就有不下二十余种,由于两位小王爷刚刚发病,症状还不明显,此时根本无法辨症施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有贫道在此,贵**可放心,两位小王爷刚刚发病,尚且无法确定病因,待得症状稍显,贫道再行辩治。”莫问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闻言点了点头,走近床榻陪伴照顾那两个无精打采的孩童。
  莫问并未离开,一直留在房中,每隔半个时辰便起身检视一番,两个孩童的病症并无加重的迹象,午饭和晚饭都吃了些,到得天暗,莫问方才回到自己的房中,简单进了些食物,操行晚课,闭目念经,由于体内残存丹药所剩不多,便暂时停止了饮酒。
  四更时分,正堂传来了推门声,推门之声很急,莫问闻声陡然惊醒,来不及穿鞋急速闪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只见一名侍女正急切的向此处跑来,“先生,两位小王爷病重了,贵人请您去。”
  莫问急忙回屋穿鞋,转而快步出门来到正堂,顾不得见礼走到床前看那两个孩童,一看之下眉头大皱,两个孩童的手脸部位已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疹,且精神更加萎靡,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何时加重的?”莫问转头看向衣冠不整的周贵人。
  “二更时分还没有加重,一觉醒来便成了这个样子,先生,王儿得的究竟是何病症?”周贵人头发都没来得及盘整。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探手为两个孩童诊脉,两个孩童虽然精神萎靡,脉象却起搏有力,不是虚症,极似天花。
  “很像天花,但体温不符,且天花多伴有头痛,两位王爷却并无头痛症状。”莫问皱眉摇头,两个孩童的症状已经很明显了,可是与其所知的所有病症皆不相符。
  周贵人一听莫问仍然辨认不出是何种疾患,不由得越发焦急,她虽然大莫问几岁,却终是妇道人家,情急之下抱着孩童开始哭泣。
  “贵人切莫慌张,容贫道仔细想想。”莫问听不得女子哭,便起身安慰。
  “先生,天花我是知道的,那可是损命的恶疾,便是治的及时都不见得能保全性命,若是耽误了,可不敢想了。”周贵人哭道。
  “若真是天花,便是耽搁十日贫道亦能救得回来,但二位王爷得的并非天花。”莫问焦急之下往返踱步。
  “便当天花治了吧,若是不成再想他策。”周贵人情急之下方寸大乱。
  “贵人有所不知,若要治那天花,当需以青娘红娘二虫为药引,这两味药物是有毒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若二位王爷得的不是天花,这治病的方子就成了夺命的方子。”莫问急切的解释。
  这番话原本是冲周贵人做的解释,但说完之后莫问陡然皱眉,他所掌握的药方虽然隐秘,个别精通医术的人也懂得,这极有可能是对方设的圈套,目的是让他误诊并误治,假他之手杀掉两位小王爷。
  想及此处,莫问立刻将自己的判断说与周贵人。
  “那贱婢用的何种方法害了我的两位王儿?”周贵人既气且急。
  “不是病患,亦非下毒,却有如此症状,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莫问皱眉苦思。
  “先生,若换成你是那恶人,你能否做到害人无无形?”周贵人止住哭声帮助莫问思索。
  莫问闻言立刻自心中以己度人,他若是要加害某人,又无法靠近,可以有两种方法置人于死地,一是驱使阴魂前往谋害,二是转嫁尸气腐蚀其身。
  想及此处,莫问再度走到床边检视那两个孩童,由于症状仍不严重,还是不得确诊,直至凑近二人口鼻细闻气息方才真正确定,两个孩童口中皆有细微腐气,当时尸气冲身所致。
  虽然找到了祸根,莫问却并未说破,而是坐进座位拿起了茶杯,周贵人见状知道莫问要她遣走从人,便命两位侍女前去为莫问泡茶。
  “得贵人提醒,贫道已然找到根源,两位王爷乃是被心术不正的道门中人做法所害。”莫问待那两名侍女离去之后开口说道。
  “先生为何确定是道人?”周贵人走到莫问旁边坐了下来。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似这般丑事能往外推谁会往自己身上揽,可是和尚压根儿不懂这些法术,想干坏事也干不了。
  “这王府周围当有五具以上的男子腐尸,分居各位,应冲的正是两位王爷和贵人的这张床榻,到得三更时分,那道人便会做法转嫁腐尸气息到此,贵人乃女子之身,故此不遭其害,但两位王爷却不能幸免。”莫问低声说道。
  “那人是如何知道我和王儿床榻安放于何处的?”周贵人不解的问道。
  “当是有人告知了他,不过也说不准,贵人离家之时兴许有人潜入了王府。”未免周贵人迁怒侍女,莫问便没有将话说死,毕竟几位侍女可能是无辜的,周贵人真要发怒,势必会将她们处死。
  “先生可有应对之法?”周贵人点头发问。
  “有……”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阳春白雪

  “如何应对?”周贵人急切的问道。
  “最为简单的方法便是移动床榻,令尸气无法应冲,待得天明日出将两位王爷带至院中接受太阳映照,两位王爷所受尸气不多,晒上几个时辰尸气自然消解,但此法不得去根,那施术者仍然逍遥在外,说不准何日又会发坏。还有便是由贫道出手与之斗法,在其作法之际将其震伤或震毙。”莫问答道。
  “当选那治本之法。”周贵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是震伤留下活口还是震毙以绝后患?”莫问问道。
  周贵人闻言没有立刻答话,微微斟酌方才开口,“便是抓了那恶人,亦无法奈何那贱婢。”
  “便如贵人所说。”莫问点了点头,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是将那施术者震毙,而这正符合他的心意,对方若只是使用尸气应冲两位小王爷,他或许还会留对方性命,毕竟各为其主阵营不同。但对方阴毒之处是想让他误诊误治,若非他精通歧黄之术,便有可能背负治死王爷的罪名,成为替死鬼。
  “先生何时做法,需要准备何种法器?”周贵人出言问道。
  “明日子时,贫道法器皆随身携带,无需准备。明日日出,贵人可携两位王爷于花园一游,借机接受日晒,莫要做的太过明显,免得对方有所察觉。”莫问叮嘱。
  “自如先生所言。此番若非得遇先生,我这两个幼子皆不得活了,此等大恩妾身不知如何报偿才是?”周贵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乃贫道份内之事。”莫问摆手说道,实则他此时内心是矛盾的,既希望平安无事少有麻烦,又希望出手拒敌有所作为,若是平安无事便有尸位素餐之嫌。若想有所作为则势必每日提心吊胆。
  “前日家父再有书信来到,为求及早班师,催兵甚急,若无意外再有两月便可回返。家父闻得先生护佑妾身和他两位外孙种种,感激非常,一旦班师回朝势必广联军部将领促成先生与国师斗法,若先生能够取胜,则力保先生受那护国金印。”周贵人低声说道。
  “多谢周将军厚意,贫道定竭尽所能护卫贵人和两位王爷周全,周将军领兵阵前万不可操之过急,要知欲速则不达。”莫问稽首道谢,转而再度开口,“晋国举国信佛,贫道不求高位,只求弘扬道法。”
  “先生话语,我定会书知家父。先生一直深居浅出,不明真相,实则晋国崇佛的只是皇室和百姓,文臣将帅皆不信佛,而是多崇道家。”周贵人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周贵人所说当是实情,将帅若是信佛便无法领军出征,文臣若是信佛便不能驭人治国。皇上推崇佛教是为了百姓安于受役,百姓信奉佛教是厌恶道家人分贵贱之说,真正的显贵才不会信那众生平等的慰心空谈,此外先前于蛮荒之中那王将军对待国师阴奉阳违的态度亦可为证,他对国师极为烦厌,只是对方乃皇上派出的监军才不得不让他三分。
  大喜过后便是忧虑,根据目前的情势来看,他选择的阵营是对自己有利的,可是与皇家背离,站到了权臣将帅一方。
  “贵人请安心,今日不会再有意外,明日贫道自会做法清除后患,时辰不早,贫道告退。”莫问起身告退。
  “送先生。”周贵人起身相送。
  回返东屋,莫问睡意全无,所思并不是明日如何做法对敌,而是道佛斗法可能较他先前预计的要早,而他此时并不希望斗法提前,因为补气丹药还没有下落,老五长途跋涉不知何日才能回返,即便是带回了丹药,亦需要时间炼化,若无紫气斗法便无必胜把握,届时会有多人围观,若不能扬威于天下,便是出丑于万人,当真是不成功则成仁。
  即便心中焦虑亦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阿九和老五,希望阿九炼有补气丹药,亦希望老五能够及早带回。
  早间起床,莫问再度去了正堂,那两个孩童虽然情况不佳却并未再度恶化,待得日出,周贵人携二子前往花园散心,承接阳光驱逐尸气,待得午时回返两个孩童的情况已然大为好转,疹斑有所减小,亦有了几分精神。
  紫竹所浆晒的紫纸已然成形,晒有两本,裁剪之后有百张之多,黑盒几乎装满,其余黄,红,蓝三色符纸各备少许。
  夜幕逐渐降临,府中安静了下来,莫问自周贵人所居房屋四面各画定气符一道,此符他先前曾在处置黄毛鼠辈的时候用过,那次是借助符咒令那鼠辈不得离开,此次则是借助符咒保护两位小王爷,虽然用途有异,原理却相同,都是固定某一区域的气息不与外界联通。
  房屋外顶则挂有蓝色雷符五道,紫色火符一道,雷符乃克制阴气阴物常用的符咒,只要感受到尸气,立刻就会追寻尸气前往攻击,蓝色雷符针对阴物,紫色火符则是为那施法者准备的。
  “先生,何时做法?”周贵人喊来莫问询问。
  “已然完成。”莫问落座回答。
  “他人作醮都需设坛忙碌个把时辰,先生怎么这般快?”周贵人疑惑的问道,“那恶人无甚道行,无需太过忙碌,贵人安心就好,定无偏差。”莫问手端茶杯以眼角余光看那房中的两位侍女,发现二人脸上除了好奇并无其他神情,好奇自是难免,无有其他神情则表明二人并非奸细。
  周贵人闻言点了点头,忧虑略减。
  莫问话亦不多,周贵人不说他便不开口,片刻过后闭上眼睛想要凝神练气。
  “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先生。”周贵人侧身正对莫问。
  “贵人请讲。”莫问睁开眼睛看向周贵人。
  “那两名宫女皆是清白人家,与先生共室已两月有余,先生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嫌她们容貌粗鄙,不愿纳之。”周贵人笑问。
  “贵人送她们二人与我,乃是止谣言于外,贫道心中明了,自不会有逾礼之举。”莫问平静的回答。
  此语一出,周贵人微微一愣,笑的有些勉强,莫问说的实则正是她心中所想,但她没想到莫问会直接点透。
  莫问自然看到了周贵人神情有些尴尬,却佯装不觉,虽然他需要周贵人帮忙,却不盲目承情,他生平最不喜他人所行之事明明为了自己,却让他领情。
  尴尬的气氛一旦出现,很容易扩大,很难消解,沉默的时间越长,越难回环。
  莫问感觉到了尴尬却无心扭转,周贵人帮他乃是他换出来的,而非求出来的,二人之间是平等的,他对周贵人客气只是出于礼数而不是因为隶属。
  “先生可通音律?”周贵人抬手指着放置于西侧壁柜上的诸多乐器冲莫问问道。
  “出家之前略有涉猎,入得道门便少有操持。”莫问接口答道。
  “先生这些时日护佑我们母子多有辛劳,我这府中亦无先生所喜之物,便献曲一首答谢先生。”周贵人冲莫问说道。
  “贵人心意贫道心领,万不敢领曲。”莫问急忙拒绝,此时女子为男子奏乐多为以下悦上,周贵人此举有些失度。
  周贵人并未答话,而是起身向西走去,有侍女要去侍奉,被其抬手阻止,亲自自那壁柜上取下了一架黑紫古琴,放置琴架,盘坐抬手看向莫问,“先生乃世外高人,又有鸿鹄之志,广陵散与高山流水皆合先生,请先生选上一首。”
  莫问闻言心中陡震,周贵人所说这两首曲子皆为古琴名曲,广陵散说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赞美的是不负所托的英雄气概,多为男子弹奏。而高山流水一曲体现的则是清静淡雅的悠然意境以及得遇知音的默契,男女皆可弹奏。周贵人让他二选其一实则是在暗示和试探他,若选广陵散则止步于眼下,若选高山流水则为知音,知音为何,他自然知道。
  一直以来他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护卫两位小王爷周全以此换取道佛斗法的机会上,从未察觉到周贵人对他有好感,而今听得周贵人如此一说,不由得大为心慌,本想装傻却已不能够,因为他愣了片刻,愣了片刻就表明他听懂了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此时装傻已经晚了。
  周贵人乃先皇妻妾,两位小王爷之母,自不可能再嫁,而他对周贵人亦并无旖念,平心而论周贵人只比他大几岁,能被皇上看中自然美艳群芳,且浑身上下透有高贵气息,若是换做旁人势必垂涎,但他自从经历了林若尘一事之后对于女子已然不再看中容貌,只求心中感觉,周贵人虽然高贵却并没有给他心动的感觉。此外人贵自知,他虽然心存傲气却从未自视过高,亦不认为自己善解风情貌比潘安,周贵人示意于他,亦非全部真情,当是看中了他的一身本领,想留住他保护她和她的两位王儿。
  如此一来,高山流水是绝对不能选的,可是广陵散亦不能选,若选广陵散则会伤及周贵人颜面,对方示好即是看重,即便不受亦不能令对方难堪。
  心念转动最为快速,惊讶,犯难,应对自瞬间完成,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微笑开口,“贵人身份显贵,贫道本不敢受曲,但若拒之又是失礼,这两曲太长,若是奏完怕要耽误正事,敢请阳春白雪。”
  周贵人闻言挑眉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微笑点头,屈指抚琴。
  莫问见周贵人微笑,方才放下心来,阳春白雪亦是名曲,说的是冬去春来万物欣荣的美景,亦有赞美对方冰清玉洁之意,其背后更深的隐意为“鸟有凤而鱼有鲲”,以凤喻周贵人,暗示两人可以为友人却不会有男女之情。
  一曲终了,二人皆面带微笑,莫问笑的是终于妥善的处理了此事,而周贵人笑的则是莫问所为甚合她的心意……
  第一百二十章 皇后驾到

  一曲阳春白雪不但化解了先前的尴尬气氛,亦令二人的关系大为亲近,之前只能算是礼聘关系,此时无疑可以算作友人。
  “先生请。”周贵人放回古琴,侧身抬手指向壁柜。
  “贫道艺拙,不敢献丑。”莫问摇头开口,并未上前挑选乐器。
  周贵人见状也并未强求,她奏曲在前,莫问若随曲于后难免遭人非议。
  “时近三更,少顷会有震动和巨响,请贵人携两位王爷离此暂避。”莫问站起身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闻言立刻吩咐侍女抱着两位小王爷离开了正堂前往侍女居所,莫问独自站立院中,等待三更到来。
  到得子时过半,伴随着沉闷的气爆之声,正堂出现了猛然的晃动,屋顶的蓝色雷符有感,瞬时脱离原位急速飞往各处,那道紫色火符亦化为盘碾大小的赤红火球急速飞向正北。
  六道符咒飞出之后莫问纵身跃上正堂屋顶凝神环顾,那五道雷符皆于五里之外起效,五道气爆汇集成了震天巨响,于静夜之中轰然传远,那道火符到得较晚,坠于正北一处宅院的屋顶,顿时引发大火,一声绝命的惨叫随即传来。
  惨叫过后方才传来了犬吠和城中百姓的惊呼,莫问并未于屋顶滞留,飘身而下回到院中,“已然太平,请贵人和王爷回房。”
  周贵人闻声自西屋走出,面有惊色,惊魂未定,先前火符幻化的巨大火球照亮了整个王府,气爆声震的门窗作响,声势着实骇人。
  “祸患已除,贵人早些歇息。”莫问冲尚未回神的周贵人抬了抬手,转身移步回返东屋。
  回到东屋之后,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先前虽然料到了会有响声和震动,却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声势,符咒之法乃借乾坤之气为己用,灵气修为越高,画写的符咒所能借调的天地灵气越多,火符和雷符乃寻常符咒,此时施展出来竟然也有如此威力,他日若度过天劫到得紫气,当真可以借百里之气翻云覆雨。
  不管何人,一旦有了常人没有的能力,心性都会产生变化,傲气自然不可避免,莫问兴奋于自己能力之强大,与此同时又强自压制心中升起的狂妄,玄阳子掌教曾经说过‘要修道,先修心。能力有多大,心境就要有多平。’法术越是高强心境越要平和,无能之时心性若是出现偏差,只能害了自己。能力强大之后心情若是出现偏差,当真会害了万民。
  次日清晨,周贵人亲送莲子羹一碗,意在答谢,莫问道谢之后受了。
  周贵人亦不多待,转身出屋,刚刚迈出门坎,便有门丁跑来自院外高声通报,“禀贵人,皇后驾到。”
  周贵人闻声顿时面露怒意,回头看向莫问,莫问缓缓摇头,周贵人深深呼吸,冲那门丁抬了抬手,“知道了。”
  “这贱婢当真阴魂不散。”周贵人出言骂道,她乃皇眷,多有修养,贱婢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骂人词语了。
  “要来的迟早会来。”莫问接口,昨夜方才破了对方诡计,这皇后清早便寻上门来,当真是气急败坏。
  周贵人虽然心中大有恨意,却亦不能违背礼数,匆忙回房穿戴宫装外出接迎。
  “先生,可要闭户?”那圆脸宫女请示莫问。
  “不用。”莫问摆手说道,皇后自然知道他住在这里,关门不但隐藏不了行踪,还会落人口实。
  虽然并未关门,莫问亦没有留在外屋,而是回了中屋盘膝打坐。
  没过多久院外便传来了女子的说笑声,一是周贵人轻缓的语音,还有一道声音响脆,如同鹂鸣,想必是当朝皇后。
  二人所说多为赞美亲切话语,莫问自房中见不到二人神情,不过想必二人都是笑脸,这二人皆恨透了对方,却虚假的说笑,当真是虚与委蛇。
  二人说话之间进了正堂,距离远了,声音便不可辨。
  “那皇后可曾领侍女进屋?”莫问冲自门旁偷看的圆脸宫女问道。
  “不曾。”后者回答。
  莫问闻言放下心来,只要没人假扮宫女就没有大碍,皇后本人想必不会下手谋害。
  一盏茶的工夫,有侍女到来,“先生,皇后要见你,贵人推不过,只得应了。”
  莫问一听暗道糟糕,这皇后当真是冲他来的。
  短暂的犹豫过后,莫问只能穿鞋前往正堂,皇后身份尊贵,单是随从侍女就二十余人,还有内侍数人,这些人见到他无不直视打量,莫问只作不觉,移步正堂门口站定,冲坐于主位的宫装女子稽首见礼,那女子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身穿凤袍,多有头饰,较周贵人矮了几分,双腮微鼓,发髻三盘,面相多有稚气,并不像心机深沉之人。
  “放肆,见了皇后竟敢不跪。”皇后尚未答话,站于门旁的内侍尖声开口。
  “贫道乃上清受箓道人,律典明载见君不跪,先前承接圣旨亦是直身。”莫问转头冷视那去势的奴才。
  “免啦,免啦,姐姐为两位王爷所请西席果然器宇不凡,好生英俊啊。”皇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莫问。
  周贵人听出了对方意有所指,急忙接口笑道,“皇后说笑了,既是西席当重才学,与相貌何干?”
  “两位王爷乃龙蟒尊身,非饱读诗书之大家鸿儒不得启蒙,这位公子颇为年少,不知才学如何?”皇后笑问。
  “无量天尊,请皇后谕下。”莫问平静的说道,这位看似稚气未脱的皇后实则很是阴毒,此番无疑是来发难的,若是被问住了就表明没有真才实学,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就不是王爷西席而是贵人面首。
  皇后闻言看向门旁一红衣侍女,那侍女先前可能早已得到授意,见状立刻开口,“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
  “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莫问随口接下,对方问的是诗经雅篇,暗示皇位当归谁所有,由此可见对方确是有备而来。
  “在上位不凌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红衣侍女再问。
  莫问闻言心中微有怒意,对方引经据典刻意刁难,这段话出自四书中庸,意思是我不欺负你,你要安守本分,不要妄想其他。此语对周贵人多有不敬,但对方既然发问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接下,“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红衣侍女未曾问倒莫问并不罢休,再度开口,“乾卦九五。”
  “飞龙在天。”莫问挑眉冷笑,对方竟然以易经考他,当真是班门弄斧。不过对方寓意亦很明显,以皇帝压人。
  “斯二者,天也。”红衣侍女再问。
  “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莫问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而是借用孟子之言来对他进行恐吓。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红衣侍女再引大学中句。
  莫问闻言抬头看向周贵人,周贵人会意,冲那红衣侍女发问,“莫先生做我两位王儿的西席便是违了人性?便有灾难降临?”
  “嘻嘻,姐姐说的哪里话,侍人别无他意,只是与公子言书而已,”皇后冲那红衣侍女摆了摆手,“再敢口不择言,看本宫不割了你的舌头,下去吧。”
  “前日车骑内眷前来,送有锦绣八匹,颇为轻柔,请皇后挑上几匹,亦是我的一点心意。”周贵人试图扯开话题。
  “不忙的,姐姐,本宫听闻昨夜王府大有异动,不知所为何故?”皇后冲周贵人问道。
  周贵人未曾想到皇后会问起这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无量天尊,回皇后问,昨夜有人以妖法谋害两位王爷,贫道出手克之,方才引起震动。”莫问接口回答。
  “原来如此,竟然有人敢谋害亲王,当真胆大,定要严加追查,莫要跑脱了贼人。”皇后佯装惊愕。
  “多谢皇后关怀,那妖人所用妖法不过雕虫小技,昨夜已自食恶果,贫道本不愿多生是非,但那妖人实在欺人太甚,贫道已然忍无可忍,若是再有妖人上门,定要寻到他的老巢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问正色说道。
  皇后闻言神色大变,面皮微微抽动,强忍怒意挤出笑容,“莫公子当真是豪气冲天,昨夜立下大功,本宫要禀明圣上,为你求赏。”
  “无量天尊,贫道告退。”莫问厌烦了这种虚假,稽首过后转身离开。
  皇后碰了壁,心中懊恼便借故匆匆离去,周贵人送走了她,回到莫问房中遣走了两位宫女。
  “今日多亏先生应对得体。”周贵人提壶为莫问倒茶。
  “份内之事。”莫问叹气摇头,他本是道门中人,最为厌烦这种勾心斗角,却偏偏无法避免。
  “先生今日好生豪迈,那贱婢日后想必不敢再暗中使坏。”周贵人将茶杯推至莫问近前。
  “希望如此,这皇家官场之事太过烦心,你每日应对这些事情,便不厌倦?”莫问再度叹气。
  “便是厌倦又能如何,我一妇人比不得你,你有绝技在身,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有牵挂拖累,离不得,躲不开。”周贵人轻声说道。
  莫问见周贵人语气轻柔,察觉到不妥,急忙借故去膳房查看,起身离去。
  中午时分,圣旨来了,不过不是赏赐而是差事,“朕闻听东海王府西席多有异能,城北天宁庵妖物作祟已然多年,道长可前往降之,以分君忧。”
  “既然作祟多年,为何不让国师前去降服?”莫问冲那宣旨内侍问道。
  “国师所为皆是大事,抽不得身。”内侍乃皇后**,回答的很是傲慢,言罢转身离去。
  莫问看着手中圣旨,苦笑不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宁庵

  自正堂走来的周贵人并没有听到莫问的自言自语,但她却听到了内侍宣读圣旨,这道圣旨无疑是皇上在皇后的撺掇下发出的,目的自然是要害莫问。
  “连累先生了。”周贵人移步莫问近前。
  “天气如此炎热,当真是可怜了那些轿夫。”莫问摇头笑道,皇后上午巳时方才离去,中午圣旨就下到王府,这家伙回宫路上估计是一道催着轿夫跑回去的,由此可见她有多么气恼。
  “而今如何应对?”周贵人抬手指着莫问抓在手中的圣旨。
  “贵人可知道那天宁庵是何所在?”莫问转身向东厢走去。
  “不知其详。”周贵人转身跟随。
  “禀贵人,奴婢倒是听得一些道听途说,只是不知道是否作准?”那名为红玉的侍女轻声插嘴。
  “但说无妨。”莫问回身看了红玉一眼。
  “那天宁庵位于城北天宁山,占地颇广,房舍众多,是一座皇家寺院,每当有皇帝驾崩,那些被皇帝宠幸过却没有诞下子嗣的宫女便会被送到那里出家,那天宁庵之前是道姑主事,不知何时换成了尼姑,早些年那里开始闹鬼,居住在那里的宫女多有被魇者,甚至有人怀了鬼胎,腹胀如鼓。初时司徒府不明所以,误以为那些宫女贞洁有亏与外人有染,便严刑逼问奸夫是何人,那些宫女只说为鬼所魇,并无奸夫,待得临盆时候亦不能产,皆腹胀而死,仵作剖腹查之,腹中只有黑水一滩,鬼胎已经化掉了。”红玉说到恐怖处,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可有人见过那妖物?”莫问回到屋中抬手请周贵人先坐,随后落座端茶。
  “奴婢听说那鬼魂多于夜间出现,来无影去无踪,无人见过它的样貌。”红玉摇头说道。
  “你这丫头自何处听来这些乱神怪语?”周贵人皱眉看向红玉。
  “宫女皆知,只是贵人不知。”红玉低声说道。
  “那天宁庵此时可还有人居住?”莫问抬手示意周贵人无需训斥侍女。
  “有的,先前被送到那里的宫女多在,先皇和皇上多仁政,并不曾断了那里的供养。”红玉看了周贵人一眼,低声回答。
  “既知那里有妖物作祟,为何不派人前往降服?”莫问问道,虽然红玉一直说那妖物是鬼,但他却知道天宁庵作祟的并不是鬼魂,因为鬼魂无法令妇人怀胎,应该是某种异类。
  “奴婢不知。”红玉摇头回答。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红玉所说多为听来,做不得准,要想知道详情必须亲身前往。
  “圣旨既然下了,便不能耽搁,贫道这就前往天宁庵一查究竟。”莫问放下茶杯冲周贵人说道。
  “将危险转嫁于先生,我心不安,先生可多率府兵前往,以作驱使。”周人说道,而今她和两位小王爷已经没有危险,危险全部转嫁到了莫问身上,对方在害掉莫问之前,绝不敢冲她们母子动手。
  “谢贵人关心,暂不需要调动兵丁,贫道先前看上一看。”莫问离座站起,冲周贵人抬了抬手,转而迈步出屋,出院,出府。
  出得王府,莫问并没有立刻北行,而是前往了振威将军府,报上名号,门丁前往通报,没过多久张洞之便欢喜的跑了出来。
  “兄弟,今**怎么有空到我府上,快快请进。”张洞之打了个哈欠,此时正是午后小憩的时候。
  “贫道今日有事在身,便不进府与二老见礼了,你可随我出去一趟,我带你开开眼界。”莫问笑道。
  “去往何处?”张洞之陡然来了兴致。
  “天宁庵降妖,你可有兴趣?”莫问笑问。
  “再好不过,我早就想去那天宁庵一观,你稍等片刻。”张洞之闻言面露兴奋,转身向内院跑去,片刻过后携带兵器回返,由于不是沙场征战,他只带了刀,未曾提矛。
  “张将军前行带路。”莫问请张洞之先行。
  “你没去过天宁山怎么知道那里有妖物?”张洞之行走之际转头回问。
  “一言难尽,昨夜城中巨响乃是我与谋害两位小王爷的妖人斗法所致,今日上午皇后便去了王府,与我百般刁难,我未曾退让自然得罪了她,中午时分圣旨便到了王府,命我前往天宁庵降妖。”莫问苦笑解释。
  “那天宁庵闹鬼由来已久,你不明底细,怎么能冒昧前往?”张洞之摇头说道。
  “我倒不愿多生是非,可是圣旨已下,由不得我,你若害怕可调头回去。”莫问笑道。
  张洞之闻言横了莫问一眼,大步前行。
  张洞之是本乡人氏,对于天宁山很是熟悉,他所说的情况与红玉所说大致相同,天宁庵闹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多年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说什么的都有,明详情的却不多,那里住的都是死去皇帝的未亡人,说是寺院,实则是囚禁妇人的牢狱,皇上碰过的女子外人是不能碰的,此时又并无殉葬恶习,故此便将她们送到那里等死,既是等死自然无人在乎她们的死活,闹妖闹鬼亦无人在意,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众人心中的不祥之地,少有人去。
  “既然那里有妖物作祟,朝廷为何不派僧人前往降服或是干脆迁往别处?”莫问接过张洞之自路旁买来的果子。
  “你这般聪明,可猜上一猜。”张洞之吃着果子笑道。
  “当是那些僧人有自知之明,知道无力降服那妖物。”莫问猜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猜测,错啦,实话说与你吧,那处天宁庵牵扯到后宫争斗。”张洞之压低了声音。
  “何解?”莫问追问。
  “后宫之中只有皇上一人为男子,却多有宫女,那些宫女要想出头只有攀龙一途,宫女引诱皇上,那些有名分的侍妾自然心中不快,却又无可奈何,皇上若想宠幸谁哪个敢阻拦。可是自从那天宁庵闹鬼之后,宫女引诱皇上之事大有减少,若是远离皇上,来日或许还有机会被放出宫去,一旦与皇上有了肌肤之亲,诞下皇子公主自然是一步登天,若是不留子嗣便要被送到那闹鬼的天宁庵,她们焉能不怕?”张洞之说道。
  “如此说来我定要将天宁庵妖物降服,将那鬼域变成仙境,让后宫宫女见到皇上便卖弄风姿,让那皇后防不胜防。”莫问面露坏笑。
  “哈哈哈,使得。”张洞之大笑附和。
  天宁山位于城北,离此着实不近,二人行的很快,未时刚过已然出了城门,再行十余里,张洞之手指东北方向的一座山峰冲莫问说道,“那便是天宁山,山腰那处寺院便是天宁庵。”
  在此之前莫问已然注意到了那座山峰以及那片位于山腰的寺院,天宁山有一处主峰和多处子峰,都不算很高,山上虽然绿意盎然却并无高大的树木,一座较王府还要大上三分的寺院就坐落在主峰山腰正中,周围皆有绿意拱绕,远远望去很是清幽。
  “这处寺院貌似修建时日不长。”莫问打量着天宁山的地势,自堪舆角度来看,此处风水并不算很差,不是那种能够滋生阴物的地势。
  “我记事之初没这么大,只有很小的一处道观,后来多次扩建,才有了今日的规模。”张洞之拐上了前往天宁山的小路。
  “里面住了多少女子?”莫问随后跟上,此处距离天宁庵已然不足十里,他能够感知到天宁庵有着强烈的阴气,这种阴气是由女子发出的,在这种强烈阴气的干扰之下,他无法辨别出天宁庵是否有妖物盘踞。
  “南国定都此处不到三十年,却更迭了三代君主,此时是第四代,每一代君主少说也与百十名宫女有染,如此算来这天宁庵里当有数百宫女。”张洞之大致估算。
  “如此说来,这天宁庵的女子年岁皆不很大?”莫问随口问道。
  “大的不过四十出头,还有不久之前刚刚遣送到这里来的,可能还不到二十,这里归司徒府管辖,平日里男子是不准进入的,不然便是欺君之罪。”张洞之越走越快。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晋国皇帝皆有血亲关联,当朝皇帝自然不会允许外人碰触他父亲或者兄长的女人。
  到得山脚下,道路变窄,不过两尺,道路左右皆有荆棘探出,行走其中多有刮扯。时至此刻莫问仍未察觉到有妖物潜伏,不由得怀疑此间闹鬼是否是后宫有名分的女子为了恐吓那些宫女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寺院的围墙并不高,与寻常人家的院落差不了许多,墙外密布荆棘,有些甚至攀至墙头探入院内,寺门为木门,外包铜皮,与官府大门有几分相似,门上左右各一的兽鼻铜环表明了这处寺院与官府有所关联。
  还未走到门口,莫问便听到院内传来了女子的惨叫声,声音很是凄惨,当是负痛而发。惨叫过后便是诸多女子的尖笑。随即又是一声惨叫,惨叫过后又是众人哄笑。
  莫问闻声皱眉,快步走到门前抬手就要叩门,张洞之急忙摆手阻止,转而抬手指向门楼,莫问会意,二人先后跃上门楼俯视院中,院内的情形瞬时令得二人面面相觑,惊骇不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囚禁的宫女

  这处尼姑庵与寻常寺院大为不同,并无可供举行法事的场院,到处都是房舍,只在靠南的这片区域有一处空地,空地上放着一盘石磨,此时这石磨上正捆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此人年纪当在二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很是干瘦,头发已经被人剪的斑秃不全,在她四周围绕着十几个身穿宫装的中年妇人,每人手中都持有一根枣枝,树枝上皆有一只绿色的刺虫,此时她们正在以手中的刺虫蜇那年轻女子的胸ru和下腹**,枣树上这种绿色的刺虫较寻常毛虫毒性要大,若被其蜇中会极为痛苦,便是蜇中手背已然难以耐受,更何况蜇的是敏感的**,故此那年轻女子每次被蜇到都会发出惨叫,吃痛之下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而那些中年妇人不但不停手反而大感兴奋,那年轻女子叫的越惨她们蜇的越勤。
  那年轻女子貌似已经被蜇刺了很久,双ru泛红肿胀,剧痛之下已然失禁滴沥,惨象令人不忍直视。这十余人周围亦有不少衣着暴露的宫女,那些人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或摇扇乘凉,或扎堆儿私语,皆未上前阻止。
  就在莫问斟酌如何处置此事之时,张洞之已然跃入了院中,左右开弓将那些虐人的中年妇人打趴在地,张洞之气怒之下下手颇重,被打妇人无不嘴角挂血,但这些妇人挨打之后并未跑走,而是欢喜的看着张洞之,更有胆大者竟然探手拉他。
  莫问从未见过女子有这种眼神,这些妇人的眼神之中除了欢喜还是狂热,短暂的停顿之后,几名妇人竟然同时拽开了衣服,或敞怀高喊或坦胸低呓“看我,快看我。”“来,来呀。”“别走,求你别走。”
  别说未经人事的莫问了,便是年过而立的张洞之又何曾见过这种架势,惊慌之下伸手去推那些妇人,由于速度不快,被一妇人抓到了手掌,那妇人抓住张洞之的手掌之后立刻拉向自己的前胸,张洞之皱眉抽手,就在此时另外一妇人已然自下方抱住了他,探手摸向他的胯下,张洞之有感,勃然大怒,起脚将那妇人踹飞,这一脚用力更重,那妇人撞上了门房的北墙跌落在地,口中吐血,却捧着右手狂喜高喊,“我摸到了,是真的,是它。”
  其他几位妇人虽无那么大的胆子,却纷纷褪下本就不多的衣裳捧胸弯腰示于张洞之面前,竭力想让张洞之多看她几眼。
  “放肆!”张洞之挑眉怒喝。
  可惜他的怒喝并没有令得这些妇人收敛,反而有人上前撕扯他的衣服,张洞之起手将其掴倒,那妇人抓的甚紧,倒地的同时撕下了张洞之的一绺衣摆,那妇人抓着那片布条视若珍宝,紧紧握在手里自身上寻觅藏掖之处。
  “再敢无礼,休怪本将军刀下无情。”张洞之无奈之下自背后抽出一把钢刀反握在手。
  直待张洞之抽出刀来,那些妇人方才有所收敛,但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却更加疯狂,袒胸露ru,弯腰显股做出种种诱人姿态,这些姿态若放于床帏之中确是诱人,但作于光天化日之下则大为丑陋,其口中所说言语亦放肆失态,“我体肤白滑,无人可比,带我走。”“我还可以生养,要我。”“你要怎样,奴婢都答应。”
  此时周围的那些妇人已然闻声而至,张洞之眼见情势不好,反手割断了身后女子手上的绳索,还刀归鞘跃回了门楼。
  “好你个莫问,见我受窘,竟然袖手旁观?”张洞之面红耳赤。
  “这些妇人如此大胆,我便是下去又能如何?”莫问的脸皮比张洞之还红,他何曾见过此等疯癫举止,此时心如撞鹿,气息难平。
  “这些中年宫女当有二十多年未曾见过男子,看似正常,实则早已憋的疯癫了。”张洞之皱眉打量着院内那些衣不蔽体的妇人。
  “阴阳交合乃是天道,将她们囚禁在此,不疯才怪。”莫问扭头别处不愿看那院中白肉。他并未被囚禁二十年,不知晓二十年中不见女子会是何种情形,但他很清楚男女皆有欲求,年纪轻轻禁欲二十多年绝不是常人能够耐受的。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自门房走出了一个肥胖的灰衣尼姑,手中持有一根皮鞭,出得门房也不开口,犹如驱赶牲畜一般的鞭打那些女子,此人下手颇重,被打的那些妇人吃痛不过四处散去,不过她们并未走远,亦没有穿上衣服。
  “好大的胆子,这天宁庵可是禁地,男人到这里来是要被砍脑袋的。”那尼姑冲门楼上的二人喊道。此人膀大腰圆,当在两百斤以上,偌大的脑袋如同面瓜。
  由于此人说话极为无礼,莫问便没有答话,而是自怀中取出圣旨向她扔去,那尼姑见状急忙探手去抓,却没有接住,圣旨落于地上,她只得弯腰拾起。
  单看那尼姑抓接圣旨的速度,便可以看出此人修为平平,甚至连平平都算不上,可能学过几天武艺,懂些三脚猫的功夫。
  那肥尼姑看罢圣旨,顿时变脸,满面笑容冲二人合十行礼,“原来是两位上差到来,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两位,还请莫要怪罪。”
  “不知者无罪,你这天宁庵有宫女多少人?”张洞之出言问道。
  “回上差,司徒府在册有三百一十二人,近些时日病死了一人,已上报司徒府,眼下还有三百一十一人。”尼姑抬头回答。
  “有多少尼姑?”张洞之再问。
  “七人。”尼姑回答,她们这些尼姑实则就是此间看守。
  “让所有宫女穿戴整齐,前来此处等候问讯。”张洞之下令。
  那肥尼姑闻言立刻拿起挂在脖颈上的竹哨鼓气吹响,散于庵中的宫女闻声自各处向此处赶来。
  “莫老弟,你到此处是观赏这山中景色的吗?”张洞之冲一直扭头旁观的莫问说道。
  莫问闻声无奈回头,此时先前那些褪去衣裳的中年宫女正在穿回衣物,动作之下白肉更加刺眼,炎热夏日本就容易滋生欲念,见了这白花一片而无欲念者恐怕只有那些内侍阉人了。
  片刻过后,庵内宫女尽数来到,自东到西站了三群,站于东面的皆是年纪较大的宫女,衣着褪色严重,面上已有皱纹,神情最为放肆,目中带火直视二人,且手下多有无耻动作。中间那簇年纪略轻,三十岁上下的占了多数,这群人虽然亦是直盯着二人,双手却多是自然下垂。最为年轻的那群宫女站在最西,这群人站立时仍然保持了宫女礼仪,低头站立,双手叠于胸腹之间,这群人虽然最为年轻,情况却最为凄惨,衣裳多不整齐,头发多有斑秃,身上多有伤痕,且大多面带饥色,不问可知她们到此时日较短,经常遭受那些早来的宫女欺凌虐待。
  虽然这些宫女年纪相差较大,却无一例外的婀娜体态,倾城容貌。女子不曾生育体内元阴便不流失,元阴若在,不管多大年纪身形都不会臃肿走形。另外这些人的容貌亦是惊人的美艳,较之周贵人和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较那两位周贵人赏赐的宫女更是美上很多,这一情形是莫问之前未曾料到的,不过微微转念便明了了,后宫那些有名分的妻妾多有家庭背景,娘家不是高官就是将帅,被册封并不是因为她们貌美而是因为皇上需要笼络她们的娘家,而这些宫女不得名分并非因为她们貌相不好,而是她们出身平民,无有笼络价值。
  这里聚集了三代帝王临幸过的宫女,这些宫女才是晋国容貌最为美丽的女子,但此时她们却被送到这里永久囚禁,多年的囚禁不但蹉跎了她们的年华,亦扭曲了她们的性情。
  这三群女子队前皆站有一手持皮鞭的尼姑,这几个尼姑无一不是肥头大耳,其中一人貌似未曾醒酒,站于队前摇摇晃晃。
  “下去吧。”张洞之低声提醒莫问。
  莫问回过神来冲张洞之点了点头,二人自门楼跃入了院中。
  莫问落地之后并没有冲那些宫女发问,而是走到那醉酒的尼姑面前挑眉开口,“身为出家人,竟然醉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那尼姑听得训斥,吓出了一个激灵,低头不敢接话。
  莫问见她害怕亦没有难为她,转身冲那些女子说道,“曾被妖物寐身者留下,其他众人各自回房。”
  此语一出,立刻有人转身离去,不过离去者甚少,只有十余人,莫问和张洞之见状面面相觑,这妖物当真了得,竟然凌辱了这么多宫女。
  那醉酒的尼姑先前受到了训斥,此番急于立功表现,皮鞭一抖,高声喊道,“谁敢撒谎欺瞒上差,抽鞭一百,禁食三天。”
  尼姑的这声喊叫起了作用,场中的宫女纷纷离去,片刻过后只剩下了五人留在场中,这五人有三人为中年宫女,两人在三十岁上下,无年轻宫女在内。
  莫问皱眉打量这五人,这五人高矮各异,面庞有长有圆,看不出有何共同之处,此外这些人的气息亦无明显异常。
  “报上各自生辰八字。”莫问开口说道。
  留在场中的五位宫女争先回答,莫问听罢眉头再紧,这些人的生辰八字亦有很大差别,并无相似关联,可见那妖物找上她们只是随心而为,并非刻意。
  沉吟片刻之后,莫问探手指着东首第一人,“由你开始,细数经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邪物

  那中年宫女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此人为瓜子脸庞,虽然年华老去却风韵犹存,年轻时当是美女一流,不过此人貌似很是胆小,看过莫问之后便没了下文。
  莫问见她不开口,猜到了她是多有羞愧之心,便转头看向那肥胖尼姑,“借你门房一用,可否?”
  那尼姑自是满口应是,转身自前方带路,张洞之冷眼阻止,“在外面候着”,说罢抬手指向那中年宫女,“你随我们进来。”
  门房不大,只有内外两间,毫无出家人房舍的清雅,反倒多有酒食,二人落座之后莫问抬手示意那中年宫女坐下,对方犹豫片刻侧身入座,坐下之下仍无言语。并非所有被囚禁的宫女都举止放肆,亦有沉默寡言者,此人属于后者。
  “你是何时被那妖物欺辱的?”对方既然不主动开口,莫问只能发问。
  “上差问的是哪一次?”中年宫女胆怯的反问。
  莫问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是不止一次,便问道,“共几次?”
  “五次。”中年宫女犹豫片刻开口回答。
  “可记得是何年何月何日?”莫问发问之时面皮发热,这类涉及女子私密的问题本不该问,但若不问清便不得真相。
  “奴婢今年四十有二,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十九岁,三年之后的夏日首次受辱,”那中年宫女数指计算,得出了结果,“第一次是二十年前,后来几次记不得了。”
  “另外几次是何季节?”莫问问道。
  “皆是夏日,衣物单薄的时候。”中年宫女答道。
  这中年宫女话不多,每次只答所问不说其他,莫问无奈之下只好多问,“那妖物是何样貌,体态如何,何时到来,何时离去,如何欺辱于你,尽数说来。”
  “皆是夜晚,看不到容貌体态,每次片刻就走,也不多待。”中年宫女垂头答道。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他最需要知道的是细节,而这中年宫女多有羞涩,就是不说。
  “你看不到就没有感觉,那妖物是何形状?”张洞之急了,插嘴问道。
  “它每次前来我皆体麻难动,它似乎是男子形体,只是与男子有些差异。”中年宫女说道。
  “差在哪里?”莫问追问,妖物修为不足而强行幻化人形便会保留一些本体特征,似阿九千岁那种道行深的,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由此可见那妖物不难对付。
  “它,它……”中年宫女欲言又止。
  张洞之乃领兵将军,脾气偏暴,气急之下高声训斥,“当真是不怕泼妇就怕蔫种,你受都受了,还有何难以启齿的?”
  “它来那几次奴婢皆有月事在身,它每次都会先行tian舐奴婢下身,然后行那恶事,它与寻常男子不太一样,它,它……”那宫女说到此处又想住口,再见到张洞之怒目相向方才说出了下半句,“它有两条男根。”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快速自心中将那些容易成精的妖物捋了一遍,喜欢吞食鲜血的倒有不少,但不记得有什么妖物是生有两条男根的。
  张洞之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此时自己都是一头雾水,焉能给他答案,只能摇头。
  张洞之很不喜欢此女,便抬手打发她去了,“外面候着,换另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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