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仙侠传

  慕容妃撇了阳大牛一眼,从包裹中取出一件黑色棉衣袍子。说道:

  “夯货,以前一直认为你是位粗犷汉子,现在看来心眼不少啊。刚才进门前,路过衣店,见这衣服和你身材相似,给你捎来一套,试试合身不?”

  阳大牛修练夸父神功,平时不忌寒暑,一直就轮流穿着两身破旧衣衫。平素也无人关心他穿衣吃饭这等细末之事,时间长了,常年自已也习惯于穿得破破烂烂。

  慕容妃送他袍子,实是平生第一次女子送他衣物。心中有些喜欢,刚伸出手准备收下,迟疑间又收了手。问道:

  “俺在彭城时听刘敬宣讲过,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你送衣服给俺,有什么要求不成。”

  慕容妃一愕,没想到阳大牛竟然能文绉绉的说出这般道理来,不禁侧面打量了他几眼,见阳大牛豹眼仍然盯着衣袍,知道他心中还是喜欢。

  不禁嘻嘻嘲笑道:

  “夯货,猪耳朵插黄纸,混充识字的名士啊。听了一句半句词儿,便来掉书包”

  说着“啪”的一声将衣服扔进阳大牛怀里。命令道:

  “去里间换上,不合适的话也好早点调换一下,”

  迎宾楼在京口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酒楼,每个房间中都分为二部分.外间可以吃酒赏舞,里间俱备有案几。每有名人雅士等酒客来时,酒喝到兴起,可以随意诗书作画或下棋奏乐等。

  阳大牛这次很听话,不在辨争什么,抱着衣服进去了。换好一套秦黑色圆领袍子.走了出来。秦黑色色泽很正,俗话说人是衣服马是鞍,果然不差,换好衣服的阳大牛精神抖然间变得英武豪旷。

  望着神情有些局促不安的阳大牛,慕容妃嫣然一笑。夸奖道:

  “我选了个最大号的,穿上果然合适。以后冬日里便穿这身吧,以往那件满是汗秽味的袍子洗洗放起来。”

  说着起身帮阳大牛上下扯了扯衣服。头一次有貌美女子,主动离自已这般近,还存意示好,阳大牛一瞬间脸色酱红。说道:

  “以前穿旧袍子习惯了,猛然穿这么新的袍子,反尔有些不习惯了。”

  慕容妃道:

  “快过年了,你脚上还差一双新靴子,现在这双真是烂得不象样子。”

  阳大牛问道:

  “你大老远从燕境跑到京口来,就为吃口江南菜,送套袍子和靴子给我吧?”

  慕容妃轻轻掠了一下髻边的秀发,轻声说道:

  “上次在大漠受伤,回山后,慕容老祖不问曲直,说我没能斩杀恒少,将我等重罚。我一时气不过,抽空跑下山下,来江南看看风景。”

  阳大牛道:

  “江湖传闻,慕容老祖在修真界乃曲指可数的修真巨擎,能任你不遵山规,放过你吗?”

  慕容妃道:

  “参合陂一战中,老祖被晋室国师王蛮子以流云袖偷袭,至今玄功难复,需借助不咸山底的玄冰寒渊来疗伤,近年离不开不咸山左右。”

  阳大牛道:

  “上次大漠之战中,你已身受重伤。回山竟然受罚,怎么罚你们了,伤全好了吗?”

  想起慕容老祖的惩罚方式,慕容妃又恨又怒,面色顿时潮红,但此际又不便与阳大牛明言。支吾道:

  “现在多半好了,不妨事。”

  正说间,阳大牛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正在有些出神的慕容妃,听到后菀尔一笑。说道:

  “忘了正事儿了。”

  出到房间外面。倚着栏杆喊了一声。片刻间,酒楼的伙计便应声而至。

  慕容妃从怀中摸出一颗碎金,吩咐道:

  “挑好吃的菜,先上一满桌,银钱不够时,只管来讨要。”

  阳大牛一只眼大一只眼小,长相颇异,兼之饮酒论缸食肉数只。上次在这迎宾楼中一吃留名,酒楼中的伙计,个个都还记得他。

  伙计打量了阳大牛几眼,羡慕这位爷真好福气。只是猜不出阳大牛什么来头,如此美貌女子送他衣裳,不过在这酒楼之中送衣,料想不是正室,定是小妾情人之流。

  又自忖了一下自已,论长相可比这豹眼大汉强上几倍,怎地就是没有人请吃送衣呢。想来这大汉定是附近士族子弟,当下言语之间,对阳大牛格处尊重有意巴结。

  饭菜上来以后,慕容妃吃的很少,一道菜上来,往往浅尝几口,便停筷不食,坐在一旁凝目看阳大牛风卷残云般的狼吞虎咽。

  阳大牛吃肉甚是一绝,大小肉块,从他嘴这边进去,片刻功夫便从另一处嘴角吐了出来。骨头上原来的脊肉,不知不觉中被剔除的一干二净,仿佛阳大牛的舌头生有倒钓一般。

  “婴勺”鸟儿脆鸣一声,跳上桌来,顺着桌边颤着翅膀走来走去。

  阳大牛瞪着一只稍大些的豹眼,好奇的问道:

  “它也想吃肉了么?”

  伸手赶了赶“婴勺”鸟儿,慕容妃吃吃笑道:

  “你认为都和你一般那么贪吃肉食啊。听闻三吴旧地附近山水闻名,可有空陪我游逛?”

  阳大牛说道:

  “马上便至年关,天气寒冷,天吴旧地也没有什么逛头,不过你即然刻意要去,俺便陪你。明儿我和高兄弟说声,你等我同去。只是一路之上莫要遇到你以往的仇家。”

  慕容妃微微一笑,询问道:

  “要是遇到了晋室的仇家,与我打斗起来,到时你帮谁?”

  阳大牛想了想。说道:

  “应当是帮你吧,我在晋境除了高兄弟,和别人又不熟。”

  回到京口驿站时,高恩华与司马雪正好都在。司马雪见阳大牛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衫,不禁问道:

  “大笨牛,今日这般舍得,竟然做了一件这么漂亮的袍子。”

  阳大牛哈哈大笑,挺了挺胸脯。说道:

  “那是,那是。稍后俺也给高兄弟捎一件回来,明儿俺陪一位旧友去三吴旧地逛逛,过几日方能回来。“

  八十四 围堵


  高恩华笑道:

  “年关将至,人人思乡必归,现在天寒地冻,万物凋败。阳道友这位朋友奇立独行,由性逛江南,颇有名士雪夜访友,尽兴而来,兴尽而返的风范。”

  司马雪嘻嘻笑道:

  “大笨牛去三吴旧地游逛时莫要露出口音,不然一定会被当地吴人称为‘北伧荒子’”

  “‘北伧荒子’是什么意思?”

  阳大牛诧异的问道;

  “三吴旧地的乡民对从北方迁移过来之人的蔑称,三吴旧地的乡人都说北迁之民抢了他们的地盘,向来瞧不起北方之人。”

  阳大牛问道:

  “那北方迁过来的人叫三吴旧地之人是什么?。”

  司马雪道:

  “貉子,貉子就是土狗的意思,也是骂人的话。还有啊,那边的小娃儿最为嘴巧,如果他们对你说;“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那便是问你,要不要吃耳光?你听了可莫要笑啊。”

  阳大牛哈哈大笑,学着司马雪的口音,学说了好多次。始终也学不准这句“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

  高恩华道:

  “年关将至,你速去速归。年前我将存忠自凤鸣堡召回,大家一起在京口驿馆过个年,如果你的朋友不嫌弃,过来一起过年吧。”

  阳大牛支吾道:

  “这个得商量商量,俺做不了主。”

  阳大牛走后,司马雪好奇的说道:

  “大笨牛今天支支吾吾,不似往日那般直爽。他的那位道友定有古怪,道长大叔,你猜这道友为何方神圣,要不我们偷偷去跟着瞧瞧如何?”

  高恩华道:

  “阳道提及这位道友时,神情扭怩,与往昔大不相同,想来应是位女道友。他此际不欲引见,自然有他的道理。今年年关时,只盼他与存忠如期返回,在京口一起过年。”

  司马雪道:

  “上年年关,我日盼夜盼,只盼过了年,能与道长大叔见上一面。今年年关,我与大叔一起过,不同的是,父皇驾崩了,不知明年过年,还会发生些什么。”

  说着说着便郁郁不欢,坐在椅中独自发起呆来。见司马雪在一句话之中便由笑变忧,高恩华皱了皱了眉头,少女的心真是江南的天,说变就变。偏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什么话题,让她高兴。
  翌日,司马雪早早起来,约高恩华出城练习御剑与风遁符术。近十数日,师徒二人生活比较规律化。每日上午,出城向北方御剑至彭城北边王母山一带,中午返回彭城,在一家酒楼中吃饭,下午修习风遁符术,返回京口谈论道法。

  昨夜,天降霜雪,极目远眺,山川平原中,一片银装素裹。天地间六合萧条,严霜凛冽。师徒二人御剑风行,罡风寒意逼人,高恩华一路淳淳指点司马雪如何引导灵力驱逐寒意。但灵识间,隐隐察觉后路一直有人远远盯梢。

  高恩华心知不妙,过了彭城时,对司马雪道:

  “公主,今日行程稍有更改,上午便在这彭城停下,不向北行了。”

  司马雪应道:

  “道长大叔说不去,就不去了。正好在城中转转,看能否遇到上次那四个全身挂金的家伙,不知威、武、勇、猛四人中,谁是大英雄.”

  高恩华念起孙氏四兄弟的模样,微微一笑。带着司马雪在彭城中停了下来,先吃了饭,然后又到处闲逛,边走边散开灵识暗暗察看,四下确空无一人,不仅心中生疑,难道自已多心生疑不成?

  两人在城内逛到日已偏西,高恩华反复察看,没有发现有人盯梢,当下心中释然,对司马雪说道:

  “天色已晚,我们回京口吧,今日在彭城耽误了时间,路上我们需加把力才好。”

  夕日里,司马雪明眸如水,问高恩华道:

  “道长大叔,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我怎么感觉你不大对劲。”

  高恩华笑道:

  “贫道可能多疑了,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彭城,御剑南行。刚走了半柱香时间,猛然间前方宝器瑞光闪烁,现出四名头带帽笠,身穿黑红短袍的修士。高恩华一惊,身后剑芒声响起,出现同样打扮的两名修士。前后堵截,将高恩华与司马雪紧紧围住。

  这六人面色冷漠,长相各异,年纪大小不同,眼睛中俱透出道道凶残之光。

  其中一名老者,身材高大,站立于剑器上,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说道:

  “洪罗宗六子乃奉建康司马太傅之命,请公主回宫过年。请公主休要妄动,以免刀剑无眼,伤了公主的金枝玉体。”

  司马雪冷冷的应道:

  “除非我死,否则休想。”

  高恩华急声道:

  “公主落地,风遁符逃至彭城,不要动手缠斗。”

  司马雪虽然嘴上强硬,心中实则怕得要命,听到高恩华之命,忙不迭的按落飞剑,跳落地面。“啪”的一声,符纸燃起,风遁术发威,身影在暮色中快如飘烟,向彭城遁去。六名修士不约而同,弃了高恩华,一齐落地向司马雪追去。

  为首老者落地后,扬声道:

  “老五与老六去追公主,其余同门与我将这妖道拿下。”

  说着,手中赫然现出一枝粗大毛笔来,向四周虚空中一划。一划之下,笔尖竟然瞬间滴出黑色的墨汁,四周的空间顿时一暗,一股奇异的压力向高恩华笼罩而来。

  墨汁在暮风中爆裂,腥臭闻之欲呕,散出一种让高恩华闻之心烦神燥的感觉。高恩华在须臾便感觉心烦、神燥、灵台枯萎、皮肉欲裂。

  一名黑红短袍的修士,说道:

  “大师兄,你出手便是第七重腐骨笔法,想抢头功吗?”

  嘴中说道,掌中蓦然也现出一枝与为首老者一模一样的毛笔来,目中杀机一闪,竖指一挑,毛笔跃至半空,瞬间增大,如一枝标枪般向高恩华喉间插去。

  为首老者喝道:

  “老二,每次你均要和我抢功,这次又是这般不争气。”

  剩下的两名修士不言不语,也各自持一根毛笔在空中虚划。森森道念压力封住退路,以防高恩华逃遁。

  高恩华眸中露出一抹精芒,面色凝重。洪罗宗四子道法可比上次曲阿城边,堵截司马雪的钱、李两名修士强了太多。只要接上了手,缠斗起来,不知何时方休。

  “啪”太极图璀璨而出,迎着围上来的两名修士撞去,碧云剑挥剑格飞飞袭而来的插喉之笔。大师兄的墨汁笼罩而来,高恩华斜让两步,仍然有几点溅在手臂与身体上,马上“滋滋”有声,着墨之处肌肤开始裂变,渗出黑血。

  高恩华二话不说,趁着两名修士在格挡太极图案时,“啪”的一声中,符纸燃起,身形风一般遁起,向司马雪逃去的方向追去。

  修士老二伸手一抄,接住飞回的毛笔,喊道:

  “快追,他中了老大的腐骨笔,不要让他逃了。”

  修士老大洋洋得意,笑道:

  “跑不了他。老二,看到没,师兄就是师兄,以后跟我学着点儿。”

  高恩华一边逃遁,一边潜动灵力,与伤口处的腐骨笔力抗拒。逃了没多远,越过一道山梁,只见前方暮色中一条纤秀的身影一闪,竟是司马雪远远奔来,后面两道人影也急追而至。

  片刻间,两人便跑了个对面,高恩华急道:

  “跑错方向了,彭城在对面。”

  司马雪气喘吁吁,说道:

  “他们人多,我不放心你嘛、”

  高恩华肌肤伤处疼痛欲裂,听到司马雪关怀的话语,痛处竟然好象稍为减轻,勇气顿时倍增,拉起司马雪向奔来的两道人影扑去。

  人未及面,手中碧云剑横斩而去,口中喝道:

  “拦路者死!”

  神情疯狂,一付情急拼命模样。修士老五与老六急忙停下脚步,各自挥出腐骨笔,凝神格档,高恩华扯住司马雪的手腕,用力猛甩出去,喝道:

  “休要管我,速逃。贫道自会脱身。”

  八十五节 奇援


  司马雪只觉一股巨力涌来,身体腾空飞越修士老五与老六,在空中一个矫健翻腾,落于地面。夕阳中、一言不发,身形弹起,如一缕轻烟般向彭城遁去。

  高恩华持剑横斩,剑意巍巍。逼得洪罗宗两子只得凝神折招,“铮”的撞击声中,剑笔相击,修士老五与老六退了几步。

  身后追逐而来的四名洪罗宗修士围了上来,老大喝道:

  “此妖道一直碍手碍脚,先将其剪除,再慢慢搜寻公主不迟。”

  高恩华纵身一个起落,持剑长身挺立,扼住司马雪逃走的道路。眼前洪罗宗六名修士,若论单打独斗,无一是自已对手,如六人围攻,则胜负参半,但拖住一时,司马雪的安全便多了一分,所以尽管肌肤上伤处痛彻入骨,但绝意不退。

  洪罗宗老二,留着八字胡,小眼睛滴溜乱转,口中诱道:

  “这位道友,听闻你姓高。不如随了我等为司马太傅效力,以后平步青云,想啥有啥。”

  高恩华应道:

  “贫道......”

  字刚离口,精神稍为松懈。洪罗宗老大,厉声吼道:

  “杀!”

  笔锋在空中虚划斜斫,道道奇异压力如蛛网般向高恩华缠来。其余几名修士也纷纷挥舞毛笔,或刺或击,团团把高恩华围住,眼神中或凶残、或嘲笑,仿佛望着一头可以任意屠戮的困兽。

  “噗”璀璨的太极图案闪烁而出,击向刺斩而来的笔锋,轰然的撞击声中,术法光彩流溢缤纷。

  高恩华借着对方术法撞击之力,飘身而退,扬声急道:

  “诸位道友,莫要苦苦相逼。”

  洪罗宗六子哈哈大笑。老大说道:

  “姓高的,莫要嘴上功夫,使出你的手段吧。”

  话音未落,只见高恩华敛眉凝神,伸手握拳,口中轻颂咒语。四周的空气迅速起了扭曲波折,如茶炉中的沸水挣扎着要喷出茶炉一般,闷闷响起。

  “啪”一道闪雷自九天碧落降临,带着一股狰狞的煞意向洪罗宗六子劈去。

  洪罗宗老二见状。惧道:

  “这是五雷术。结阵,笔架春秋!”

  六子纷纷持笔在空中虚划,笔尖处浓浓的墨汁甩出,在空中纵横交错,结成一道黑气缭绕的黑网。

  天空中奔雷隆隆,闪电滔滔狠狠的击在黑网之上。黑气,电光纷纷四散中,从黑网中漏下去的闪电将六子的黑袍撕扯得千洞百孔。洪罗宗六子,恼怒万分,哇哇大声咒骂。

  抬头看时,只见高恩华已经远远向彭城遁去。经过一番拼斗,天色又暗了一分,夕阳遥遥挂在西山尖上,贪婪的俯瞰着人间晚暮的凄凉之美。

  此后七人一路追逐,高恩华打打逃逃,围着彭城转了几个圈子,也不进城。只是不停的缠斗,似是在拖延时间,天色慢慢更暗了。

  洪罗宗六子中的老大,咬牙道:

  “妖道并不进城,是想等天黑时,利用夜色掩护逃遁。发出讯息,将京口附近埋伏的人手召过来。今日必诛此獠。”

  六子中的老五,一扬手,一只赤红色的火鸟虚影,迅捷盘旋飞起,溶入空中,瞬间消失不见。

  高恩华太玄诀已修至明之境界中境。面对洪罗宗六子,如果使出杀手锏,必能斩杀其中数子。但修道多年,深谙道家淡泊无争之道。六子只是奉命前来,对司马雪并无杀意,与自已拼斗,也因司马雪而起,此时司马雪平平安安,他也不欲伤人。只盼能拖到夜暗之际,借土遁符术逃走。

  双方又围着彭城转了两圈,高恩华体力太玄诀灵力莹莹流转,沛不可当,奔跑如风,只象狗皮膏药般和对方缠斗。灵力聚满,一个五雷术击过去,待六子结阵格挡时,马上匆匆而逃,六子恨得咬牙切齿,一时确拿他没有办法。

  正奔追间,忽见前方暮色中,影影绰绰站了六七个人,有人喝道:

  “高道友,在下奉命前来拿你,得罪了。”

  六七个人、均是黑红色刚到膝部的短袍,喝话之人正是前番曲阿县外的李姓修士,目光所及,只见前方空气中盘旋涌动一些气柱,一种磅礴的道意如网一般笼罩四周,竟然是修真界中的结界法阵。

  高恩华内心一阵苦涩,知道今天不拼命一博,恐是难已逃出生天。二话不说,一转身,反迎着洪罗宗六子冲去。目中精芒大盛,还有一抹隐隐的杀机。
  刚转过身来,烘罗宗六子数道笔力呼啸间,向高恩华的喉间,胸口。腹部袭来。高恩华人剑合一,有如一道强悍的流星,挥剑格开插向喉间的笔尖,剑刃顺势拖斩。冷冷滑过洪罗宗老二的喉间,一股鲜血“噗”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几支笔刃狠狠的砸在高恩华的胸腹之处,确没有刺得进去,只把道袍割得条条缕缕。洪罗宗诸子大惊,忙回头去查看老二的生死。

  “啪”的声中,符纸燃起。高恩华在洪罗宗老二痛苦的惨叫声中,身形加速,远远的遁了出去。身后的修士吼叫声中,纷纷跟了下来。

  高恩华只感肌肤百骸,痛疼彻骨。此际司马雪逃走多时,想来已然寻到安全所在,正想冒险闯进彭城,投奔刘牢之将军府避险。刚过了一道山梁,只见前方影绰间站了十数名人影。刚施展土遁术再逃。

  暮色中,有人喊道:

  “高道长,这边来。”

  听声音不是甚熟。高恩华依声望了过去,只见这十数个人,皆用黑巾遮住面部。

  出声为首者身姿挺拔,一身灰衫,站在最前方。此人不罩黑巾,面部一团黄气上下缭绕,看不清面目,极为神秘。手持一把长剑,剑未出鞘,一股凌厉剑意透鞘而出,扑面而来。

  高恩华心念电转,自已在彭城除了前不久谋过面的刘牢之,再无熟人。此人声音清朗坚定,绝非刘牢之,竟能一口叫出自已姓氏,定是有备而来。

  正犹豫间,对面手持宝剑之人,又出声道:

  “高道长,你我原是旧友,到这边来。”

  身后建康诸修追逐而至,当前之势,高恩华只能手持土遁符,以备不测,奔了过去。十数人之中,有二人向他微微点头示意,虽然看不出相貌,但眼神中全是笑意,竟似有似曾相识之感。高恩华心中迷惑,这伙人是谁,司马雪喊来的救兵吗?

  为首手持宝剑之人,抢前一步掩住高恩华,对追逐而来的建康诸修,喝道:

  “此处已无你等什么事了,识趣的,自行离开鼓城!”

  字字清楚易懂,语气间颐指气使,气势嚣狂。竟然没把建康诸修放在眼里。手中宝剑好似感应到主人的狂意,剑鞘间中清鸣声声,剑鞘通体微微黄芒闪烁。

  洪罗宗已剩五子,老大悲怆骂道:

  “妖道,杀了你给我师弟抵命,挡我者死!”

  建康来的诸修中,有人提醒道:

  “贺老大,冷静,先看清再说。”

  话音未落,洪罗宗贺老大早已带着师弟们冲了上去。挥舞起毛笔,向面前拦住他去路的持剑人划去。墨汁浓浓腥臭,闻之便心烦、气燥、灵台灵力转转枯滞。

  “铮”一道炫目的黄色剑芒乍现,光芒气势磅礴,光华四射,充满王者霸气。黄芒一挥之下,与洪罗宗诸子的黑色笔意相撞,摧枯拉朽般将黑色笔意碾扎的干干净净。结果便是,笔折、臂断、人亡。

  瞬间胜负立判,生死即分。

  洪罗宗还有两子没有伤亡,见状骇得肝胆俱散,一个转身,退后自已的队伍之间。

  建康诸修中,有人道:

  “好霸气的宝剑,好霸气的剑式,即有如此手段,如此气魂,何故藏头匿尾,敢留下个姓名么?”

  手持宝剑之人,狂然道:

  “滚!尔等不配让本君留名。”

  马上要过年了。朋友们,大家对过年怎么看?
  八十六 投胎技术要强


  建康诸修见此人一剑之下,洪罗宗六子便伤亡三人。其背后还站了十数未曾动手的修士。知道彭城久留无宜,在斗下去徒增伤亡而已,当下收拾尸体,架起伤者,一窝蜂般走得干干净净。

  高恩华心中茫然。实在想不开自已何时结守过,目前这位神秘又狂霸的朋友,待建康诸修走尽之后。

  对众人施了一礼,出声询问道:

  “恕高恩华愚钝,不知何方道友相助贫道。”

  手持宝剑之人,朗声笑道:

  “高道友,想来你也猜不出我等的底细,此处不是说话之处。借一步到彭城堂中叙话如何?”

  高恩华微微一笑,施礼道:

  “道友先请。”

  彭城一处宽敞的宅院中。在城外初遇时,曾对高恩华微笑示意的两名修士摘去罩脸的黑巾后。高恩华恍然大悟,欣喜笑道:

  “传功、执法长老,二位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天师道执法长老微笑示意,确未言语。传功长老,笑道:

  “一别数月,不意在此又见小友,那位大眼睛的阳道友与云渺宫诸修可好。”

  高恩华道:

  “云渺宫诸修与阳道友前不久刚见,一切都安好。刚才手持宝剑的道友是何方高人,怎么回城不见了?”

  内堂有人朗声道:

  “自秦岭一别,不知高道友可还记得贫道否?”

  随着话音,自后堂转出一位白袍道士,眉宇间儒雅自如,气宇不凡。竟是在秦岭中与高恩华谈丹论道的孙恩。只是此时神情温和,无方才城外持剑诛敌时那般狂霸之气。

  传功长老笑道:

  “高道友与我天师道颇为有缘,一年间先与我等相识,再与小师君结缘。”

  高恩华再次对孙恩施礼。说道:

  “原来孙道友竟然是天师道师君,失敬,失敬。以前一直认为天师道只在三吴旧地布道,确没想到总堂竟然设在彭城。”

  孙恩拉起高恩华的手。笑道:

  “高道友有所不知,我等来这彭城,只是因为教中师君大人被朝廷调任为彭城主薄,为了联系方便,才临时将总堂移至彭城的。”

  高恩华不解问道:

  “原来如此,彭城主薄是个什么官职,做什么的。”

  孙恩道:

  “只是个虚职‘浊官’,简单点说,就是跑腿动手干活的。”

  高恩华心中更加迷惑。据他所知,天师道此时在晋境的信徒能有数万之众。势力如此庞大,天师道的师君竟然甘心只做朝廷的彭城主薄,不解其所为何图。

  传功长老将堂内众人与高恩华大约介绍一番,大家落了座,有人上了茶后。孙恩笑道:

  “见高道友一脸迷茫之色,显是不知其中曲直。晋室朝野间、士族豪门与庶族寒门之分,高道友能分清是吧?”

  高恩华点了点头,孙恩接着说道:

  “晋室朝廷选拔官吏办法称九品中正制。不以才能大小或功劳多少为标准选拔人才,而是以家族出身为基础选拔官员。‘浊官’是从庶族寒门子弟中选用的,而‘清官’只能从士族豪门中选取。”

  传功长老在一边补充道:

  “简单说,我等生于此世,不需要你有什么才能和品德,最重要的是要投对胎。投胎是门功夫活儿,如果投到士族豪门,一生吃好玩好不干活。万一投错门户,入了庶族寒门,累死累活不讨好。但是连庶族都没投上,那只能是流民了,只能朝不保夕,活一天算一天了。”

  执法长老接言道:

  “本教师君,顶多属于庶族,能在朝廷中任个虚职‘浊官’。以后其族说不准也能凑上士族豪门的门边儿,混个‘清官’当当。”

  高恩华点头笑道:

  “略略明白一些,感谢诸位道友替贫道抵御追杀,只是诸位如何得知此事?”
  执法长老笑道:

  “适才我与传功长老回彭城,发现远处打斗声声,剑气闪烁,仔细一看,原来是高道友被人追杀,便禀报小师君出手。救危扶难本是我天师道份内之事,何况高道友还是旧识。”

  孙恩微笑道;

  “吃了人家的嘴短,前番秦岭之上,吃了高道友的烤肉,现在只得还你个人情。高道友为何与那伙人结怨?”

  高恩华想起司马雪,顿时“哎呀”一声,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贫道要先走一步,外面还有一人急盼与贫道会面,稍过几日定来此与诸位道友欢聚论道。”

  天师道诸修见高恩华面色凝重,便不在挽留。孙恩道:

  “以后有需要天师道之处,来此处寻我等便是。”

  高恩华心中一暖,拱手施了一礼,急急抢了出去。待高恩华走出院门以后,孙恩将众长老遣散,然后叫过一个年青道士。命令道:

  “速去禀报老祖,只说已完成命令。”

  高恩华一路急驰,凭着记忆在彭城中疾行。此时暮色四垂,霜华铺地,寒风逼人,彭城中每到夜晚,便实施宵禁,路上所遇行人无几。片刻间,便赶至这数日来常与司马雪吃饭的酒楼。只见清冷暮色里,酒楼中微微有灯火闪亮,街面上空无一人。

  站在寒风凛冽的街道中,四下眺望,也不见司马雪纤秀的身影出现,高恩华心中暗暗吃惊,难道被建康其他修士带回建康了吗?

  正独自迟疑间,自酒楼对面的房脊对折暗角处,腾的跳下一个身影,身材纤秀,正是司马雪。

  高恩华的心瞬间温暖了起来,一路逃遁追杀的疲惫与惊吓马上消失,心情灿烂如春,迎了上去。

  暮色中、司马雪如夜鸟投林,扑至高恩华怀中,哽咽道:

  “每次你总是这般慢悠悠的归来,伤着没有?”

  高恩华今日在彭城城外一番仓促拼斗,身上受伤,逼不得已之下,还毙了洪罗宗老二的性命。片刻间又巧遇天师道诸修相救,到此刻心中有隐隐的不安,但这不安感究竟从何而来,确猜不出来处。

  此刻抚着司马雪的秀发,听她声音哽咽,便强颜笑道:

  “虽有小伤,但无大碍。贫道正面克敌虽非强顶,但若只论逃遁,确是比较拿手。”

  司马雪哭道:

  “伤在那里了,怎么办?”

  高恩华笑道:

  “这点伤没什么,你忘了贫道原来是开医铺的,回京口慢慢调养就好。”

  司马雪恨恨的道:

  “道长大叔,我们不能一直逃、逃、逃来逃去的。越逃他们越认为我们怕他们,以后还会来抓我,要想个计谋,砍死他们。”

  高恩华心中微微一动,自师从丹尘子修道以来。丹尘子只强调尽一切之能先炼出化神丹,后将太玄诀修至重之境界,以求悟道,长生不老。自已多年以来,一直也遵师嘱而行,道家讲究淡泊无争,自已也深谙其道,遇事能让则让,所以多年来少与人争斗。

  自认识司马雪后,一直到其出宫至今,此后一眼望去,争斗难免。难道要改变以前淡泊无争的习惯,与人争锋么?

  师徒两人小心翼翼绕回京口驿馆。司马雪灯光之下见到高恩华道袍被划击的丝丝缕缕,受伤处肌肤乌黑入骨,更是愤怒,不停的埋怨司马道子父子。

  高恩华道:

  “今日多亏天师道孙恩与传功、执法长老出手相助解危,不然不知会纠缠至何时方了。”

  司马雪问道:

  “天师道,到刘牢之府上闹事那伙愚笨道士么,他们竟然有点用处。道长大叔,你的伤真不要紧么,师祖所授之术中,有没有伤敌制胜的厉害术法?”

  高恩华答道:

  “你师祖所授太玄诀必须修至重之境界,诸般术法方显威力。但他的医术与炼丹之术确是强处,这点伤只要有时间,我自会调养。至于伤敌制胜,倒也有,只不过贫道多年来一直淡泊无争,实在不想冒然伤人。”

  烛光之下,司马雪烟笼寒水般的眼眸充满愤恨。怒道:

  “明日、道长大叔便教我如何克敌制胜的法术,以后谁敢伤你,一定不饶他。”

  研究了半晚上,一个字没写,用文字写作,最容易代表个性的语言便是普通话了,用古言文要表达个性有些难度,字越精简真难,我要好好研究斟酌。


  大家以往看过的作品中,有没有和我行文风格相同的作品,那种能体现出性恪差异的?大家晚安
  八十七节 传信


  高恩华温言道:

  “水至柔,而至刚,不争而争。有时锋芒太露,反而容易伤了自已。我等身处乱世之间,各退让一步,都能全身而退,那便是最好的局面。”

  司马雪道:

  “道长大叔,有些人,你是让不得的。我父皇在世时,听从皇太妃的话,对皇叔百般容让,最后的结局便是莫名其妙驾崩,至今成谜。父皇一脉,日后难免会被司马元显清洗。”

  高恩华道:

  “司马元显不会连自已的族亲也加以残杀吧?”

  司马雪顿足道:

  “道长大叔,你修道修傻了。为抢帝位,我司马一族多少宗亲是倒在自家人刀下的,从‘八王之乱’至今数都数不清了。”

  高恩华平素从不关心朝堂之事,此际闻之有些默然,叹了口气说道:

  “帝王权势之争,贫道以前不懂,以后也不想知道,只求公主能平安在我面前便好。明早把参夫子送你的参须切一小断过来,我烧碗参水,养神补气。”

  司马雪乖巧的应了一声就回房间去了,高恩华稍感意外,以往每次让其回房睡觉,均要数次催促,方能磨磨叽叽离开,不然今天到这般爽快。

  第二天黎明时,高恩华只听司马雪在门外“啪、啪”拍门,并叫道:

  “道长大叔,快起来,我给你煮好参汤了。”

  高恩华心中诧异,连忙开了房门。见司马雪发髻散乱,道袍挽扎于腰带,脸上薰得焦黑,捧着一个碗进来,碗中切了小半根参须。碗中的参水浑浊不清,凭多年行医的经验,一望便知是参没经过处理所致。

  司马雪嘻嘻笑道:

  “道长大叔,来尝尝我煮的汤味道如何?”

  高恩华笑眯眯的接过碗来。参汤水中不少泥末,有些碜牙。高恩华将参汤慢慢喝了下去,夸奖道:

  “公主天资聪慧,汤煮得不错。”

  司马雪信以为真,开心的说道:

  “原来我并不是百无一用,以后天天煮汤给大叔喝如何。”

  高恩华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别、别,这种小事还是不要劳烦公主了。看看你这头发都烧焦数股,有没有烧到手?脸上还有这么多黑灰。”

  司马雪“哎呀”一声,匆匆跑回房间去了。

  进入腊月以后,一直没有下雪,不过天气干冷异常,阳大牛一直沓无音信,王存忠从凤鸣堡赶了回来,向高恩华禀报了此行收获的药材,目前化神丹所需药材只缺少千年灵芝等两位主药材。

  喝腊日粥时,王恭派人来请司马雪等。席间饭食甚是简单,只有青菜与面食。

  王恭道:

  “陋室粗茶,怠慢公主了。刘牢之属部在年后便可抵京口。年后需高道长再奔波去吴郡传信,吴郡原内史王廞乃我族内外甥,现正在家服母丧。”

  司马雪道:

  “这个人我知道。传闻王廞至情至性,书法造诣不逊二王,尊崇女子,府中部曲将领皆任用女子,更封女儿为贞烈将军。曾因说‘汉人重礼。晋人重情,为情而死者,必为情而生’之言而闻于世。”

  王恭笑道:

  “我这外甥特立独行,率情由性之名,竟然连公主也有所耳闻。年后我在京口起兵时,需他在吴郡发起一支义兵,监视三吴旧地各家士族,牵制建康的侧翼兵力。”

  高恩华问道:

  “王将军。古人云;兵者,不详之器也。此次除了兴兵建康清君侧以外,没有其他可以通融解决的办法么?”

  王恭摇了摇头,说道:

  “高道长所习道学,自然宅心仁厚,淡泊无争。但朝堂之中,向来一山难容二虎,安帝身边佞臣不除,最后必引得刀兵相见。只有起兵肃清帝前佞臣,朝野才能长久太平。”

  高恩华道:

  “只要能释公主心中所谜,一切听将军安派。”

  话虽如此说,心中确拿定主意。此次事了,定然带司马雪远离晋境这权势之争的漩涡,只是茫茫天下,目前还没有想好去何处安身。
  前去拘捕司马雪的建康诸修在彭城以外吃了大亏,返回建康后,将事情始末据实禀报。丹阳尹王国宝迅速拜见当朝太傅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沉呤道:

  “公主何时结交这般厉害的妖人,此事以后怎么办呢?”

  王国宝试探提议。说道:

  “要不请国师王蛮子出马吧,国师大人玄功通天,只要他出手一挥,此等宵小一扫而诛。”

  司马元显恰巧在旁。插话道:

  “此事不可,国师与朝内诸士族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京口王恭,据报近来整兵砺马,似有所动。在这诡谲多变之际,先帝旧臣,均不得不防。”

  司马道子问道:

  “元显有何良谋,说来听听。”

  司马元显道:

  “儿很想为父亲分忧。求父亲给予兵权,王恭之乱与公主之事便均不用父亲烦心。”

  司马道子素来宠溺这个儿子,只是其刚成年不久,有些不相信其能力。闻言便道:

  “先将皇城的卫队与东府卫队归你实际管辖,你且使出些手段来让为父放心。”

  司马元显施礼道:

  “谢过父亲。以后父亲只管回府饮酒赏舞,王恭与公方之事,且看儿如何替你分忧。”

  待司马道子回府以后,司马元显高兴的对王国宝道:

  “现在有实际兵权了,且看本将军手段。以你所知,现在修真界,除了各大士族中供奉的修士高人以外,何处的修士闻名于天下?”

  王国宝道:

  “据下官所知,有一个修真门阀称为阴阳殿,此殿素来只管收钱办事,不论是非黑白。”

  司马元显道:

  “这般最好,要得就是这个拿钱办事,不问黑白。你替本将军打探明白,如何才能和对方取得联系。”

  王国宝领命而去,司马元显回府摆上酒席,独自庆祝,暗暗发誓;大汉将军霍去病也是加冠后数年便率军北征,闻名天下,青史留名。我司马元显皇室之后,熟读百家之史,日后身登九五之时,声名必远胜于霍去病一介武夫。

  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司马雪第一次在宫外过年,情绪稍有失落与伤感。但在高恩华细心的照顾与引导下,随即释然。两人与王存忠一道赶赴会稽郡城,购置了衣物与食品诸般过年用品......

  过了年关,出了正月。王恭将一封书信交与高恩华,并交待了吴郡王廞的住址,高恩华原本想一个人快去快回,但司马雪一定坚持要去,索性叫上王存忠一同前往。

  京口距吴郡路程不远,三人御剑小半天功夫便到了吴郡,王氏王廞在当地属于第一大族,随便问了一个路人便找到王廞府门。

  一处气势宏伟堂皇的豪华宅院。屋檐房脊依次重重叠叠,一眼望去,竟然不知这个宅院能有多少幢房舍。

  站在府门口。方近一里左右皆用厚重的青石板铺彻,院墙外柳条轻垂,松柏修缮的极为整齐。朱漆府门左右,由一对腰间挎刀的女兵值守。

  两名女兵面目姣好,身材婀娜,穿身一套崭新的薄薄短襟裙袍,头带布冠,腰间刀把上系着红绸,显得英武妖娆。

  司马雪说道:

  “王廞是前朝太傅王导的孙子,与书圣王右军父子同族,也善书法,其字骨体瘦正,据闻府内养有女子部曲数百人,素有狂痴之名。这宅院的宏伟堂皇,实不逊皇宫半毫,且进去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模样。”

  高恩华道:

  “王氏一个吴郡内史,小小官职,府邸便如此豪侈。常言道盛极必衰,此公如此招摇,不一定是什么幸事。”
  八十八节 吴郡王廞


  司马雪道:

  “道长大叔,王廞只是豪门中的微末之辈,官才至吴郡内史。其他士族豪门中,家奴与部曲人数过万者比比皆是,而且这些家奴与部曲不用向朝廷交税服役,属于士族个人财产。”

  王存忠道:

  “以前在‘济世堂’中时,常听来人说起石崇与王恺争豪比富的故事,绘声绘色,说这些大族家中的财富不逊皇宫。”

  高恩华微微一笑,说道:

  “存忠上前投上书信。现在就进去瞧一瞧这豪门大宅内的真相。”

  王存忠拿了书信,上前交给府门前挎刀女兵。接信的女兵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看书信上的落款,一阵风般的跑过府门,报信去了。

  时间不长,便出来一位管事模样的青年女子,她穿着打扮与门口值守的女子相同,不同之处便是上身套了一套利索皮具铠甲,妖娆中多了几分粗犷之美。

  近前施礼问道:

  “小女子绿萝见过各位,那位是高道长?”

  高恩华悠悠一笑,还礼道:

  “贫道便是,请问王内史在府内否?”

  绿萝微笑道:

  “主人于府中服丧期间,不便外出,特命小女子来为各位引路,里边请。”

  王家宅院很大,其实应当说是庄园很大,府门内部完全就是一个完整的山林庄园。

  庄园大小方圆数十余里模样,随地势挖湖开塘,建阁设馆。外宅地面全用大小一般的青石铺就,每一进院落中的风景均不相同,或楼榭亭阁、或池沼碧波、或奇花异草,整个庄园错落有致,湖水萦绕穿流其间,鸟鸣幽林,鱼跃荷塘......

  曲径之幽致,设计之精奇,连司马雪都看直了眼。

  外宅一侧总有一道高高的墙垣遮挡,墙垣建得十分厚重,拐角处皆有个放哨用的角斗,角斗中有人影晃动,里面显然有人在值守。

  司马雪好奇的问道:

  “墙那边好象也是王府的吧,为什么上面有人在看守?”

  绿萝莺声说道:

  “小道长有所不知,墙那边是主人家贱民与佃户劳作所在。里面大小比这内宅大了许多,主人家这园子除了不能生产盐,其他的生活物品均有自产作坊,关上府门便能自给自足。”

  王存忠瞠目结舌,自语道:

  “原来这便是士族豪门。”

  绿萝吃吃笑道:

  “相比其他士族豪门,主人家的宅院还不是最大的呢。”

  进了内宅以后,院内来来往往的女子便多了起来,个个长相如花似玉,只是在衣着上稍有不同。有女子着裙襦打扮,有女子着短衣、挎腰刀而行,还有一名身着银甲打扮的女子飒爽的走过,引得司马雪十分诧异。

  问绿萝道:

  “世传王内史封女儿为贞烈将军,果真有此事么。”

  绿萝点了点头。答道:

  “贞烈将军近日没有出门,待会说不准还能见到她呢。”

  绿萝将三人引到一处殿堂门前,殿堂高檐拱脊,厚实的木制殿门关闭得严严实实,堂前殿下有十余双新做的布鞋摆放在那里,陈列得十分整齐。

  司马雪十分好奇。问道:

  “王内史今日家中有这么多客人拜访嘛?”

  绿萝微微一笑,答道:

  “主人家的规矩。来访的客人需换鞋进屋,客人走后,鞋子便被扔掉了。请三位在此稍侯,奴婢进去禀报。”

  等绿萝进去通报以后,司马雪道:

  “一位小小吴郡内史。排场竟然比其舅父建威将军还大,规矩与奢侈丝毫不逊皇宫,怪不得世人皆欲攀附士族豪门了。”

  三人在外面等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原认为王廞身处服丧期间,有些繁琐礼节也是正常的。没想到王廞的态度很傲慢,根本没让三人进屋见面。

  绿萝自室内转了出来,手中持了一封书信。和高恩华说道:

  "主人说已看过王恭将军的书信,并写了回信,让高道长你带回京口。出门前,自有帐房会奉上赏钱,主人服丧在身,就不见你们了。”

  司马雪自小便过着众星捧月般的日子,无人敢对她这般忽视和懈怠。闻言登时大愤,心中怒火呼之欲出,粉面赤红,张嘴刚欲说什么。身边的高恩华伸手过来,抓起她的纤腕。

  对绿萝说道:

  “替贫道谢过王内史。”
  三人在绿萝的护送下,又一路顺着来时路,返了回来。临出府门口时,绿萝吩咐女兵取来几两碎银子,递与高恩华,然后说声一路辛苦,便返回府内。

  王府门外。司马雪怒道:

  “王廞一个吴郡前任内史,好大的官威,竟然比他舅父王恭还讲派头,可恶!”

  高恩华笑道:

  “要不我们重新上门拜见,这次报上公主的名号如何?”

  司马雪嗔道:

  “道长大叔,又来取笑我,这般倨傲之徒我才不想见到呢。”

  高恩华温言道:

  “公主莫要动怒,越是这种小官吏,越时常要摆足派头。以提醒身边人,他们的身份尊贵。现在连贫道也慢慢明白,为何世人皆想巴结讨好士族豪门。”

  王存忠问道:

  “公主,一个普通士族之家便如此奢侈气派,那皇宫中能辉煌豪华成什么模样呢?”

  司马雪默然不语,心中暗暗对比两者的区别。

  吴郡王廞接到王恭的亲笔信后,仔细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第二天便把府内亲信部曲将领汇集起来,将王恭的书信内容讲了出来,征求大家的意见。

  王廞府内部曲卫队中,有一半兵士为女子充任。二个部曲卫队首领便是王廞的二位待妾,分别唤做金牡丹、银芙蓉。这二位女子皆是王廞花重金选自秦淮岸边名妓之中筛选而来,个个花容月貌,莺声燕语。

  王廞道:

  “族中舅父有令,内容爱妾们都已知道,我们应如何应对此事呢。”

  金牡丹道:

  “恭喜大人啊,大人爷爷王太傅在世时,世从皆道‘王与马共天下’。若大人此次事成,定可名闻天下,名利双收。”

  银芙蓉精明,问道:

  “起兵事大,若事成侧可以说是‘清君侧’,以后成为权臣。若事败则与叛逆无异,家人受到诛屠。大人怎么看此事?”

  王廞世家子弟,自生下来便一帆风顺,向来受人尊让,最希望成为天下名士,万众瞩目。但不论书法或词赋皆被同族中的王右军父子所压制,同为一姓同宗,世人眼中只有王右军父子,不显自已之名。王廞心中向来不服,现在只希望官做大些,庄园在族中子弟中最阔些。

  问爱妾相询,当即说道:

  “舅父在京口起兵,我等在吴郡召集一批人马响应。建康以北的江州是本族兄弟王凝之任刺史,大家明里暗中,相互呼应。只要诛了司马太傅父子等奸佞之臣,以后这晋室天下岂又不是‘王与马共天下’了吗?”

  银芙蓉道:

  “大人,起兵非是儿戏,你可有详细的计划?”

  王廞愁道:

  “现在尚无详细计划,因为起兵时、需要大约一万名以上的兵员才够。我服丧期间,如时常出府联系此事,有辱我的孝名,确实有些麻烦。只有等我们能召集起相应人数时,才能与舅父谈及详细计划。”

  银芙蓉道:

  “如果先前只是差人手,妾身倒有个想法,不知成与不成?”

  王廞道:

  “先说来听听,大家一起合议便是。”

  银芙蓉道:

  “此次起兵,舅父让大人召集万余人马在吴郡响应配合。只是此际天寒地冻,三吴旧地,无有流民可召。各大士族家的农户或部曲,更是万万动不得的。一句话,就是现在找不到人手,是这样吧?”


  八十九 起兵


  王廞点了点头,示意银芙蓉把话说下去。

  银芙蓉道:

  “妾身信奉天师道,且是这吴郡的‘冶头大祭酒’。天师道信徒在三吴之地有数万之众,目前三吴旧地,只有天师道短时间内能召集起上万人马,且不会动了其他士族的利益。”

  王廞道:

  “天师道能听从我调遣吗?”

  银芙蓉道:

  “只要银钱使到了,还怕教中师君与长老们不同意么。天师道教众大多是庶族与流民,只要分发他们一些银钱,一定有人愿意,此计应成。”

  王廞有些迟疑,感觉拿不定主意,看了看金牡丹,问道:

  “牡丹如何看等此事?”

  金牡丹嫣然一笑,说道:

  “妾身对天师道不甚熟悉,只知道咱们府内的部曲女兵,平时操练一番,博大人一笑尚可。真要拉出去攻城冲锋,则是休想。”

  王廞沉吟道:

  “以往每年经验,北方流民只会在春暖花开之际迁来吴郡。但舅父起兵日期临近,此事等不得。还有就是召集起人马,也需要时间训练。当今之计也唯有让芙蓉出面一试了。”

  ......
  天师道管理吴郡的长老便是孙大眼。

  孙大眼原是世居漠外的修真家族子弟,后随家族迁至巴蜀益州,原后汉国中居住,并在后汉国任郡县言事官。当年恒温克灭后汉国后,孙大眼丢了官职。遂随流民进了晋境,改信天师道,因为人圆滑,善长谋略,在天师道中升迁至执事长老,主要负责管理三吴旧地之地的天师道信徒。

  两日后,晋境内天降瑞雪,天地间唯余皑皑素白之色,彭城临近北荒之地,天气酷冷,寒风凛冽,天空中寒雀消声匿迹,地面上人人皆躲室内避寒。

  孙大眼收到吴郡“冶头大祭酒”银芙蓉的密信后,马上将此事禀报天师道师君孙泰。孙泰遇事仍然如以往般没有主意,迅速把此事交于一直依赖的侄子孙恩办理。

  天师道议事大厅中,燃起几个旺旺的大火盆,厅外寒风刺骨,厅风温暖如春。教中执法、传功、执事长老与孙泰叔侄两均在座,孙大眼将吴郡银芙蓉之请求话题解释明白以后,大厅中一时陷入了沉静,人人均在思考此事的利弊。

  孙泰五短身材,有些肥胖,留了个一字胡,头上扣了一顶高纱冠,坐在座位中。等了一会儿,见诸位长老均不出声,有些焦急,遂开口问道:

  “诸位长老,大家说个看法,然后再将结果禀报老祖,请他定夺。执法长老先说如何?”

  执法长老道:

  “天师道自张天师创教以后,至今数百年,处处以济世助人为本,但向在只在郡县以下范围行动,从不涉及庙堂之争。现在晋室朝堂士族之间的争斗,本教不宜参入。”

  传功长老迎合道:

  “执法长老说得对!俗语说‘民不与官斗’,我天师道教友中坚力量均是庶族寒门,实在不宜参与这士族豪门与皇室司马氏之间的争斗。”

  见执法与传功长老意存反对。孙泰看了看孙恩,问道:

  “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孙恩站起身来,向大家微微一笑,说道:

  “执法与传功长老说得对。本教教义便是诚信不欺,济世助人。但贫道认为,目前天下大乱已久,处处兵锋四起,人口锐减。乡镇中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大乱无市墟,母不保子妻失夫之象近年渐多。天师道能解救的人数仍然是少数,我们需要更大的范围来保护世人。”

  执法长老扶须道:

  “小师君这般说,确也有一定道理。老夫想听小师君具体打算?”

  孙恩笑道:

  “执法长老虽然在教中执法多年,但对本教的历史可能少有了解。执事孙长老,你自巴蜀中来,对本教历史最有发言权,且将你知道的说与大家听听。”

  孙大眼站起身来,向孙泰与各位长老行了礼。说道:

  “本教自张天师于汉朝、自龙虎山创教后,三代天师均为父子相承。世称“三张”,道内则称“三师”,即“天师”张陵、“嗣师”张衡、“系师”张鲁。

  其时汉王朝因忙于剿杀黄巾余部。对天师道,乃采取怀柔策略,委张鲁为镇南中郎将,领汉宁太守。于是,张鲁借机在巴、汉地区推行天师道,并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权。

  张鲁自号“师君”,为天师道最高首领,又是最高行政长官。初入道者称“鬼卒”,鬼卒以上者为“祭酒”,属下教众多者称“治头大祭酒”。祭酒与鬼卒在道内地位平等,没有贵贱之别。张鲁以“治”为管理单位,在其统治区域内,设有二十四治。各治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行政、军事、宗教等事项。

  天师道教义思想。道徒要互助互爱,诚信不欺。

  道徒有病,则“自首其过”。为此,设立“静室”,作病人思过修善之所。又设“鬼吏”,主要为病人请祷。对犯法之人,不随便处罚,“三原然后乃行刑”,比孔子的“不二过”要宽容得多。

  还命人在境内大路边建立“义舍”,教人们不要蓄积私财,多余的米肉交义舍,以供过往之人食用。不过,只能“量腹取足”,不可多吃多占。

  因此,天师道当年在巴蜀之地,深受百姓欢迎,成为一方乐土,四周民众投奔天师道的就有数万家。据险自治数十年。

  后魏武帝曹操统一中原后,挥军西进,天师道师君张鲁在阳平关防线被破后,自知力不能敌,遂率众降魏曹,从此张鲁政权不复存在。天师道传人及其徒众,也因曾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害,得以保存实力,继续在民间从事活动。

  张师君家族及其大批教民北迁长安、洛阳、邺城三辅之地,天师道也由巴蜀、汉中一带向北方及江南地域流传。

  到了本朝晋室,天师道中,信众成员复杂,有普通流民,有庶族寒门,也有少量士族豪门。

  如琅琊王氏、孙氏,陈郡谢氏、殷氏,高平郗氏,会稽孔氏,义兴周氏,丹阳许氏、葛氏、陶氏,东海鮑氏等,大家一起共尊天师道杜子恭师君为首。

  杜子恭师君后,便是现任师君孙师君了。为了管理信徒方便,孙师君又设置了长老一职。”

  孙大眼个子不高,皮肤白精,说话时略带巴蜀口音,说话间,大眼眨巴眨巴,甚是灵动。片刻间,天师道的一段由来讲得清清楚楚。讲完后,向孙泰与孙恩施了个礼,回座位去了。

  孙恩微微一笑,说道:

  “魏武帝当年一代霸主,文韬武略,世所罕见,当时其兵锋正盛,我教不与之正面对抗,是正确的。但现在天下积乱已久,皇室威权不震,各大士族纷纷分权,才导致晋室流民遍地,百姓流离失所。天师道现在应当出来主持公道,济世助人。”

  孙泰有些担心,不禁问道:

  “本教原本享太平多年,现在如果冒然随王廞起事,如果事败,那可是迕逆谋反之罪,王廞有必胜的把握嘛?”

  孙恩笑道:

  “叔叔你日夜辛苦,做这彭城主薄,不就是希望,受到晋室注意,以后孙氏一族成为士族豪门吗。现在机会来了,我们尽力一博,事成时,在座诸位,便俱是这天下的士族豪门了。”

  孙泰道: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事败呢?”

  孙泰这一问,在座诸长老也均存此虑,一起把目光看向孙恩,听他解释。

  孙恩解释道:

  “叔叔与众长老莫忧,此事具体做时,需秘密些行事。可令在三吴附近的县郡、自亲信会众秘密选出数千名武力强健者。不打天师道名号,暗助那王廞成事。事成、则本教与王氏一族有大恩,万一事败,本教只赚些人头银子,成败对本教均有益无害。”


  
  九十节 北府兵


  孙恩此计一出,众长老纷纷点头,均感大是可行。遂各自提议,如何将事情做得更隐密,派谁执行此事比较妥当。

  孙泰最后道:

  “诸位长老,若无异议。我便将今日议定的结果,速速报与老祖定夺。”

  ......

  数日后,大雪稍化,略略有了暖意,数只灰色的燕雀于枝头跳跃鸣叫,天地间微微有了春天的气息。

  吴郡“冶头大祭酒"银芙蓉接到长老孙大眼的回复。天师道愿意支持王廞起兵,但需要秘密进行,提前不得大肆张扬,天师道到时会派得力人手前来协助一切。

  王廞闻迅后大喜,连道:

  “芙蓉,速派人、在府内收拾出几间上好的房舍,静迎天师道众仙道光临。”

  同时又派人去京口给建威将军王恭送信。就说已按舅父之命,开始秘密召集人手,正在准备训练,只等具体起兵日期,便由吴郡起兵,直取建康。

  一个月后,晋廷一直在彭城以北的“北府兵”在刘牢之将军的带领下,举族共迁,大军挥师南下。

  “北府兵”乃谢安在世时,令其侄子谢玄召集北地流民所建,兵器、马匹、人员组成均是晋室兵中之精。自孝武帝年间起、向来归京口建威将军王恭的管辖,镇守北疆边地,防范燕军胡人南袭,此军突然大举南迁,天下为之侧目。

  蔚蓝天空中,一只飞鹰翱翔而过,划过一道绚丽的轨迹。在通向京口的一处古道上,‘北府兵’将军刘牢之顶盔挂甲,腰挎宝剑。骑着一头高大的黑色战马,威风凛凛屹立于一个山头上。

  极目远眺,南去方向地势一马平坡。古道上,“北府兵”一路高歌而行,兵威直冲九霄。朔风中,“北府兵”旌旗烈烈、战马嘶鸣,如长龙般蜿蜓向京口方向而去,兵士与战马行进时,步伐如一,撼得大地微微颤抖。

  耳边传来一声如雷的马蹄声。刘牢之回头一看,原来是儿子刘敬宣与外甥何无忌驰马奔了上来。刘敬宣与何无忌均银盔银甲,双目神采飞扬,英姿勃发。片刻间,战马奔驰如风,奔到刘牢之面,齐齐勒住战马跳了下来,上前参见刘牢之。

  刘敬宣道:

  “父亲,我与无忌已与王恭将军会过面,大军再前行一日,便能赶到王将军指定的营寨汇合。王恭将军说,已派兵将营寨扎好与一切粮草备足,只待大军驻扎。”

  刘牢之紫面棱目,满脸短须,目兴中尽是杀伐冷肃之气。闻言后,冷肃的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沉声道:

  “无忌去传本将之令,命大军加速前行,同时四处远远派出斥喉,侦查兵情,有情况速速来报。”

  何无忌应了一声,干脆利索的跃上马背,蹄声中,一路飞驰而去。

  望着何无忌驰远,刘敬宣问道:

  “父亲,此番应王恭将军之令。‘北府兵’不守北疆,悉数南归,合乎朝廷礼法吗?”

  刘牢之哈哈一笑。说道:

  “合乎个鸟,为父替朝廷看了半辈子门,前些年想着让手下兄弟们发点财,抢了点财物,便一直被贬在彭城隐居,若不是王恭将军一纸将令,还得在家蹲着看娃儿呢。”

  刘敬宣有些担忧的说道:

  “父亲,此次至建康名为‘清君侧’。实则谋反,不会毁了父亲一生的威名吧。”

  刘牢之棱眼一瞪,喝道:

  “你这浑蛋小子,读书读傻了吗?为父至今仍然是个庶族,若是一直蹲在北方,到你这辈还得是庶族寒门。这次兵发建康,一是让军中兄弟们沿途发财,二是给你讨几房士族豪门中的漂亮女子做妾,以后咱也是士族豪门了,哈哈!”

  刘敬宣道:

  “父亲,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北府兵’本是晋室兵甲,一直受晋室供奉,听王恭将军之命进建康‘清君侧’还有个说头,如果纵兵掳掠乡绅,那与胡人夷蛮何异?”

  刘牢之棱目中怒气大盛,吼道:

  “给老子滚蛋,读了几天破书,竟然敢给老子上起课来。这些话你如果敢在众将面前胡说,老子打烂你的屁股,砍下你的狗头。”

  刘敬宣嘀咕道:

  “不用待父亲动手,儿自已滚,滴溜溜的滚到不惹父亲烦心的地方去了。”

  望着刘敬宣远去的背影,刘牢之恨道:

  “看来读书能把人读傻了,当初就不请大儒教他读书了。看来什么‘贫学儒’、‘富学玄’全是骗人的鬼话,不如啥也不懂,更能听老子的话些。”

  ......
  此贴是本人由性而写,只为娱乐,不计其他。从现在起,慢慢进入实质内容,以后只会越写越细,为力保质量,更新速度不会太快。

  更兼年前年后杂事多些,朋友们莫怪。对写作中的种种,有意见的,尽管提来!

  速度不长,一定不坑,也可养肥再看。
  高恩华师徒三人,近日一直呆在京口驿馆中修练剑术。

  自彭城与司马雪遇险以后。两人商量后断定,建康城中,司马父子手下修士一直在卜算司马雪的行踪,不论司马雪到那儿,冥冥中、总有一双眼睛在偷窥着她,稍不注意,便会蹿出来伏击捕人。

  高恩华则生性淡泊,能少一事,绝不会多一事。京口安全,便刻意在京口住下来。向王恭要了处僻静的院子,每日间督促王存忠与司马雪练习剑术。

  司马雪一切自然以高恩华说什么,便是什么。从出宫后,她也自知这道法高低,便是以后安身立命的保障,所以在修练道法方面从不懈怠。

  这处宅院是处二进的旧宅,师徒三人一大早,便将院内打扫干净。院中种了几颗梨树,树枝上微微泛出清绿之间,枝头上有股生命气息,各自挣扎着向外绽放。

  司马雪手执一根短棒,棒柄缠着布条。说道:

  “道长大叔,等这树上结出梨儿之时,不知我们又在那里?”

  高恩华淡淡一笑,应道:

  “也许到那时,公主心愿得解,已回到宫中居住。”

  司马雪一愣,问道:

  “道长大叔,你竟然时刻盼望着我回到宫中么?”

  高恩华道:

  “贫道与存忠一直四处游历,人在那,家便在那。在建康时、还有个‘济世堂’能略做落脚之处,现在离了建康,时时风餐露宿,公主如何能受得这般苦。王恭将军事成之后,公主还是要回到宫中去的。”

  司马雪心中瞬间凌乱,自逃出宫后,朝夕与高恩华相处,对他越来越是依赖。
  皇宫中的生活,对她仍有留恋的,便是一直照顾她的李姨娘了,以后究竟何去何从,至今实在没有个明确的想法。现闻高恩华如此说,好似不喜欢自已一直留在他身边一般,心情登时有些黯然。

  当下说道:

  “道长大叔,你还是先教我练习剑术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高恩华点了点头,说道:

  “与人争斗时。修士能克敌制胜的因素很多,术法运用,灵力强弱,谋算策略,或还有诸般不为人知的异术。眼下,我们能做到的,便是练习你的心神与眼力,先达到遇敌不慌,不闭目想逃就好。”

  司马雪挥了挥手中的短棒,问道:

  “用这个练习有什么妙处?”

  高恩华笑道:

  “存忠又不是晋安郡山上那个独眼匪首,你毛手毛脚,不要伤了他。存忠今日便充当你的敌人,将学好的招术一一慢慢拆练。”

  王存忠身穿青色道袍,站在司马雪对面,手也执了根短棒,上面缠了布条,满面的淳厚之色。

  司马雪戏笑道:

  “王存忠师兄,一会只许我打你,不许你用这短棒还手,知道么?”

  王存忠点头应道:

  “只要师父同意,让公主打两下,也没有关系的。”

  高恩华摇了摇头,说道:

  “存忠,你要还手,不过短棒触公主身体之际,尽力收力便好。”

  王存忠应道:

  “放心吧,师父。不会伤着公主半分的。”

  九十一节 搬迁


  王存忠天资所限,修习太玄诀一直在空之境界后期盘恒,但他随高恩华到处游历,时常也与妖兽及修士争斗。遇敌不慌的实战心理实非司马雪所比。司马雪此际,虽已将太玄诀修至空之境界中期,但确差这实际击杀的经验。

  天空中、一群飞雀急掠而过,天气有些干冷,冷风扑面之际,已有丝丝春意。

  司马雪挥起短棒,笑道:

  “王师兄,你不可还手哦!”

  “王师兄,你躲的太快了,再慢点,让我打你两下好不好?”

  “王师兄,你这招剑式太快了,师父不高兴了......”

  练剑中、司马雪见他老实,常耍计谋欺负他,两日后,王存忠额头便隆起的两个大包。王存忠摸着头上的大包,和高恩华请求,让他去凤鸣堡采挖草药。

  高恩华只有点头默许。等王存忠走后,便批评司马雪,说道:

  “公主性情这般顽劣,现在把存忠欺负跑了,以后便需贫道天天陪你练剑,。”

  司马雪望了望高恩华的脸,犟嘴道:

  “道长大叔,你说在练剑时,要把王师兄当成敌人看待,对待敌人理应使用诈计才对。还有你是师父,理应陪我练剑,休要耍滑偷懒。”

  正争辨时,忽然自院外奔进二个卫兵,正是建威将军王恭手下。说王将军有要事相请,邀两位过府一叙。

  见到王恭时,王恭手执一封书信,说道:

  “‘北府兵’已在刘牢之的带领下悉数南归,现在已在京口附近扎营操练。高道长速执此信至吴郡王廞处,看他召集的人马一事是否准备妥当。”

  和王恭辞别后,回了驿馆。司马雪说不想见到吴郡王廞那骄傲讨厌的模样,高恩华巴不得自已快去快回,便独自出了城,唤出碧云剑,赶往吴郡。

  刚行了少许,忽然听得身后司马雪在喊:

  “道长大叔,等等我!”

  高恩华回头一看,见司马雪正气喘吁吁赶来,惊讶问道:

  “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讨厌王廞吗?”

  司马雪嘻嘻笑道:

  “道长大叔,讨厌王廞,没说讨厌你。你常说咱们没有家,到处四处飘浮、我确不这么想,我认为、你在那儿,那儿便是家。所以你去那儿,我便跟着到那儿了。”

  高恩华心中一动。飞剑之上,罡风烈烈,司马雪双眸依然烟笼寒水般灿烂,墨发飘扬,嘴角挂着丝丝的笑意。你在那儿,那儿便是家。此话蕴含了一些道家经义,好似是师徒之情,又包含了某些情义。

  两人赶到吴郡王廞家中后,司马雪不进去,只在王府外面等。待高恩华进府、向王廞交了书信,出府后。只见司马雪远远猫在一颗树后,只露出半颗脑袋,向他招手。

  “道长大叔,你猜刚才我看到谁了?彭城那个瘦猴子道士也进王府了,还带了数十名天师道笨道士呢。”

  司马雪悄悄的说道。

  高恩华一楞,问道:

  “彭城去刘牢之府上骚扰的那个瘦道士孙召聪吗?”

  司马雪道:

  “正是他。刚才我在府门口等你,看到他跟在一个矮个道士后面,被引进了王府。他长得太丑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高恩华道:

  “天师道真是无处不在,王廞难道也信天师道吗。”

  司马雪道:

  “一散笨道士,一个眼过过顶的家伙,没一个讨人喜欢的。我们今天绕道去看四妾公吧?”

  高恩华笑道:

  “好。但此处离建康太近,不要呆的时间太久,免得给四妾公带来祸事。”

  二人御剑而行,绕了一会便找到那条熟悉的古道。依着记忆,穿过一片青油油的树林,远远的便见到了似曾相识的坞堡门,但今日的坞堡门大门紧闭,门内有两名乡民值守。

  司马雪道:

  “原来四妾公这坞堡一到冬季便是要锁上的。”

  高恩华隔着木栅门,向值守的乡民说明来由。时间不长,四妾公硬朗的身影便出现在远处,见到两人时,满面春风的拱了拱手。说道:

  “又见高道长与贤徒来寒舍盘恒,老朽不胜荣幸。”

  高恩华还了礼,问道:

  “老先生别来无恙。”

  司马雪跳过来,娇笑道:

  “老先生,我又来听你吹笛儿,吃你做的太湖银鱼了。”

  四妾公满面春风的面上,马上忧郁下来。说道:

  “唉,今日事有不巧。天师道信徒们在吴县聚会,需要老朽这个‘祭酒’亲自主持。小道姑想听笛曲和吃鱼,需要换个时间来了。”

  司马雪正欲说话,高恩华抢先拱了拱手。说道:

  “既然这般,贫道便与徒儿改日再来拜访。”

  离开四妾公以后,司马雪道:

  “老先生神色这般古怪,一定有事不想和我们说。道长大叔,天师道的‘过度仪’是指什么?”

  高恩华登时想起上一年在青城山时,与卫子怡一起夜探无名坞堡,偶见天师道教众举行的‘过度仪’情境。但无法明确和司马雪说明,只得反问道:

  “你如何得知天师道的‘过度仪’之事?”

  司马雪道:

  “以前在晋安郡时,有个青阳夫人的丈夫,他常常梦想与女信徒‘过度仪'。我只是耳听闻过,好奇才来问大叔你嘛,到底什么是‘过度仪’?”

  高恩华含糊应道:

  “天师道的‘过度仪’是一部分道家信奉的仪式。就是男女信徒们在一起捏泥人。”

  司马雪追问道:

  “道长大叔,你捏过泥人嘛?”

  高恩华知道。以司马雪好奇心性,如果让她刨根问底追问下去,不知何时才休。便马上换个话题诱她分神。说道:

  “还记得在燕都中山城外,燕主慕容宝的那把短剑么,你喜欢它吗?”

  司马雪果然便不在问“过度仪”之事。说道:

  “当然喜欢了,那剑通体如玉,剑柄上镶宝石,回京口后,有时我还想到它呢。”

  ......
  四妾公目送高恩华与司马雪走远后,返回了居处。

  四妾公居处临近太湖,空气有些湿润,房中架了一盆炭火,烧得半灭半明,时时有火星跳起。房舍内有数名乡绅模样的男子与一女两男、三名穿着黄色道袍的天师道道士在等他,女道赫然便是秦岭上跟随孙恩采丹的孙闾露。

  孙闾露面上不苟言笑,此刻正襟坐在椅子中,目光低垂,一派老气横秋模样。身后站着两名黄色道袍的青年小道士,身材瘦弱。毛发焦黄,分别是彭城中的黄子锋与丁西锋,两人手中一捧拂尘,一捧了一柄长剑。

  以屋中的位置来看,以孙闾露为尊。此际她一语不发,屋中便一片压抑的寂静,见四妾公回来,数名乡绅模样的男子面色一喜,缓缓吐了一口气。

  四妾公刚走到座位前,孙闾露便肃面沉声。问道:

  “四妾公祭酒,教中孙长老安排之事,何时才能办妥。”

  此言一问,屋内数名乡绅模样男子。脸色间马上凝重起来,一个个虽然不说话,但均眼巴巴的看向四妾公,看他怎么说。

  四妾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犹豫了半响道:

  “孙道友,教中长老之命,老朽明白。只是此际天寒地冻,让姚堡主举族上千人腾出宅院,确是难办。迁向何处安置?如果姚堡主族中有人不服怎么办?”

  孙闾露抬眼扫了一下数名乡绅中的一名中年男子,直接问道:

  “姚堡主,你姚氏一族世奉天师道,素来虔诚有加,现在教中有求于你,需你族人大力供奉支持,你能做到吗?”

  中年男子姚堡主长相偏瘦,一对倒三角眼,长衫带巾。说道:

  “教中所命,在下岂敢不从。只是族中兄弟们皆都不服,实在难办。”

  九十二节 天地良心

  孙闾露四方脸,脸色菜青,大嘴方鼻,长相极似男人。闻言后面黑如铁,鼻孔中哼了一声,责问道:

  “姚堡主,做事一定要讲规矩!记得往日你对天师道心诚志虔,怎地今日教中有求于你时,你确百般推诿。难道说,你以前的虔诚,都是在敷衍天师道师君嘛?”

  姚堡主大惊,连忙道:

  “在下对师君诚虔之心,天地可鉴。只因族中小弟姚小远顽固不化,平日在族中时,事无大小,均要与在下争执。在下言拙力弱,实在无法说服姚小远也迁出府院,请教中师君不要怪责。”

  孙闾露道:

  “姚小远喜好什么,平时均与些什么样的人物来往?”

  姚堡主道:

  “平日里喜欢写些酸文,净说些怀才不遇,埋怨世无伯乐的话语。平时里只与县里一群庶族子弟在一起服‘五石散’天天醉酒,相互吹捧。”

  孙闾露道:

  “听姚堡主之意好似对姚小远意见颇大。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只要姚小远不反对此事,你便能顺从教中之请?”

  姚堡主道:

  “那是当然。只是姚小远自视聪明,绝然是不会同意的。”

  孙闾露哼了一声道:

  “那也不见得,今天先议到这里吧。贫道做事素来讲规矩,大家如果没有什么事儿,都散了吧。”

  四妾公巴不得她早点走,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老朽恭送孙道友,在府中静侯师君之命。”

  孙闾露返回吴郡王廞府中,见到长老孙大眼时,将吴县姚小远之事一一清楚复述。

  孙大眼沉呤半响道:

  “我等均出身流民,托身在这天师道中,才有了点点向上攀爬的机会。现在天师道遇到这么一个天大的机会,确不意让这姚小远挡了道儿。”

  孙闾露一直跟随孙大眼,算是贴身亲信,便问道:

  “长老大人,要不小道去其他县巡查一番,看看有无合适之地?”

  孙大眼摇了摇头道:

  “姚小远兄弟的坞堡位置在太湖一隅,三面临水,四处少有闲人走动。天师道众信徒与王廞手下在那里集合操练,最为安全。若换了地方,人多眼杂,难免走露了消息,这可是谋反之罪。”

  孙闾露道:

  “要不将此事向教中师君禀报,请他定夺?”

  孙大眼摇头道:

  “我与你进天师道时间不久。承蒙小师君大力提拔,才有了现在地位,此番小师君器重我等,交办此事,如果办不好,以后岂有我等向上攀爬的机会。”

  孙闾露面露杀气,狠狠说道:

  “软的不成,咱来硬的。我闻那姚堡主对姚小远一片埋怨之意,要不替他除了这姚小远,一则在姚家堡立威。二则在天师道中赚个功劳。”

  孙大眼微微一笑道:

  “天地良心!成大事者,就应当不拘小节。如此一来,姚堡主以后对我等必须俯首听命,不生异心。只是此事需要做得缜密些,不能让教中那些甘派的老家伙知晓。”

  孙闾露挺了挺腰身,保证道:

  “长老放心,小道做事向来讲规矩!此事绝对神不知,鬼不晓,合情合理,查无对证。”

  孙大眼道:

  “此事就交由你办理了,孙召聪等人听你调遣,必须要计划周详。不是查无对证,应当是死无对证。”

  孙闾露道:

  “做事要讲规矩!孙长老放心,一定死无对证。”


  姚氏坞堡位于太湖之滨,坞堡三面临水,一条林间古道通向吴县官道。坞堡中建有水道,划轻船可自由进出太湖。

  太湖古便有之,湖面碧波万顷,浩瀚无边,孤鸿难越,素有“一湖带三州”的说法。太湖中水产丰富,盛产银鱼、白鱼、珍珠各种水产,因此许多渔民便靠湖维生。水面如此浩瀚,湖中更有众多岛屿。有流寇便聚啸岛屿,抢劫为生,最出名者叫太湖野渡人。

  太湖野渡人在太湖方圆数百里很神秘,从来没有人见过其面目。只在暮色降临后、黑夜时才出现,靠掳掠太湖周边士族与庶族中,有钱人家的子弟,索要钱财维生。生性极为残暴,只要被绑者未能将其指定钱财数目如期奉上,二话不说,马上杀。

  数十年前、姚氏一族迁来太湖附近居住,经三代经营,方才有现在的家族规模。传至姚小远这一辈便只有兄弟二人,姚小远年岁稍小,为弟。姚小远的父亲去世后,将族长之位传于现任姚堡主,族中大小事务便由姚堡主负责。

  姚氏一族属于庶族,姚小远便是做了官,也只能做个“浊”官。他不愿意去官府为官,干那些任人差遣,天天跑腿听人使唤的活儿,便一直闲赋在家。除了批评其兄姚堡主的错,发发牢骚以外,便去吴县中与几个庶族子弟一起谈诗论词,吃些“五石散”后,一起贬刺一番朝廷黑暗,发些怀才不遇的感慨,然后回府休息,日复一日,年复如此。

  这日、阳光明媚,天蓝如洗。姚小远仍如往常一样,上午由仆人驾着牛车,进吴县中找他两个好友姚文与羽云飞饮酒。

  上一场大雪还未完全溶化,天气凛然干冷,寒风不停的从四周的帷帘间钻进牛车中。姚小远缩了缩脖子,将手抄进车上的一个毡毯中,心中只想、早点与老友姚文与羽云飞去杏花楼中听曲饮酒,不在路上受这寒风刺骨之苦。

  杏花楼,乃是吴县最大一家酒楼,屹立于吴县中心地带,是已有数十年的老店。热闹非凡,唱曲的、说书的、住宿的、喝酒的,均在此处汇集。

  姚小远与姚文,羽云飞进杏花楼时,正好有一名须发半白的中年相士推门而出。擦肩而过之际,中年相士上下打量了姚小远两眼。提声道:

  “公子,请留步!”

  姚小远愕然问道:

  “相士,和本公子说话吗?”

  中年相士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了姚小远一番。然后道:

  “公子近日可是将卧室窗前的一座石塔移动?”

  姚小远一愣,点头应道:

  “确有此事。”

  中年相士道:

  “此石塔下方原本镇了一只百年怨魂,现在被你放出,缠绕上身,近日公子恐有血光之灾。”

  姚小远心中一惊,身边的姚文接言道:

  “无耻相士,在何处看了一些乱神杂书,便来招摇拐骗,也不问问我等何许人也?识相的远点滚,不然叫官府拿了你,细细拷问。”

  中年相士也不争辨,冷冷看了姚小远一眼,摇了摇头。说道:

  “血光之祸便在近前,犹自大言不惭。既然公子一定要自寻死路,便怨不得天地了。”

  说着,持了相命的招牌,迈门而出,向左一拐便没了踪影。

  三人上得楼后,姚小远一直回味中年相士的话,有些心神不宁,不象往日般那样侃侃而谈。

  姚文道:

  “小远弟,休信江湖相士的拐骗之言。此类人惯用惊人大话先恐吓你,然后以替你消灾为名,诈你钱财。”

  姚小远摇头道:

  “我前日将卧室窗前的一个旧石塔移走,他倒算准了。幽冥之说,谁也不敢说其有或无。”

  姚文道:

  “小远弟,愚兄倒是识得附近杂坛寺中的一名大师,大师佛法清湛,法力通天。可寻他替你算上一卦如何?”

  姚小远道:

  “为了心安,也只有如此了。”

  一日间,姚小远总是记着那中年相士之话,心神不定。姚文与羽云飞见其神情恍惚,相谈无趣,便找了个托词,各自回家。

  姚小远回家以后,便将偶遇中年相士之言说与家中妻妾们知道,顿时妻妾们便叫翻了天,最后一致议定,明日要让姚文带路,去寻杂坛寺中的大师算上一卦方能安心。

  翌日,姚小远一大早便叫仆人驾了牛车,去寻姚文。

  
  九十三节 救人

  姚文倒不推脱,带路直奔近处山上杂坛寺中。寻到寺中时,确得知寺中大师山去做法事去了,不知何时才归。

  姚小远与姚文两人,在寺中等到日薄西山时,也不见大师归来,只得悻悻下山,约好明日再来。向姚家坞堡返回的路上,姚小远坐在牛车中,透过帷帘见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心中有些焦急。催促驾车的仆人道:

  “速度快点儿,黑天以前一定赶回府中。”

  赶车的仆人应了一声,“啪”的一声,鞭儿甩起,牛车速度快了起来。刚行了不长时间,便听外面仆人“吁”的一声勒住了牛车。

  姚小远问道:

  “怎么不走了?”

  仆人颤声道:

  “公子。不好了,有人劫道!”

  姚小远闻言一惊,探头一看。只见古道上,站了几个蒙面人,个个手持亮晃晃的刀剑。为首者见他露头出来,冷冷喝道:

  “姓姚的,跟我们走一趟吧,太湖野渡人请你上岛喝杯酒。”

  姚小远一听太湖野渡人几个字,骇得肝胆俱裂,腿股哆嗦。四下瞧了瞧,山林漠漠,古道荒凉,一个人影也没有,也顾不得名士风范,连滚带爬下了牛车。

  踏前两步,跪拜道:

  “在下自小体弱有病,实在受不得湖中岛上的潮湿之气。大侠们要多少钱财,只要说出数字来,在下马上让族中大哥备齐奉上。”

  匪寇为首者身材瘦高,满腔北荒伧人口音,冷冷哼道:

  “闭嘴,不知死活的废物,还敢和本君讲条件。”

  说着抢上一步,长剑挥起,一道残光在暮色中划过。

  “啊......”赶牛车的仆人,抱着脑袋在地上惨叫不止。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掉在古道边的杂草从中,血红草灰,异常显眼。

  匪寇为首者不顾姚小远,只顾对满地打滚的仆人,喝道:

  “回去告诉你家堡主,明日暮时,备足两千两黄金等着换人。晚了片刻、或少了半两金子,等着收其狗头吧。”

  说完伸脚踢了两脚,还伏在地上的姚小远。又命令道:

  “起来自已跟着走,不然将你的双腿削断,抬着你走。”

  姚小远虽然骇得尿了裤子。但知跟着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走得慢了片刻,恐怕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当下勉力站了起来,慢慢挪动脚步,跟着这伙蒙面人走进远处的山林中。
  一柱香以后,姚家坞堡中炸了锅般,一片哭喊之声。姚堡主急得在院子中乱转圈,地上一堆打滚的女人和孩童,全是姚小远的妻妾加子女。

  姚堡主急得满脑门汗,直抖手,说道:

  “一天凑一百两金子倒是可能。一天要两千两金子,分明是想要人命啊。”

  一堆女人中、有一个肥胖的妇人,闻声过来道:

  “族长大伯,小远的命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姚堡主抬眼一望,原来是姚小远的正房柴氏,便应道:

  “弟媳,咱姚氏坞堡中一天凑个百十来两金子,倒是没有问题,一天想凑两千两金子,便是卖房子卖地也找不到主顾啊。”

  柴氏道:

  “那可怎么办,不出钱,明晚就收到小远的人头了。我不想当寡妇,我不干......”说着大声嚎哭起来。

  姚堡主急得直搓手,说道:

  “天寒地冻的,满地打滚有什么用,还是都进屋一起商量商量如何救人吧。”

  地上确实也冷,满地的女人和孩童们都爬了起来,一直进了姚堡主正堂。这个正堂是平时族中议事的所在,颇为宽敞。姚堡主忙命人架起炉火。然后自已又转了两圈。

  最后说道:

  “各位,小远乃在下亲弟弟,在下比大家更想救他。只因我们姚氏一族仍是晚期从北地才迁来吴县,那时三吴各地都早被江南士族占据。所以本族只能在这太湖边上安身,没有田产,只靠做了十数只大船,往来运些货物赚钱。现在就是卖房子卖田地卖船,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凑足二千两金子。”

  姚小远的妻妾们一听,仿佛已经看到了姚小远的人头,刚静了片刻的大厅,顿时又哭声一片。

  姚堡主三角眼连眨,摆手道:

  “先别哭、都别哭,我话还没说完呢,再耽误时间,小远可真没救了。”

  闻听姚小远有救,大厅中慢慢静了下来。都倾听姚堡主怎么说。

  姚堡主道:

  “姚氏一族中,一直有族人信奉天师道,这大家是知道的。天师道素来主张济世渡人,扶危救难。在此危难关头,本族长欲向天师求援,大家意见如何?”

  天师道在吴县中由“祭酒”四妾公管理。

  四妾公属于天师道中的甘派,甘派讲究以苦为法、师不受钱,上解道众劫难,下除信徒忧苦。四妾公自掌管吴县“祭酒”一职后,始终格守师不守钱这一条,对信徒向来便是有求必应,极力爱护。因此天师道在吴县百姓中口碑甚佳。

  听姚堡主一说,姚小远的妻妾与儿女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催促姚堡主马上起行,求助天师道。姚堡主只得吩咐备好牛车,带了一队府兵,连夜去四妾公处求援。

  四妾公听完姚堡主所述以后,心中狐疑不决,有些不信。事情这般凑巧,数日前刚提及姚小远,姚小远马上便被太湖野渡人劫走了。但以四妾公老道的江湖经验,深知此事不论真伪,绝非小事,更非自已的能力所及,便马上提议将此事,禀报正在吴郡的长老孙大眼。

  翌日收到四妾公的传讯后。孙大眼对孙闾露笑道:

  “好计谋!现姚氏一族主动求援,一切合情合理,更彰示了天师道威名。此事由你带队前往姚氏坞堡处理,定要让姚氏族人自已心甘情愿迁走,方显天地良心。姚堡主与姚小远两处皆没有问题吧?”

  孙闾露恭敬的回答道:

  “长老放心,小道办事向来守规矩。姚小远除了人头,其他的早扔进太湖喂鱼了,姚堡主正按计行事,一切天衣无缝。”

  孙大眼道:

  “此次办妥此事,我等在天师道中威信大增,小师君必有赏赐。”

  不到午时,姚氏坞堡中,孙闾露与十数名天师道道士御器而降。姚氏坞堡族人四处指指点点,低声议论,满面的崇拜之情。姚小远的妻妾与儿女们一拥而上,纷纷叩拜。

  孙闾露抢前两步,将众人扶了起来,扬声说道:

  “大家免礼,天师道素来信奉互助平等,众人莫要多礼,且先商量救人要紧。”

  姚小远的妻室柴氏道:

  “一切听凭仙道姑吩咐,我等绝无异议。”

  孙闾露看了看四妾公。说道:

  “贫道做事素来讲规矩,大家放心。四妾公,这太湖野渡人是怎么回事儿?”

  四妾公皱了皱眉,回道:

  “此人为太湖一匪寇,神秘的很,从来没人能讲出他的面目。且素来软硬不吃,他索要的钱财数目,若晚了半时或少了一两金子,被绑者绝无生还可能。”

  孙闾露一付大气凛然的模样。愤然道:

  “如此悍匪流寇,吴县官府竟然不管么?百姓们交税役养着这群废物有什么用。大家莫慌。此事天师道管定了。四妾公,如何才能将姚小远解救出来?”

  四妾公愁道:

  “金子。有两千两金子便成。”

  孙闾露道:

  “现在凑足了多少?”

  姚堡主插言道:

  “不足三百两。只是此际天寒地冻,就是卖房子卖地也来不及啊。”

  孙闾露装模做样想了一番。说道:

  “你等且在此想想办法凑钱,贫道回去向教中长老禀报,看能否凑到金子救人。”

  孙闾露御剑离开之际,姚氏一族中,姚小远的妻妾与儿女们跪成一排,直呼天师道仙姑大恩大德......一片感恩念德之声。

  到了暮时前,孙闾露方才带了二百两金子回来,说道:

  “天师道时常济世渡人,教中存金不多,这可怎么办?”


  
  又上聚焦头条了么?
  九十四节 黄泉使者

  姚堡主道:

  “现在暮时,已到了太湖野渡人约定的交金时间,且让在下带着现有的金子去与那太湖野渡人谈谈,看能否再缓上数日,容我族变卖房产田地赎人。”

  孙闾露道:

  “也只能如此了,姚堡主速去速归,贫道在此等侯消息。”

  姚堡主按太湖野渡人的要求,带上那个残耳的车夫,驾着牛车,提着金子便出去了。

  四妾公问孙闾露道:

  “孙道长,是否派教中修士尾随姚堡主,以查看那太湖野渡人虚实。”

  孙闾露阻止道:

  “做事要讲规矩。现在我们莫要多事,以免坏了姚小远的性命。”

  天色大黑时,姚堡主哭着赶了回来,从牛车上抱下一个人头。叫道:

  “太湖野渡人说四百多两金子只够买个人头,令我族再凑足钱财将身子赎回,否则便会将我坞堡中人诛杀灭族。”

  姚小远的妻妾与儿女们顿时哭成一堆,悲声透彻夜际,孙闾露面色如铁,大怒,挥掌一拍,堂中的木桌顿时纷碎四飞。

  高声喝道:

  “天师道必剪除此匪,替天行道!”姚小远的妻妾与儿女们“哗拉”跪倒一大片,众人七嘴八舌,只求孙闾露替他们报仇做主。姚小远的妻子柴氏说道:

  “只要仙姑能替我报了仇,以后我等皆是天师道的子弟。”

  孙闾露男子一般的面上充满了坚定,大义凛然的说道:

  “天师道向来便以济世渡人,铲奸除恶为已任。只是贫道担心如此做会连累到你们。”

  姚堡主一边接言道:

  “道长,此语何意,请明示,”

  孙闾露脸上露出一付疑虑与担忧之色,解释道:

  “如果天师道与太湖野渡人争斗起来,太湖野渡人在暗处,姚氏一族在明处,最主要的便是,姚家坞堡离太湖这般近,有水道相连,一个不注意,恐有被屠杀的危险。”

  柴氏担忧的说道:

  “现在家中,尽是妇幼之辈,无丝毫反抗能力,那可怎么办?”

  孙闾露道:

  “贫道倒有个主意,各位想听否?”

  姚堡主道:

  “孙道长讲来听听."

  孙闾露指点道:

  “为安全考虑,贫道想让四妾公在吴县其他地段寻一庄园,你族人迁过去小住,待天师道肃清太湖野渡人这伙流寇以后,再搬回来,搬迁的费用由教中负责,你看如何?”

  姚堡主看了看柴氏,柴氏哭道:

  “只要能替小远报了仇,一切全凭族中大伯做主,我房中众人无有异议。”

  孙闾露道:

  “仅仅是委屈一下,搬出去住数月而已,有半年时间,天师道定能肃清太湖野渡人一伙流匪。”

  姚堡主道:

  “那四妾公找好地方之际,便是本族迁出之际。”
  又过了数日,姚氏一族举族迁出姚家亏坞堡,天师道派出大量人手,名为护送,实则督促。待姚氏族人搬走以后,孙大眼马上陪王廞来看姚家坞堡的地势。

  王廞甚为佩服,说道:

  “孙道长,法力通天,几天内便选出这么一个可以屯兵与操练的绝佳所在,佩服、佩服。”

  孙大眼笑道:

  “全倚仗天师道教中的子弟们拥护支持。”

  两日内,数千天师道的信徒便从三吴附近地带汇集姚氏坞堡,与王廞府中的部曲共同操练。

  事后,孙大眼对孙闾露说道:

  “此事你居功甚伟,办事利索,贫道会禀报小师君替你请功。”

  孙闾露一本正经的说道:

  “小道办事向来讲规矩,此事事成,主要还是因为孙长老英明指导为首功。”

  高恩华与司马雪自吴县返回京口后,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危险,便呆在京口的宅院中。师徒二人白日间修练剑术,晚上温习太玄诀,司马雪在闲余时,便缠着高恩华问东问西,偶尔还犟嘴逗乐,师徒二人倒也其乐融融。

  数日过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天地间一切变得有生机起来,暖暖的太阳照在人身上,身前映出一条长长的阴影,温和的阳光照在院内时,亮光闪烁,一切绚烂夺目。

  这日午后,师徒二人刚刚练完剑,高恩华正在给司马雪评点对错。

  刹那间,午后明媚阳光中生出一抹寒意,院中多了一条阴暗的影子。阴影尽头、一个中年秀士模样的男子站在院中,正在仔细端详高恩华与司马雪。

  中年秀士双眉入鬓,面上带着笑容,一袭长衫,腰际佩服了一个绿玉坠,手执一把折扇。意态悠闲,目光平视着二人。虽然不言不语,但是身上爆发出一股强悍的凶煞之气。

  司马雪顺着高恩华目光望去,见他这般轻狂模样,顿时不乐意起来。嚷道:

  “你是什么人啊,不请自来,好没道理。”

  高恩华抢上一步,将司马雪掩于身后,问道:

  “道友能轻松破了贫道的防护阵法,所来何意?”

  在这个院内住下以后,高恩华为了安全起见,在宅院周围布下了自已所懂的禁锢防护阵法,不想今日这个陌生的中年秀士竟在毫不经意间信步而进,禁锢阵法好象不存在一般。

  中年秀士双目一冷,笑意尽敛,抬步踏前一步,步伐移动间,气波扭曲变形,禁锢阵法被撒得粉碎。傲然道:

  “在下阴阳殿黄泉使者黄云子。高道友,有人出钱取你性命,你自已主动受死吧,免得多增痛苦。”

  见黄云子如此嚣张。高恩会微微一笑。将司马雪向后推了推,踏前两步,伸手”呛啷“一声将碧云剑执在手中。说道:

  “黄云子道友白日间登堂入室,公然索命,无非想以气势威吓贫道,你尽管放马过来,一战见高低。”

  黄云子见被觑破机心,目光更寒。手中折扇“啪”的打开,扇面上栩栩如生的画着一位仕女赏梅图,只是图中梅花红得分外刺目,犹如鲜血一般触目惊心,透出一股诡异。黄云子凝神颂咒,手一挥,一股黄色的烟雾在院中爆裂开来。

  黄色的烟雾在阳光下飞舞缭绕,冷森森的寒意,瞬间在院中弥漫,墨云子隐于烟雾中。

  “哎”一声幽幽地叹息,自烟雾中飘出。一阵风吹来,烟雾微微四下飘散,烟雾中走出一位身材曼丽的女子身影,她面部被黄色烟雾遮住,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见其穿一身白色的裙襦。

  女子刚从烟雾中走出,玉手轻挥,数朵梅花蓦然飘出,一股冷冷的幽冥之意,随着梅花的旋舞间,向高恩华笼罩而去。

  高恩华碧云剑急挥,一连窜密集的“叮当”之声响起,片片梅花均被击飞,消散于阳光之中。

  司马雪站在高恩华不远处,手握短剑,心中有些惶恐,虽然经过这么多日的演练,但此际让她挥剑直接斩杀,胆色仍然不足。但她也不甘心只站在一边观看。

  就在高恩华挥剑格档梅花之际。司马雪纤指捏起剑诀,双指徐徐自两边引起,此际高恩华挡在身前,使她心神不慌,将五雷咒所需灵力蓄得十足,口中轻喝: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五雷锵锵、斩妖破!”

  一瞬间,院中的空气波动扭曲,黄色烟雾中的寒气四散惊遁。一股炙热的气息从高空中凝集,挥洒而下。

  随着司马雪的纤指挥出,一道微弱的闪电在空中如矫龙般降落,明媚的阳光变得炙热万丈,闪电之后、雷声滚滚,汇成一柄光剑毫不留情的向烟雾中的白衣女子斩去。

  高恩华的挥剑格档,司马雪的五雷咒法,全在一瞬间挥出。闪雷与黄色烟雾轰然相撞,烟雾中的白衣女子如受雷击,摇摇欲坠,几差消失。空中的梅花失了指引,也散落无影。

  黄色烟雾中,墨云子现出身形,眉头一拧,目中尽是杀意,手中扇子凭空一挥,空中显出一道无形的光幕,将五雷咒的余雷之威破去。

  墨云子厉声喝道:

  “小女子休要多事,不然莫怪本使不讲规矩,将你诛杀!”

  九十五节 胜负


  司马雪明眸圆瞪,“唰”的一声,抽出短剑,斥道:

  “怕你才怪,敢过来就砍死你!”

  高恩华侧进一步,拦在两人中间。出声道:

  “贫道弟子刚入道门,不懂规矩,道友休怪,还有什么手段,贫道接下便是。”

  黄云子见高恩华一直温和有礼,心中颇为佩服。但转念间,双目露出无情之色,神色与忘川河阴水中亘古不化的玄冰一般冰冷。说道:

  “你对本使一直恭敬有礼,本使法外开恩,给你两柱香时间处理后事。以你的修为,不要试图与本使对抗,否则会被油炸刀剁,元神炼化,扔于忘川河里阴水中,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道长大叔,他是个疯子,你快揍他。”

  身后的司马雪原本有些紧张,此时忍俊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黄云子将扇子“啪”的一合,伸手在扇子上一抹,张口向扇子上面喷了一口气。“啪”的一声,将扇子又伸张开来,只见扇子上面的仕女赏梅图不见了,整个扇面通体漆黑,乌黑一片。

  乌黑的扇面中,忽然亮起了一双妖诡的眼睛,眼睛赤红,邪魅中充满凶残。一阵愤怒的咆哮声自扇子中传了出来,随着咆哮轰然声中,阳光下的空气,竟然如水波般剧烈的荡起涟漪,里面的妖兽好象正在挣扎着,准备脱缚而出。

  高恩华心底蓦然升起一股惊悚感,眼见黄云子全神贯注施术,面色赤红,显是已在尽全力而为。

  高恩华在刹那间便有了主意,以攻代守,破坏其施术完成!主意打定、高恩华身随意动,手中碧云剑蜻蜒点水般向黄云子疾刺而去,剑快如风,竖斩横削,剑式绵绵,无休无止。每一剑不待力量用老,待黄云子伸扇格实,便又换位刺去。

  院中有高恩华原本布下的禁锢阵法。若在平时,以高恩华布下的禁锢阵法,对黄云子无甚影响,信步便破。

  但此际在高恩华骤风暴雨般的急攻下,这不起眼的禁锢阵法,确对黄云子造成一定的威胁。阵法滞缓了黄云子移动的速度,不论黄云子脚下向那个方向移动,都要微微分出一部分灵力来与禁锢阵法抗衡。

  又斗了数息时间,因为灵力的分散,黄云子手中折扇中的咆哮声,竟然越来越弱,渐渐的若有若无,随着高恩华的新一轮抢攻,咆哮声终于归于平静,消弥无形。

  司马雪见黄云子被高恩华纠缠住,有些手忙脚乱。

  她初入道门,全然不遵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黄云子与高恩华拼斗,已然让她怒火焚胸,此际感觉体内灵力慢慢恢复,毫不客气,纤指起处,五雷咒锵锵而出,道道闪电带着一抹狰狞煞气又向黄云子轰去。

  黄云子挥扇刚格档一剑,闪雷便已在头顶笼罩。正欲挥扇破去五雷,高恩华碧云剑又闪电般刺至胸口,剑光闪烁,剑尖尚在半途便已换式,顺势下划,削向其膝盖,虚虚实实,难辨真伪。

  情急之下,黄云子侧地一个翻滚,才缷了五雷击顶之危,但分神之下,身上的长襟被高恩华一剑划破,剑刃触体微凉而没有斩实,只是轻轻划过,显然是高恩华剑下留情。

  黄云子又惊又愤,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脸色变了数变,最后道:

  “高道友心存慈悲之念,本使铭记。但本殿已收下雇主订金,必须杀你完全任务,以后自有同门前来向你索命,告辞了。”

  说完,掏出一颗丹丸捏碎,一团猛烈的黄色烟雾爆炸,逼得高恩华挥出太极图抵挡,待烟雾消散时,人影全无。

  司马雪愤道:

  “道长大叔,你怎么让他逃了?”

  高恩华悠悠一笑,说道:

  “公主以前说过,乘兴而来,兴尽而去。黄云子兴尽而去,我们非留他吃晚饭么?”
  司马雪嗔道:

  “道长大叔太笨了,他来要杀我们呢,就这般便宜了他。”

  高恩华纠正道:

  “他只是奉命除掉我,并没有说要伤害公主。”

  司马雪怒道:

  “那有什么区别,下次还不知发生些什么呢。”

  高恩华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贫道也还有些手段没有使出来呢,不惧他们。以后拼斗之际,你莫要近前,免得引我分心或伤了你。”

  司马雪犟嘴道:

  “不、绝不!谁要敢来伤你,我就打死谁。“嘴中一边说着,一边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高恩华几眼,追问道:

  “伤着那里没有?”

  高恩华心中一动,司马雪此言大含温柔体贴。淡淡的阳光下、明眸依然如烟笼寒般清澈,面孔还是那样精致清丽,只是神色之间,与以往的娇憨顽皮大有不同。

  一直以来,自已持法修道,为配齐化神丹方上所需药材,游历天下,从不在俗世红尘中争芳斗艳。但江湖事,有时身不由已。不意间、于建康和司马雪邂逅。第一次她逃婚出宫,高恩华审时度势,感觉到司马雪不过是一时气愤,任性而为之举,皇宫高墙中锦衣玉食的生活,终究是她最后的归宿。

  等孝武帝驾崩以后,司马雪在次看遁出皇宫。皇宫中一则断了念想,二则现在虽然安帝登基,但实权则掌在司马道子父子手中,以司马雪的性情,再回皇宫,性命愖忧。

  只是这屡屡在不得已时,参与无谓的争斗与杀戮,以及卷入晋室士族与皇族权势之争,实非高恩华心中所愿,前番在与王恭谈话时,便去意已决,只待此次事了,便携司马雪寻一去处安身。

  此际,望着眼前日渐长大的司马雪,高恩华突然有些迷茫,纵然能离开这世俗之争。但以后两人日久相处,两人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淡淡的阳光之下,司马雪突然见高恩华征征的望着自已,不说话,面色凝重,不禁心中发慌:

  “刚才伤着你了么,道长大叔。”

  高恩华缓过神来,淡然一笑,说道:

  “贫道无妨事,公主莫忧,只因刚才想到一些以后的事,有些失神。”

  司马雪道:

  “道长大叔,我们日后便要这般天天躲避皇叔的追捕么?”

  高恩华道:

  “且等这次王恭将军起兵以后,方知分晓。”

  司马雪又问道:

  “道长大叔,你认为此次起兵,谁输谁赢?”

  高恩华摇头道:

  “贫道对于朝国大事,一窍不通。不过,我祝愿王将军能旗开得胜,不战而胜。”

  “北府兵”大军挥师南下的消息在两日内便传至建康,建康城中朝臣人心惶惶,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孝武帝驾崩,司马道子任太傅掌控朝政后,原来计划分两步走。

  先将朝堂内的尚书仆射王珣与王恭的弟弟王爽的侍中免职,换上自已的人。特别是尚书仆射王珣,他掌管晋室吏部,掌握着东晋朝廷的人事大权。完成后,最后让安帝下诏,将京口王恭与荆州殷仲堪解除兵权。

  目前,司马道子刚刚完成第一步,将王珣明升暗降,夺了他的掌管吏部之职,改用自已的亲信王国宝任职。

  但没想到王国宝初任尚书仆射后,稍一得势、便马上嚣张不可一世,处处打着司马道子之名,弄权纳贿,贪得无厌,府内的姬妾增至百位计,珍宝充斥府邸,朝臣无不议论纷纷,但王国宝自持有司马道子撑腰,傲然不惧。

  “北府兵”南下的消息传至建康后,司马道子父子与王国宝大为惊惧,忙商论对策。

  司马元显刚刚掌握兵权,锐气正盛之时,直接说道:

  “王恭未经安帝下诏,私自命‘北府兵’南归,实为谋反。当令豫州刺史瘐楷带兵拱卫建康。朝廷内由王尚书带人将王珣一党捕杀,以肃清内患。”

  司马道子摇首道:

  “王珣掌管吏部多年,朝中官员十之八九,均为他旧部,无缘无故以何理由诛杀?况且这王、谢两族在建康的实力与皇室相差无几,现在王恭统‘北府兵’在京口虎视眈眈,朝内先出乱子,我等危兮。”

  九十六节 檄文

  王国宝道:

  “太傅所言极是,现在还未到鱼死网破之时。另外还有一事需向太傅禀明,下官与豫州刺史庾楷交往多年,此人性情摇摆不定,极为重利,不给他天大的好处,他是不会真心出兵守卫建康的。”

  司马道子昨晚通宵喝了一晚上的酒,现在晕晕沉沉,急欲想躺倒睡觉,听王国宝讲完后。便道:

  “你与那庾楷有交情、能说得上话,此事便交于你办理。”

  司马元显刚欲说什么,确见司马道子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说道:

  “本王困了,先去歇会,你们先与庾楷取得联系吧。”说完不待司马元显与王国宝说什么,自行去了。

  司马元显生气的说道:

  “都到这般时侯了,老家伙还迷恋酒色,也不怕那天王恭杀进建康,把我们一举都灭了。”

  王国宝乃司马道子一手提携,便替其辨护道:

  “太傅虽然喜好酒色,但有恩于我,给了我一切,下官时刻谨记太傅的提携之恩。”

  对于王国宝的谄媚表态,司马元显心中有些不屑。但司马道子必竟为自已父亲,故也不在说什么。换言道:

  “父王让你与庾楷联系,你抓紧办理吧,事成以后父王必有赏赐。”

  王国宝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整个建康与京口之间,因为“北府兵”的临近,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朝堂上,府邸中各士族子弟均在议论纷纷,猜测未来的变故如何结束。

  数十日后,自京口发来一纸檄文,更引得晋室朝廷内部一片轩然大波,檄文乃京口建威将军王恭所发,名为清君侧,内容则直指王国宝。

  檄文称;

  “罪臣王国宝以姻亲关系,攀附太傅,而登上尚书位。不知恩图报,忠于晋室,反而专权跋扈,危及社稷。

  先帝驾崩时,其深夜进宫,意欲修改遗诏,所幸皇室睿智,使其阴谋失败。其又将东宫府兵私自调用,不遵朝廷礼制。私德不检点,其对胞兄视同仇敌,百般诬陷。反尔与其堂弟王绪沆瀣一气,互为表里,不忠不义。

  臣王恭等忠诚为国。昔日先帝在位时,更是饱受其党诬陷,所幸先帝圣明,明辨是非,其奸计才无法得逞。

  臣虽然驽钝,确知在春秋之时,赵鞅为诛杀君王身边的奸臣,而兴起晋阳之甲士。现臣也效仿古人之义,举兵以清君侧!”

  檄文的矛头竟然只说王国宝罪过,丝毫没提太傅司马道子任何事。司马道子看完檄文后,心中有些狐疑不决,马上将原尚书王珣叫来,询问道:

  “王恭与殷仲堪二人起兵叛乱,你可否知道?”

  王珣自司马道子辅政后,便失去了原来在朝中的地位,心中一直不快。见司马道子询问,便回答道:

  “元帝登基后,朝政的得失,本官不曾参与;王恭与殷仲堪同时起兵‘清君侧’更与我无关。另者,王恭起兵,好似只指责王国宝不忠不义,并无针对太傅,太傅何必自寻忧惧?”

  司马道子一听竟然感觉有理,既然王恭‘清君侧’针对的是王国宝与王绪兄弟,便于自已无关。王国宝只不过是他一介姻亲罢了,有与没有,分别不大。待王珣走后,竟然不与王国宝商议,和没事一般,日夜又继续只管饮酒作乐。

  檄文的内容也传到了王国宝耳中,王国宝登时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司马道子不闻不问,心中便感觉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只能叫来堂弟王绪商议。

  王绪给王国宝分析道:

  “王恭檄文名为‘清君侧’。文中只提你我二人罪名,显然不想正面与司马太傅斗个你死我活。司马太傅突然装聋做哑,定然是准备丢车保帅,这车便是你我二人,现在你我已然没有退路。趁你还手握东府之兵,不如冒死一博。”

  王国宝战战兢兢的问道:

  “如何博?我们才能赢。”
  王绪道:

  “哥哥、你以司马太傅之名,传大臣王珣和车胤来府中议事。然后,将二人杀死。使司马太傅无法择身事外,只能和你同一战线。然后再以皇帝和太傅之名,讨伐王恭和殷仲堪。”

  王国宝盘算一阵,感觉只能如此,才有小许生机,便依计行事。以司马道子的名义,传士族大臣王珣与车胤来自已府中议事。

  王珣一生沉浮官场,心计颇深。接到王国宝的邀请以后,心知有异,但此际非常时期,又不得不去,与车胤来到王国宝府中后,隐隐感觉壁后伏有甲兵,心中恐惧,但面色无异。微微一笑,问道:

  “王大人,你面色有异,目带凶气,府中刀兵之杀气弥漫,难道欲加害本官与车胤大人不成?”

  王国宝被王珣当面喝破了计谋,心中吃惊。两人原本在朝堂之上本无怨仇,此际也不便当面翻脸,只得道:

  “下官那敢存此异心。只是那王恭与殷仲堪起兵谋反,太傅令下官与两位大人问计,现可有良计退敌?”

  王珣前日刚与司马道子见面,议过此事。今日见王国宝如此说词,已知其用心不善,当下也不在说破此事。言道

  “王恭、殷仲堪素来与王大人并无深仇大恨。此次起兵,无非因司马太傅独霸朝政,挤排先帝留下的旧臣,而引起的争斗,实与王大人无关。若问退敌之计,王大人能做的事,目前看来只有以退为进。檄文中指责你为官不正,若王大人自请免官,王恭便无可指责之词。”

  王国宝有些不信,问道:

  “我若自请免官,等于放弃抵抗。王恭将军等进京以后,不会象本朝高祖宣皇帝司马懿对待曹爽那般对待我吗?”

  王国宝所虑,乃是晋朝开国时一段秘事。当年晋室高祖宣皇帝司马懿装病卧于府中,趁前魏曹氏一族出城拜祭祖先时,发动政变,这才改朝换代,成立了晋朝。曹爽当时本为魏朝辅政大臣,手握魏朝精兵,确听信司马懿的诱言,放弃兵权,后被诛杀。

  王珣马上回答:

  “王大人,王恭一向忠正耿直,绝非滥杀之人。而王大人也比不得曹爽,曹爽乃当时魏朝辅政大臣,现在朝中只有司马太傅才能与曹爽并肩相论。”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王国宝不禁心动,便问车胤该如何看待此事。车胤刚进府时吓得浑身冒汗,此时也稳住了心神,解释道:

  “如今,王恭在京口、殷仲堪在荆州一同发后。京口距建康不过二百余里。‘北府兵’战刀一挥,一日间,便兵临建康城下。王恭胜则取下建康,败则退守京口,待荆州殷仲堪之兵汇集后,到时还会大举前来,请问王大人如何处理?”

  王国宝原本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完全依靠献媚司马道子才高居官位。如今听了车胤和王珣的一番话,更是心中惶恐,手足无惜,遂换了脸色,哀求道:

  “下官识短无计,求两位大人指条生路。”

  王珣和车胤相互对了一下眼色,王珣挑拔道:

  “听闻司马太傅收到檄文后,对此事不闻不问,显然已存弃车保帅之心。现在乃是安帝为君,王大人可在王恭兵至之前,自请免去现在官职,便将祸事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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