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跃在半空之中,只见得河灯远去、天穹漆黑,哪里能寻得着半分貂蝉的影子?他心中痛极伤极,望着滔滔流水,只能嘶声长呼,以减心头之苦。那箫声与歌声斗然而来,经由他这啸声一激,歌声猛地一断,箫音也戛然而止。乱尘如失魂丧魄,一时把持不住,从半空中呼喇喇的摔入渭水之中。
乱尘吃了几口水,身子才浮上水面,抬目望天,旷野飞雨、万籁一片,间或里风雨一紧,鼓动浪涛,引得身子随着河水晃晃悠悠,乱尘悲不能止,任那雨水一滴滴的落在脸上,迷糊了眼。
但听得哗啦一声水响,似有什么物事落在身边,随即传来一阵幽幽清香,乱尘也不睁眼,只道是自己一时幻听,却不料那股幽香越来越近、越来越真,乱尘起初还以为是花草芬芳之气,此时闻的真切,又觉得这香味似是而非,有如养在深闺中少女的淡淡体香,似轻烟缭绕于身边一般。乱尘苦笑了数声,自言自语道:“我今日可真是喝醉了……这渭水河心,又哪里来的体香?”他只这么一恍惚间,却听到身前有人轻轻一声叹息,道:“曹郎……”
乱尘微微睁眼,却见一名少女怔怔立在身前,江湖夜雨、秋风吹拂,引得她衣带飞舞,长发至腰,垂在水中,说不出来的好看,只是夜色晦暗,怎么也瞧不清那少女颜面。那少女却不知乱尘已然醒转,只是一声挨着一声的低唤:“曹郎……曹郎……”乱尘正是半醉半醒之时,只觉那少女皓臂缓缓伸来,揽在自己腰间。他平日里虽放浪形骸、跅弛不羁,但总是至诚至敬的谦谦君子,迷迷糊糊之中仍知礼教有妨,道一声:“你……”身子微动,欲要从那少女怀中挣脱,可他醉酒满腔、怎有的半分力气?那少女微微一惊,却见乱尘醉眼迷离,心疼的紧,嘤咛一声,已哭出声来,泪水滴滴答答,打在乱尘脸上。乱尘勉力睁眼,想要将这女子的样貌看个真切,可自己着实太困太累,那少女柔荑般的酥手又在脸上来来回回的轻轻抚摸,眼睛只睁了一会儿,便已沉沉阖上,只觉这少女似曾相识,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只觉得头疼欲裂,问道:“你……你是……”
那少女见他说着胡话,心中更疼,伸手将他环住,见那河水不住侵袭乱尘面庞,犹豫了一阵,竟将他的头颈托起,轻轻置在自己怀中。乱尘但觉那少女体温切切、呵气如兰,幽香阵阵袭来,不禁想起拿一年寒冬,自己受了风寒,正是师姐如此这番将自己揽在怀里,那时那景,此时竟如此真切,不由得激得他天旋地转,全身发抖,颤声道:“师姐……师姐,是你么……”
那少女身子一怔,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只听她道:“尘儿莫怕……师姐……师姐在这儿呢……”乱尘心中止不住的欢喜,似个小孩子一般,道:“师姐,师姐,你终于回来啦……”他生怕此时仍是在做梦,竟伸出手来,握住那少女抚摸自己脸庞的酥手,那少女低叹了一声,知他又把自己当做貂蝉,心中又气又苦,欲要将手收回,但一见乱尘毫无血色的俊脸,心头兀自的酸楚,由着情郎握着自己。乱尘张嘴欲言,岂料一个浪头打来,河水冰冷,教他神智稍清了些,道:“你……你不是她,你不是她!师姐……师姐……已经,已经……”他想说师姐已经死去多年了,可心中爱之思之,实不愿想及那个“死”字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怜他情痴,竟学了貂蝉的口吻,低低道:“尘儿……尘儿莫哭,师姐在这儿呢。”乱尘神智清明,也只瞬息之事,这少女娓娓细语、柔声怜爱,早已化成貂蝉的模样。
乱尘只想得痴了,加之酒意正盛、一时胆大,浑忘了今时今日的自己二十有二,早已不是当年常山上的那个稚嫩童子,竟凑过嘴去,在她粉颈间吻了一口,道:“师姐,尘儿好想你……”那少女冰清玉洁,全未料到他如此轻薄自己,她虽是钟情于乱尘,也不免生气,欲要将乱尘推开,但怒气未至心头,已有丝丝甜意漫了上来——自己朝思暮想,所为何求?上一次,堳邬渭水之畔,你危在旦夕,我二人生离死别,曹郎便如此这般轻薄于我……这一次,亦是渭水之滨,你又这么待我。我……我当日答应过你,若是你幸得不死,再见面时,定会卸下脸上面具,以实相示,可你……曹郎,曹郎,我今日打扮,你应是认得我,可怎么又成了你家师姐?你心中既是无我,可又偏偏如此多情,亲近于我……她这么一想,那方起的甜念又消,言语哽咽,又起了怨念哀愁之意。
@zujishou2009 2807楼 2014-11-26 13:55:00
鱼兄文笔雅致,读来极有美感。但个人感觉或许柔了些,传统小说描情时不适合写得淋漓尽致,需先收三分,再来着笔或更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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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在今后的章节里试试,多谢老兄指点
@zujishou2009 2809楼 2014-11-26 15:19:00
好,我在今后的章节里试试,多谢老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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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了。感觉因鱼兄文采好,所以在一个场景中用词和着墨多了些。反致细节处略显不合。如既能见少女黑发及腰,怎会反看不清戴了面具的面容?而且酒醉时骤入冷水会清醒一刻,那时写醉或不醉都不大妥。感觉应该先少女从背后揽住他救上岸,体香,长发和柔软的躯体都能着笔。然后乱尘晕过去,被少女救入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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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提议是很好,可是我后面还有一连串的人物在这雨夜渭水里出场,要是真如兄弟的建议一样改到石洞中,就不好展开了
@zujishou2009 2811楼 2014-11-26 15:43:00
这个提议是很好,可是我后面还有一连串的人物在这雨夜渭水里出场,要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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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是闲着乱掰扯。是见少女写得挺动人的,便想挑唆着你干脆将她法办了。玩笑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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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法办啊,周围一群人看着呢,剧透一下,袁绍的河间四将,李儒难升米一伙,要乱尘在这么多人面前,实在拉不开脸啊
乱尘被她抱在怀里,只觉幽香袭人、醉意熏脑,说不出的困顿。昏昏沉沉之间,听到水声哗啦,那少女抱着自己在渭水中一面走、一面哭,他微微睁眼,见“师姐”的额发全被雨水打湿,遮住了脸,瞧不真切,乱尘急道:“师姐……师姐莫哭,尘儿……尘儿错了……”他不见“师姐”答话,迷迷糊糊之中更是伸出左手,轻轻理顺她的湿发,强颜欢笑道:“师姐,莫要哭了……尘儿……尘儿陪你去寻大师哥……”
那少女握住乱尘的手,在自己脸上慢慢摩挲,泣声道:“尘儿……尘儿好乖,师姐我……我……我……”她这个“我”字梗在喉中,后半句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乱尘听“师姐”夸赞自己,心中说不出的开心,只觉得天旋地转,刚要说话,喉头一甜,又呕出鲜血来,终是沉沉睡去。
夜已近四更,整个长安城似俱被这场秋雨所笼,四下无灯、万籁俱静,唯独南城临水处一处大宅的西北角厢房还亮着一点烛光,屋子当中的竹椅上枯坐着二人,均望着厢房的木门,怔怔的出神。
这居屋而坐的二位,正是大汉司徒王允与左中郎将蔡邕。那蔡邕爱女蔡琰昨夜于司徒府游玩之时被人强行掳了去,周仓与裴元绍率了众护府的武士去寻了一日一夜,到此时仍是毫无消息,他怎能不急?那王允见这义兄不住的叹气,出声安慰他道:“蔡兄莫要心急,这伙强人掳了琰儿,自是为那金银细软,兴许再过得一二个时辰,便有人拿了琰儿信物前来要那钱货。老哥虽不富丰,但为官几十年,仰赖先帝赐恩,倒也有些家产,是时任由所取便是。”
蔡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蔡某家中贫寒,天下皆知,怎会有人打我这个穷酸老儿绑票勒索的生意?”他顿了一顿,又道:“大哥您是当朝司徒,贵为三公之首,连那董卓奸贼都不得不忌,若当真只是江湖歹人,怎敢有如此胆子前来府中明火执仗的将人抢了去?这其中,恐怕另有牵扯……”
蔡邕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本以为王允听出自己言下之意,可王允却只是哦了一声,道:“如今董卓把持朝纲,长安城中尽是其党羽富贵之辈,愚兄这个司徒只不过是个空头帽子,有谁将我这司徒府放在眼中?再说,方今乱世,天下征伐四杀,百姓为求一口饭食都能易子烹食,这江湖上的歹人胆大妄为也是情理之事。伯喈,你多虑了。”
这王允少年时便是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才子,如今浸淫官场数十年、位极人臣,自是老谋神算,怎会不知蔡邕的言下之意。平心而论,他对蔡邕的气节与才识确实钦敬,知他对汉室忠贞不二,又是治世之才,故而二十年前替他奔走打点,不惜在张让蹇硕等一干阉人面前卑躬屈膝、觍颜相求,才让先帝刘宏保住了蔡邕的性命,更是与他结为异性兄弟。早年他与蔡邕共为清流之首,见这天下清流多为才德兼备之士,原也想率着众清流劝帝修仁、鞭奸笞佞,效仿伊尹霍光之志,成那中兴之事。但时而久之,他多见清流中人遇事要么虚谈废务、浮文妨要,要么殿前力谏、一死了之,全不知摒虚就实、圆转回圜之道,便渐渐冷了心。这么多年过去了,阉党方产、权臣又兴,一干清流仍是托杯忠良、远咏治邦,这汉室朝纲一堕难起,已非一人或数人之力可以力挽狂澜,当年的种种意气奋发、种种宏图远志皆已被现实磨平砺尽,他心中所想所图的,只是于自己有生之年勉力维持这汉室朝纲不倒,他日自己九泉之下也算有颜见得先帝。这几年董卓将汉室朝纲糟践的一塌糊涂,他自知难敌、当行韬光隐晦、候以时机之策,故而处处对那董卓曲意逢应,连焚烧洛阳、迁都长安一事他都隐忍克制了下来,为的便是这汉室天下。
他原以为蔡邕一世逸才,与自己共事共处这么多年,能体会得当今所宜之事,却不想蔡邕空有才智、这些年来终是不见长进,已多有怨惜之意,上一次蔡邕假借自己之命,派了周仓、裴元绍二人去那堳邬之中打探消息,却不想他二人自作主张、现身救了曹乱尘,那李儒诡诈多端,当场便从这二人的武功路数中看出来历,这些时日处处针锋相对,就差没撕破脸明刀明枪的要了自己这条老命。王允虽知蔡邕初衷,但心责他鲁莽,自堳邬一事后,兄弟二人间的罅隙越来越大,王允更是瞒了不少事情与他。这一次强人夜闯司徒府,他当时便已明晓是那李儒终是不堪忍耐、要对自己这个垂暮老人、以及这个司徒公所勉力维持的大汉动手了,但敌暗我明、他不知对方之意,狠下心来、行那弃子引狼之术,授意周仓、裴元绍等人佯意抵抗、任由强人将义女蔡琰捉了去,便是要打探李儒的虚实,自己好行那应付之策。此间事如此阴刻寡德,怎可说与了蔡邕听了?
蔡邕果然面有不满,道:“大哥,长安城酉时起紧闭城门、戌时便已全成夜禁。昨夜掳走琰儿的那伙贼子足有五六十人,什么样的‘江湖强盗’能在数十万西凉军的眼皮子底下进得城来,又能在午夜子时宵禁之时,绕过巡夜的兵士、聚在一处强闯司徒府,抢了人扬长而去?再者,周仓、裴元绍二人武功精强,却是速败于那帮贼人之手,试想,江湖中人有如此身手的,怎么会甘于做掳人绑票的下作之事?以我之见,掳走琰儿的,根本不是什么江湖强盗,而是另有其人。”
王允听到蔡邕提及周仓、裴元绍二人不敌强人之事,心中先是担心不已,生怕是周、裴二人生性耿直,在蔡邕面前说漏了嘴,或是那蔡邕心思细腻、早已看出端倪,只是碍于兄弟之意,这才出言质问。此时听他并非知晓自己授意不敌之事,又觉甚是惭愧,但事已至此,唯有一掩到底,便道:“那依贤弟所见,该是何人所为?”
蔡邕正色道:“李儒!”
第五十五回 迟日江山丽,知己夜来香
王允吸了一口凉气,盯着蔡邕看了许久,这才缓缓道:“贤弟,我有一桩事,不知当不当讲……”
蔡邕与王允相交数十年,怎会不从王允言行之中看出端倪之处?只是想他素来寡言隐忍、一心皆为国事,纵使有事相瞒,也必是缘有所衷,倒并非出于歹意、故意相欺。他也知自己遇事冲动,虽是共为天子国家,但与王允却多有意见相左之处,与王允的构隙愈来愈深。此时王允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定是有要事藏在心中,只是现在义兄对自己仍不放心,告知与否,还在犹豫之中,便道:“大哥,伯喈老迈年昏,确是多有未谋先定、不甚计较之处,扰了大哥韬光养晦、反戈一击的谋划,今日向你请罪便是。”说罢,他轻掸两膝、长衫微掀,已对着王允拜倒。
王允急忙去扶他,见他不肯起身,自己亦是跪倒在地,泣道:“贤弟怎么突然说这些不相干的客气话?我二人义结金兰,现今已逾二十年,大哥为人为何,贤弟你当了解才是,我王允王子师岂是那心胸狭隘、锱铢必较的无德小人?我有事相瞒,并非是嫌你老迈,更非是瞧你不起,只是贤弟你快人快语、刚烈如火,我若将有些利害之事告知了你,你一时不查,被董贼党羽听了去,到时非但大事不成,反害了贤弟的性命。”
蔡邕道:“蔡邕之命,乃是先帝恩勉、大哥所救,纵是为国而死,何足道兮?”王允摇头道:“贤弟体国恤君、心念万民,大哥自是晓得?但方今董贼势大,你只知君子刚如坚玉,处处与他为难,却不体老哥阳奉阴违之苦……你可记得当年温德殿上死谏之事,若不是有陆压神君圣前求情,你早已身死,怎的二十余年过去了,还是不见长性?那日你瞒着我密派周、裴二人去那堳邬之中打探消息,已在董卓与李儒面前露了马脚。这几日,黄琬、校尉、皇甫嵩、朱儁诸位兄弟一夕被灭族,连卢植卢尚书都被人从府中捉了去,至今生死不知,正是那董卓李儒对付咱们清流来了!这一次,李儒派人夜闯司徒府,便是向我二人动起刀了……我倘若再将一些要紧利害之事说与你听了,你岂不是又要做去那傻事?眼下天子年幼、大汉沉堕,你再去与那董卓死斗、血溅未央宫,徒死何益?”
蔡邕被他说得羞愧,想起这一两月来全族遭灭的皇甫嵩朱儁等汉室老臣,又想起清流中人因之已十去八九,更是痛心疾首,道:“兄长教训的极是。”王允叹道:“贤弟,这些日来坊间百姓说我枉为忠良之后,去献媚于董贼,枉辜先帝托孤之负,又说我沽名钓誉、忘仇斁伦,身为清流之首,却不言不行,坐看董卓行凶与朝堂,害的大汉三世忠臣良将,被董党李贼诛锄略尽……此间种种,为成大事,我也忍得。只是你我二人乃兄弟至交,你却……”他见蔡邕老泪纵横,心有不忍,又道:“我非是要今日说这些重话,只是眼下我二人垂垂老矣,已是时日无多,倘若仍是如此兄弟阋墙、互起隔阂,非但与大事无益,更寒了满朝忠臣义士之心!”
蔡邕俯首又拜,道:“哥哥……”王允知他要言何话,便扶住他肩头,道:“今日罅隙已解,我兄弟二人还需如此客气作甚……你听哥哥一句劝,且先起来,哥哥自把这几日之事说与你听了。”蔡邕又哭了一阵,这才站起,只听王允悠悠长叹了一声,道:“哥哥对不住你,对不住琰儿……这一次琰儿被掳,实则出之我意,并非周、裴二人不敌。”
那周仓、裴元绍二人武艺了得,乃当时一流好手,蔡邕早先也曾想过凭他二人加上数十名护府武士都敌不过贼子,恐为王允有意为之,但一想王允乃高洁之士,平日里又对蔡琰甚是宠爱,当不可能行这送子引狼之计,故而这个念头当初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此时王允亲口说出,他心中既是大惊,又是大悲。但旋即想到时非正世,当行非常之事,自己与王允为这天下朝纲性命早已立下死志,女儿蔡琰虽幼,但倘若为国而死,也是不枉为蔡家先祖英烈报国之志,便狠心道:“琰儿多读诗书,尝言西施王吴、昭君出塞之美,早知报国无男女,今日大哥如此安排……她……她若是知晓大哥苦诣,也九死而无悔吧。”那蔡琰毕竟是他亲生骨肉,夫人早亡,这些年来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此时嘴上虽是说些不要紧的话来减王允自责之心,但仍是止不住的哽咽,将话说的断断续续。
王允道:“琰儿被掳走之后,我便遣周仓、裴元绍二人一路跟踪,非到关键时刻不得现身。到今日此时,他二人已传了消息回来……这次掳走琰儿的虽是李儒指使,但却是另有其人。”蔡邕道:“这长安城尽是董卓党羽,除了李儒又能有何人?”王允摇头道:“非也,非也,此非我华夏之人,乃是外邦贼子。”蔡邕讶道:“外邦贼子?我大汉与匈奴人休戈已久,他们怎么会无端前来长安搅局?”
王允道:“匈奴胡人,多感王化,常悯天恩,不足道也……你可记得七年前,有东瀛小国新君即位,遣使来朝,说甚么天降大吉、万邦来觐,他国主感受君恩、仰慕先帝天颜,只是东海相隔、路途遥远,难受先帝圣辉之耀,便开口向先帝索要徐州琅琊一郡,以做属邻。”蔡邕哼了一声,道:“当然记得,是那东瀛邪马台国。那使臣名叫难升米,生得粗鄙,却扮作佛门僧人,满口诗书礼仪,又是引经据典、又是阿谀奉承,就是为图那琅琊郡地,端得是个信口雌黄、无耻至极的家伙。当日卢植卢尚书便殿前当面骂他倭人无耻,竟贪图我大汉沃土江山,兄长亦是上书言道,‘琅琊一郡,故祖之传。汉州虽大,寸土不余;天下万民,唯受汉恩;东瀛小国,狼子野心。’将那倭人骂的好无趣。只是先帝耳根子软,虽不曾与了琅琊郡,但赏奇珍十车、黄金百斤、工匠千人,更赐爵王侯,授紫金五龙王玺,曰‘亲汉倭王’……想不到时过七年,这帮倭人不念先帝天恩,又来图我大汉。”
王允嗯了一声,道:“当年朱儁朱公伟恐那倭王言语不敬,便在工匠之中藏了细作,以观倭人应对。那倭王虽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但颇是老成阴刻,接到先帝所赐的王玺之后,非但不躬身拜迎,更是将之弃于地上,骂言道‘吾掌握邪马台,欲王则王,何待髯虏之封哉?’……此等夷人,怎是善类?这一次定是与那李儒达成了甚么见不得人的协议,这才助他。”
@zujishou2009 2014-11-28 18:33:05
支持,快到凤仪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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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老兄一直给我打气支持,不然每天都没兴致继续写下去。
@zujishou2009 2014-11-28 18:33:05
支持,快到凤仪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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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水里的鱼 2014-11-28 19:34:46
多谢老兄一直给我打气支持,不然每天都没兴致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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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jishou2009 2014-11-30 12:17:47
鱼兄客气了,相互鼓励而已。个人的真实感觉,如果把 历史 背景不设置在三国会好得多。毕竟三国演义可说是对中国人影响最深,最耳熟能详的小说。就算有生花妙笔,也很难改变那些人物在心中已固定的形象。不自量力说一下,如果改在开元年间,主线情节人物都不需要大改,就可以将故事桥段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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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jishou2009 2014-12-02 14:58:14
看了不少,咱胡扯些闲话而已,千万莫怪。我是觉得很有情节和文笔的小说被背景设定局限妨碍了。既有神话,又有三国乱世,似乎与封神演义有些相似。但又多有着墨儿女情怀,感觉鱼兄心大了,会越写越艰难的。其实只抽出部分人物、情节,都能组织成一部很好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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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几天在忙着工作,没怎么注意仗剑,兄弟说的很实在,我自己也在想等有时间了好好坐下来修改,很可能从虎牢关之前腰斩重写,前面需要修改的太多
蔡邕道:“倭人终究远垂海外、王化不及,只是贪图富产田土,怕是难有智士,与李儒勾搭,也只为爪牙耳。”王允道:“伯喈,原先我也是如此作想,但据周、裴二人回探所讲,这帮倭人正在日夜操持军练,步、骑、水三阵军法皆合我汉人阴阳和合、五行顺逆之道,其高明之处他二人也看不明白,加之纪律严明、进退有度,言语之中更似非常惧怕一名叫‘司马公子’的少年书生,俨然有汉人暗中治理调教。”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周、裴二人师从张角,那张角能成黄巾祸首,席卷幽、青、徐、兖诸州,倒也十分了得,据闻那张角精通易理、善弄阴阳,他二人皆为是张角座下十大弟子之一,竟然看不明白倭人的布仗之法,授业倭人的这个‘司马公子’并非等闲之辈。”
蔡邕面色一沉,惊道:“‘司马’者,始于‘司徒、司空、司马’三有司,周宣王时,有程伯休父,佐政辅国、执掌军器,后因平叛大功,宣王允其后世子孙以‘司马’官名为姓,遂成司马一族。司马家才俊辈出,春秋时有司马穰苴,本朝孝武大帝年间,文有太史公司马迁,武有辞赋宗圣司马相如。但司马氏传至今日,人丁日渐单薄,群居于司州河内郡,族人谨遵祖训,为封疆为官者,不得背井迁徙,这‘司马公子’当是汉人无误。今日司马一族的子弟多为中庸之辈,也就司马防还算成器,但闻言此人厌于董卓秽政,早就辞了官,养志闾巷、阖门自守去了,难不成倭人口中的‘司马公子’会是他?’
王允摇头道:“司马防是个文弱书士,却官居骑都尉这样的武职,乃是先帝念其祖上世代忠良,不忍在自己手上绝了人家仕承,这才授了这样一个难有用武之地的闲职。此人虽也好阅典籍,但才智远逊其祖,不过是中人之资……这相助倭人的‘司马公子’绝不是他。”蔡邕道:“昔年司马防为京兆尹时,我曾与他有数面之缘,后来他调去军中,久为武官,便不曾在朝堂上见过,我也觉此人重威尚仪,平日里雅好《汉书》中的名臣列传,但言多于行,确无突出之才。不过人不可貌相,说不定此人心藏祸心、自命不凡,正值倭人入我华夏、图我疆土,他便起了谄谀之念、翻腾之心。大哥,商灭有费仲、尤浑,周亡有虢石父、尹球,赵毁有郭开、倡后,齐衰有竖刁、开方,本朝前有王莽、后有梁冀,古往今来,这通敌叛国、中填私欲的奸臣佞子还少么?那司马防说不定早就心生不敬,对先帝怀有憎恨之心,这便……”
王允道:“不瞒贤弟,我初闻‘司马公子’时也是如此作想,但想那司马氏久受国恩,子辈中人虽才资不卓,但也算知礼守妨,未闻有纨绔之举,要说这司马防相助倭人,实是难以相信。但兹事体大,我便存了小人之念,特请了一位朋友前去河内郡司马府查探实情。”蔡邕急忙问道:“如何说?”王允摇首道:“世风日下,谦谦君子当洁身自爱,可这司马防却自甘堕落、沉于酒色,终日于家中押伎听歌,已有月余都不曾出门,那‘司马公子’必不是他。”
蔡邕一听,不免陷入沉思,可任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当世之中除司马防一族外还有哪家‘司马公子’能精通阴阳、善舞五行。眼见烛火渐暗,天色将明未明,二人沉寂良久,王允忽然咳了数声,道:“贤弟,这司马贼子是谁,咱们日后慢慢细查,当务之急,还是将琰儿救回。”蔡邕虽是颇为疼爱蔡琰,但此时此刻想的皆是汉民国事,不由得心想:“大哥可是为国事操劳过度了,怎的说话胡言乱语?他既言任由琰儿被倭人掳走乃‘舍子引狼’之计,现在怎么又说要救琰儿?”他转念又想:“是了,大哥见我伤心,说这些解人心肠的话来了……”他望向王允,见王允正遥望门扉,便道:“大哥,我蔡邕蔡伯喈何等人也?岂是顾家而忘国、不知事体轻重之辈?”
王允涩然一笑,方要说话,却听得梁上高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似是有野猫在屋顶行走,跟着门外又传来断断续续的细碎喘息之声。王允急急吹灭了烛火,故意大声打了一个呵欠,拉过蔡邕,低声道:“贤弟,莫要说话。”那蔡邕于黑暗中点了点头。他知晓董卓、李儒二人已盯上了王允,早已在司徒府内外安排了眼线,恐怕连司徒府护府武士中都有不少人被收买了,平日里周仓与裴元绍日夜轮守,宵小之人碍于他二人武功精强,不敢过于造次,今日周、裴二人去追倭人,贼子乘着空子偷听讲话来了。
他二人怔了一会儿,只听得门栓咯咯轻响,似是那贼子要趁黑摸进屋中来,蔡邕低声骂了一句:“好大胆!”王允却轻嘘了一声,道:“董卓治国无道,缺乏经国纬郡之才,其所惧者,乃天下士人不臣之憎。现时若杀我二人,士人必变。咱们以不变应万变,贤弟与我装睡便是。”他二人情同兄弟,常彻夜畅谈经学典籍,至夜深处,蔡邕不便回府,二人便同席而睡,初时还有闲人说其好龙阳、断袖之癖,但二人只是闻言一笑,均道清者自清,不去理会,久而久之,时人倒也习以为常。
那门栓嘎啦一声脆响,显然已被人用利物从门缝中挑开了,果不其然,有人讲门缝微启,闪进屋来,随即又将门轻轻掩上,王、蔡二人借着透窗的微弱夜光,瞧出进来足有四人之众,三人当先蹑手蹑脚的走在前面,末后一人也不知是轻功不行还是胆大妄为,只听得他急促的呼吸之声。
王允方才对蔡邕言及董卓一时半会儿不会暗杀他们二人,实乃宽慰他心,这董卓为人骄横跋扈、做事不合情理,那黄琬、皇甫嵩、朱儁为股肱之臣,久受天下世人敬仰,还不是被董卓一声令下,一夕间被族灭了?他眼见这四人将要摸到床边,不由得又焦又急,但自己与蔡邕皆是身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纵是大声呼喊也是无救,只能继续佯睡,期盼天生奇迹,这伙人只是来搜查文书一类的物事。
忽听得门外有人一声大喝:“甚么人!竟敢夜闯司……”他话都不及说完,已有三条黑影向他扑去。
细雨如丝,夜色沉沉,这繁华熙攘的长安城似整个坠在这秋雨中一般,只听得风雨沙沙,间或有几声忽高忽低的犬吠。巡夜的更夫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纸灯笼,刚喊过四更时辰,路过北城太师府外的一处街角,原想来碗热乎乎的豆腐脑儿暖一暖肠胃,却只瞧见一片黑灯瞎火,不见一个摆摊的,心想这秋雨下得可真紧了,教人生了惰性,连往日起早贩卖豆花儿、羊肉泡、葫芦头的小贩们都未曾起来。他敲了几下梆子,方低下头搓搓着手,欲抵御雨水寒气,便在此时,却听得远处马蹄得得,有人将马鞭抽得啪啪作响,高声喝道:“兀那更夫,闪一边去,休挡了小爷的路!”那更夫急急退到墙边,正瞧见两名未着蓑衣的军汉扬鞭从身边奔驰而过,溅了他一身的泥水。那更夫心想这深更半夜的,达官贵人们还沉在温柔乡里,哪有这兴致深夜赶路?这两个军汉连蓑衣都不穿,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角色。想到这里,他不免气愤,心道咱吃的也是公家粮,好歹也算是个官家人,欲要骂上一两句,但忽的想起这二人姓名身份,心道一句“好险”!这二人是决计不能当面骂的——他久为更夫,常在长安城中走动,也算见过世面,识得这长安城中的头脑人物。当今董卓一党操持朝室,长安城中拖金曳紫之辈多为其西凉子弟,这二人更为西凉子弟中的头脸人物,一名董璜、一名董越,正是那董卓的亲侄子。董璜董越二人官居中郎将,他一个巡夜的小小更夫如何敢做次?直将头如乌龟一般缩在衣领中,暗地里啐了一口浓痰,远远的瞧着他们。
只见董璜董越沿着青石大路驰到长街尽头,停在太师府前,那守府的军士见是他二人,欲要行礼,却见董璜将手一挥,急声道:“快去禀报太师,说我二人有要事求见。”领头的军士诺了一声,转身从一处狭小的偏门进去通报去了。细雨忽的大了起来,那更夫一来不急于赶路,二来心生好奇,便往前走了一段路,离太师府近了些,找了一处屋檐躲雨,远远瞧着那灯火辉煌、堪比皇宫的太师府。夜雨越下越大,董璜董越二人只是解了刀剑器甲交给守门的兵士,站在那斗大的“太师府”朱字门匾下,任凭雨水淋漓,却不进内。不一会儿工夫,便见得方才那军头返回门口,道:“二位将军,太师召见。”说话间,太师府金门洞开,透出里边明亮的灯火,照的太师府前一片金光灿烂,董璜董越二人掸了掸额发与脸上的雨水、又整了整潮湿的衣冠,这才进了那黄瓦金瓯的太师府。
那更夫活了一辈子,只知道皇帝老儿、达官贵人度日奢靡、府邸豪华,却未曾见过究竟是如何情景,方才府门洞开,他瞧得真切,只见葩石林立、巧玉缀珠,一片金碧辉煌,令他目昏神眩。可他只瞧了一会儿,大门便咣啷啷的重又关上了,那更夫又羡慕又作恨,心想:“这董卓老儿果真不是东西,太师府竟奢华如斯,定是刮了不少民脂民膏……不过,他的架子倒也蛮大,连亲侄子来拜见,也是不得了他应允,难以入内。听闻他早年也只是布艺百姓,只不过机遇巧合,他投身从戎,渐渐有了今日这般富贵……嘿嘿,若我能有这厢福缘,也要如此这般!”
董璜董越被一十六名铁甲内侍夹在中间,往太师府内中深处急行,一行人走了盏茶时分,过了九道门禁、五处宵严之后,才到了后府内院之中。又走了一阵,董璜董越只闻得花草芬芳,又听得鸟语啾啾,抬头一看匾额,以草书写着“卓芳园”三个金字,均在心中暗想:“原来今日又是‘芳贵人’陪寝。这女子好生美貌,竟引得叔父连御数月。”那“贵人”一名,乃光武帝刘秀所定,为六宫妃嫔之号,位仅次于皇后。董卓污秽天子、早起僭越之心,择民间美女于自己府中以供其淫乐便就罢了,更是明目张胆的仿效帝制,授这些女子以封号,除皇后未封之外,三宫六院的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一个也不少。
两名持了宫灯的侍女站在门前多时,见了他二人,快步走上前来,说道:“众甲士退下,太师密见二位将军。”董璜董越与众甲士齐齐应了一声:“喏!”这才走步上前,左首那名侍女道:“两位公子,有请!”这侍女虽只是个小角色,但董氏兄弟二人晓得董卓的规矩,不敢太师府里造次,向这侍女躬身行了礼,谢道:“有劳了。”那两名侍女面无表情,将卓芳园的门推开一人宽,提着宫灯将他二人领了进去。二人方进院门,只觉香气更甚,沁人口鼻,精神不由为之一爽。
四人从假山花道间鱼贯而行,终是来到一处厢房门前,只听得先前那名侍女道:“启禀太师,二位将军已到。”只听得屋内一人粗声粗气的说话,道:“董璜董越,我不是遣你们二人日夜监视倭人么,怎么这时来了?”董氏兄弟二人急忙俯身下跪,道:“侄儿夤夜打扰叔父休息,正因倭人要事。”董卓哦了一声,道:“且先进来说。”二人这才起身,进了房内。
房内香味更浓,只是花香之中又多了几分胭脂香味,董璜草草看了一眼,只见内首一张乌木大床,青萝幔帐内一躺一坐睡着二人,那躺着的女子玉体横陈、身无长物,隔着幔帐,仍是让人瞧得心猿意马。此刻正如小猫儿一般蜷成一团,将头枕在坐着的那人怀中,那坐着的人自纱幔内露出一只浓密汗毛的的手来,对着董璜董越二人招了招手,道:“你二人上前来说。”此人正是那董卓。董璜不敢再看,与董越均是低着头走至床边,跪下头,道:“侄儿拜见叔父。”
董卓嗯了一声,也不令他二人起身,道:“倭人前些日子被人杀了十二长侍,赔了无数忍者,这才消停了一阵,怎么又不安分了?”他怀内的少女乃是被他强行掳来的汉室郡主,原是性子刚烈、不肯屈从,但这些日来被他折磨的怕了,一听他说“不安分”三个字,身子不由猛的一抖,那董卓哈哈大笑,用手来回轻掐着那少女的脸蛋,才对董氏兄弟二人道:“今值雨夜,当是良辰美景、无事之秋,这倭人又如何折腾了?
董越嘴快,抢答道:“倭人折了十二长侍,这些时日来确实安分了不少。想来与倭人作对的那人武功甚是高强,竟将那倭人国主惧的迁出樱亭,要向叔父另讨一处安顿住所。”董卓也不恼他答非所问,道:“这倭人果然是宵小鼠胆,难成大器。董越,你就从南城安化门附近则一处闲置的府邸,赐予了他。”董越喏了一声,又道:“安化门……附近倒是一处庄府,是那皇甫嵩的祖宅,更是毗邻王允的司徒府,离吕布的温侯府亦是不远,只是……”那董璜相较他兄弟聪明,当下明白董卓的用意——一者,那皇甫嵩全族老小被倭人屠得一个不剩,听闻有冤魂不散、夜间有人长哭,似是闹鬼,叔父却将倭人安置于这处凶宅,可谓是极大的羞辱;二者,此处靠近司徒、温侯二府,这三人互有心思,对叔父皆有非分之想,将三人安置在一处,自然会是好戏连台;三者,调入长安城中,有十万禁军镇守,于监视、镇压皆是好于操办。想到此节,董璜便道:“叔父说的可是皇甫嵩车骑将军旧府?”
董卓笑道:“董越,做事要用脑子,这一点,你要多学学你家哥哥。”董越嗫嚅了一句,心中仍是不知所以然,但被董卓斥言不用脑子,自是羞愧难当,不敢再说话。
只听董璜又道:“启禀叔父,我二人日夜坚守倭人,不敢有误。今日亲眼见到倭人自樱亭内大举出动,杀往渭水。”董卓素来遇事不慌,此时竟是惊道:“竟有此事!非得老夫应允,竟敢在我地盘上引刀动兵!我数万长安禁军怎的毫无动静!”董璜道:“是那李儒。”董卓哼声道:“又是李儒!”董璜道:“正是李儒。李儒拿了叔父你赐他的虎符,允了倭人倾巢出动、令我西凉军马不得阻拦,更是亲领了精兵五百,尽领帐下死士高手,与倭人一同去了。”
董卓眼睛睁的极大,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李儒,老夫早察你野心不小,早欲除你,但怕你在军中根系错杂,打狗不成反被狗咬,这才故意示弱、将军政大事都交由你操持,为的就是图得斡旋之时,没想到你当真以为老夫好欺,竟如此胆大妄为!这些日来,你借倭人之手,杀皇甫嵩、亡朱儁、屠黄琬、灭卢植,将这汉室清流老臣屠的一干二净,直杀得长安满城腥风血雨,百姓怨声载道、世人激愤沸腾。老夫虽早晚要杀他们,但眼下关东群逆未平、正是拉拢有才士子为我效力之时,非但不能妄杀,更该加官进爵,以抚世家大族之心。你倒好,将他们尽数杀了!哼,若非老夫日后登基九五之时要拿你血祭、宽慰天下百姓怨恨之心,我早在当初堳邬之时,借曹乱尘之手便已杀了你!”
董卓发怒,自是狰狞非常,董氏兄弟二人紧紧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等了好一阵,才听得董卓发话问道:“这次李儒大举出兵,看来所图者来头不小。董璜,那李儒的对头是谁?”董璜答道:“证是那曹乱尘。”
董卓一听曹乱尘的名字,原本怒色满布的面容竟为之一缓,道:“谦谦君子,当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这曹乱尘虽是迂腐,但真是一个好男儿!老夫当日允他一命换兄长曹操一命,只是被其血性骨气所感,怜他至诚至性,乃天下间少见的刚胆少年,并未图他践诺。他天生聪慧,自然知道去了关东、脱了司隶之界之后,天高皇帝远,我亦奈何他不得,却信守承诺,回这长安城来。好曹乱尘!好!好!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他!”
董璜董越兄弟二人父亲早亡,自小起便跟随董卓,他们跟随董卓几十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夸赞一个人,不由得十分艳羡乱尘。只听董卓又道:“李儒与倭人如此兴师动众,难道曹乱尘此行连他那一众高手族兄弟也带至长安来了?”董璜答道:“禀叔父,那曹乱尘孤身一人,并无随从。”董卓笑道:“好小子!这李儒与倭人厮混的久了,连胆子都小了,想来在堳邬之中被你的剑术给吓怕了。这小子武功绝高、剑法天下无敌,连吾儿奉先都不是他对手,李儒与倭人不自量力,纵使人多,怕也难杀他,不妨事。”
那董璜心想乱尘醉酒与鬼脸怪人现身的事情不能相瞒,又道:“叔父,眼下当日大闹堳邬的鬼脸怪人也现身城外渭水河边,与那曹乱尘处在一起。那曹乱尘他……他……”董卓见董璜欲言又止,道:“他怎么了?”董璜道:“他陷于情爱之中无法自拔,终日借酒消愁,整日价醉意熏脑,浑没个人样。今日他又喝醉了酒,睡在渭水河中。”董卓叹了一口气,道:“如此少年,如此璞玉,却是可惜了……”他猛然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暗骂一声“糟了”,急忙从枕边翻出一件亮灿灿的物事,掷到董璜怀中,道:“你二人拿了我紫金印绶,速领了轻骑五千前去,传我口谕,令那李儒与倭人速速收兵,更令他自今往后,不得动曹乱尘半根毫毛。其若敢不从,格杀勿论!”
董璜从地上拾起那物事,拿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借着烛光一看,正是董卓的紫金印绶。董璜领了印绶,又问道:“叔父,事毕之后,我可要将此人‘请’回?”他二人均未见过乱尘,只是从坊间传闻中听得他的事迹,亦觉此人男儿血性、重情重义,是个奇男子,但没想到叔父对这曹乱尘如此器重,竟宁可舍李儒也要救他,便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敬重,不说“带”而言“请”。董卓思了一会儿,道:“不必了,他性子如此,便由着他去吧……你们带兵前去阻拦李儒,非要十分要紧之处,不得现身,老夫不想让他知晓。”董璜董越二人得了令旨急忙起身,顺着来路而返。
董卓再无睡意,坐在纱幔之内,听到董氏兄弟二人的跑步声越来越远,不一时,太师府近处的羽林、虎贲二营人声鼎沸、马蹄轰鸣,已浩浩荡荡的出了城去。待一切重归静寂,两耳只闻斯斯寒风细雨之声,董卓才悠悠长叹了一声,自语道:“曹乱尘,老夫阅人无数、杀人亦是无数,一生纵横,愧天下人尚且不惧,可愧你一事却是独独不能……你小子可千万别死了!”他又想起李儒,又是一阵叹息,又道:“李儒,你自一个贫贱书生起家,老夫待你也是不差,封官赐爵、赏田授金,哪一次少了你?我见你孤身一人,更是将爱女嫁与了你、招你入婿,哪里还对不住你?老夫今年已逾五十,膝下尽是女眷,一子一孙皆是不得,董璜董越二人又不成器,你应知我当你如儿。他日我荣登九五之后,赐你为王乃是囊中之事,待我八十终老归天,这帝位宝座十有八九不也是你的么?你却一刻也等不及,如此不知好歹,终成了今日这番局面……李儒啊李儒,老夫不曾负你,你却如此负我……罢了,罢了,今日一事,咱们翁婿之谊、父子之情就到此为止了……唉,枉你自诩聪明,竟自甘与狗狼倭人为伍,你可知你是在玩火自焚!”
乱尘多日少休缺息,这一日又喝了不少酒,这一醉当真是甚是沉酣。他在醉梦熏然之中,忽见得自己又回了常山桃园,自己高卷起裤腿、赤着脚,在忘忧潭便空手捉鱼,师姐一袭红裙,亦是赤着脚,倚着小亭的亭柱半坐,手里捧着一本《诗经》,神色颓唐的望着远方,间或的和自己说一两句闲话。自己苦恋师姐,怎可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双手乱抓,欲要捞着一两条鱼,可周身浑没一点力气,双手如堕在棉花之中,既觉湿冷又觉粘人。他又恼又急,捉了一阵,仍是不得其果,师姐突然坐起身来,道:“尘儿真没用,连条鱼也捉不到,我去唤你大师哥来……”说罢,便盈盈走出亭去,他大声呼喊,可喉咙嘶嘶,却是听不到自己半声言语,师姐头也不回,转眼便消失不见。他又伤心又难过,欲要从水里走出,可似被潭水牢牢绑住一般,迈不开腿。突然身边多了一人,却是大师哥吕布,只见吕布挥戟便砍,口中更是喝骂道:“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我将蝉儿交与你好生看护,你却容她香消玉殒了!”他心中气苦,眼泪不住的流下来,也不还手,道:“大师哥,你杀了我罢……”吕布画戟方要砍及他脑袋,却又来了一人,一袭黑纱笼身,正是那张宁,那张宁手持利剑与吕布战在一处,口中喊道:“休伤我曹郎!”可吕布武功天下无双,张宁如何能敌?眼看张宁被吕布的方天画戟刺的遍体鳞伤,可张宁却不依不挠,他欲要跃起相救,可怎么无法从水中脱身,只是嘶着嗓子喊:“张宁……大师哥……师姐……”他来来回回的叫了数句,只觉额头起了一丝暖意,猛然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夜雨仍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寒风一吹,他酒也醒了。只见一人抱着自己在雨中慢慢行走,那人将额头紧紧贴着自己额头,一边走一边嘤咛自语道:“曹郎,曹郎……”乱尘只听她声音腻柔、说不出的好听,像极了张宁的声音,欲要瞧个真切,但额头被她紧紧贴着,便伸手去撩她湿发,更是道:“张宁……张宁,是你么?”那少女吓了一跳,急忙将他轻轻置在地上,转过身去,自怀中取出鬼脸面具戴在脸上,这才幽幽道:“曹……曹公子,你认错人了。”
乱尘多次见过此人,知她武功卓绝,更在自己之上,而张宁怎会有如此之高的武功?但此女身材、声音均是似极了张宁,口口声声唤自己为曹郎,待自己亦是极好,这世间除了张宁之外,怕是再无其他女子能如此待他,不由得追问道:“你当真不是张宁?”只听那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是……”
夜雨淅淅,他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均觉尬尴,却都不说话。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乱尘不禁打了个喷嚏,那少女关心他身子,欲要上前再将抱起,但衣袖里方方伸出皓月一般的玉臂,却急急的收回,面具之下的俏脸羞得绯红,嗫嚅了一阵,才道:“曹公子,前方有一处凉亭,咱们……咱们去躲躲雨。”乱尘点了点头,从泥地上缓缓爬起,与她一前一后在雨里徐徐而行。
二人只是行走,一路无话,气氛说不出的尴尬。行了好一阵,还是那少女先开了口,只听她柔声道:“公子,你方才说了好一阵醉话,可是又梦见你家师姐了?”乱尘提及师姐,心中自是一阵伤苦,那少女又问了一遍,他才答道:“是的,我不但梦到了师姐,还梦到了大师哥……”那少女轻轻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失望,又问道:“那可曾梦到他人?”乱尘看着这少女那含情脉脉的眉目,不自觉的忆起张宁,忆起她那双温婉如玉、顾盼如水的眼睛,叹了好长一口气,道:“还梦到……梦到一个故人。”
那少女身子猛的一怔,追问道:“甚么故人?姓名为何?”乱尘道:“她姓张,芳名一个宁字……我方才将你误认做她,姑娘休要见怪。”少女低着头,道:“她是你甚么人……你怎么会梦见她?”乱尘道:“我与她……我与她……是师门兄妹……”那少女道:“你心爱的是你家师姐,怎么又想着她?你是不是时常做梦念及她?”
乱尘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师妹她冰清玉洁,我是个无形浪子,怎会有半点非分的妄想?只是……只是……”那少女语气中微微有气,问道:“只是甚么?”乱尘苦笑道:“只是她待我极好,如你待我一般……”他话说出口,才觉这话说的不免轻佻,忙解释道:“姑娘,你三番两次搭救于我,自是待我极好极好。只是乱尘是个放浪形骸、任性妄为的乡野小子,姑娘大恩大德,乱尘实是无以回报。”那少女幽幽道:“谁……谁要你回报了。”
乱尘初在徐州见她时,她正与陶商陶应众人厮杀,彼时只觉她武功高强,说话刻薄嗜杀,但堳邬之中、渭水之畔,这少女每每在自己危难困厄之时现身相救,对她既是感激又是迷惑,只想她也会天书武学,是那张角师叔一脉的弟子,但今日见她,说话扭扭捏捏,浑没个大高手的模样,倒是个不通人事的娇小少女一般。他不由得奇意丛生,又心想自己不能知恩不报,便扑通一声跪下身子,问道:“姑娘到底芳名为何?乱尘受你大恩,若是不报,安能为人?”那少女急忙来扶他,劝道:“公子……公子,你快起来……”可乱尘生性倔强,他这一跪,在关节上灌注内力,双膝陷入泥地数尺,那少女除非以内力相逼,他如何能起身来?那少女浑没想他耍起这般小无赖,又舍不得施加内力硬扶,鼻子一酸,竟是哭了起来:“你……你……你欺负我。”
乱尘剑法闻名天下,也算是享誉九州的大剑豪、大高手,但此时见她伤心,竟也如个小孩子一般乱了手脚,急忙站起身来,也不顾自己手上满是烂泥,伸手便要去擦她眼泪,口中更是不住道歉:“姑娘,莫要哭了,乱尘知错了。”那少女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又想他舍不得自己伤心,心中发甜,破涕为笑道:“看你还敢欺负我……”乱尘听她女儿家扭捏之姿,自然而然的又想起师姐,心中酸苦又涌,岔开话题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止歇,咱们还是先去那小亭里躲雨吧。”
二人又走了数里,终于见到一处小亭。那小亭荒弃已久,但尚好屋顶盖瓦齐全,在这风雨交加的寒夜旷野里也算是一方躲雨的好去处了。乱尘先进亭中,择了一个略显干燥的石凳、又用衣袖掸了掸,才请那少女坐下。那少女知他尚义重礼,便不多做推辞,施施然坐了下来,又指着自己身侧,道:“公子,你也坐吧。”乱尘心想男女有妨,此处虽是荒郊旷野、并无外人,但苍天有眼,自己不能坏了人家名声,便于亭边空处寻了个地方,背对那少女而坐。
那少女叹了口气,轻轻的道:“公子……我有事要对你说。”乱尘想她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现身总是于危厄之余,眼下这旷野无人,自己只不过是喝醉了酒,并无杀身之困,她却陡然现身,定是有要事相告,便道:“姑娘请讲,乱尘洗耳恭听。”那少女应了一声,道:“长夜漫漫,所言不多……这夜雨凄寒,公子且先运气驱寒吧。”
乱尘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当下便暗运内力,他少年时自典籍中悟得的内力为纯阳之劲,下山后得传张角三十年阳刚内力,后又得了青龙逆鳞寒劲,再与自身玄黑骨剑的阴气混为一处,体内共有二阳二阴四道内力,此时他通览天下武学,已将这四道内力融会贯通、锻成一处,可谓是水火共生、随心所欲,要阴便阴、要阳便阳。这顷刻间,他调阳摒阴,纯阳内力行走奇经八脉、充盈于周身穴道,直激他脸颊、四肢都是通红,衣衫罗袖更被真气鼓荡,猎猎作响,身上原本湿透的衣服被纯阳热力被染,竟腾腾的生起白烟。不一时,乱尘身上衣物已是干透,正要开口向那少女询问,却听得咯咯作响,有如河冰破裂一般,他忍不住好奇,扭头看那少女,这一看不要紧,直惊得乱尘立起身来——
只见那少女盘膝坐在石凳之上,双目紧闭,周身散发着一股股向上蒸腾不止的白色寒烟。乱尘担心她安危,以为她运功驱寒不成,反是走火入魔了,原想上前运气她体内相助,没想走了一步,脚下滑溜溜的、有如踩在薄冰之上,几欲摔倒。乱尘心想今日才七月十五、远未至寒冬腊月,虽是夜雨凄寒,但也不至于连这亭中都能瞬时结冰罢?他顺目一瞧,这才发现这地上的寒冰与那少女座下的石凳连成一块。正与此时,那滚滚寒烟忽散,乱尘瞧得清楚,那少女鬼脸面具上的寒霜都结成了寒冰,再过得一会儿,寒烟散尽,那白色寒冰漫布全身,寒冰越结越厚,已是完全将那少女笼在里面,偶尔有夜风吹进亭来,落在那少女身上,方方沾上,便瞬间凝结。
乱尘生怕她出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伸掌抵住她心口,刚要运以热力,那少女猛然睁开眼睛,身上寒冰哗啦啦的碎了一地,身上衣物干爽无比,连一丝水汽都是不见。原来她修习天书武学为求速成,选的都是威力极强极大的武功,走的乃是极阴极狠的路子,加上她身为女子、更是万中无一的纯阴体质,反与天书中的阴晦武学无比契合,将内力练到至阴之极致,竟可凝身成冰、祛除水汽,可算是千百年来人间罕有。
乱尘心道:“好内力!师尊曾言,武学无止境,阴阳无极限,我常以为大师哥武功霸道非常,为世间阳之极致,没想到这位姑娘的的至阴竟能厉害至斯!当世之中除了左慈师尊与普净师伯外,怕是我大师哥也不是她敌手了吧?”乱尘于徐州城外被她武功所骸,到今日仍有阴影,加之他性子善真,只以为在荥阳密林之中吕布、张辽、高顺三人联手不敌自己乃是他们有意想让,却不知自己武功早已超越吕布,与这鬼脸少女乃是伯仲之间。若是二人再次对敌,这少女兴许以至阴内力、纯柔招法猛攻,或许能胜得他,但要论起阴阳转圜、刚柔并济,却是不及乱尘。而倘若她三百招内难将乱尘拿下,怕是不敌乱尘拙刀巧剑齐攻的持持久久、虚虚实实之招。
那少女只觉心口有一股醇厚的热气蒸腾,低眼一瞧,只见乱尘将右掌按在自己心口女儿之地,面上却浑无表情、只是发呆,又是羞又是急,面具下的俏脸涨的通红,但她坐在石凳之上、退无可退,只得不住低声唤道:“公子……公子……公子!”
那少女连唤了数声,乱尘方才回过神来,他自己也是脸颊发热,急忙撤掌收立,连退了三步,拱手道:“乱尘无意冒犯,只是瞧姑娘身上结满寒冰,这才……这才……姑娘恕罪!”那少女知他不是个轻浮浪客,轻轻道:“不碍事。”她心道:“曹郎,你心可真好……老天真是瞎眼,你这么好心,却又那么多混蛋一心一意要置你于死地……”只听她道:“公子,缳儿已救出蔡琰,此刻怕是已送回王允府中,我更令他们暗中照看司徒府,此事你不必太多挂怀。”
乱尘闻言一怔,旋即释然——那皇甫嵩、郭嬛、日夜行者口中的恩公竟然是她!是了,一年前她自三清庙中救走郭嬛,此后便传了郭嬛不少武功,难怪那郭嬛武功能进步神速、已隐隐然可匹敌高顺、张郃等当世一流好手。也只有此人,能从倭人手中救出皇甫嵩、令那日夜行者改邪归正……可是,她怎会我那无状六剑?这无状六剑乃是我独门所悟,她怎的将郭嬛教的有板有眼、一毫不差?……罢了,她处处与我恩惠,又常竞劝恶为善之功,我若是再为此事相问于她,岂不是显得我小气,失了君子气量?
只听那少女缓缓道:“原先我想皇甫嵩三人武功不错,倭人虽多,但终究是乌合之众,他们三人自然可随手料理了。却没想那些倭人学了我道家五行乘侮大阵,他三人当下不敌,多亏了你也在那酒馆之中。公子出手相救之恩,我代他们向你道谢。”乱尘道:“姑娘可折煞我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何谈相救之恩。古语有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侠义辈理应之事,于我何恩之有?”那少女淡淡一笑,道:“公子侠道热肠,小女子自是佩服。我原是心想这倭人乃是宵小之徒,不需脏了公子玉手、扫了公子酒兴,这才再三叮嘱他们不要惊扰了你,没想倭人如此了得,后来我遣了郭嬛前去解围,没想到天不遂人愿,终是把公子拖进这泥淖之中,实在是抱歉的紧了。”
乱尘听她说到“天不遂人愿”这一句,不由得心一紧,微微叹道:“这世间有多少事能遂人心愿?……姑娘,世事无定,浮生若梦,当真是爱不得、恨不得。”那少女知他言语何意,心中亦是如细针攒刺一般的疼,强笑道:“天既不遂人愿,人何必遂那天意?公子是为性情中人,何必为这世情所牵,人生在世,但凭快意而已。”
她说这话的时候,夜风轻轻将她细细顺顺的长发拂动,乱尘听着她说,犹觉师姐亲临,只瞧得痴了。但听她岔开话题道:“我这些时日在长安南城中小住,前日午夜时分,听得司徒王允府中人声雷动,便遣了缳儿去打探消息,这才知道那王允义女蔡琰被倭人掳走了。我本是个寡兴的人,那王允与我无所相干,便欲置之不理。但皇甫嵩言说,那蔡琰与你兄长暗有情愫,我这才多了事,遣他们出手相救。他四人武功虽是牵强,但也算了了你心头牵挂,免得你牵扯进这无益的是非之中。”
乱尘痴痴地看着她,只见她说到这儿,螓首低垂,似是难掩将女儿家的心事说出来的娇羞,微风又拂,撩得她罗裙与长发絮絮飞扬,更是送来阵阵沁人心鼻的处子幽香,乱尘愈看愈觉她便是那个疼爱自己至极的师姐——“也就师姐那般菩萨心肠的人儿,能这么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了吧?她……她会不会是师姐在九天上界看我这几年过的凄苦,怜我情痴,这才偷下凡间,几次三番助我度过难关?”他心中想法本不足为外人所道,但他情至深处,早已失了神,嘴上不经意的便说出口来:“师姐……师姐,你为何不愿揭下面纱,容我再瞧一眼你的芳颜,解我这日夜难寐的相思之苦?”
他说着说着,竟伸出手来拉住那少女的玉手,那少女见他又是痴了,打又不是、缩又不是,叹了一口气,任由他将自己的手牵着,不知说甚么才好。过了好一阵,她才幽幽开口道:“公子,我姓甄名宓,乃是冀州邺城人氏,既不是你家师姐,也不是什么张……张宁。”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无比酸苦,直在想:“曹郎,你饱读诗书,当是知晓‘太昊帝宓羲氏’的典故,这‘宓’字通‘伏’、‘甄’字同‘真’,那这‘甄宓’二字乃是‘伏真’,我名既伏真,自然是假现……我非是想对你妄言,实是不想让你见到我真面目,坏了你心中对我那些极好极好的念想。”
乱尘缓缓回过神来,松开她手,道:“乱尘有幸结识甄姑娘,心中……心中不胜欢喜,还请阁下以真面目相见。”甄宓轻声叹了口气:“我与你一样,皆是沦落天涯的孤客,若是能以真面目见你,又何需如此遮掩?”
“好,好……同是天涯沦落人,便莫问伤心出处!”,乱尘也猜她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强求,忽然放声大笑道:“你我皆是身在他乡,又是故知相逢,便该把酒言欢,我二人不妨喝个不醉无归?如何?”
她亦不再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无比的玉瓷壶,仰头灌了数口,那酒气清冷寒冽,直激得她喉胃做痛,她只是笑,直笑得眼泪簌簌直流,才将酒壶掷与了乱尘。
流水萧萧,寒风瑟瑟,冷夜凄凄。
一方小亭、两个伤心人。
一处相思、两处哀愁。
李儒等人趴在距小亭一里之外的泥泞之中,夜雨浇澈,将每一人都淋的湿透。他自中夜时分调兵出城,到此时已有一个多时辰。这一个时辰里,一众下属引弓备弩、抹箭喂毒,只等李儒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将乱尘与甄宓二人射成刺猬。但李儒却如石人一般,在那泥淖之中一动不动,只是远远的瞧着二人。他在等,他亦在犹豫——这曹乱尘当真该不该杀?能不能杀?我欲成大业,那吕布处处与我掣肘,他武功当世无双无对,帐下又有张辽高顺二名智勇兼备之将,已颇令我头疼。这曹乱尘武功更为高绝,若放他入长安城,吕布得了他这个同门强援,我于朝堂之上、军野之中,如何对付?……但此子侠肝义胆,那董卓颇是赏识他,我若杀了他,董卓会不会恼羞成怒,与我翻脸?眼下那鬼脸怪人同在,此人武功亦是绝高,在董卓堳邬的千军万马之中二人都是逃了。我今日虽是有备而来,可要是想杀了他们,怕也非是易事,纵使能成,这些年我积蓄的精干之才怕要折了十之八九。倭人虎伺在侧,虽是言讲与我共杀乱尘,却只派了些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卑弥呼国主、难升米国师、还有那个司马小鬼到现在一个也没现身,真以为我李儒是好欺瞒的脓包,欲叫我与乱尘拼个你死我活,你们坐享渔人之利么?
忽听得耳后沙沙轻响,有人已移至身边,只听那人压低着声音,道:“李博士,今夜我们大举用兵,为何久不动手?”李儒听他这汉语讲的并不官正,猜是那倭人到了,他扭头一看,果然是那邪马台国师难升米。他见那国主卑弥呼与司马公子并未同来,心中更有了计较。但眼下长安诸事自己尚需与倭人借力,面子的上事情总要做的,便呵呵一笑,故作犹豫道:“不瞒国师,这曹乱尘雅量弘博、思心通远,世人多誉之,我在堳邬之时对他气节亦是心折,端的是个人间奇男子。我若杀他,恐遭万民之口诛。况且,他孤心情怨,并不过问世俗之事,他既是与我无碍,我何必杀他结怨?”
难升米心道:“这李儒天资凶谲,舞智御人、难有抵者,他向来处事决断,怎的今日婆婆妈妈,竟似个娘们一般?”他心中想法不足为外人所道,便笑着劝道:“古语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使君有超世之才、拥竞天之力,当学秦孝公以虎狼之势吞天下,何必拘于这等小节小义?”
李儒心中冷笑:“你这倭人,竟援引《淮南子》中的典故,以侵吞天下诸侯的秦孝公誉我,看来今日是要杀定了曹乱尘。我李儒何等人也?岂是那市井匹夫,受你一两句吹捧,便不知南北?我要杀乱尘,是忧他相助吕布、与我麻烦。可他却与你们国主有救命之恩、复辟之谊,你们不思图报便也罢了,竟是如此迫切的欲置他于死地,究竟所为何事?……好,容我再试你一试。”只见他双眉紧皱,故作忧状,道:“国师休要夸捧在下,李儒受之有愧……我仔细想来,那曹乱尘乃吕布同门、曹操胞弟,与徐州刺史陶谦有救儿之功,那袁绍、公孙瓒、刘虞等实力军豪对他亦有不浅的交情,再加上董卓许他魏候之位,实是对他青眼有加,我们今日若是杀了他,近乎是与天下群雄为敌,此子一人,与我与你家国主所图的天下大事孰轻孰重?今日一事,乃是我一时缺了计较,现在想来颇觉不妥,不妨咱们今日趁神不知鬼不觉时暂且收了兵马,日后再从长计较?”
难升米陡闻李儒要临阵退兵,心想国主明令欲置乱尘于死地,眼下夜黑风高、凉亭中的二人又无戒备,正是千载难逢的杀人之机,怎可容他逃了?急忙道:“肉置砧板,岂有撤刀之理?这曹乱尘虽有奇才,但为人奋角桀骜、目无君纲,空有蛮武,当年我家国主等有意招揽、欲授他于高官厚爵,没想他非但不识抬举,更是处处冷言冷语、于我家国主为难,前些日子,更是明目张胆的伙同这鬼脸怪人杀我十二长侍、屠我百千死士。此等忘恩负义、桀骜难驯之徒,倘若不除,由着他性子在长安城中乱来,恐坏了使君举国立朝的大事。”他见李儒面色稍缓,又添油加醋道:“如使君方才所言,董卓对此子颇为器重,若是容他进了长安城,要再杀他可是千难万难了。今日我等领兵出城,那吕布、董卓尚且不知,那天下诸侯又怎会知晓?咱们眼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二人杀了,再将他们乱刀剁成肉泥喂了野狗,岂不只是你知、我知、旁人不知的小事?”
李儒听他理由说的甚是牵强,心想倭人要杀乱尘怕是更有结怨之事,但难升米这老贼秃嘴可真紧的很,竟是试探不出,便仍是佯意为难,道:“国师所言有理。只是这二人武艺高强,世所共知。那董卓堳邬无数精兵强将,都能容他们二人逃了,我们眼下如何能有必胜之机?国师与此子早就结识,该是见识过他的武功,这小子倘若发起狂来,你我帐下可是无人是他一招之敌。不是李某贪生怕死,只是我等有大事要做,与这小子犯浑,可是大大的不智了。”
难升米恍然大悟,心道:“你说了半天,我以为是想的是何事,原来还是你贪生怕死,生怕杀狗不成反被狗咬。汉人皆言你李儒足阴险如崖阱、深阻竟叵测,我原也当你是个枭雄,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甚好,甚好,待我等借你之力铲除董卓、扫并群豪之后,杀你也是方便了些。”只听他道:“使君勿忧,此二人武功虽高,但止有双拳,我等今日尽遣精锐,有干员逾千,何愁此贼不除?”李儒道:“那董卓堳邬……”难升米知他要说什么,道:“今日之势,与那日自是不同。现今旷野雨夜,他二人视线不清,难以施展武艺,此是其一;那日董卓无意杀之,亦无事先埋伏,今日咱们谋定而后动,有备而来,此乃其二;其三,咱们三面环围,又有渭河天险做屏,他们退无可退,这为其三;今日弓箭上所啐的毒药乃是天下至毒,哪怕只是擦破了油皮,也是一炷香内必死,更无解药,此为其四。我等据四优而攻其四劣,稳操胜券耳!只需使君一声令下,这万箭陡然发难、一瞬齐发,二子伏诛自是须臾之事。”
李儒见这难升米说话之时咬牙切齿,想那倭人是必置乱尘于死地而后快,自己与倭人结盟,乃是有利相图,乱尘于己,可除可不除,眼下犯不着为他与倭人翻了脸。况且杀乱尘既是无虞,便由得倭人杀了,便道:“国师一言,令李某茅塞顿开。正所谓‘时不我与、机不可失’,咱们这便动手罢。”
难升米见李儒右手高扬,只消得这右手落下,数千兵士便会一拥而上,万箭攒簇疾发,那曹乱尘与鬼脸少女绝无幸至,不由得脸露奸笑。却没想身后一人低喝道:“李儒,太师有令!”
李儒听他理由说的甚是牵强,心想倭人要杀乱尘怕是更有结怨之事,但难升米这老贼秃嘴可真紧的很,竟是试探不出,便仍是佯意为难,道:“国师所言有理。只是这二人武艺高强,世所共知。那董卓堳邬无数精兵强将,都能容他们二人逃了,我们眼下如何能有必胜之机?国师与此子早就结识,该是见识过他的武功,这小子倘若发起狂来,你我帐下可是无人是他一招之敌。不是李某贪生怕死,只是我等有大事要做,与这小子犯浑,可是大大的不智了。”
难升米恍然大悟,心道:“你说了半天,我以为是想的是何事,原来还是你贪生怕死,生怕杀狗不成反被狗咬。汉人皆言你李儒足阴险如崖阱、深阻竟叵测,我原也当你是个枭雄,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甚好,甚好,待我等借你之力铲除董卓、扫并群豪之后,杀你也是方便了些。”只听他道:“使君勿忧,此二人武功虽高,但止有双拳,我等今日尽遣精锐,有干员逾千,何愁此贼不除?”李儒道:“那董卓堳邬……”难升米知他要说什么,道:“今日之势,与那日自是不同。现今旷野雨夜,他二人视线不清,难以施展武艺,此是其一;那日董卓无意杀之,亦无事先埋伏,今日咱们谋定而后动,有备而来,此乃其二;其三,咱们三面环围,又有渭河天险做屏,他们退无可退,这为其三;今日弓箭上所啐的毒药乃是天下至毒,哪怕只是擦破了油皮,也是一炷香内必死,更无解药,此为其四。我等据四优而攻其四劣,稳操胜券耳!只需使君一声令下,这万箭陡然发难、一瞬齐发,二子伏诛自是须臾之事。”
李儒见这难升米说话之时咬牙切齿,想那倭人是必置乱尘于死地而后快,自己与倭人结盟,乃是有利相图,乱尘于己,可除可不除,眼下犯不着为他与倭人翻了脸。况且杀乱尘既是无虞,便由得倭人杀了,便道:“国师一言,令李某茅塞顿开。正所谓‘时不我与、机不可失’,咱们这便动手罢。”
难升米见李儒右手高扬,只消得这右手落下,数千兵士便会一拥而上,万箭攒簇疾发,那曹乱尘与鬼脸少女绝无幸至,不由得脸露奸笑。却没想身后一人低喝道:“李儒,太师有令!”
二人扭头一瞧,正是那董璜董越兄弟俩手持着一方令授立于身后,董氏兄弟俩身后更是铁甲如林,密密麻麻,数以千计。只听董璜朗声道:“李儒,太师令你班师回京,至此之后,不得打扰乱尘公子。此乃太师紫金印绶,你当是认得。”李儒识得那印绶,更是从衣色甲饰上瞧出董氏兄弟所率的乃是虎贲、羽林二部禁军,当即跪伏于地,心想:自己三更出城,眼下尚未至五更,董卓便即遣了这兄弟俩率兵前来,他倒也好快的消息。嘿嘿,董卓啊董卓,这些时日来我见你纵于酒色、不问世事,还真以为你已然醇酒妇人、失了在西凉之时的锐气与野心,今夜我擒杀曹乱尘不成乃是小事,反倒是把你这个老狐狸的尾巴给揪出来了。
董越见李儒并无动静,还以为他不信,将紫金印绶拿至李儒眼前,道:“先生,你久侍叔父,自是认得这紫金印绶,咱们兄弟俩奉命行事,并非有意阻拦先生好事。”李儒嘿嘿一笑,道:“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李儒不过是太师帐下的一个文弱书生,原不该过问这军国大事,只是想这曹乱尘在堳邬之中对太师言语不逊,恁得不识大体,冒犯了太师威严。李某久受太师重恩,怎可容他对太师如此放肆无礼?这数月以来,李某气之不过,今夜这才和邪马台的朋友出城。原想不惊动太师他老人家清静,私下里料理了这等匹夫小子便是,却浑没想太师对这小子青眼有加,这才遣了两位将军前来。李某对太师忠心不二,绝非存心欺瞒,还请两位将军回去向太师多多美言。”董璜笑道:“先生太客气了,我兄弟二人常听太师说先生机智多变、办事得力,又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汉,他老人家又说我兄弟俩还是太过年轻、做事死板,比不得先生迅猛果断、灵活机变,让我俩向先生多多学习呢。”
李儒素来奸诡,乃是个善于将话反说的个中高手,又怎会听不出董璜的意思?——“董卓这是借董璜之口敲山震虎呢!说我迅猛果断、灵活机变,实是说我欺上瞒下、独断专行。嘿嘿,还说什么‘一条忠心耿耿的好汉’?恐怕说我是一条不听话的狗吧?”
董璜原想这番话说出来,任李儒再会遮掩颜色,面上总要难看一些,没想那李儒竟毫不生气,更是拱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将军与太师太过于抬举李某了,李某愿为太师大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大家心里都是有数,可场面总是要做的,董璜拉着李儒的手笑了一阵,才指着凉亭,道:“那……”李儒道:“既是太师他老人家的意思,李儒岂敢不从?收了兵马便是。”他大手一挥,身边的小校得了示意,兀自传令去了,不一会儿的工夫,众弩箭手已卸了劲弦怒弓,以十人为队、循着来路悄无声音的撤了兵去。
董璜见李儒兵士虽是撤了,但邪马台的人马却是一动未动,又转向那难升米,笑道:“灭寂法师,有劳了。”难升米怎想到如此的变故,直气的目瞪口呆,讷讷自语道:“这……这……”董璜见他气的失了神,止不住的欲笑,便对李儒道:“李先生,法师与你同来,可是另有要事?怎生不理人?”李儒面生尴尬,轻轻推那难升米,直推了三四声,难升米才反应过来,只听李儒道:“灭寂法师,太师一向慧眼如炬,今日他如此赏识曹公子,可知他确有过人之处。咱们既为太师爪牙猛士,也算为曹公子的试金之石,尽了自己的分内之事。今日已然事毕,曹公子果然不负太师厚望,他日哪,咱们不可再与曹公子造次,更要遣派人手,暗中护他周全。”董越听的这话都起了鸡皮疙瘩,嘿的一声笑出声来,道:“李先生可好心的紧呐!”
难升米望望李儒,又望望董璜董越,见他兄弟二人右手紧握刀鞘,只等自己说一个不字,其身后所带的数千铁甲禁军便要一瞬间动手,别说现在己方不敌,就是能敌的过,与董卓贸然决裂并非智举,便强笑道:“李先生所言极是,咱们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一只两三寸来长的竹制圆筒,引线一拉,一方妖绿无比的烟火窜上天空,那烟火虽小,但绿光却盛的怕人,竟将这旷野雨夜耀的一片绿茫茫,说不出的奇诡妖冶。董越心想:太师千叮万嘱,不可惊动乱尘,你这倭人虽是下令收兵,却是放这么大一个妖里妖气的鬼火,存心与我们为难是不?”他性子直,脑袋上的青筋毕露,当场便欲发作,却被兄长暗中拉住了手,他抬头只见董璜眼眸子里似要喷出火来,却听董璜道:“大法师,你这烟火可真俊俏的紧啊。怕是想那曹公子孤饮独酌、寒夜寂寥,这才放了这把烟火,以助他酒兴的吧。”李儒听出董璜话中的火药味,也道这难升米好生不识抬举,急忙哈哈打圆场道:“将军说到酒,李某可真心痒的紧了,咱们速回长安城,李某坐庄,请大师与两位将军到长安西城的醉仙楼畅饮一番,如何?”难升米狠狠瞪了李儒一眼,又向着董氏兄弟身前啐了一大口浓痰,僧袖一拂,当下欲走。
他起身走了不过数步,却被董璜伸刀拦住,难升米怒目圆睁,骂道:“将军这是何意?!”董璜冷冷道:“法师慢走,董某还有一桩小事相告。”难升米早已气急败坏,再不顾得脸面,道:“有屁快放!”董璜道:“前些日子,贵国国主言说樱亭风水不雅,与王气多有不宁之处,我二人便向太师禀报了。太师说你们乃是贵客,不可失了礼数,便遣我们兄弟二人另择一处兴风旺水的宝地府邸,我兄弟二人也想贵国国主乃万金之躯、人中之龙,万万少不得那“王霸之气”,当下不敢怠慢,请了长安城中最有名的风水先生连找了三天三夜,这才在南城给你们找了一个龙潭虎穴的兴旺之地。”难升米乃是倭人,听不出董璜方才说“王霸之气”时那个霸字说的乃是“八”字之音,实是笑他国主“王八”,只道董璜乃是西凉口音,心想这董卓倒也会做人,颜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道:“有劳将军了!敢问新府所在何处?”董越心中暗骂:这倭人果真不要脸,方才还教我哥有屁快放,现在就说有劳了,当真是翻脸有如翻书,无耻至极!
只见董璜做了请的手势,道:“那就劳烦法师同行,我兄弟俩现在就带法师去看。”董璜如此作言,乃是生怕这倭人言而无信,撤兵之后又返回来加害乱尘,这才将他“请”进长安城中,待天色放晴,乱尘之难化解了再说。
难升米无法,回头远远望了乱尘、甄宓二人所在的凉亭一眼,跨身上马,被董璜董越连同那三千禁军夹在中间,悻悻的走了。
却说那四人夜闯司徒府,方摸进王允厢房之内,却被门外一名身穿链甲的汉子瞧出了动静,为首那人倒提重剑、提身一跃,兜掌便往那汉子颈下的人迎穴拍去,只想一招间将他打昏了。他这一掌既快又狠,掌风呼呼,有如烈风过境,那人就算是一流好手,在这黑暗中被他这般陡然偷袭,怕也难敌。孰料那汉子冷哼一声,竟是不退不让,左掌环兜,对着来敌忽拉拉的也是一记铁掌。
二人刚掌相逢,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掌力上冲下陷,直震得屋瓦与地面的青石砖四处乱跳,哗啦啦碎了一地。那链甲汉子身子丝毫不动,反倒是先出手那人在空中连翻了三个筋斗,这才卸了劲力,踉踉跄跄的落下地来,他又退了数步,只觉那汉子的劲力仍是不懈,竟震得自己右手关节脱臼,喉头一甜,哇啦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王允正要出声,只听得另外二人低声齐道:“兄弟,休要出声!”这二人说话间一个贴柱攀爬、一个趟地踢行,抢住了空位,一上一下双拳双腿齐攻那链甲大汉。他二人原想这链甲汉子招数刚猛,走的乃是外门功夫,二人手脚并用、同时出手,应能将此人拿下,谁想到这大汉应变甚速,仍是不避不让,双手上错下挡,同时施展出两门大相迥异的擒拿手法。倏忽之间,他左手已拿住上面那人疾插咽喉的双手、右手抓到下首那人横踢膝盖关节的一只重腿,只听他怒喝一声,刚猛的内力旋即迸出双手。那二人竟被他这股内力一贯,在空中直旋了六七个圈儿。那二人虽是心中生奇,但不肯慌了手脚,上者出腿凌空倒踢、下者出爪贴拿擒攻,这二人默契非常,那链甲汉子虽是技艺在身,也是迫于形势、不得松开手来,退了两步。
链甲汉子与先前那人对了一掌,只觉那人武功也是走得刚猛一路,似是西凉雍州一地的汉人正宗武学,脑中便以为这些人都是汉人,没想到这眼前二人内力虽也是刚强,但于中土的功法大相径庭,招式更是凌厉之中兼含诡异,自己一生纵横,从未见过这般武功。但他生性豪迈,遇了这两名劲敌,更激起他战意,右掌凝集内力,手骨格格作响,对着这二人小腹的要穴,又是呼啦啦的两掌。那二人瞧了这般劲道,均是心道:“此人好生了得!此二掌分袭我二人,非但形式凶猛,连劲力都丝毫不减,我二人若是举掌与之对拼,只怕要被他轰得手断臂碎。听闻那周仓一双擒鹰爪厉害,乃是当世第一流的好手,没想到他掌法也是如此了得!这汉人家的武学,果然博大精深!”他二人不敢力敌,各自反手后探,从背后解下一根六尺来长的镔铁长棍,手腕运劲连抖,双棍抡舞有如风雷火轮,以进为退,攻向那链甲汉子。
那链甲汉子身在半空之中,见钢棍双双袭来,自己再不收掌,恐怕双手要被钢棍绞碎,不由得剑眉怒竖,骂道:“好贼子,竟使兵器!”说话间,两条钢棍已然攻至,横扫他腋下。他急忙使出千斤坠,自半空中落下身子,身子跟着一矮,堪堪躲过那二棍堪比天衣无缝的配合之攻。他这一落,掌中内力全趋入双腿,将王允这厢房内一尺来厚的青石硬砖踩的粉碎,小腿更是陷进地下。对面二人瞧出空隙,双棍改横扫为下劈,他急忙从腰间抽出一把大刀,举刀伸往背后、反手环挑,将二人的长棍荡了开去。他眼见这倭人招数凌厉,但终究内力不敌自己,便生出以刚对刚之心,又是虎喝一声,大刀挥舞如闪电肆虐,满室都是势若奔雷的刀声,王允与蔡邕不通武学,只觉并不明亮的夜光撒在他的大刀之上,却有如雷霆电种,耀眼异常。
那汉子有了灯光,也瞧清了对面的皇甫嵩,面色亦是大异,急忙撤刀收招道:“皇甫大人,竟然是你!”皇甫嵩也瞧见了他,紧皱的眉目也是倏然一展,哈哈大笑道:“是我!是我!”日夜行者见众人大笑,知是自己人,也收了兵器,后退了数步。那日行者素来敬佩武功高强之人,只以为他是司徒府护院总管周仓,双手抱拱,笑道:“周先生武功精强,誉满九州,在下仰慕已久,只可惜俗事繁忙,一直无缘识荆,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在下佩服!”那汉子哈哈一笑,拱手还礼道:“阁下客气了,在下久在军伍之中,乃是一介粗人,只是粗通些武艺,比不得周仓周先生。”日行者一愣,讶道:“你不是那‘擒天鹰’周仓周先生?”
皇甫嵩笑道:“这位哪是那周仓?这乃是温侯帐下第一猛将,张辽张文远!”日行者又是一愣,原来此人竟是那张辽!世传吕布武功举世无双,身边更有两员爪牙虎将,一名“刀狂”张辽,一曰“陷阵高顺”,皆为人中之龙,有万夫莫当之勇。今日此人以一身之力抵挡己方三人,居然能旗鼓相当,堪堪斗了个平手,这等武功,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只听张辽道:“皇甫大人,你可折煞文远了,您的西凉重剑勇猛凶悍,这两位兄弟的镔铁棍法奇诡无方,又兼顾阳猛刚强,皆是当世第一流的好手,倒是文远方才的拙技让三位兄弟见笑了。”
他如此悍勇,使双棍的二人如何能敌?二人使尽浑身解数,在满室的刀光之下奋力相拼,幸得二人默契非常,一人守御、一人攻敌,有如四拳四腿,这才支撑了一百余招,但即便此,二人浑身已被汗水湿透,发髻更是散成一团,说不出的狼狈。先前使重剑的那人眼见同伴有难,也不顾得自己关节脱臼,左手按住右肩关节,咬牙运力,只听咯嚓一声脆响,关节已然接上,只听他低声道:“姑娘,你且躲一旁去,免得伤了你。”王允与蔡邕听这人话音甚是熟悉,只觉他是个熟人,又听他说什么姑娘,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听方才走在最后的那人轻轻哦了一声,蔡邕更是心头如落大锤,这姑娘怎么话音这么像琰儿?他也顾不得屋内众人酣战,从床上爬起,自怀中掏出了火石,兀自将油灯点亮了。他提灯一照,那蜷缩在角落里的,不是爱女蔡琰还能有谁!
王允也是瞧得诧异,再循着灯光拿眼看对攻的四人,却见使重剑的那人满头白发、怒目虎睁,正双手举着重剑左挺右刺,使铁棍的二人相貌相似,应当是兄弟俩,一个身着白衣、一个身着黑衣,好似那提着哭丧棒的黑白无常,正挥舞着镔铁钢棍,与对面那链甲汉子猛砍狂劈。王允识得那使重剑之人,还以为他全家早已被族灭,有些不信,自蔡邕手中提过灯来,这才确认是他,急忙道:“皇甫兄!是你么!”那使重剑之人正是皇甫嵩,他在长安城外与日夜行者救了蔡琰,趁这夜色潜入司徒府,原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蔡琰送回,却不料司徒府中竟有如此劲敌。他见王允识出自己,而对面那链甲汉子攻的又紧,重剑抡舞,又还了几招,这才得空开口道:“王兄,是我!”那王允再提灯看对面那链甲汉子,只见他国字脸、面色白皙,剑眉英目,说不出的英烈阳刚,正是自己所托寻访司马防的那位朋友,急忙道:“快快住手,都是自己人。”
上面这两段顺序发反了,麻烦@安逸晨 编辑一下,谢谢
日夜行者一齐拱手回礼道:“我兄弟二人六年前初涉中土时,便闻得将军声名,今日一见,真乃世间虎将!我兄弟二人乃好武之人,倘若将军不弃,日后可要多向将军请教了。”张辽道:“不敢当。听二位语义,乃非我中土汉人?”皇甫嵩说道:“这二位兄弟虽非汉人,但侠肝豪胆、义气昭昭,皆为英烈之士,且容我来向诸位引荐。”他手指日夜行者,道:“这二位兄弟江湖名曰‘日夜行者’,乃是邪马台国第一流的高手,被那邪马台国主卑弥呼因为左右侍者。但这两位兄弟热血之心不灭,多见此人忘恩负义、阴毒诡诈,便生了厌恶之感、与其交恶,幸得恩公相援,皇甫这才幸能与这二位结识,引为至交好友。”张辽、蔡邕等人均未听闻过他二人的名号,但心想那皇甫嵩素为人杰,所交者必不是奸邪之徒,这二人能得他如此美誉,定然是一条好汉,便齐齐道:“久仰!”
那日行者想他兄弟二人这些年来为卑弥呼做过不少坏事,只是最近才改邪归正,那皇甫嵩却略过不表,言语之中却多加誉词,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道:“小可贱名,扰了各位轻听了。”
王允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诸君再是这般客气,就显得生分了。”群豪闻言俱是哈哈大笑,那蔡邕笑了一阵,道:“皇甫兄帮在下送回爱女,蔡某可欠了老兄一个大人情了,只是老哥行事也太诡秘了些,这黑灯瞎火的摸进房中,我与大哥还以为是那李儒遣了贼子来呢!”
王允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诸君再是这般客气,就显得生分了。”群豪闻言俱是哈哈大笑,那蔡邕笑了一阵,道:“皇甫兄帮在下送回爱女,蔡某可欠了老兄一个大人情了,只是老哥行事也太诡秘了些,这黑灯瞎火的摸进房中,我与大哥还以为是那李儒遣了贼子来呢!”
张辽也道:“蔡侍郎所言有理,这夜黑风高,文远恰有要事回报王司徒,却瞧见四位人影崇崇,也以为是贼子造次,竟摸到司徒府内院中来,这才出手相攻。幸得王司徒眼力甚佳,瞧出了是诸位先生,不然呐,张辽这条小命就要败在三位手下啦!”张辽这话说得既谦逊又幽默,引得群豪又是一阵大笑。皇甫嵩答道:“蔡侍郎、张将军,二位可折煞老夫了。皇甫乃光明磊落之人,若不是形势所逼,怎会学那乡野的夜盗随意闯人门府?”
王允道:“皇甫兄如此隐秘行事,可是因那倭人戮你全家,只以为你已然身死?”皇甫嵩道:“正是。这二位兄弟原为十二长侍之首,恩公血屠樱亭,那倭人以为二位兄弟也随那其余十长侍同死。我三人既为已死之人,便可做无影之事,于暗中与倭人、董卓作对,可得奇效。故而今夜我们夜探贵府,便是要瞒过贼人的耳目眼线,悄悄将蔡姑娘送回,我们事毕拂袖而去便是了,没想到机缘巧合,遇到了张将军。”
蔡邕道:“皇甫兄此言不差,最近这司徒府外来了不少生面孔,一个个扮作那贩夫驺卒,眼睛却止不住的往府内窥探。我与大哥已有些怀疑,这些贼子可能趁周仓裴元绍二人不在,已将爪牙伸进府中,在护府武士中收买安插了不少眼线,将我与大哥的衣食住行都严密监视,也不知是李儒授意,还是那倭人所派。”皇甫嵩叹一口气道:“今日故人重逢,得巧遇张将军,本是一大快事,却失了隐秘之机,教人好生气恼。”
孰料那张辽哈哈笑出声来,皇甫嵩讶道:“张将军所笑何事?”张辽笑道:“我方才来时,正撞见了六名贼子,正聚在花庭之内商讨一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被我一掌一个皆是料理了。我见这些人都是身着护府武士服色,知有内鬼作祟,便直奔后院,途中又放倒了了三个,方才我们交手动静虽大,但并无内鬼可知。就算府墙之外的贼子听见了响声,也是不明所以。皇甫大人与二位兄弟的身份并未暴露。”群豪听的他这么一说,不由得齐声说道:“好!”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只听王允道:“皇甫兄,那日倭人逞凶,擅闯贵府杀人,是不是这两位兄弟暗中护你周全?”日行者起身道:“说来惭愧,彼时我二人尚还为虎作伥、耽于迷途,此举乃是恩公所为。”皇甫嵩道:“不错,恩公武功绝高,正是她将我与朱儁兄弟自倭人重围之中救出;亦是她老人家,以只身之力灭了十二长侍,将整个倭人藏身的樱亭都给挑了。”王允哦了一声,喜道:“这位‘恩公’果真侠猛之士!竟能如此了得!不知此人姓谁名谁,是何来路?王允要是有缘,也想求她一见。”
@376946199 2872楼 2014-12-18 23:48:00
楼主埋的一手好坑啊,等更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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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此话从何说起啊?鄙人最近可是一天一更
皇甫嵩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蔡邕笑道:“皇甫兄,我三人同朝为官数十年,自是肝胆相照,这位张将军乃国之爪牙,端端一个忠义英士,有何不可说?”皇甫嵩道:“蔡兄你有所不知……”他转头望向日夜行者二人,见他二人均轻轻点头,目中又是微微含笑,便道:“既然如此,我便捡要紧的说了。”
皇甫嵩便自长安城中那一场夜战说起,除了将甄宓的姓名与事迹略过不提,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他语速不快,自是说的动情,他说到五月之时,倭人夜闯家府、屠他满族,他只身逃往洛阳,群豪或是怒目圆睁、或是悲心凄凄;再待他说到与雕长侍力战不敌、甄宓陡然现身相救之时,群豪又是喜上眉目、齐声称赞;他又说到白马寺毗卢阁内与朱儁相遇,二人各自分别、约下大志归期,群豪不免心生失落,想那英雄暮暮、壮志难筹;待他将话题一转,说起那甄宓一一轻取十二长侍,将樱亭杀了个底朝天,群豪又是交口喝彩,既觉此人武功惊世骇俗、高至可怕,又想那倭人作恶多端,被她如同杀牛宰羊一般斩杀了,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又说到长安城外酒馆之内,偶遇了乱尘,与倭人五行乘侮大阵酣战不敌,乱尘出手相救,一招制敌,其后得其指点郭嬛剑招,大破倭人凶阵,群豪又是哄堂妙赞。王允蔡邕二人原以为乱尘如世间传言一般已死在骆谷之中,没想到他仍是活着,不由得心生欢喜,只道苍天总算有眼,不教那恶人当道、好人早亡;那张辽虽是清楚骆谷与荥阳之事,但心中暗叹乱尘如此践守承诺,去了关东之后竟又折回长安,既是感他君子之风、然诺之德,又是慨他生平多舛、与情多违……
待皇甫嵩将此中关节一一述完,已是五更时分,天际已微微露白,群豪听他说来,只觉波澜壮阔、奇峰四起,直听的忽喜忽悲、忽怒忽哀;听他将甄宓、乱尘二人的武功讲的神乎其技,均生不胜向往之心。又听他将卑弥呼、难升米、‘司马公子’等众邪马台人的残劣之行逐一说出,均是无比的厌恶与愤恨。
王允思忖良久,道:“这司马公子囚我大汉栋梁之臣,又传那倭人道家五行大阵,当真是可恶至极,不知此贼究竟是何人。”蔡邕亦道:“助外人以图华夏;佐财狼以填私欲,这等数典忘祖、狼戾不仁的狗贼,蔡某恨不得将生啖其肉!”那蔡琰久未说话,此时却说话道:“父亲大人息怒,琰儿忽的想起一人,不知是他不是?”她说话慢条斯理,群豪听她话音,只觉声若银铃,有如和风细柳,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均将目光投往她脸上。
她是个女儿家,见这么多人都注视着自己,不免脸颊绯红、娇容飞羞,低头细语软声道:“司马者,先为世家望族,族居故祖之地,非得授帝君任命、授官将相郡守,终世不得出得河内半步。当今之世,司马氏日趋衰微,族中人才凋零,少有智谋之士,也就那司马防勉强可算得个中人之才……”蔡邕平日里多时操劳国事,并未与蔡琰过多关心,只是教她通读典籍、熟稔经书,没想到今日在群豪面前放言,非但不惧,倒是说得有井有条、有理有据,竟与自己与王允想的一毫不差,不由得心怀快慰,于内心深处想起身故许久的亡妻,心道:“貂儿,你家女儿如今可出落成个聪慧过人的大姑娘啦,可真似极了你呢!你与蝉儿泉下有知,定要为她欢喜的吧……”
王允讶叹于蔡琰之才,心中忽然想起深养在府中七年的那名女子,只觉这二人非但容貌相近,连说话的语音语气都是相似,也皆是如此聪明伶俐,仿若孪生姐妹一般,若非那少女口言自幼无父无母、又执意藏在深闺之中不见任何外人,他早就要向义弟蔡琰提及此事。只听蔡邕道:“琰儿,这‘司马公子’并非司马防,你义父已遣人查探过了。”张辽说道:“不错,司徒大人遣我前去河内郡司马防府内拜访,这才听得他沉迷酒色,已有大半年光景都足不出门,我生怕遭他欺瞒,便留在他府中做客,暗中细细走访查探,才敢断定不是此人,便以飞鸽传书告知于司徒公。不过,我昨日查到了另一人,直觉此人形迹可疑,与那倭人口中的‘司马公子’颇多吻合之处,但此子失联已久,张某一介莽夫,不通循理明辨之事,这便星夜回报,欲与王司徒与蔡侍郎商量。蔡姑娘貌美脑聪,不妨说上一说,看看与张某所查之人一致。”蔡琰听他夸赞,不由得微微娇羞而笑,张辽、日夜行者等人皆不是好色之徒,却是觉得她这一笑当真是犹如梨花落雨、恍若天人,但见她羞红了脸,道:“张将军莫要笑话人家……那司马防膝下八子,以‘伯仲叔季、显惠雅幼’八字为名,这八子均好附庸风雅,号曰‘司马八达’。”
皇甫嵩笑道:“区区黄毛小子,只不过读了几年经书,便敢大言不惭说甚么‘八达’?司马防这个做老子不中用便就罢了,口气倒不小。”蔡琰道:“伯父言重了,这八达中的‘显惠雅幼’四子年岁尚幼,又是纨绔子弟作风,确实配不上这个‘达’字;那伯仲叔季中的季达司马馗乃是一介脓包,专好虫鸟,亦是不值一哂。不过伯达司马朗、仲达司马懿、叔达司马孚这三人却有些真才实干,那司马朗、司马孚皆精达事机、为人宽宏,理当不是他二人。如此一来,便只剩那仲达司马懿,此人鹰视狼顾,却自称魁杰雄特、空怀壮志,常在家宴之上语出大逆不道之言,乃非常之人。数年前,其父恐他胡言乱语、祸害了宗族,便将他逐出门墙,任其流落江湖。小女猜测,此子既有才干,又常怀野心妄志,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怕已才学备成,眼下董卓乱政、倭人阴图,正趁了他这种奸妄之人的心意。”
张辽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好一个蔡琰蔡姑娘!蔡侍郎,果真是将门出虎女啊!张辽真心佩服!”蔡邕听他夸赞,脸上甚觉光彩,客气道:“小女胡言乱诹,让诸位见笑了。”那蔡琰少女心性,见蔡邕不肯他人表扬自己,长长嗔声道:“阿爹!”引得群豪一阵大笑。
张辽说道:“蔡琰姑娘句句有理,怎是胡言乱诹?文远所查者,正是此人!”日行者道:“我兄弟二人久侍卑弥呼,原该与他熟稔。但此人去年方来拜投,初时卑弥呼瞧他不起,只赐他美女数名,让他自个儿糜乐去。没想到此人一口拒绝,更是拂袖欲走,这才引起了卑弥呼的注意,便遣他以舟船使,负责密忍兵士渡海中土一事,好观他能力,没料到此人当真有经略之才,将此事处置的视鱼游釜,这才得了卑弥呼赏识。其后卑弥呼逐渐授之要职、遣以要事,他以一介布衣外人,终成了卑弥呼心腹,此间他地位擢升、与卑弥呼关系弥近,隐隐然更似超越那国师难升米。但我兄弟二人观他为人阴狠歹毒,用计不择手段,与他难得亲近,并不知他姓名,不知张将军如何说?”
@donmaomao、@梦中剑落知多少
两位兄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张辽拱手抱拳道:“张辽师出张弓门,有一位师弟名唤张允,乃是现今荆州刺史刘表的外甥,早年一同学武,关系还算融洽,他学成之后,先师允他回归故土,相助其舅,闯一番功业,长一长我张弓门的威风。我此次探查司马防未果,便想到这位师弟司掌荆州军马,常于大江南北走动,人脉定然广泛,便密托他查访乡野间司马为姓之人。他倒也仗义,数日后便捎了口信给我,说他荆州襄阳有一奇人,名为司马徽,号曰水镜先生……”
皇甫嵩道:“司马徽?此人不是那天下五奇之一么?他这司马一名,并非本姓,乃是时人赞其有经天纬地、司军掌马之才,取申意而为之。”王允亦道:“王允虽是不通武艺,但幼年之时便听家父说的这天下五奇的名号。这五人,乃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数十年前叱咤风云、引领群豪,分毫不输当今吕布、曹乱尘二位。”日行者并未听说过司马徽的名号,只觉这五人以“天下”二字冠名,又得皇甫嵩与王允这等名门望族交口称赞,猜是前辈高人,不由得追问道:“在下愚讷,还望张将军说上一说。”
张辽道:“如王司徒所言,这天下五奇,八十年前横行九州,当世战无敌手,又各有胜擅,江湖中人便誉号五人为‘东侨天道玄黄,南敌于姓杀武,西卧左道庞门,北明黄家机铸,中镇司马博望’。这司马博望便是那司马徽了。”夜行者猛然一拍脑袋,嚷嚷道:“我懂了,那司马懿流落江湖,被这司马徽收为门下,传了道家经略与汉人武学,这才能如此了得。”
张辽笑道:“正是。我师弟张允说,这司马徽精通道经之学,有盖世之武,若是想开宗立派,自能光门耀业,他却不肯妄收徒弟。若要入他门下,非才干足具者不收、非人品善真者不收、非父母双亡者不收。其意在徒者孑然一身,纵是学得武艺才识,但身无亲者,唯有为国为民四字,此意倒是甚佳,但诸位想想,这‘三不收’,世间有多少人能成他座下之徒?故而他这八十年间只收了三名徒弟,先为管辂、再为石广元,终为司马懿……”
蔡邕皱眉道:“那管辂、石广元善于卜筮相术,常与人观相预言,据传他每言辄中、出神入化,原是出自这司马徽所授。这二人虽不以武功见长,但为人体性宽大,前些日子听闻董卓召见,他二人也是冷语相对,不肯殿前献谀,也不失那‘三不收’之准;可这司马懿既为各位口中的狗狼之徒,司马徽怎么会将他收录门墙之下?”皇甫嵩亦是附和道:“司马懿备具恶才,勉强可足其一。可他父母双在、恶名昭彰,怎应那父母双亡、人品真善之名?”
张辽叹道:“此正乃司马懿恶毒之处!他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扬言要取代汉室、自成万世开基之帝,若是先帝听晓,理应族诛。文远当下有子,名唤张虎,若是虎儿他日如此目无尊长礼法,我定斩他不饶。可那司马防好生护短,只是将他逐出宗族。正所谓父恩子情,司马防此举虽有不妥之处,但毕竟是人之常情,没想到司马懿这小子全不念养育之恩,更是因此恼怒其父,欺瞒司马徽说他父母双亡。”王允不住摇头,道:“这司马徽聪明一世,怎的就一时糊涂了呢,竟被这等黄口小儿给骗了。到如今,小犬已长齐爪牙,成那祸害人间的恶狼了!”
张辽面上亦是无欢,说道:“那司马徽受了他欺瞒,便初传他经略武学,其后又见此子才智过人,所教者一学即会,便收他为关门弟子,终酿成今日之祸。”群豪听了,既为那司马徽错收凶徒而扼首惋惜、又为大汉多此恶贼而悲愤感慨,皇甫嵩拳头紧握,重重在竹椅上一锤,直砸的竹椅粉碎。张辽劝道:“诸君息怒……那司马徽乃无心之过,倒不可多于责怪。此后数年中,司马懿假意逢迎、多行伪善,欲要将他师门瞒住,可他怎知‘人在做、天在看’这亘古至理?有一日终是露出马脚,被其师瞧出此子的祸匪野心,当下便将他逐出师门……”
皇甫嵩骂道:“呔!如此恶徒,只是逐出师门,也忒便宜了他了!”蔡邕亦是叹道:“是啊,此子前后不容于家门与师门,却只是逐出门墙这般简单。蔡某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多少也听说一些江湖规矩。那些绿林黑道对付恶子逆徒的手段自不消提了,纵是名门正派,遇此奸猾之辈,再不济也要废了武功才是。”日行者点头道:“不错,此事不论汉人倭人,皆是理当如此。昔年在下师门之中曾出了一个淫贼,被我师傅抓回来,挑断了手脚经脉,至此之后他只可日常生活自理,要为害人间,可是再也不能了。他所犯者只是淫罪,这司马懿杀、盗、欺、妄、毒五罪俱全,理当五雷轰顶才是!”
他素来沉稳、少有重话,此时听张辽原原本本的将司马懿的前尘往事都说了出来,又想起这一年多来司马懿的所作所为,心中止不住的厌恶与愤怒,这时怒气郁胸、再也积压不住,说出口来。他此话方说出口后就觉后悔,心想这一时口快,竟将师门的这件龌龊之事说了出来,这满座汉室英豪,让他们听了,岂不是丢了师门颜光?他心中忐忑,孰料群豪原以为邪马台人皆为一丘之貉,没想这倭人武林也能如此明事理、辩正邪,又念他兄弟二人不惜与族人相叛,只为良善二字,心中更是敬佩,又想那司马懿当有此般恶报,竟为他喝起采来。
王允又问道:“司马懿如此猖狂,其师司马徽既是未死,怎的师门毫无动静,任由此贼为祸人间?”张辽答道:“这个我当真不知。司马徽虽在荆州襄阳地界,但隐居在郊外,少见常人,我张允师弟能查到这些情报,也算不易。”王允点头道:“也是,此次真是多谢了你这位师弟张允,替我大汉查出司马懿这等恶贼,教我等识得此人来历,日后也好易于对付,不作那无谋之仗。”
张辽见此事已毕,又听见数声鸡鸣,扭头望向窗外,已见细雨已歇,天色将明未明,若是等天色大亮,自己在这司徒府内出去,被李儒等人的眼线瞧见了,可是大大的坏事,便拱手话别道:“王司徒、蔡侍郎、诸位先生,时辰已经不早了,张某还要去温侯府中复命,这就告辞了。”皇甫嵩三人也知他意思,心想己方三人也是不能久留,也起身拜别。
王允本意要留他们再住一日,见他们各有要事,便与蔡邕一齐起身拱手还礼道:“诸位,国罹大难、唯英雄效志,今日一别,来日再叙!”群豪均是无言,众目相对了一阵,这才出了厢门。
那张辽礼让,容皇甫嵩三人先走,待他三人影子消失在天色之中,这才欲飞身上墙、离了司徒府,却听蔡琰低低唤道:“张将军……”他扭头望向王允蔡邕,见他二人也是目色生异,亦是不明蔡琰之意,便又掩身进得门内,问道:“蔡姑娘何事?”蔡琰低头道:“皇甫先生将我送回父亲身边,原是行隐秘之事,可这司徒府遍布眼线,几无秘密可言。不出一日,我自倭人身边救回的消息便会被那李儒等贼知晓。那李儒谨慎,自要追查是何人所为,反倒是坏了皇甫先生的隐秘之事,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辽啊了一声,心道:“不错,这司徒府并无机关暗室,蔡琰这么大一个活人现身在府内,贼子们定然会发掘。何况现在周仓、裴元绍二人未归,要是贼子再来行凶,司徒府如何能抵挡的住?我等只知救人送人,却浑忘了这桩事来。要不是这蔡琰提起,可是大大的坏了事了!……这蔡琰果真心思缜密,我先前听坊间百姓说她‘才高学博,不逊乃父’,只道她一个女儿家不过是生的漂亮,时人才如此吹捧,没料到今日数番言语,句句明言善理,我可真是小瞧了她,惭愧,惭愧!”
王允、蔡邕二人也反应了过来,齐齐开口问道:“琰儿,你可是有了什么主张?”蔡琰微微一笑,望向张辽,道:“主张倒是有一个,只是要麻烦张将军了。”张辽亦是笑道:“张某性讷智愚,蔡姑娘休要打那哑谜,但说便是。”蔡琰道:“不敢。此事非但要麻烦张将军,还要麻烦另一位先生。”张辽更奇,道:“还有一位先生?”
蔡琰点头道:“不错,乃是将军义兄,方今大汉虎贲中郎将,吕布吕温侯。”张辽、王允、蔡邕三人俱是大惊,蔡邕心想:“琰儿今日可是喝了酒,怎么胡乱说话?那吕布乃是董卓义子,于外,相助董卓虎牢关前力敌关东群雄;于内,四处镇压官怒民愤,这张辽乃是吕布得力下属,他此次暗中相助大哥若是得了吕布授意倒还好说,可若是他只是出其自意、瞒着吕布,便该加倍的隐秘行事。琰儿怎的要他去向那吕布相烦、自寻死路?”王允亦是心想:“我与吕布暗中交往,但从未私下见面,全以这张辽从中传话,他虽有匡扶社稷之志,也亦有虎视天下的野心,与我理念亦有不近之处,故而他虽于董卓之前多多助我,但我心中仍信他不过……我与他暗中联系乃密中之密,此举牵连事大,故而今夜之前别无一人知晓,连我这义弟蔡邕都是不知,怎么琰儿就突然说起要去麻烦那吕布?难道……难道是吕布或者是张辽口风不紧,酒后说漏了出去?时人一传十、十传百,竟连蔡琰都知道了!遭了!遭了!”他素来养威重仪,对蔡琰也是和颜悦色,此时心急,竟对蔡琰吼出声来:“琰儿,休要胡说!”
蔡琰从未见他发怒,当下吓了一跳,不敢再言。那张辽脑筋飞快,猜出王允所想之事,急忙道:“王司徒息怒,我等之事,外人自是不知,蔡姑娘亦是,张辽以这颗项上人头担保。”王允见张辽以命相保,这才稍稍收了气,道:“那琰儿刚才所言相烦吕布何意?”蔡琰躬身答道:“禀父亲,孩儿是想张将军将我带至温侯府中,暂住个几日,等父亲铲除了董卓李儒这等贼子,或是等风头松了些,孩儿再回府中……”
蔡琰话未说完,张辽已是拊掌大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妙极!妙极!”王允一愕,方才明白蔡琰用意:那吕布乃是董卓亲信,将蔡琰藏在他府内,谁能想到?日后就算那倭人眼目众多,探到蔡琰藏在吕布府内,但若非董卓亲自下令,谁敢去捋吕布这头猛虎的胡须?即便李儒吃了天大的熊心豹子胆,实在按捺不住,要遣人密闯吕府,不说那温侯府兵众如云、将林如雨,吕布帐下臧霸、宋宪、魏续、侯成、李肃、郝萌、成廉、曹性八健将各怀绝艺,单单是无双吕布、刀狂张辽、陷阵高顺这三人,这温侯府有如龙潭虎穴,天下间谁敢擅闯?
但听那张辽道:“既是如此,就烦蔡姑娘去温侯府上作客一遭。”蔡邕却道:“张将军肯相助小女,蔡某先行谢过将军了……可此事尚未问过吕……吕温侯,若是他不允,会不会?”张辽听出蔡邕的迟疑之意,笑道:“蔡侍郎就请宽心,温侯常怀匡济天下之志,但所恨那董卓贼患势大,只得隐而不发、以待时机,任由污名裹身,乃是效仿周之姬昌、越之勾践,忍非常之忍。此次倭人东渡、李儒阴图,汉家天下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这才命我与诸公密联。今番蔡姑娘做客府中,并不是什么难事,温侯义薄云天,张辽擅做主张应承了此事,他也不会怪罪,还请王司徒、蔡侍郎二老放心。”
蔡邕见他说的甚有道理,又心想此时蔡琰最好的去处便是那温侯府,心中实是已应允了下来,但王允尚未点头,他不便擅作主张,便对王允道:“大哥,你看……”王允低头沉思了一阵,从桌上提笔写了一封书信,递与了张辽,道:“既是如此,便麻烦张将军与吕温侯了。我这里有一封信,还劳烦将军交由温侯亲阅。”这张信纸只是轻轻折起,并未蜡封,但那张辽全不过看一眼,细细将信纸折好,放在贴身内衣的口袋里,将蔡琰负在背上,这才拜别道:“两位大人,张辽告辞了!”
王允嗯了一声,张辽已飞身而起,在庭院的高墙上几下跃纵,转眼间已成了一个黑点,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梦中剑落知多少 2014-12-23 19:28:49
期待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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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天继续
第五十六回 天下钟灵处,尽在毓秀赋
乱尘与甄宓在凉亭之中饮酒酌欢,正各自无限心伤之间,却见得远处绿光大盛,二人抬头望去,却见两枚惨绿惨绿的烟火直冲上天,将这整个雨夜旷野的一景一物都笼入那惨绿的光辉之中。
乱尘心中一惊:“此处旷野四寂,又值夜静更深,怎会有人在这里放这种妖火?这绿光……这绿光怎的好生熟悉?是了,是了,那邪马台人善以此道传令行事,难道?可此地乃大汉司隶腹地,邪马台人所来何事?”他思来想去,一时半会儿间理不清头绪,便对甄宓道:“甄姑娘,此烟火甚为妖异,我们不妨去瞧上一瞧。”
甄宓却自他手中拿过酒壶,饮了一口,幽幽道:“不必去,那是倭人放的信号……我二人在此静候便是。”乱尘更是诧异,想那倭人远垂海外,习性处事远异于汉土,世人知者少之又少,这甄宓却胸有成竹、一语中的,到底是何来路?他张口欲问,却被甄宓抢话道:“公子定是要问我如何得知是那倭人?”乱尘道:“不错,倭人行事隐秘,姑娘又是如何确知?”
甄宓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雨夜找你,便是所为此事。”她葱手遥指方才烟火所处之地,又道:“今夜,邪马台国主卑弥呼伙同李儒一党,尽其精锐,杀你来了。”乱尘心神一凛,道:“我与李儒有伤目之仇,他要杀我,尚还有所凭依。可我与那卑弥呼无梗,她怎欲杀我?”乱尘与那卑弥呼有报仇复国之惠,实乃再造之恩,但他素来高雅谦逊,全不记人回报,并不提此间恩情。
甄宓微微苦笑,道:“公子,这心毒之人,非常理所释。你可忘了骆谷之事么?她若不欲杀你,怎会与难升米行那苟且无耻的卑鄙之事?”乱尘一愣,道:“骆谷?什么骆谷?”甄宓这才想起那日左慈命自己与周仓等人假扮乱尘,以图脱身之计,自己去了咸阳,周仓去了武功、裴元绍去了扶风、张燕去了华阴,那骆谷之中若非不是乱尘本人,那便是其师左慈亲为。左慈乃世外高人,行事不循世理,并未将此事告知其徒也并无不可。她见乱尘讶异,便将那日之事略略与乱尘讲了,又道:“我彼时也不在骆谷,只是事后道听途说,那卑弥呼以剧毒烈火灼烧公子,又令难升米假扮成毛驴,趁公子眼盲之际,偷袭于你。幸得公子恩师左真人神而明之,以仙术祸其耳目,这才阻了倭人毒计。”
乱尘听完此间事,剑眉紧锁,只觉悲从心来,心中不住呼道:“师姐……师姐,你素怀兼济天下之志,欲以身为善,感化世间,要那‘国无盗贼,道不拾遗,君无虚行,民不妄取’,以期太平安居之世。当初我练武之时,你曾便教导我‘生而为英,当长蹈大义、居心以仁,乃教天下同归,人心康安’……师姐,你方才可听见了?这时人德秽,怎可体你大志?我武功纵能大成,与世何益?师姐,师姐……你若还身在人世,总要心凉如此的吧……”
甄宓见乱尘久未答话,神色又是委顿,便安危道:“公子,你宅心仁厚,不通世间奸险污秽。你有大恩于卑弥呼,她却于数年前因一二小事而对怀恨在心,早欲杀你为快。这人心百态,践色、恶受、戮想、妄行、虚识,五阴炽盛,自古如是。想那孔孟二子为人伦之至,尚且还孔老以貌取人、孟老怂齐攻燕,他两位大圣人都不能免俗,公子又何必如此过于介怀?”
乱尘长长叹了一口气,甄宓见他神色仍是委顿,心中不舍,却想不出劝慰之语,百无聊赖之际,自怀间摸出一把泛着莹莹绿光的玉箫来,放在唇角边,微微呐气,吹出了一缕萧索之音,那萧音哽咽如泣,似个女儿家在倾诉心事一般,在这雨夜小亭间婉婉转转,晃晃悠悠。
此情此景,本是情折人殇之时,忽听得不远处有人骂咧咧的吼道:“什么狗屁曲子,可烦死老子了。”这人好生粗莽,这一声吼骂虽在远处,但却让乱尘、甄宓二人耳膜一震,那悲涩的箫声也是随之而停。乱尘甄宓二人对视一眼,均是心想:“此人内力远发而至,能隔空不扰,当是内力不俗,倭人果然按捺不住,杀过来了。”甄宓冷哼一声,道:“公子,且让我去会会他们。”乱尘与她相处时辰虽短,见她虽总是冷言冷语,但内心实是个良善热忱的女子,见她尚不清楚来者几何,却又麻烦尽揽至她身上,心中感激非常,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甄姑娘,乱尘欠你大恩,这辈子都还不完……此间事,既是为在下而来,那便由在下来一力承担。”甄宓被他温厚的大手拉住手腕,又听他言语中对自己无比的关怀之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道:“曹公子,甄宓今夜既来了此处,便已立赴死之心。你若当我……当我是你……知己,便容我与公子共罹患难。”
乱尘方要说话,那人又叫道:“孤男寡女,搂搂抱抱,竟说什么知己,好不害臊!嘿嘿,依我看,还是那床笫上的奸夫淫妇还差不多?”乱尘涵养极好,也不免有气,拱手拜拳道:“乱尘与这位甄姑娘夜叙知交之情,并无半分逾越礼法之举,你这位朋友,休要胡言乱语。”乱尘声音虽是不高,但胜在内力雄浑,这句话远远传了出去,却震得树木摇曳,砖瓦鸣响,连渭水滔滔奔流之声都被他的话音压了下去。
又听一人咦了一声,大声笑道:“兄弟,这小儿的内力果然不错,咱们今夜可有了玩头了!”这二人如此狂妄,竟视闻名天下的乱尘如黄口小儿,甄宓面具之下的俏脸早已忿的通红,若不是乱尘在场,她早已凶性大发,出重招将这二人料理了。只听乱尘道:“明人不做暗事,两位朋友既是所为在下而来,何不现身一见。”他早已从二人话音之中查出二人方位,这话一说出口,对着滔滔渭水,抬手一掌虚飘飘的击空而出。
先前那人大笑道:“兀那小子,你我之间隔着数十丈,射箭都难达至,你却发掌打我,可是被这小妞迷昏了头?”之后那人亦是笑道:“兄弟,你看他非但脑子不行,连出掌都是虚软无力,可真是个脓包,亏得主公如此重视他,竟要我们一起出马……”他话未说话,却被先前那人喝声打断:“兄弟,小心!”
那天书有云:“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乱尘修习日久,早就了悟化境,方才那一掌深体道家弱柔齐物的妙诣,初时轻飘无物,破空无声,有如柳花飞絮,行的十丈之外,劲道不减反增,到得这二人身前,已散成一片,有如石墙大网。只是他心地善良,念这二人只是言语不敬,尚未有伤人之举,便未在掌中倾注过多内力,只是点到即止。饶是如此,先前那二人只觉呼吸陡然一窒,面前有如一道无形的气墙逼压了过来,忙不迭的举掌相迎,却听啪的一声脆响,这才将那掌气墙劲化去。
二人从未想过人力能为如此神奇,只道乱尘使的是什么邪术术,一人喊道:“邪魔外道,花拳绣腿,只会吓人。”甄宓再也忍不住,冷哼道:“既然是花拳绣腿,那你们四个便一齐上吧。”
那人嘿嘿大笑道:“兄弟,这小妮子耳力不错啊,竟然知道我们来了四个,有意思,有意思!”只见渭水陡然轰轰轰轰四响,已有四条黑影从河中跃出。原来他四人久藏在渭水之中,又故意屏压呼吸,乱尘甄宓二人这才不曾发觉。
这四人跃入亭中,当下分占四角,将乱尘与甄宓围在内处,生怕他二人逃了。为首的二人,一个生的五大三粗,脸上横肉丛生;一个也是精壮如铁塔,国字大方脸,二人俱是赤裸着上身,双持着兵器,一人是金瓜雷公锤、一人是楞铜狼牙锏,莽气四散,好似那驱鬼吓人的神荼、郁垒两位门神,让人瞧得好不自在。另二人身材倒不及他们这般魁梧,但也是颇为精干,一人倒提长戈,另一人左手绑缚一块不足一尺方圆的小铁盾、右手套着一把同等大小银光闪闪的利爪。乱尘不认识先前二人,反倒识得这二人,那使长戈的名唤高览,使盾爪的名唤张郃,乃是袁绍帐下之将,他先前在关东军中,与这二人谈不上亲近,但偶有交集之处,也算有数面之缘。
甄宓却不识得这四人,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口出不逊?”那横肉大汉手指乱尘,口中喝道:“你这小妞儿又是什么人?本大爷此次前来,专为这小儿,你这不相干的小妮子闪一边凉快去,若是不识相的,小心吃你爷爷两锤!”“你!”甄宓胸膛一起一伏,已是怒极,却被乱尘拦住。乱尘对着四人抱拳揖礼,说道:“在下曹乱尘,参见袁将军帐下诸位将军。”那横肉大汉没想到乱尘猜出他们乃是袁绍帐下大将,不由得咦了一声,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子眼力不错,倒是知晓爷爷来路,你不妨说说,爷爷姓谁名谁。”
乱尘微微一笑,转身又对张郃高览二人拱手抱拳,道:“张将军、高将军,二位多日不见,可还安好。”张郃高览并无那二人般狂妄无礼,亦是抱拳回礼道:“敬托曹兄之福,鄙人这段时日也算康安。”那国字脸大汉骂道:“呔,你这小子,我哥哥与你说话,你怎的不答?”乱尘道:“我……”他只说了一个字,那国字脸大汉又骂道:“你不与我哥哥说话,却和张郃、高览这种小角色套近乎,可是瞧我们不起?!”甄宓见这人圆目大睁,话语见唾沫四飞,不由得心想,这人也真是好生野蛮,我加曹郎欲先捧后敬与你,你反是不懂,只是一味的逞强骂人,若非曹郎尚仪好礼,我早就两个大耳刮子赏了你了。
乱尘却是心想:“他四人同来,本是伙伴,可这二人言语无礼,对张、高两位将军甚为轻视怠慢,这是什么缘故?”当下这四人所来之事不明,他不欲过多得罪,便深深躬身一揖道:“方才乱尘礼数不周,还请颜良、文丑二位将军恕罪则个。”那国字脸大汉这才展露笑颜,道:“小子总算识得泰山,你可知我二人哪位是你颜爷爷、哪位又是你文爷爷?”
乱尘道:“袁公本初雄据冀州,帐下猛士如云,谋臣如雨,其锐精者共有一十二人,号曰四梁八柱。四梁者,所向摧靡,勇冠三军,乃万人之雄,时人赞曰‘河北四庭柱’,夸的便是四位将军,当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乱尘再是眼拙,又怎会不知?”他见那横肉大汉笑嘴大张,又捧他道:“颜良将军使得一双金瓜雷公锤,昔年乌丸之战中凭此双锤突入贼军万人之中,直杀得众匪丢盔弃甲,自是猛气纷纭,豪气干天。”他转身又对国字脸大汉道:“文丑将军善使楞铜狼牙锏,曾率千人晓骑兵,于代郡中与鲜卑戎首柯能比短兵交接,将军不以敌众我寡,凭此双涧横行军阵之中,于夷狄力战一日一夜,驱敌百里,大胜而还,此间事,亦是天下共传。”这颜良文丑虽是勇猛过人,但常在河北闯杀,并未和中原群雄争锋,乱尘现在所说之事,正是他二人屈指可数的得意战绩,乱尘这一番话将他们二人捧得如秦将王翦、楚王项羽,他二人本就自视甚高,当下就云里雾里,飘飘然了,颜色也自是缓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